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十五章 馬王爺幾隻眼
    話音未落,一人大大咧咧闖了進來。看這傢伙一副矮胖身材,鬍子拉雜,滿面通紅,帽歪衣斜,右手還攥著個酒瓶子。馮虞差點氣樂了,有梁公公、楊千戶、葉知府捧場,開店這麼多天,還真沒人敢到這兒來撒野訛詐,這位看來是酒壯慫人膽吶。

    馮虞給邊上那幾個夥計兼錦衣校尉使了個眼色,起身就要過去理論。邊上一個校尉輕輕一扽他的袖子,湊到耳旁低聲說道:「這廝是這一帶有名的潑皮二楞子,據說是司禮監僉書范亨的一個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平素沒人惹他。」

    原來如此,還真是虧了我一個,幸福一家人。馮虞心中暗笑,若說別人或許還沒個路數,這范亨不就是當朝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東廠王岳的兩大親信之一嗎?據說這王岳倒是個耿直無私的,只是明年十月,王岳、范亨就得倒台失勢丟了性命,這個范三怕他做甚。

    馮虞正琢磨呢,這時門外又有腳步聲響,轉眼間進來兩男一女,看年歲全在十幾二十歲上下。那稍長些的青年男子進門就大聲說道:「店家,可還有吃食?行路晚了,行個方便。」

    馮虞正待上前搭話,那范三卻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物事,扭過身上下打量三人。只見這一男二女俱是一身尋常棉布冬服,看來並非出自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兩個男的相貌尋常,那女子卻是嫩生生一張瓜子臉,五官頗為精緻。若是凝神細看,便覺著這三人氣質似與尋常人家有些個不同,舉手投足頗為幹練。

    只是那范三這會兒醉眼惺忪,看那美女就如貓兒聞著腥,哪還顧上這些,嬉皮笑臉一搖三晃靠上前去,往三人落座的飯桌上拍了一掌,用福州話問道「呔,你們是哪裡人氏,速速報來。」

    那三人滿臉的莫名其妙,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那青年操閩南腔的官話開腔答話:「你說什麼?」

    見是外鄉人,范三更來勁兒了,牛眼一瞪,也用官話回道「深更半夜,四處亂竄,看爾等就不是良善之輩。我便是本地里正,要拿你們見官問話。」

    聽了這話,對面少年騰得起身便要發作,卻被邊上少女一把拉住。那青年使個眼色,回頭說道:「我們不過是頭回到省城,貪看夜市,誤了時辰,聽說這家酒食不錯,這才過來用飯。如何便不是良善之輩?這位朋友說話請慎重些個。」

    范三見對方不敢翻臉,膽氣更足,臉面一沉:「怎的,我還說不得了?你們打聽打聽,我范三,當朝司禮監僉書范亨范公公的堂弟的侄兒的……反正你等也不配懂得這個。」

    著,范三一斜眼,瞅見那青年身邊放了個包裹,看著滿滿當當有些物件,伸手一指:「裡頭什麼東西?可有違禁違制的?拿來我看!還有這小娘子,深夜裡與大男人混做一群,只怕也不是什麼好的,這便隨我回去問個究竟。」說罷,范三伸手便去拉那少女。

    聽了范三一番話,三人氣得勃然變色,尤其是那少女,滿臉漲得通紅,抬手就是一個耳光。這一下又疾又狠,范三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著「啪」得一聲,眼前一片星星亂冒,一屁股坐在地上。屋中頓時一片肅靜,緊接著連馮虞帶那些個夥計一片哄堂大笑。

    那范三給一耳刮子抽得找不著北,腦袋瓜子甩了幾下方才回過味來,登時惱羞成怒,從地上一躍而起,左右看了下,劈手抄起一張椅子便要耍蠻。馮虞這會兒再看不下去了,從後頭飛起一腳直踹在范三屁股蛋子上。雖說馮虞只是十來歲的體格,氣力不足,這一腳卻是攻其不備,這一腳蹬了個結結實實,給那范三來了個大馬趴。

    馮虞搶上一步,一腳踩住范三脖頸,讓他起不了身,回頭斷喝一句:「給我打,讓這小子知道馬王爺幾隻眼睛,出事兒我兜著!」

    那幾個錦衣校尉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兒,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頭,一個個躥過來二話不說直接開練。打得這個過癮哪,真可以說是通體舒泰,大傢伙兒這十天半個月的疲乏勁兒一掃而空。倆少男少女看得熱血沸騰,也湊上來結結實實給了幾下。那青年喝止不住,也只得隨他們去了。

    一會兒功夫,馮虞渾身活動開了,看那范三也給揍成個豬頭,再打真就出事了,連忙叫住眾人。著錦衣校尉找了根繩子將范三捆成個粽子一般。邊上幾個校尉笑嘻嘻地問道:「東家,這廝如何發落?送交福州府嗎?」

    馮虞沉吟片刻,低聲道:「送楊大人那裡,關他個一年半載再說。」

    像這麼個滾刀肉,要是送地方官府,未必就敢處置他,這要是打蛇不死,日後說不定還要惹出什麼禍患。錦衣衛那邊就不一樣了,本來就不怎麼買東廠、內廷的帳,何況還是這麼個小人物。打就打了,關就關了,怎麼著吧。再說了,只要過了明年,范亭一死,這范三沒了靠山還能翻天不成?

    看著幾個夥計拖了范三出去,馮虞回頭招呼那三個客人:「不好意思,驚擾三位了。請入座,先喝口茶。不知道三位想吃些什麼?」

    那三個一看方才率先出手的少年竟然就是此間掌櫃,都露出幾分驚異的神色。那青年一抱拳:「多謝小兄弟方才仗義出手。這般時分還來叨擾,實在過意不去,我等也不敢有什麼講究,胡亂上些什麼,填報肚子便好。」

    「這樣啊,好,幾位稍待,我且去安排一下。」說罷,馮虞進了後院廚房,看廚師正在做店伙的晚飯,吩咐加幾道湯菜,再多做些炒飯炒菜,一會兒單獨端上來,又回到前堂,坐下與那三人閒聊起來。大家也算是並肩戰鬥過的,很快熟絡起來。

    三人自稱是一家子兄妹,一塊兒到省城遊玩馮虞發現那青年似乎是這一撥的主心骨,問答間多數由他來支應。邊上少年略有些淘氣,是個好湊熱鬧的主,不時喜歡嘰嘰喳喳插上幾句。有時說了幾句混話,給那青年拿眼一瞪,這少年總是吐吐舌頭縮回座位,可沒過一會兒又湊進來了。那少女卻不怎麼說話,只是對這店舖陳設很是好奇,東瞅瞅西看看,不時還偷偷朝馮虞瞄上幾眼。

    一會兒工夫,飯菜都已上桌。那濃郁的香氣讓三人頗為心動,那少年喉中還傳來「咕嘟」一聲,惹得幾人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將少年臊了個大紅臉。

    馮虞習慣性地問了一句:「幾位可要些酒水嗎?」按他的想法,這幾個年歲都不大,又都是出門在外,應該是不沾酒的。誰知道那青年卻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若有好的,麻煩來一壇。」

    倒是把馮虞下了一跳。「一壇?」

    「一壇。」

    「行。」馮虞招呼夥計拿一壇十年花彫過來。「要幾個酒碗?」

    「一人一個。不知道小兄弟用過飯沒有,既然你我如此投緣,不如一塊兒來些酒肉?」馮虞本想按老規矩與廚子夥計一塊兒用飯,聽了這話也不推辭,當即坐下,讓夥計傳話給廚房,再加兩道菜過來。

    待得囑咐停當,馮虞拍開泥封,抱著酒罈給三人各倒了一碗酒,又自行斟了,托起酒碗說道:「今日結實三位,小弟三生有幸,不知哥哥姐姐如何稱呼?」

    又是那青年應到「在下楊風,舍弟楊雨,舍妹楊雲。他們兩個都未足十六,兄弟莫稱什麼哥哥姐姐,只喚阿雨阿雲就好。不知兄弟怎麼稱呼」

    馮虞心道,風、雨、雲?一般人怎會如此起名?這家有些門道。反正是一面之緣,卻也不必深究。嘴上卻立時回答:「在下馮虞,便叫我依虞好了。」

    到了這般時分,幾人都是餓了,再加上又都是少年心性,沒那麼多禮節講究,碰了一杯之後,便各自舉筷開動。那三人之前何曾吃過這等美味,幾口下來便大呼過癮,立刻加快了頻率,吃得是風生水起。

    這般景象馮虞見得多了,倒沒什麼反應。讓他驚奇的是,三人喝酒如同飲水一般,就連那楊雲,也是一碗下去不帶眨眼的。馮虞前生為了應酬,好歹也是酒桌上的常客,卻也不敢這般豪飲,天哪,這都哪兒冒出來的牛人?

    幾人吃得酒酣耳熱,開始天南海北神吹鬍侃起來。這方面,絕對是馮虞的強項,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聽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只是話頭扯到三寶太監下西洋之後,馮虞發覺三人對海況洋流、南洋風物熟稔得很,莫不是海商子弟?又不像,那些做海貿的哪個不是富得流油,家中子弟怎麼會如此穿著?

    哎,既然想不通,便不去管他了。酒足飯飽之後,那三人便要結賬,見馮虞死活不肯,只得作罷。又小坐了一會兒,三人起身告辭要去尋客棧投宿,馮虞一路送到門外,依依惜別。

    臨走時,那楊雲想來是喝了酒後放得開了,竟盯著馮虞看了好幾眼,目光中滿是欽佩,或許是中了方才馮虞那一陣忽悠大法的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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