興唐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下)
    「太子,你氣色又好多了。」

    「嗯。」

    「太子,奴婢聽說楊家小娘子生病了。」碧兒說到這裡,替李威梳頭的動作慢了下來,看著銅鏡裡李威的臉色。

    「嗯。」

    「太子,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

    「你這個小丫頭,倒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這條道路有多遙遠,」李威指向太極宮的方向,又說道:「好難,如果是他人也罷了,我不想最親近的人,給我憑添無數風波。這一次她如果能反省,她家人能反省,孤也就將此事遺忘了。如果不反省,孤寧缺勿濫。」

    這一次真誤會了楊敏。但沒有因,怎麼有果?再說,楊敏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這個太子位置,如果是後者,再招風惹事,縱然她貌美如花,也只好長痛不如短痛了。

    「人心哪,世上最難測的。」莫名地感歎一聲。

    梳完了頭,正要進學,今天給他侍講的一位博士,同樣是一個有趣的人,叫裴汲。汪博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寫上幾個大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

    兩人也怕別的大儒說閒話,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看來也不是所有大儒都是頑固不化的。

    說完了,正要出去,外面人又前來稟報,說是洛陽的聖旨。

    又是聖旨?李威愣了一下。雖然說洛陽到長安只有七八百里路,如果是快馬不停,一天一夜要不了就到了。可這個聖旨來得太頻繁了。而且前兩次聖旨……

    無可奈何,迎了出去。

    又換了一個太監,站在屋裡,打開聖旨念道:「二月將末,春耕在即,汝替朕於籍田壇,躬耕籍田,朕聞關中,復久未雨,躬耕其後,代朕大雩……」

    李威再次愣了一下,天天在讀禮書,知道得很清楚。唐朝圓丘祭天,方丘祭地,社稷壇祭五穀之神和土地之神。還有季秋明堂進獻谷畜給天帝,四郊祭五帝,在西北郊靈星祠祭祭祀司中、司命、司祿。四望山川,每年一祭五嶽、四瀆、四海、四鎮。封禪。等等。祭禮太多,大祭小祭,其實就是對祭祀最看重的皇帝,也未必一一照辦,時祭時不祭。

    大雩是求雨之祭,例行於仲夏圓丘上舉行,大旱時無論夏秋,隨時舉行,並且又添有祈太廟、祈太社、祈五嶽山川海瀆於北郊等祭禮。躬耕籍田則在開春後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到籍田壇先是祭祀,然後親自耕種,以表示重視農業,勸率天下,勉勵務農。

    這兩樣都是大祭,特別是在這個大旱災之年裡,更是需要皇帝主持。其實在東都洛陽,也可以操辦的。為什麼讓自己在長安代為主持?

    中間又有什麼信息?

    腦子是嗡嗡響,太監又念道:「朕行失德,上天恚行,國家經年,旱澇夾攻。百姓疾苦,國庫空耗。祭祀之時,需儉而行,唯心誠耳。」也就是國家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庫裡沒有錢了,需節約來主持這兩項祭祀,不過也不能讓上天發怒了,所以必須要心誠。

    或者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又想馬兒好,又想馬兒不吃草。

    這個都不用李威操心,自有各部官員把持。但也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很放心,這個重要的關節,居然只是一句就帶過了。然後又往下念道:「汝姊義陽宣城,年歲已壯,大婚需行。禮部擬好日期,朕與皇后,不在長安,汝來替朕主持。」

    大約是武則天眼不見,心不煩,正好在洛陽,借此將蕭淑妃兩個女兒出嫁,省得回長安,必須尷尬地出面。不過這本來就是自己上書奏折,才搭辦此事的。

    或者意味著老娘還在生氣?

    李威想不明白,都急瘋了。他等到聖旨念完了,說道:「這位內侍,能不能替孤向父皇母后說孤經驗尚淺,此事系關重大,超出兒臣能力範圍。」

    內侍微微一笑,說道:「奴婢臨來時,陛下與皇后就說過了,說你年齡漸長,也要學著做一些事了。況且二月將末,現在回奏聖上,時間也來不及了。大旱嚴重,太子殿下,不可耽擱。」

    兩位公主大婚在三月末舉行,大雩也可以稍稍延後,籍田卻迫在眉睫了,不要說回奏洛陽,就是馬上操辦,也只有兩三天時間。

    李威都懷疑李治之所以這時候下這道聖旨,是不是有意恰好了時間的。

    他立即大叫一聲:「備車,孤準備到延英殿。」

    太監一把將他拉住,又說道:「太子殿下,別急,還有兩個口旨,是皇后的。」

    李威就像施了定身法一樣,聽到皇后二字,站在哪裡一動不動,恭敬地說道:「請內侍宣旨。」

    太監說道:「弘兒,月兒到了進弘文館進學時候了,孤才沒有將她帶到洛陽。但孤在洛陽聽說她不願意進學,孤聽聞這段時間,月兒對你很依賴,替孤勸一勸。另外,孤又聞你內宮之中出一新奇事物,曰算盤,盤算賬目十分簡便,將此物乃用法帶到洛陽,讓孤一見。」

    沒有了。但李威冷汗涔涔。

    李令月經常往這邊跑,這個消息想瞞都瞞不住,這也是他刻意而為的。但算盤一事,只是少數幾人知道,並且只使用過一次,還是關上庫房賬薄房大門用的。這時間過得也不長,自己這個母親怎麼得知的。難道她長了千里眼不成?

    但不敢提問,再次恭敬道:「謹聽母后懿旨。」

    太監笑咪咪地點點頭,說道:「好好努力吧,自從你獻上那個奶糖,還有你善待弟妹之事,傳聞洛陽,陛下與皇后十分開心。」

    李威臉上立即露出驚喜,這近二十天,過得提心吊膽的,如果不是經常在碧兒小鴿蛋上摸一把,揩揩油,玩玩曖昧,這日子沒法過了。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了。不是這些天進學,讓他涵養提高,都能撲過去,將這個傳達消息的太監一把抱住。

    立即說道:「賜賞,賜賞。」

    老杜那句漫卷詩書喜欲狂,當時寫的時候老杜是什麼心態,現在李威就是什麼心態。

    不但如此,這證明母親還吃自己這一招,對歷史弄不清楚,他就擔心母親是什麼心理?俺非要做皇帝,什麼兒子丈夫都是浮雲,然後水火不進,自己就無輒了。與老武對轟?行不行?那麼只好提前準備,然後學唐三藏,來個偷渡,跑到外國,苟且偷生,怎麼比最後不明不白死掉好。

    吃就好辦,幾個月後自己再獻上竹紙,給她大義,然後到明年,再來個活字印刷,後年再來個指南針的啥。

    「太子,不必,你仁愛百姓,經常救濟他們,本身資度有限,不必在奴婢身上破費了。只要太子記住奴婢的名字,王彩年就行。」

    這都是一個識趣的太監。而且更確認洛陽的風向在改變!

    李威高興地說道:「喏!」

    讓劉群將算盤與算盤口決拿過來。加減都好理解,就是退商口決與商九口決,拋去算盤不提,有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的計算能力。

    王彩年顯然還是一個知識分子,這時代對算數也十分重視的,比如《九章》、《五曹》、《海島》、《張丘建》、《夏候陽》、《周髀》、《緝古》、《記遺》、《三等數》、《綴術》,都是國子監算數科中必修的課目。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恕奴婢斗膽,能不能讓奴婢出幾個題目,太子示範一下。」

    三撥子欽差,就是這個太監態度最隨和了,當然,不是他隨和,是上面的風向。

    「請。」

    出了幾道題目,現在能有什麼難題?王彩年更不會讓李威將圓周率精確到小數點後十位。前面說完,後面算盤珠子辟里啪啦一陣響,答案出來了。

    「這個善莫大矣,」王彩年逐磨了一下說道。

    但李威聽了未必快樂,就怕名高震主,立即說道:「這只是小道。治國才是大道,像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家卻在父皇母后治理下,百姓沒有怨言。他們才是兒臣的榜樣。」

    話能讓魏思溫那樣說,反過來也能讓李威這樣說。

    王彩年則更開心,說道:「太子仁愛孝順,古今罕見。奴婢一定會將太子的心意帶到洛陽。」

    「王內侍的謙和任職,孤也會永遠銘記於心。」

    說完了,兩人會意一笑,王彩年這才拱手說道:「太子,你準備親耕的日期很短,奴婢就不打擾你了,告辭。」

    將王彩年送走,立即趕到延英殿。

    戴至德等人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憂愁。

    這群人大多數都兼任著東宮之職,天家爭鬥,問題也不大。如果不爭鬥,順利完成權利過渡,對他們還是很有益處的。能不能權利順利完成交接,太子的表現,天子的態度。李治讓太子主持親耕與大雩,已經踏入權利過渡的第一步,雖然這一步很小,但比「監」更有實質性了。

    憂愁是這個祭祀如何主辦。親耕還好一點,時間也很短了,大雩禮儀煩瑣,特別是大旱之年的大雩祭祀,又要心誠又要節約,那有這好事?這聽起來很矛盾,但確實是事實。

    李治擔任皇帝後,雖然對外發動了數次大規模的戰役,然而治理國家時小心翼翼,所以史稱小貞觀的永徽之治。國家財政也還算健康。但再好的家底子也架不住這幾年老天的折騰。薛仁貴大非川一敗,更是雪上加霜。國庫裡是沒有多少錢了,即使有,還是留下一部分防止旱情延續。

    不得不將各部官員喊過來。當然都是重要的官員,像李嶠那個監察御史,還沒有資格入內的。

    大家也沒有好辦法,但有一條,先將親耕祭祀安排下去,不然就能耽擱了。這個祭祀所需也不是很多。

    大雩只有慢慢來,再想辦法。

    但所有官員對李威態度變得很小心。楊思儉也在其中,他看著李威數次欲言欲止,李威心中搖了搖頭,就當作沒有看到。商議後,李威繼續進學。自己老爹老媽進一步放權,可別真將這個權利收下了。

    「累啊,」從崇文館回來,看著一路的花兒盛開,李威歎息了一聲。

    牢騷歸牢騷,心情卻是不錯的。就連看到路邊開始凋謝的梅花,也覺得奼紫嫣紅,依然十分美麗。

    ………………………………

    太子代天子主持親耕與大雩祭祀之事很快就傳了出去。

    百姓聽了是十分高興的,仁太子嘛。

    但賀蘭敏之聽到這件事,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他伸手將桌子上幾隻茶杯甩了出去,然後沖伺候的婢女說道:「XXX,滾!滾!滾!」

    幾個俏婢女連忙退下。

    張邦彥說道:「國公,僕有句話當說不當說?」

    「說。」

    「太子身體慢慢恢復健康,聖上與皇后對他又改變態度,雖然只是一個祭祀,不代表什麼。可也意味著太子進諫兩位公主當下嫁,並沒有影響聖上與皇后對太子的看法。或者還有厭惡,但聖上終不是漢武大帝那樣獨斷獨行的人。現在國公作為皇后的外戚,應當主動與太子交好,這樣皇后才認為國公是有大量的人。沒有必要與太子為敵。況且國公地位已經是國公……」

    下句話沒有說,就是再折騰,也只是國公,沒有大功在身,難不成封你為王,或者能代替太子的位置?

    「你說什麼渾話!你知道我與太子有什麼過節?只要他上台了,我就不會有好日子了!滾,你也給我滾!」

    張邦彥同樣嚇得退了下去,但走出去時,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得了心失瘋了!」

    不成,我得找出路,否則最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說到這裡,他遙望著東宮方向……

    想著心事兒,天色就臨近了黃昏,長安城無數高大的建築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忽然過來一個僕役,對他說:「國公,請。」

    只好再次走進去,除了他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賀蘭敏之的親近幕僚,賀蘭敏之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了。」

    說著將他的主意說了出來,如果不考慮大局觀,這個方法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立即響起一片阿諛奉承之聲,賀蘭敏之得意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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