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 正文 八
    我被鳳宜擺在茶壺蓋上,也不敢亂動,下面的我的同門們問各種他們修煉睥疑難問題。有位師兄問,他的境界已經有三年停滯不前,每次想向前有所突破,就心煩氣燥靈氣亂竄。

    鳳宜只說:「斬心魔。」

    那個師兄顯然不太明白,還想再問,鳳宜已經揮一揮手,讓下一個人過來。

    我離的他很近,這個人的肌膚晶瑩如白雪,細膩如美玉,近看側面,眉鋒如山巒,眼波似秋水……

    好一個美人啊。

    只可惜這美人只宜遠觀,不宜靠近。

    不知道為什麼,我面對著鳳宜,雖然他很美,很優秀,我見的妖怪裡沒有能超越他的,可是我對他,就是沒有什麼愛慕之類的想法。

    好奇怪啊……

    不但沒有愛慕,還有點……因懼生恨的意思。

    這是為什麼呢?

    他沒有傷害過我呀。

    輪到三六的時候,她恭敬的問:「請教鳳前輩,昔年有個巫士替我批過命,只說辛苦採蜜釀百花,為誰辛苦為誰忙。這句話晚輩始終不解。」

    「這本就是命。」鳳宜一笑,一瞬間似乎春風爛漫遍卷山野,但是一瞬間那笑容就消褪了:「就算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將來的命數也不會變。」

    切,這話說的跟跑江湖的算卦騙子草藥郎中有一拼!

    模稜兩可,四不著邊。你要覺得是好話就當好話聽,你要心裡有猜疑那就當歹話解。

    話說以前三舉子找一道士算命,問科考前程,道士豎一根手指,閉口不言。舉子們只以為是天機不可洩露,等他們走了小徒弟問,道士說,這個一,可以如此這般理解。一個考中,一個考不中,一起考中,一起考不中。

    小徒弟歎為觀止。

    三七問的卻是一種什麼地獄花花粉的來歷,鳳宜說那種花世上本來極少,要取花粉更難,不過盡向南走,或可尋著。

    我正聽的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忽然茶壺被彈了一下,叮的一聲響,把我給震醒過來。

    「你呢?」

    「什麼?」

    鳳宜笑吟吟的問:「他們都問過了,你就沒有什麼疑難要問?」

    我的確沒什麼要問的,我的修煉方法真是懶人妙招,天要打雷下雨,我就趴在樹頂死等。要是晴天,我就趴在屋裡死睡。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鳳前輩,你說這人的前世今生,是怎麼回事?再世為人,還會記得上輩子的事兒嗎?」

    他微微一笑:「這也不希奇,許多飛昇失敗的精怪妖魔,或有殘魂一縷能再抬胎轉世,有的就在黃泉路頭灌了孟婆湯不記得前世,有的卻還記得曾經種種。」

    「那,」我還想不通的是:「一個古時人若死了,再投胎是不是只能到今時?會不會還會再抬胎到千萬年前去呢?」

    鳳宜說:「古時,今時,來世……這些不過是個兜轉輪迴,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說實在的,剛才別人問問題的時候我覺得他們問的奇怪,鳳宜答的故弄玄虛。

    不過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有些事,真的很難說清楚。

    變成蜘蛛之後,我雖然還記得上輩子的事,可是卻覺得,像是隔了千萬年一樣模糊遙遠。雖然前世父母離異,親情淡薄,疼愛我的外婆去世的也早,可是……也不至於讓我想起來的時候,跟想的是別人的事情一樣那麼淡漠。

    等鳳宜起身走了,我的幾個師姐忽然一改剛才的肅然恭敬,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我嚇的啊一聲叫,翻從身茶壺掉到了桌上!

    可是她們當然不是衝我來的。

    我摔的七葷八素,聽她們已經爭的打了起來。

    「這個鳳前輩坐過的椅子是我的!」

    「這個茶壺鳳前輩摸過,歸我!」

    「放手,這是我的!」

    「我先搶著的!」

    「你討打,看招!」

    「流星劍!」

    「蝴蝶刀!」

    乒!乓!

    多虧我眼見不妙先跳到一旁,沒濺上一身血。

    三七笑吟吟的過來把我捏起放在肩膀上,我們三個一起回去。

    三六顯然有心事。她的性子我現在是清楚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對人極好,就是冷著一張臉,說話不討人喜歡。

    被她多刺幾回,我疼著疼著就麻木了,一麻就不怕她再刺我了。

    「對了,我好像聽說,明天有個大人物要來。」

    「什麼大人物?」

    三七搖搖頭:「這個倒不清楚,似乎是觀主多年前的舊識吧,不過際遇不同,那位故友似乎已經是個散仙了,不是觀主可比。」

    三六從鼻子裡哼一聲:「散仙也沒什麼了不起,又享不著天上的好,也得不著地下的祭,不過虛擔個仙名兒。」

    我知道她不是刺三七,不過還是插一句:「散仙也有好處,起碼道士不找麻煩。」

    「一說到道士,好像昨天師姐她們殺了兩個道士呢。」

    「啊?殺了道士?」

    後面桃直師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近了,說了句:「殺個把道士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你不殺道士,道士就要收你,這是你死我活的事。不過道士們會打著個好聽的名號,說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牡丹師姐接著說:「其實道士那套也只是講給人聽,我們倘若落到他們手裡,還不是剝皮抽筋,上爐煉丹。他們做的惡,偏嘴要說的善,最是可惡。道士我是見一個就要殺一個的。」

    我想起那天迷路的小道士,其實他……是不是也是來桃花觀想除妖的呢?不過他還小,沒多大本事,所以,也還沒有老道士那樣狠厲的心腸吧?

    管他呢,反正不過是一場偶遇。

    妖的生命可以極長,可是道士就算再修仙,真能得道的卻寥寥無幾,師兄說過,除了幾個老而不死的滑頭老賊,長壽道士沒幾個。

    他很快就會長大,然後可能老去,可能死於非命。

    反正不關我的事啦。

    不過……從變成蜘蛛到現在,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真正的人,因為這個,總是忘不了他。

    在桃花觀來來去去的,都是各種精怪,沒有一個是人,偏偏大多數還都是個人形。

    真是讓人恍惚啊。

    我還是搞不懂我的前世今生有什麼關聯,想不通也就不去想,回我的蜘蛛窩美美睡了一覺。

    敖子恆回來了,小金魚和我混的熟了,托小毛毛給我送了信兒。我興沖沖的跑去碧水潭串門。

    敖子恆來給我開門,他顯的有些憔悴。

    嗯,除了憔悴,似乎還有別的。

    我對他左看右看,終於驚叫:「敖,敖……你怎麼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以前他看起來就是個不滿十歲的孩童模樣,現在看起來卻已經有了少年的樣子了,臉龐清秀,眉目俊雅……

    「你,你出了什麼事了?」

    敖子恆嘴角彎彎,但是這個笑容和他以前的溫煦笑顏有點不同。

    沒有以前那樣溫暖,反而……有些苦澀,有點空洞。

    「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知道這話有點蠢,修行者哪那麼容易生病的。

    「不是,」他說:「前幾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啊……

    我傻眼了。

    這句讓我既歉疚,又意外。

    當然了,誰都有父母的,除了孫猴子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對不起……」我覺得自己的嘴從來沒這麼笨過,一句像樣的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又重複了一遍:「真對不起,我不知道。」

    「傻蜘蛛,又不關你的事。你也是關心我啊。」

    他的口氣又回復了一貫的溫和柔軟,可是聽的我卻覺得心裡酸酸的。

    「對了,上次借的書,你用完了?」

    「啊,是啊。」我急忙把三七幫我縮小了的書拿出來:「還你,我沒弄髒也沒弄壞。」

    「嗯,我知道你對書是很細心的。我離開這段時間,你的修煉怎麼樣?有進益麼?」

    不知道為什麼,對著同門,觀主他們都沒有說的,我修煉的秘密,我卻覺得在這個人面前不需要隱瞞。

    「我發覺了我的修煉方法了,可是,非常奇怪……」我一邊說,一邊還是有些忐忑。

    他的眉頭輕輕皺起,有些擔心的問:「難道你的修煉之法,是採補之道?」

    啊?

    採補?

    雖然我常識缺乏,但是這個,采,採補……

    這個我在電視小說裡可沒少見識到。

    採陰補陽……采陽補陰……我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掐死敖子恆。

    我可是一隻純情的不能再純情的蜘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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