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廟算
    黃昏時分,位於松嶺與努魯兒虎山之間谷地出口處的大青山腳下,參差樹影與山石駁雜,稍遠些已是看不見人了。便在一塊巨石後頭,馮虞與全軍團以上將校聚作一團,正在進行戰前部署。

    「諸位,按著俘虜口供,營州衛城外之敵為韃靼兀魯思部一萬三千人馬,皆是輕騎。我營州衛固有兵力五千,不過,扣去空額、逃卒,只怕能有個大三千多就了不得了。其中許多兵員恐怕還難稱精銳。這幾日韃子屢次攻城。幸而衛指揮使田一鳴骨頭還算硬,加上韃子未下死力,也沒什麼像樣的攻城器械,衛城尚未失陷。不過,九邊將佐作戰,多數全靠帳下親軍。平日裡厚待厚餉,嚴加操練,上了沙場多少還有些戰力。不過這幾日守城戰,田指揮的親兵只怕也折損大半。換句話說,衛城只怕是岌岌可危了。也談不上什麼裡應外合,要想破敵,全靠咱們自己了。」

    看了看手下一幹得力將佐,一個個戰意昂揚,馮虞接著說道。「從兵力看,我軍倍於韃子。不過,若是待明日白晝與敵陣戰,營州城外戰場空闊,敵騎正好發揮。即便能勝,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意,明日拂曉襲營。按敵口供,敵軍主力屯於城北、城西,東面也有兵馬,城南則以游騎布控。敵軍帥帳在正北軍中。我軍奇襲,以有備攻無備,當有勝算。明日卯時全軍總攻。一師!」

    「有!」范長安應聲而起。自從侍衛親軍整編之後,范長安便兼任一師師長。畢竟是馮虞的老部下,一路跟出來的,對馮虞的練兵、用兵方略最是心領神會。

    馮虞衝他一點頭,「明日卯時前,本帥親統一師與親兵團,潛至韃子北大營。卯時發起攻擊,務斬賊酋。回去告訴全師弟兄,明日一戰,本帥第一個沖營。眾將士務必奮勇向前,有擒斬敵酋者,本帥必代他向天子請功。二師!」

    「有!」一員鬚髮花白的老將昂然而起。此人名喚郝超,字士昂,原是固原鎮副總兵,為人耿直了些,上官不待見。便打發到侍衛親軍來了。此人倒是久經戰陣,頗有些謀略,一來便被馮虞委以重任,自然是死心聽用。

    「你率二師伏於韃子西營外,卯時沖營。有一條。掩殺逃敵時盡力往西北向趕,莫讓敵軍向北大營方向潰退,以免威脅一師側後。」

    「是。」郝超面色如常,拱手領命。新式軍禮這位一直行不慣,平日還好,一旦遇著大事便忘了此節,馮虞也隨他去。

    「趙化成、李錦。」「在!」兩人起身施禮。

    「騎一團卯時奔襲營州城東向之敵。本帥研判。敵敗軍必往來路潰退。騎二團,潛行至營州城以北三十里處。待逃敵經過,放過隊頭,專打側後。」

    一聽有仗打,趙化成樂不可支,當即領命,一聲「是」喊得比誰都響。李錦卻是面帶猶豫。想了想,說道:「大帥,末將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馮虞一愣。「說吧。」

    「晌午那一仗,跑了些韃子。回到營中,他們必定要稟報與我軍遭遇之事。韃子統領豈能無備,晚間夜襲真能出敵不意麼?自蒙元以來,韃子兵駐營時便頗有講究。每名軍士夜間皆要留一匹戰馬,不解鞍不卸轡,以防不測。一處軍營有警,週遭營盤皆要整兵備馬,以待出戰。末將擔心……」

    「你擔心我軍夜襲。未得其利反遭其害?」馮虞擰眉追問。

    「正是。大帥授課時曾說。用兵當未算勝,先算敗。方可立於不敗之地。我軍遠來,本為出敵不意,如今已失了此著,只可陣戰破敵。我軍兵力倍於敵軍,多為九邊精兵宿將,未必便幹不過他。孫子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正是此理。」

    馮虞聽罷,一時無言,抱著腕子在原地沉吟半晌,抬頭望著眾將。眾人有的頻頻點頭,有的滿不在乎,有地卻是一臉茫然。此時老將郝超開口說道:「李錦所慮不無道理,望大帥三思。」

    這裡一圈人,論資歷論戰績論經驗,郝老將軍排老二沒人敢居第一。馮虞聽罷,微微點頭,「看來本帥是想差了一節。李錦,戰前直諫,實為忠純之將。不論此番勝敗,先記你一功,賞銀百兩!方纔之命作廢,咱們重新議過。」

    說著,馮虞走到一旁,隨手折了根樹枝下來,回到眾將面前,在地上勾畫出己方屯軍之處、營州城及週遭敵營大致方位。「咱們重新推演。李錦,若你是韃子統領,知道我軍來援,但番號、兵力、編組、意圖不明,你會如何處置?」

    李錦想了想,說道:「若我領軍,一般是兩條應對之策。穩妥些的,便是收縮兵力於一處,加派人手穩守營盤,防敵偷襲。反正這一路就是偏師,只為牽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若是有些想法的,研判我軍或將趁夜襲營,不妨將計就計,在大營四下暗設埋伏。對手若是上鉤,自然是大賺一筆。若是不上鉤,那便要白忙一夜了。」

    說著,李錦抬頭看看馮虞與郝超,見兩人頻頻點頭,不覺膽氣又壯了一分。「若我是敵軍統領,寧願選第二種。」

    「為何?」李錦話音未落,馮虞便緊著追問。

    「其因有三。

    第一,此番韃子進軍順風順水。之前兩年,這兀魯思部不論是韃靼內戰還是竄犯遼東,都沒吃過什麼虧,正是驕狂之際,若有戰機,讓他就此放過當縮頭烏龜,只怕是不肯的。

    其二,韃子屢屢寇邊。為的就是搶掠發財。所獲之物,除部分供奉可汗、首領,大多還是歸自家所有。每每南侵時,軍士家中老幼總要十里相送,叮囑多搶些。這一路偏師本來就沒什麼油水可撈,要是再陷著此處不得寸進,豈不是要空手而回?那有何顏面見江東父老?若我是統兵官,縱然是偏師,至少也要打下他一兩座城,大破他幾路人馬。縱使搶不著多少金銀女子。撿些軍資糧草,抓些俘虜回去也是好的。

    至於這第三麼,韃子兵生在北國,冰天雪地朔風如刀,原是苦慣了。在野外趴一晚上也算不得什麼。頂多明日不攻城便是。」

    待李錦說完。馮虞轉過頭來,「郝將軍?」

    「老頭子跟韃子干了二十幾年的仗,多少也能摸著點脾胃。今夜,韃子決不會消停。」

    馮虞又問,「韃子會不會在我軍來路設伏?會不會此刻便來迎擊、突襲我軍?」

    郝超搖了搖頭。「我看不會。韃子軍中悍將不少,智將不多。打仗固然如狼般刁狠,但招數也就是那些了。狼會的他們都會。狼不會的,他們多半也不會了。按韃子慣例,這偏師多半是虛張聲勢唬人用地,精兵強將盡在主力一邊。所配地統領,固然要能獨擋一方,卻也絕不是最能用兵的全跟著他們主將了。能用上設伏這招已經是不錯了。」

    「成!」馮虞彎下腰來,用樹枝指點地圖說道。「既然如此。本帥更改決心。你們聽聽看,可還有要補充更動的。」

    說著,馮虞將手中樹枝指向營州城西門方向。「按我進軍方向。韃子西大營首當其衝。要設伏,必是此處!本帥打算將計就計。敵軍現下當是不知我軍兵力多少。但按著常理猜度,應該是也多不到哪裡去。往日,咱們明軍打仗,游騎不過三五十人。今日三百之數,決不是游騎哨探。而按著以往我明軍規矩,前鋒兵力斷不少於全軍十一之數。因此,按常理推算,韃子統兵官應估算我軍兵力為三五千人。此外。此處河谷路險難行。往日極少有大軍通行,韃子統領如此研判也不算是輕敵。諸位。本帥此言不虛吧?」

    看眾人紛紛點頭,馮虞又道:「好,若我軍兵力為三五千,韃子布網兵力五千足矣。畢竟是野戰加夜戰,想要全殲是不太可能,韃子若能給我軍以重創便已是完勝了。還得留下相當人馬戒備營州城、防備其他方向援軍。畢竟我們這最不可能的來路都出現了援兵,錦州方向來援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全力對付咱們這邊,卻給另一路援軍打個冷不防,只怕是得不償失了。此外,營州城西向地勢平闊,也藏不了太多人。故此本帥推想。今夜伏擊之兵,便是敵西營本部五千人。北大營當是戒備應援的狀態。

    按此推想。本帥擬選一部有力之兵,率先突入營中,站穩腳跟,另派人馬躡蹤跟隨,待敵伏兵發動後,再給他來個前後夾擊。這一路人馬,統共是一萬五千人,以全殲或大部殲滅西營敵軍為目標。若是與我推想有誤,敵軍並無埋伏,則後援迅即衝入營中。敵軍遭襲,本已暈頭轉向,此時再遭突襲,必然崩潰。另一路萬人,則繞行至西營與北大營之間設伏,靜待北大營敵軍來援時,暴起奮擊。」

    「圍點打援?」眾將齊聲說道。平日裡授課時,馮虞可沒少說這種戰法戰例。

    「不錯。如此部署,各部行動複雜了許多,又在夜間運動展開,所部軍士控馭不易。因此,諸位務必多費心思。若是敵情有異,諸位更要隨機應變,所謂敵變我變。可還有異議地?」

    馮虞掃視了兩圈,再無人提出非議。老將郝超連連點頭:「如此部署可算是精妙了。」

    「好!那就依此行事。郝超,你領二師繞道設伏。趙化成率騎一團當先沖營。本帥親統一師為後援。李錦率騎二團跟隨在一師之後。一旦開打,立即插至西營與二師設伏點之間待機,哪方吃緊增援哪方。至於你這一團人如何動作,全憑你李錦自家決斷。」

    馮虞這一連串軍令下來,眾將一道挺身接令。馮虞又道:「此處重申兩事。其一,各位定要嚴格約束部屬,運動間不得驚動敵軍。其次,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咱們要打主動仗。諸位若是發現戰機,不必靜待軍令,只要研判有利戰局,便可主動出擊。再次,咱們都是一個營裡出來的手足袍澤,看見友鄰有難,定要主動增援,若有見死不救、以鄰為壑的,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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