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馮府嫁女
    時間過得飛快,到了婚禮前一天,沁園便鬧騰開了。燈籠囍字是昨日便弄好了。當晚,慧梅生母與馮家一干女眷依著規矩到慧梅閨房中「勸嫁」。教女子做針黹,懂家事。馮虞也笑嘻嘻跟來湊熱鬧。

    眾人進門便唱勸嫁歌:「勸女出嫁當新人,夫妻恩愛感情深。要學鴛鴦同偕老,莫象斑鳩『雨來無親晴有情』。要學春燕雙飛舞,莫象烏鴉『心善口噪被人嫌』。要學蓮藕污泥心不染,莫象明日黃花拋路邊。要學連理花枝相親愛,莫象寄生靠著大樹才發枝。要學齊眉舉案相禮敬,莫象日吵夜鬧浪蕩人。千言萬語勸女心上記,出了娘家就要當人新婦,不像在家女兒自在人。」接著眾人將馮虞推出屋外,房門一關,裡頭說的什麼便聽不清了。

    廿一正日,沁園處處披紅掛綵,滿眼喜慶。馮虞一早便站在府門前迎候來賓。婚嫁之際,接到請柬或口信的親友、戚屬和鄉鄰,都要趕到府上饋禮賀喜。一般而言,女家的賓客多以衣物為賀禮,男家的賓客多以喜錢為賀。不過馮虞這邊下帖的多是達官顯貴,出手的多是紅封。

    陳行恩搬了桌椅坐在一邊,還有兩個家丁打下手,每當馮虞收下賀禮,便用紅紙按人頭一一記下,這是為著日後逢對方有婚嫁之事,自家回報賀喜有個底譜。再有便是曾有恩惠於自家之人,待婚禮結束後幾日,再分別登門退還賀禮致謝。

    至於馮母、采妍、忠叔,都在院內操持。采妍今日更是重任在肩——新娘伴,這會兒正陪著慧梅梳妝呢。至於惠娘生身父母,早已是不知所措,只在廳裡候著。

    進得院內,只見三十六槓妝奩什物早已扎束妥帖。箱、櫥、桌、椅、凳、服飾、衣料、鞋襪、被帳、盆桶等日用之物齊備,且俱是上好用料。其中有幾樣是比不可少的——馬桶、澡盆、燈、鏡箱。馬桶俗稱「子孫桶」、「花盆」,澡盆俗稱「祖先盆」、「腳桶」,福州話「燈」與「丁」諧音,皆取意早生貴子、人丁興旺。至於鏡箱,福州有句俗語:「有辦無辦,鏡箱便桶鐵鐵硬」。此外馮家還備下幾樣特別的嫁妝:兩名陪嫁使女,加上一疊田產契書、兩盒金銀細軟,還有二百兩紋銀的「壓箱錢」。

    按著時下規矩,妝奩多於嫁娶吉期前一日發出。不過那些達官顯貴嫁女,則多選在婚禮當日陪嫁挑送,要的便是那陣勢、喜氣。

    到了巳時,一般賓客已來了個七七八八。一些低階官員更是天剛放亮便趕到馮府,自告奮勇打下手,顯然是要在上官面前露個臉面。馮家更是闔府齊動員,別個不說,單單太平面便已下了二十幾鍋,眼見得還不夠上的。算算人頭,這會子只有梁裕與三司主官未到了。這些個都是要到喜宴開場時才會冒頭的。

    這時候,候在街口的家丁匆匆跑來稟報:「爺,催妝的來了!」所謂「催妝」,便是男方於迎親之前,專派一支隊伍備禮送來女家,專為催促新娘出閣。馮虞抬頭張望,領隊的是岳海長兄,後頭還有十來個錦衣衛校尉旗兵,扛著催妝的盤擔,什麼豬肉、活雞、海味、線面、白粿、大米、酒水、香燭喜炮等等。兩人一見面,岳海那長兄趕忙遞上禮單,「煩著小舅子通傳一聲,家父、小弟可是等得心焦呢。」

    馮虞笑道:「這事我卻做不得主了。我這就進去催問著。您先請進來少坐。」催妝禮按著規矩應是家長收納,早有人進院通報,馮母此時已打扮一新迎了出來。與岳海長兄見過寒暄幾句,馮母引人將催妝禮送到家祠,祭拜祖宗、神靈,之後收下盤擔,又將每種禮品挑出部分送還。馮母笑道:「親家人稍安勿躁,慧梅已更衣開臉,只待新郎倌了。」

    正說著話,只聽得院外鼓樂齊鳴,接親隊伍掐著點過來了。古代迎親必在黃昏以後,甚至深夜。不過元明以來,更講究吉時迎娶,午時便要迎回男家方好。

    馮虞連忙趕到府門處,這時迎親隊伍已到門前。只見當先的是十二人的鼓樂隊伍,各個身著大紅曳撒,喜氣洋洋。後頭是八名錦衣校尉,打著六隻火把、兩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寫明男家姓氏,稱作「高照」。原本燈籠火把之前還要打出執事牌,上書族內最高功名。只是岳家幾代也沒出過一個吃官俸的,岳海這百戶銜職又低了些,只得省去。

    跟在人群之後的便是岳海了。岳海今日頭戴簪花烏紗,身著大紅團領束帶公服,胯下一匹棗紅馬,馬頭上還紮著一朵大紅花。人靠衣裳馬靠鞍,這麼一身打扮起來,還真有些個顧盼神飛了。岳海身後便是一具四人抬的花轎。這花轎披紅結綵,鎏金飾銀,金碧輝煌。一見馮虞,岳海笑吟吟跳下馬,上前行了個軍禮。一隻手,實在沒法抱拳了。「大人,如何勞您親迎,折煞小的了。」

    馮虞哈哈一笑,握著岳海的手說道:「姐夫,今日大好日子,不興什麼官場尊卑,只敘親倫。你當叫我一聲小舅子才是。來來來,趕緊的紅包拿來,要不我可不放你進去哦!」

    岳海憨憨一笑,趕忙從兜裡掏出個紅封塞入馮虞手中,顛一顛,當有一兩銀子。忠叔帶著幾個家人,迎了上去,迎親隊伍每人一個紅封。放過炮仗,馮虞拉著岳海進了府門直入正廳。往日裡岳海可沒少在馮府呆著,本是熟門熟路,可今日卻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擱了,只由著馮虞擺佈。慧梅父母與馮母已在廳內端坐。馮虞看岳海發愣,在背後踹了他一腳。「還不快見過岳父岳母。」

    「啊?噢。」岳海趕忙跪倒在地,規規矩矩行過大禮。慧梅生父起身攙起岳海,上下打量這岳海,連連點頭,卻不知說什麼好。還是馮母起身招呼岳海入住。下人端水、遞茶之後,呈上一碗太平面。碗中幾筷子線面,兩塊雞肉,一朵香菇,兩個水煮蛋。這水煮蛋有個名頭,叫「太平蛋」,要吃一個、留一個。

    吃過太平面,幾人敘談幾句。這時,采妍等一干女伴便將新娘扶出。慧梅今日是鳳冠霞帔,身著大紅紵絲麒麟通袖袍,精心裝扮之下,真真是花容月貌。來到廳堂,慧梅祭拜了祖宗牌位,這便要拜別父母了。只見慧梅跪在母親面前,拉著母親的手,眼眶一紅,便哭出聲來。各地皆有哭嫁之風。不過新娘子自小到大一直依戀於慈母膝下,同家人朝夕相處,一旦分離難免心酸,倒也未必是逢場作戲。慧梅這一哭,她的生母也紅了雙眼,彎腰摟著女兒抽泣起來。一旁女眷觸景生情,也不住的掉淚。

    這一鬧騰,看得岳海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馮虞又好氣又好笑,這新郎整個一呆瓜,也不知道上去說幾句場面話,只好自己上前安慰。好半天工夫,待眾人止住悲聲,慧梅生母攙起女兒,輕聲囑咐為人妻後當如何尊老敬夫,謹守婦道,這才親手將一方大紅錦袱罩在女兒頭上,依依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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