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胡兒淚
    月初一,太原戰區司令部戒備異常森嚴,議事廳內當,放眼望去,一片將星閃耀。正德高居上,滿面殺氣。馮虞立於側面高掛的一幅絲質輿圖前,手持竹杖,指指點點。

    「諸位,如今已可確知,三日後,黃河全線開凌,當日便是我軍西線開戰之時。犁庭專案戰便是復套作戰,只許成功,不許失利。不但要全殲此處敵軍,更要力爭調動韃子汗廷主力來援,以便我軍主力邀擊。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五年,統帥部都軍咨使司與錦衣衛南鎮撫司借開市之機大力滲透塞北,功效卓顯。敵情探報知悉:達延汗平蒙郭勒津後,將所轄領地合併為六萬戶,仍分左、右兩翼。左翼三萬戶為:察哈爾萬戶、兀良哈萬戶、喀爾喀萬戶;右翼三萬戶為:鄂爾多斯萬戶、蒙郭勒津萬戶、永邵布萬戶,汗廷設在察哈爾。這六萬戶除兀良哈萬戶外,達延汗將其餘五萬戶分封諸子領有,以為藩屏。

    長子圖魯博羅早逝,其嫡裔將襲汗位,並領有察哈爾萬戶;次子烏魯斯博羅當年於右翼被害,無嗣;三子巴爾斯博羅任濟農,領右翼三萬戶;四子阿爾蘇博羅領蒙郭勒津萬戶,下轄七千戶,稱土默特;五子阿勒楚博羅受封喀爾喀萬戶中河東五千戶,稱內喀爾喀;六子斡齊爾博羅領察哈爾萬戶之克什克騰千戶;七子格列博羅領察哈爾萬戶之敖漢與奈曼兩千戶;八子阿爾博羅領察哈爾萬戶之浩齊特千戶;九子格埒森扎,領喀爾喀萬戶中以西七千戶,稱為外喀爾喀;十子鄂卜袞錫青台吉領永邵布萬戶之永邵布與阿蘇特兩千戶。

    本帥再說河套當面敵情。如今據守河套之敵,為達延汗四子阿爾蘇博羅統帥之土默特部。最新敵情察知,此人生性悍勇,好領重騎破陣。圖爾根河一戰,正是此人於危難之際領本部兵馬直衝火篩,一舉扭轉頹勢。統帥部研判,此番我軍以三新編師分路進擊,以阿爾蘇博羅之稟性,定不願化整為零閃避周旋,恐將調集麾下全軍尋隙圍殲我軍左右翼兩步師之一,傷十指不如斷一指。這,對我軍而言便是戰機!」

    此時,一名師長舉手問:「請問大帥,我新編師槍炮犀利彈藥充足,韃子怎敢與我軍陣戰?那不是以卵擊石麼?」週遭一陣哄笑。

    馮虞笑道:「我軍戰力如何,自家是心知肚明,可那阿爾蘇博羅何處去知曉?韃子騎軍與我新軍只打過一次交手戰,便是大凌河會戰。那一回,韃子遭遇地實是輕裝步兵,火力偏弱。那一仗,韃子若是起便全軍決死衝鋒,或許真能突入我軍戰陣,白刃決勝。韃子自那一戰品味習學,能獲何等心得?如今阿爾蘇博羅麾下有七千戶,十丁抽二得上萬精銳常備簽軍。若是空營而出,可得近六萬大軍。此前平蒙郭勒津,阿爾蘇博羅所部折損不小,不過依然有四萬餘騎。我軍步師兵數則近兩萬。以四萬餘攻兩萬不足,你若是阿爾蘇博羅,你可敢一戰?」

    眾人紛紛點頭。只聽馮虞又道:「原本以我三大新編師剿滅該部綽綽有餘。不過,敵境密諜日前飛鴿傳信,應阿爾蘇博羅邀援,韃子右翼濟農、達延汗三子巴爾斯博羅已遣兩萬騎軍,日前趁黃河未開化時踏冰馳援,統歸阿爾蘇博羅調遣。如此,敵軍總數已近七萬。為慎重初戰,統帥部已急調一乘騎師補入西線攻擊集團。此戰我軍部署如下。」

    說著,馮虞將竹杖指向西集團攻擊起線正中位置。

    「騎一師為我中路軍主力,自榆林兵,往河套套頂高闕方向攻擊前進。乘騎四師、延綏鎮鎮軍為後援跟進。步三師為左路軍主力,自花馬池兵,與騎一師並向突進,直抵黃河岸。固原鎮鎮軍為後援。步四師為右路軍主力,出偏頭關,往故五原郡方向攻擊前進。太原鎮鎮軍為後援。

    統帥部推演。敵主力突襲左路軍公算最大。若未得探報。左路步三師即與敵主力遭遇。務必先敵展開。以優勢火力求得予敵最大殺傷。同時飛鴿傳報中路援軍。擊退敵軍後務必保持陣型。穩步推進。接報後。中路騎一師、乘騎四師須即刻輕裝突進。分別由右路、左路超越步三師。以鉗形攻勢追上敵軍、咬住敵軍。將敵壓迫於黃河岸邊。而後一鼓全殲!隨後沿岸展開佈防。以備韃子右翼三萬戶軍馬來援。此時。右路軍當加快推進。盡速進抵黃河南岸。展開佈防。以備敵汗廷援軍。

    若敵主力捨左路而撲右路。方才部署便反其道而行之。本帥不再敷述。若是阿爾蘇博羅昏了頭。往我中路來襲。則由騎一師擊破來敵。窮追不捨。左右兩翼盡速跟進。三路一線平推。橫掃河套!」

    左翼全體將官齊刷刷起身敬禮。「是!」

    馮虞示意眾將落座。接著說道:「如今。我中央、右翼攻擊集團以侍衛親軍為主力。也已全數就位。不過。這兩路將士還得坐等。一是等復套作戰戰果。二要等韃子汗廷主力動靜。達延汗不同則已。只要兵。暗諜便會飛鴿傳報。我軍即刻出兵。中央集團正面攔擊。預設戰場為大青山以南地域。右翼集團以飛騎直搗敵巢。犁庭掃穴!」

    看了座中地本雅克圖一眼。馮虞又補了一句:「戰後。韃靼領地將併入我大明疆域。其軍民也將收伏為我大明子民。故此番征伐作戰。遇頑抗之敵自應痛剿。若遇一般部民及潰兵。則應著力兜捕。不得妄加殺傷。」

    ……

    早春二月,天高雲淡。套西黃河畔桌子山下地草場上,千里莽原已重披綠妝。些許野花不耐寂寞,已在草野間零星綻放。遠方不知哪位牧人彈起馬頭琴,唱起了悠遠綿長的烏日汀哆蒙古長調。原屬蒙古貞部地扯立克此時卻全無如此閒適心境,任牛馬自行遊走覓食,自己席地而坐,舉頭直愣愣望向天際。

    今年四十來歲的扯立克大叔在部族中也算是小

    ,從滿都古魯汗在位時,便跟從大汗白南征北戰,火篩萬戶麾下征戰,一度官至百夫長。族人都說,若不是當年紅山堡一戰瘸了一條腿,如今指不定也是個鄂托克之類地大官了。傷癒後,扯立克辭了文官職事,帶著萬戶大人賞賜的許多牛羊回到部落,過起無憂無慮地遊牧生活。別看他腿瘸了,上了馬,放牧行獵還是一把好手。

    這些年,扯立克養育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三個已成年的孩兒皆在軍中。按說十丁抽一、五丁抽一,扯立克家只需送總一個男丁從軍即可。但扯立克覺著,是男兒便要如雄鷹般往風雨中歷練,軍中又有不少親朋故舊照應著,再加上蒙古人最重軍功,也只有與漢人征戰才能擄得金帛子女,過上舒坦日子,孩兒長大一個便送入軍中一個。如今大兒子巴特爾最出息,達蘭特哩袞之戰中率先破陣,立下大功,已提拔至百夫長。大女兒則嫁給巴特爾地好友、汗廷宿衛軍的一名十夫長。

    只是這好日子到了去年,便是流年不利了。去年秋,不知怎麼地,火篩萬戶與汗廷翻臉,刀兵相見。三個兒子從征。圖爾根一戰,己方戰敗,整個蒙郭勒津歸了大汗四子阿爾蘇博羅麾下,蒙古貞部從此煙消雲散。部族易主也就罷了,入冬後,三個兒子息兵返鄉。老大、老三倒還無恙,只是老二,卻是冷冰冰地躺在馬車上給拉回來的。老二戰歿,讓扯立克大叔痛不欲生,一夜白。

    去秋這一戰延續入冬,整個蒙古本部人困馬乏,還未喘過氣來。哪知未到開春,各部牧民中便流傳起一則謠言:南邊的漢人大軍要殺過來了!剛聽到這傳言,扯立克大叔毫不在意。明軍搜套?笑話,自三十年前明將王越出關攻套之後,從來是咱們蒙古人南下攻伐擄掠,再沒有一名漢軍敢來攻擾!

    哪知沒過幾日,阿爾蘇博羅果然大點兵。這回不再抽籤了,各部落十五以上五十以下丁壯盡行征!老大、老三在家中還沒將大炕捂熱,又要披甲出征。這一回,扯立克大叔心裡七上八下,似有不詳預感。最後一頓晚餐,他將精心收藏的當年隨身鐵甲翻了出來,交給老三。「巴圖,漢人有句話,來不善。這回上陣,你要多看著些。漢人奸猾,你這愣小子別只顧衝殺,中了狼套子。」

    「爹,用不著這個了。」巴特爾插嘴說道。

    「怎麼?」

    「孩兒聽妹夫說,當年大汗次子烏魯斯博羅率十萬大軍與漢軍會戰遼西,吃了明軍新火銃地大虧。那漢人造的新火鐃,較原先犀利許多。精鋼重甲百步之外輕易便能打透,盾牌也擋不住。依我看,多套這一重鎖甲也無用,不如輕裝上陣,搏殺起來更便當,退起來更快。倒是這回多帶匹好馬去更緊要。」

    扯立克大叔瞥了老大一眼,「你老爹征戰幾十年,什麼沒見識過?一百步擋不住,三百步呢?火銃擋不住,弓箭飛石呢?老三,老老實實穿上。緊要時候,怕地就是那一下。巴特爾說的多帶好馬倒是在理。還有,你們要是見著戰死的明軍,記得將他盔甲扒了來穿上。漢人打仗不行,工匠地本事卻強過我們許多。哦,有些軍官的佩刀、弓箭甚是好用,別忘了試一把。光搶些金銀保不了命。」

    巴特爾奇道:「阿爸,往日出征,都沒見您如此叮囑,這回怎麼了?」

    「哼。往日與明軍作戰,哪次不是抽丁?不到萬分吃緊,或是決戰時分,咱們蒙古人何曾丁壯全出,連幾個看家地都不留了。」扯立克大叔反問一句。「要是小個幾歲,腿沒瘸,你爹此番真要陪你們上陣了。別地不說了,你們也已不再是雛鷹。記著一句話,鷹勢再猛,也須躲著山峰雨雲。」

    送走兩個孩子,扯立克大叔的心也跟著飛向南邊。這回二女兒阿茹娜地心上人,相鄰部落的小伙子寶音也次出征。丫頭整日裡擔驚受怕,老纏著父親問戰場情形,兩個哥哥什麼時候能回來。這麼東問西問,折騰得扯立克自己心裡頭也總是七上八下。還是出來放牧清淨,咂一口馬酒,看一眼天上地流雲。雖說心裡還是放不下,至少好過面對女兒那哭喪著的小臉。

    正在走神,猛然南邊有些響動。扯立克猛地伏倒在地,將耳朵緊貼著地面細聽。似乎是幾十匹戰馬疾馳而來。扯立克趕忙起身,一聲哨,一匹高壯地黑馬飛奔而來,還是老夥計有靈性。扯立克飛身上馬,驅著馬群往回趕。

    才將馬群圈好,就見數十騎風一般馳入宿營地。馬上騎士皆是蒙古將兵。一個個滿面塵灰、盔歪甲斜,有的還裹著傷。扯立克大叔見此情形,心頭就是一緊。戰線按說至少是在南邊百里之外的都司兔河一帶,蒙軍竟然潰散至此,這必是打了大敗仗。現下他心裡頭惦念的卻是兩個兒子。

    往人堆裡掃視一圈,扯立克大叔一眼看見頭戴百夫長翎飾的大兒子。與出征時的意氣風比起來,巴特爾就如換了個人,鬍子拉碴,嘴唇乾裂,甲松袍斜,隨身刀箭都沒了蹤影,只有一張角弓還孤零零掛在鞍前。此時,巴特爾正摘下水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倒去,看來這一路是只顧奔逃,連口水都沒顧上喝了。

    「巴特爾」

    聽著這一聲吼,巴特爾回過頭來,四下看了看,見著阿爸那熟悉的身影,將水囊一撇,搶步上前跪倒在地。「阿爸,快,快讓族人收拾車馬,咱們趕緊往北走。」

    「怎麼?漢人打來了?四王子戰敗了?」

    巴特爾一下子沒忍住,眼圈一紅,「嗚嗚」地哭出聲來。「阿爸,敗了,敗得太慘了!這壓根就不是對陣,是送上門去讓人痛宰!孩兒所在整整一個千人隊,活下來的,怕是全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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