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1077章 勾魂攝魄的妖魅
    倪都惜的歌聲,讓趙興感到極度震驚。

    這是閹伶!阿拉伯皇宮正當紅流行的一種演出方式。

    宋朝竟有閹伶存在?

    這種閹伶都是自小閹割的,而後刻意培養出來的,由於他們兼有女性尖細的嗓音,男性雄厚的胸腔,所以能唱出人世間聞所未聞的高音八度。他們的歌唱被稱作天籟之音。眼前的倪都惜就是一例。他嗓音獨特,具有勾魂攝魄的妖魅,他那充滿妖氣的眼睛掃過一圈,在場的客人都覺得色與魂授,渾身酥軟。

    趙興還在使勁回憶,他想不起史書上有類似記載。然而,史籍上確實有閹伶存在,《夷堅志》裡記載了南宋時期成都的一位閹伶,培養他的那對夫婦將這位閹伶賣於迷戀他的成都通判,作價七十萬錢,而後夫婦卷款跑路,留下那名上當的通判與苦命的閹伶,而通判直到與閹伶上床,才發現有假……

    這位閹伶,最後的命運不得而知。

    倪都惜還在歌唱,他(她)體態清盈,星眸灩灩;帕頭諢裹,高簇花枝。上身內著抹領,外罩緊袖窄衫,下身緊褲及襪,足蹬筒靴,腰繫巾帕,此為最流行的婦女時裝「吊敦服」。她還背插團扇,雙手合抱胸前拱揖,好一副表演的風流模樣。

    但聽了片刻,趙興遺憾的輕輕搖頭。

    閹伶的優勢在於能唱出超常高音,然而,倪都惜卻沒有意識到這方面,他的嗓音主要在魅惑上下功夫,語音嬌嫩地想掏人心窩。這種女聲,尖細裡頭帶有男性的渾厚,使嗓音聽起來非常獨特,像是情人間的偶偶叮嚀,又像是情郎的殷殷期盼。像撒嬌。像嗔怒,像薄……但論到歌聲的感人,他遠遠不如廖小小。難怪後者成為汴梁城十絕之一。

    以前的廖小小就是音律大家,後來又受到王支婆(朝雲)的指點,再與胡姬相處數日,愈發了不得,她地歌聲更具有穿雲透日地感人魅力,而這位倪都惜嗓音雖特別,可惜沒得到很好的開發。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宋代對音律的認識並不完全,這時代根本沒有高音、低音、泛音、顫音……等等地說法。同一首曲子,因為音律問題,每個演出班子演奏的都全不相同。

    比較著名的例子就是《羽衣霓裳舞》,這個唐代著名的曲目是用工尺譜記載的,唐代到五代,期間只有幾十年過度,便跳躍到了宋代。然而。即使以宋代的人文鼎粹,卻無法恢復《羽衣霓裳舞》——不是那工尺譜看不懂,大家都看懂了。

    但工尺譜僅記錄的是彈奏的手法,完全沒有音階高低(音符)、拍節地體現,這種樂譜如果沒有口授。即使宋代音律大家、甚至現代大音樂家,面對此種工尺譜,也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因為它可以是任何旋律,只要彈奏手法與記載相同就行。

    顯然,倪都惜不可能意識到他的優勢在高音區。所以他的演唱雖令宋人癡迷。但想感動趙興這個現代人,還遠遠不夠。故此。屋中看客皆一幅迷醉模樣,獨趙興東張西望不停。

    想想看,他傳入的三首新曲該有多麼震撼,在阿拉伯女奴的記錄下,它不僅有了音階高低、拍節的標注,還有了演唱技法的突破,廖小小獲得這些新知識後,她地進步可想而知。也許,如今她已是東京汴梁城的天皇級巨星。

    但廖小小怎麼沒出現?

    籌辦這場宴會的是高炎師,依趙興與廖小小的關係,他不可能不請廖小小,估計,小小不會拒絕邀請吧。

    或許,是趙興自作多情了,人常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也許趙興自認為他對得起廖小小,小小應該有份感恩之心,但對青春少年爭相拜倒石榴裙下的天皇級巨星來說,他自己做地遠遠不夠。

    倪都惜演唱完了,官員意猶未盡的談論著倪都惜的歌喉,順便也談到了廖小小,閒言陣陣飄進趙興耳裡——「倪都惜都如此技藝了,想必京師十絕廖小小的唱絕,更令人驚歎,惜未能……」

    在眾人議論這功夫,官妓狀元金賽蘭、探花唐安安、行首潘稱心、私妓胡憐憐(排行僅在探花之外,列第四名)紛紛亮相登場,庭宴一幅「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熱鬧景象。趙興藉機悄悄地退下。

    院中,演出完畢地藝人們已陸續告辭,等待登場的是百戲班子「趙家喜」,「趙家喜」班子挑梁(主角)「渾身手張賽哥」見到趙興出來,連連拱手。小史高炎師湊近趙興低聲說:「張賽哥要表演活變鯉魚,可作膾地梅三娘已經回去了,他請大官人幫忙,遮掩一二。」

    趙興微笑的點點頭。

    這種「活變鯉魚」的節目,在史書上記得非常玄虛,但如果主人不配合,變魔術的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這一魔術。

    「我家倭女個個會作膾,雖然不如梅三娘,但應付桌上的客人已經足夠了。」趙興答。

    張賽哥感謝不盡。這時,杜七聖從「趙家喜」班子裡冒出一個頭,沖趙興連連拱手,好像有話要說。

    趙興假作沒看見,等張賽哥與他交流了戲法需要的關照,「趙家喜」班子裡的人忙著去準備,趙興身邊空了,杜七聖湊到跟前,再度沖趙興拱手。

    「大官人,小老兒有眼不識金鑲玉,惡了,今日特地在此賠罪,望大官人賞小老兒一口飯吃……」杜七聖拱手不停,趙興的臉色很冷淡。

    卜慶覆滅後,汴梁城內的黑幫風起雲湧,剛開始人人想做老大,隨後是例行的、血淋淋的優勝劣汰。起初,杜七聖很老實,他坐觀風雲。沒想到等塵埃落定,剩下的三個「搗子頭」竟然是他一向看不起的人。這時,杜七聖心動了。

    在剩下的三位首領中,沒人曾提到為「前任老大卜慶」報仇。杜七聖覺得這是個機會。他手下有七個徒弟。身強力壯,平時常打打殺殺,見慣了血腥。於是。杜七聖帶領七個徒弟出場,廣發帖子邀集朋友,聲言要為卜慶報仇,準備借此壓過其他三人。

    汴梁城的底層社會與正常社會本來是兩個世界,杜七聖自認為行動隱秘,他四處聯絡卜慶的舊友,原以為趙興不會知情,等趙興知道了。他已經有勢力應付了,沒想到這些暗地裡地行動卻被「一賜樂業」人偵查到了。

    猶太人一向生活在底層社會,他們對黑暗世界地敏銳性要遠遠超過杜七聖等人。而猶太人玩黑社會的歷史,要比杜七聖多出六千年的經驗積累。所以,杜七聖所玩地花招,盡被一賜樂業人識破。猶太人正靠向趙興,感覺杜七聖對他們今後的聯合事業產生了威脅,他們自己對杜七聖無可奈何。但趙興有資金有能力應對,於是他們便把消息通知了後者。

    中國魔術是從印度傳來了,最初魔術叫「巴戲」,這個詞是印度梵語發音的音譯,而後「巴戲」演化成「百戲」、「把戲」。杜七聖引以自傲的「肢解活人」。只是印度幻術中的一種小戲法,別人不知道戲法中的秘密,那群曾在南亞當過數千年奴隸的「一賜樂業」人知道的很清楚。

    趙興知道杜七聖地小動作後,寫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的就是杜七聖把戲的秘密。隨信附上一枚箭頭。這枚箭頭極其鋒利。杜七聖起初不在意。但後來發現,這枚箭頭居然可以輕易在他的刀劍上刻畫……

    杜七聖明白了。這是趙興在警告。

    趙興警告他:如果他繼續執迷不悟,他將揭開他表演的秘密,砸了他的飯碗,讓他無以為生,再後來,甚至有可能動用武力對付他。而趙興所使用的武器,鋒利程度是他不可想像的——想當初,卜慶就是喪身在這些武器之下。

    隨後,開封府衙役地動作也證實了杜七聖的猜測。實際上,現在開封府黑幫的爭鬥,一直控制在開封府的允許範圍內,前面數個聲言為卜慶報仇的黑幫分子,都被官府以卜慶餘黨地身份連根拔起了。而杜七聖的出現,使事情出現了變故,張班頭不想出現不可控制的勢力,於是準備拘捕杜七聖。

    杜七聖原以為自己是大明星,有許多粉絲擁護,經常給官吏表演,也認識不少高官顯貴,但他沒想到,事到臨頭,沒人敢支持他爭奪黑社會龍頭寶座,這讓他頓時陷入困境。

    好在杜七聖很光棍,他醒悟過來後,立刻向趙興鄭重致歉……那時,趙興正好閉門不見客,杜七聖只通過馬夢得,遞過去和解的話,並請求原諒。

    馬夢得不像趙興那麼難以說話,他認為自己今後要立足京城,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所以他出面勸解……隨後,對杜七聖的追捕戛然而止。經過這事,杜七聖明白了。他不敢再參與黑幫爭奪,反而把他聯絡地那些卜慶舊黨寫了份名單,交給開封府衙役,由此換取張班頭對他容情。

    杜七聖這人就是一個無賴子。趙興從不打算跟對方頻繁接觸,所以他知道杜七聖地致歉,但不願出面親自接受。這回正面撞上了,他表現的很冷淡。

    杜七聖也感覺到了趙興地冷淡,他渾身脊樑骨發寒,不敢再糾纏,行了個禮,倒退著、準備回自己的馬車——他早該走了,之所以滯留於此,就是因為好不容易見到趙興,他希望親耳聽到對方的原諒聲。

    杜七聖的一個腳已經踏在了馬車踏上,趙興突然想起一事,問:「廖小小最近怎樣?我最近突然斷了她的消息,她從良了嗎?」

    杜七聖趕緊將放在踏板上的那隻腳收回,叉手不離方寸,恭敬的回答:「前日大雪,廖小姐唱完庭宴,回來得了傷寒。這幾日重病垂死。我聽說,她病後門前冷落,無人光顧。

    前幾日,她強扶病軀,寫下了氣余三兩喘,花剩兩三枝。話別一樽酒。相邀無後期的詩句。讓丫鬟小青送給昔日按諸衙門行牒而奉候的朝士郎君,希望他們能把這首詩,當她死作哀挽之詞。」

    趙興愣住了。

    這些明星們看似風光。沒想到一旦生病,門前竟蕭條如斯。

    人之心,竟然冷漠如斯!

    庭宴的歌舞還在響亮,趙興卻失去了欣賞的興致,他只覺得那歌聲充滿了無奈、頹廢、悲涼。

    按理說,廖小小如此當紅,掙的錢也不算少了,沒想到她竟然落得個四處贈別人自悼詩。希望死後有人替她斂屍,並為她立碑。

    可為什麼,趙興沒有收到這首詩呢?

    按時間推算,在大雪前,廖小小還在她家中學唱,大雪之前,她也就登台表演了一兩場,怎麼會患上了重感冒呢?

    重感冒。古代稱為傷寒病,這種病在古代引起的死亡率比「非典」還高。

    趙興自認為與廖小小關係還不錯,他很為自己沒收到這首悼亡詩而遺憾。但他不知道,他與廖小小還算不上恩客與妓女之間的關係。在宋代,點歌女唱幾個小曲。也就是路人甲與路人乙地交情。

    相對來說,廖小小從他這裡學曲學歌,反欠了他很大地情,而蓮花坊爭賞事件中,趙興冷漠的拒絕。又讓廖小小深深受傷。因而不敢要求他付出……

    屋內歌舞昇平,趙興表情有點寡寡的。他心裡惋惜、覺得隱隱心痛。但廖小小將他排除在悼亡名單之外,又讓他有點難堪,不知道該不該伸手。此時,杜七聖正偷偷觀察,看到趙興臉上哀痛地表情,大膽的插嘴:「大官人,不如我代你去探望一下她,若有機會,便遞話給她……」

    杜七聖的冒險成功了,趙興感激的拍拍他的肩膀,卻拒絕了他的效勞:「我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既做了,就不怕別人議論。你帶路,領我的人把廖小小搬回我府上,誰敢攔,打扁他!」

    杜七聖受寵若驚,趕忙領著趙興地僕人衝出蘇軾的府邸。趙興發了一陣呆,轉身回到宴席上,這時,歌伎的表演已進入尾聲,她們演出項目都是歌唱。

    趙興現在明白了,她們如此迫切的一展歌喉,是因為廖小小病倒了。大病一場的廖小小,愈後歌喉能否恢復正常還不一定,而在座的都是些當代著名文人,所以,她們想先給這些人留個好印象,日後好爭奪廖小小留下的「十絕寶座」。

    歌伎退下,在魔術表演前有個空擋。官員們打趣說著笑話,相互引古人語開玩笑,蘇軾風趣,他指著場中一名官員高唱起大風歌:「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樑。」

    一桌子人都笑得捂著肚子。

    趙興順著蘇軾指的方向一望,被看到地情況嚇了一跳,連忙低聲問身旁李:「那是誰?就是老師剛才取笑的那位?」

    趙興是晚輩,坐的位子太靠後,此前又在關心梅三娘,關注表演,蘇軾又一直未給他引薦,所以沒注意官員情況,他到現在才注意觀察。

    李順著趙興的指點望了一眼,低聲答:「你是說那個眉毛掉光,鼻樑也斷了的人,他叫劉貢父,編史地,生性愛跟人開玩笑,最近得了怪病……」

    得了怪病?什麼怪病能讓眉毛掉光,鼻樑變塌?

    趙興冷汗直冒,他首先想到的是梅毒。

    一念至此,趙興一身雞皮疙瘩,坐不住了,他方要跳起來,又覺得這猜測不靠譜——梅毒這種病現在僅在阿拉伯地區流行,等十字軍東征後這種病才傳入歐洲,歐洲傳教士到了明代才將這種病傳入中國,所以宋代,中國不可能有梅毒,也不可能有性病。

    但緊接著,趙興想起一種更可怕的病症——麻風病!

    劉貢父得的是麻風病!聖經上曾記載過這種病!

    天啦——我剛才沒跟對方在一個盤子裡面吃飯吧?

    沒有!宋代採用的是分餐制,每個人只吃自己盤中地食物。

    趙興心慌地厲害,他反覆安慰自己:沒事沒事,沒聽說蘇軾被傳染上麻風病的事情,應該沒事。

    可蘇軾沒事不等於趙興沒事,正常地歷史上有趙興存在嗎?所以,如果趙興被傳染上,他只能寂寂無名的死去。

    即使趙興沒事,也不等於他的親人沒事,如果阿珠等人感染上。那他也不會好受!

    趙興再也坐不住了。趁著酒桌上地喧鬧,他悄悄起身,竄到了屋外。先喚過和樂樓地夥計,叮囑他們對撤下的餐具進行消毒,他語無倫次地將自己記憶中的消毒方法,全部倒給和樂樓夥計。

    說罷,趙興心裡已暗暗發誓——今後決不參加類似地群眾宴會。

    其實趙興多慮了。正史上也曾記載了劉貢父的怪病,但並沒有記載這種病傳染擴散出去,這說明宋代的個人衛生習慣極令人欽佩,比如。這時代還多少延續著唐代的分食制,衣物也是單獨洗滌,等等。

    所以劉貢父患上這種依靠皮膚接觸傳染的惡性傳染病,在歐洲、在非洲,或許是場大災難,但在宋代不會大規模擴散,而歐洲直到兩百年瘟疫後,才知道採用分餐制——這種分餐制現代稱為「西化」。在宋代。中國人的衛生習慣遠遠超越同時代。

    屋裡繼續傳來蘇軾的聲音。看劉貢父氣得不輕,蘇東坡說:「貢父莫怪,對不起對不起,罰我講個故事給大家聽,好不好?」

    在座的都知道大蘇又要冒壞水兒。不待劉貢父接口,就催他快講,蘇東坡接著說:「有一次孔子外出,眾弟子趁機跑到外面玩,沒想到半路正遇孔老師。嚇得四散奔避。顏回同學發現得晚。來不及跑了,就躲到路邊一個石塔中。等孔子過去了,他才出來。這個塔就在山東曲阜,因此還得了個雅稱,大家知道是什麼嗎?」

    眾人都搖頭,蘇東坡笑著說:「叫做避孔子塔。」

    眾皆大笑!

    劉貢父是山東人,這個「避孔子塔」用山東話讀出來,大致就是「鼻孔子蹋」。劉貢父地態度如何,趙興已不願意觀察——得了這樣的惡疾,還四處亂晃,還不肯以病辭官,趙興心裡很不舒服。他緊著催「趙家喜」班子上場,打斷了這場笑話。

    渾身手張賽哥上場,先是給眾人講述了唐傳奇中記述的「空手化鮮鯉」的傳說,然後表示:自己也能做到,只要得到一片魚鱗就可以了。

    蘇軾命僕人取數片魚鱗給張賽哥,張賽哥又要一個貯滿水的瓦甕,而後投鱗其中,蓋上青巾,時時揭視,良久舉巾,數鱗騰出,一座大驚。

    身穿高跟鞋的倭女婷婷娉娉的走近大廳,現場給眾人用此魚作膾……

    張賽哥能把魚藏在身上,這種魚跳進水裡是活的,事先一定要把魚麻醉了。古代沒有其他地麻醉劑,唯有藥與酒,這種醉魚做出的膾,其鮮腴當然超過了市場上所賣的魚,官員們不知,嘖嘖稱讚著……

    現場的表演雖然熱烈,但對著劉貢父那張臉,趙興食不下嚥如坐針氈,他時不時的溜出席外,詢問僕人情況。不一會,僕人來報,廖小小已經被接回他地府中,但這位當紅女星已經病的只剩一把骨頭,現在仍陷入昏迷狀態。

    趙興站在院裡,仰望著汴梁城的天空,沉思片刻,他低聲喚過高炎師,把情況告訴了他,讓他去通知自己的家眷,順便再把這個消息告訴蘇軾,請其代為掩飾,而後牽出自己的坐騎,催馬離開了歡樂地盛宴。

    趙興府邸顯得有點冷清,府裡面地人都去參加蘇府宴會了,留下幾個不出色的僕人。隔壁馬夢得院子還有點聲音,他帶著一幫一賜樂業人正在院內,清點新運來地貨物,並作分銷計劃。滿院裡只聽到隱隱的算盤珠響。

    趙興的家伎也去了蘇軾府上,他沒有雇女僕,所以,一時半會兒,連伺候的人都找不到。還是杜七聖想的周到,他順路雇了一位女助教(醫生)和兩位老嬤,廖小小的丫鬟小青也被杜七聖「請來」府上。

    趙興走進後院時,小青哭的兩眼紅腫,她感激的向趙興做了個揖,哭訴說:「我家小姐昔日風光時,公子王孫追逐裙下,盼能一傾芳澤,小姐便一個青眼,那些朝士郎君渾身骨頭都輕了二兩。如今小姐病了,竟沒有一個上門問候……公子再不來,老鴇要把小姐抬進柴房裡,說是怕小姐的病過人。」

    趙興同情的點點頭,他毫不見外的拍拍小青的臉,替對方擦去淚痕。

    小青雖然處身妓院,但還是個清倌人,趙興像對待小妹妹一樣的撫摸,讓她羞得面紅耳赤,一愣神間,趙興已經進了房裡。

    屋裡點著明亮的***。家僕們以前曾見過容光煥發的廖小小常來府中學曲,這間房子也是廖小小平常的落腳地,如今這位傾城美女病成一把骨頭,他們心中痛惜不已。家僕們無法用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關愛,趙興家裡燈籠多,他們就點亮無數的紫金琉璃八寶燈,將屋裡照的***通明、金碧輝煌。

    一位頭戴道冠、做道士打扮的女助教斜坐在床前,正神色惶恐的給廖小小號著脈,見進來的趙興,她嚇得坐都坐不穩,連忙側著身子躲開,讓趙興坐在床前。

    據僕人報告,杜七聖特別交代,請來的這位女郎中是汴梁城著名的女名醫,但看到對方神色如此惶恐,趙興不禁仔細打量著對方一番,而後安慰說:「別害怕,我不吃人,杜七聖嚇著你了麼?回頭我替你討公道。」

    這位女郎中容色平平,不過因為有醫生身份,顯得氣質高雅,她沉默片刻,竟鼓足勇氣,說出一句令趙興大跌眼睛的話:「吾不怕杜七聖,獨怕你!」

    「為什麼?」趙興驚訝的摸摸自己的臉:「難道我長的比杜七聖還兇惡……不對,今天我去蘇學士府上,還有男女向我擲果子呢,這說明本人很耐看啊。至少有大明星潛質。」

    那位女郎中被趙興逗的很開心,她的緊張情緒不見了,做了個揖,坦然回答:「大郎長的倒不凶,杜七聖雖然凶,可我聽說他為了討好大郎,特地把小小姑娘與小青贖出,送來府上。

    看來,長相兇惡的杜七聖也怕大郎的笑……再說,誰無生老病死,杜七聖再凶,他疾病纏身時也要求到小女子頭上,所以他對別人凶,卻不敢對小女子霸道。

    唯大郎例外……京師傳聞,大蘇學士的幼子病了,御醫前去看望,尚且被大郎喝斥。御醫啊,給官家看病的人,在大郎眼裡不值一錢!事後,汴梁城的坐堂(醫生)原打算等大郎出笑話,沒想到大郎幾杯茶,幾塊奶疙瘩,便讓大蘇學士幼子消除嗝氣症……

    別人如何驚奇,小女子不知,但小女子行醫多年,家父也算是醫中聖手,卻對大郎的治法聞所未聞。小女子也曾翻遍古書典籍,未見有這種記載——此法也能治病,京城名醫都該跌碎腦袋,去喝茶。

    倒是此後,京師坐堂都傳:關公門前舞不得刀,大郎跟前說不得醫。小女子是怕今日在大郎面前出醜,壞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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