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侯再生 第三卷 虎臣良牧定江東 第一六六章
    建安七年,七月初四傍晚,我第一次踏上了柴桑城的士地熙慨

    今日午時,文聘領十餘親隨趕至彭澤,代剻良發出邀請——剻良邀我前往柴桑,共商剿滅孫家殘餘勢力之事。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邀請,簡單地對龐統、郝昭等人安排了軍中事務後,便攜關平動身趕赴柴桑。

    柴桑自前漢置縣,因臨近有柴桑山而得名,地屬荊、揚二州之域。春秋之時,柴桑屬吳之東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吳頭楚尾」之稱。柴桑開發極早,最早始自夏、商之時,延續至今,已成舟車輻鏤、商賈雲集的通都大邑。

    柴桑城內大道寬闊,估摸有6、7丈,青石鋪成的道路非常齊整,道兩旁屋舍林立,依稀可見城中往日的繁華。然而,駐馬放眼看去,我卻看不見街道上有幾個行人百姓,只見荊州軍士卒在不時巡邏。而且,在青石路面上有許多攤依稀不明暗紅色印記,並有蠅蟲環飛在旁。很明顯,那些暗紅印記都是未能沖盡的血跡。

    「三叔,你看!」騎行在旁的關平輕聲對我說道。

    關平所指方向,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府邸。但非常可惜,這座府邸被破壞得不輕,臨街的正門甚至只剩下了一扇。透過半開的大門,甚至可以看到府內未及收拾的狼藉景象。從地面上的無數血跡看來,荊州軍恐怕曾攻入這府中,進行了大肆殺戮。

    一陣濕悶的晚風吹過,帶來隱隱約約的血腥氣息。

    ……

    柴桑,郡守府會客廳

    將一眾親衛留在廳外,我和關平跟隨文聘步入大廳。

    早有十數名荊州軍將校等候在廳內。文聘舉步上前,朝端坐主位的中年將領躬身行了一禮:「剻督,末將已請得張將軍!」

    那中年將領雖著青色戰袍,但面目儒雅,一看便知是文士出身。想必就是剻良。對剻良此人,我也算聞名已久,連孫堅、黃蓋這等沙場宿將都死於其手,便足見其能。

    剻良站起身來,急步朝我迎來,躬身微施一禮笑道:「張平南虎威駕臨,剻某榮幸之至!」

    「剻督客氣了!」我回了一禮,笑著說道。「張某亦聞剻督之名久矣!」

    「定國,過來見過剻都督!」我沖關平擺擺手,對剻良說道,「這是舍侄關平!」

    「後進關平,見過剻都督!」關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

    「莫非是關君侯之後?」剻良仔細打量了關平一番,驚歎說道,「果然是將門虎子,有君侯之風!」

    隨即,剻良也為我介紹了廳中的荊州將領。有趣的是,這些將領似乎分成了兩派——其中一部人。對我的到來顯得比較熱情。另一部人則要冷淡些。

    「勞皇叔和張將軍相助,此次我荊州才可迅速擊敗孫權逆賊,奪取柴桑!」分賓主坐定後。剻良客氣地向我道謝道。

    「我兩家份屬同盟,早有同攻同守之約,理應相互策應,何必言謝!」我擺了擺手,呵呵笑道,「何況,孫權逆賊也是我兩家共同之敵!」

    「若無我軍相助,他們如何能夠奪占廬江、丹陽?此次他們出兵,也是理所當然……」廳下的蔡熏不陰不陽地說道。

    關平面色微沉,眼中寒光一閃,作勢欲起。我右手微抬,止住了關平,笑而不語看向剻良。

    「咳!」剻良輕咳一聲,面現不豫之色看了蔡熏一眼,隨即略顯歉疚地說道,「……張將軍見諒!」

    「哪裡,哪裡!」我笑笑說道。這廳裡的氣氛實在有些奇異,看來龐統說的沒錯——荊州軍內部的確實有些不「和諧」。從目前的狀況看來,廳內荊州軍的兩派。一派以蔡瑁為首,另一派以剻良為首。蔡瑁這一系,看來有些敵視我軍;而剻良這一系,至少從表面看來,對我軍還是比較友好的。

    「張將軍,賊酋孫權斃命,孫逆兵馬也被我兩家擊滅大半,孫逆殘餘可謂日薄西山。如今最大的威脅,便是領軍南下廬陵的周瑜……」剻良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題說道,「周瑜麾下軍力只有萬餘人,但此人卻是極擅治軍,且狡猾異常。雖然有些汗顏,但我荊州軍確實曾累敗於此人之手。幸得張將軍年前曾於丹陽大敗周瑜,方一挫此人氣焰。」

    廳內荊州眾將聽得此語,皆露出一絲羞慚之色,蔡瑁、蔡熏等人眼中甚至還閃過嫉色,對像自然是——我。

    剻良果然不是好惹的角色,這寥寥幾語,看似解說局勢,表達對我「敬佩」之情,但內中卻另有用意——他根本是想將蔡瑁的憤意,轉移到我身上。根據龐統提供的消息,蔡瑁其人,是一個心胸狹窄之徒,善嫉多妒。前番剻良以蔡瑁為餌施計,一舉攻克鄂縣,必然使得剻、蔡兩家惡劣。此次,剻良又想利用我,來玩一個「移禍江東」之計,轉移蔡瑁的視線。

    剻良這傢伙,是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頓了頓,剻良繼續說道:「只要能夠將周瑜擊敗,則孫家殘逆,必然不戰自潰。」

    「剻督有何良策可破周瑜?」我索性裝傻問道。

    「周瑜善於動中破敵,若我兩家兵馬主動尋其交戰,恐怕極為不利……」剻良從容說道,「反之,若能誘周瑜主動邀戰,我兩家以逸待勞,破之不難!」

    「嗯……」我點點頭,贊同說道,「剻督之言甚是,但如何誘其主動邀戰?」

    「……」剻良皺眉思索片刻,沉吟說道,「張將軍,不知那孫權的屍身可還安好?」

    「孫權的屍身,我已命人殮葬了……」我笑著回道。事實上,孫權的屍身並未下葬。由於天氣炎熱,我讓人對屍體做了防腐處理後,秘密運回了秣陵,並派遣快馬趕赴壽春。向大哥詢問如何處理。孫權的屍身不同常人,便是我也不能隨意處理。

    「張將軍!剻某以為,可將孫權屍身再起出,以此迫使周瑜回師與我軍決戰……」對掘人棺木之事,剻良似乎毫不顧忌,「此外,張將軍不是還俘虜了孫權的許多眷屬、官吏麼?不知內中有無周瑜之妻喬氏?素聞周瑜與其妻恩愛不已,若有此女相脅。周瑜必不敢等閒視之!」

    「這個……」我擰起眉頭,苦思起來,「我也未曾留意!」隨即,我轉頭對關平說道:「定國,那些人裡有無周瑜之妻?」

    關平看了看我,搖頭說道:「回稟三叔、剻督,未曾發現周瑜之妻,或許她並未逃出柴桑!」

    「怎麼可能?」蔡熏按捺不住,急聲駁斥道。

    「……」剻良橫眉冷睨了蔡熏一眼,將其下面的話嚇了回去。「沒有也罷!張將軍。剻某以為,還可以這些眷屬、官吏來迫周瑜回師!」

    剻良所提的建議,乍聽起來頗有道理。用孫權屍身和那些俘虜的確有很大地可能迫使周瑜就犯。然而,如果我真這樣做了,最中得益的只有荊州軍,對我軍而言,卻是百害一利——如此一來,不但會有損大哥的名聲,危害我軍在江東的根基,而且被俘虜的那些孫權屬吏,如張昭、魯肅之流,必再不會投降大哥。孫氏遺臣也會與我軍死抗到底!

    剻良的提議,根本是一箭數雕的損人利己之策。

    「剻督,以飛之見,其實根本不必如此……」我笑了笑,彷彿渾不將周瑜放在眼中,「周瑜雖擅用兵,但如今大勢所趨,任其有翻江倒海之能也無力回天。他麾下兵馬一則不多,二在不精。我以為只需將柴桑失、孫權死的消息大肆傳佈出去,不消多日其軍心必散。屆時我兩家大軍兩面夾擊,破之又有何難?」

    我看了看剻良,隨即轉頭面向蔡瑁,昂聲說道:「如此一來,也讓周瑜敗得徹底,無話可說!」

    「此策甚妙!」蔡瑁眼中忽地一亮,竟然附和起我來。

    蔡瑁領頭後,其餘蔡系將領亦相繼表示附和。

    「剻督以為如何?」我笑著看向剻良。

    「……」剻良眼中不為人知地閃過一絲異色,笑著點頭說道,「張將軍之策亦是良謀!」

    「好!」我輕輕拍案說道,「如此我兩軍就連同派遣細作,一面打探周瑜動向,一面將消息盡可能廣地傳遍豫漳、廬陵諸郡。一旦有周瑜確切動向,我軍便同時出擊,將其一舉擊破!」

    「好……」

    就在我與剻良等人就聯合剿滅孫家殘逆地一些細節問題進行商討之時,忽有一員荊州軍將領急步匆匆地走進廳內。此人向剻良、蔡瑁各施一禮後,即來到剻良身側低聲耳語起來。

    不片刻,剻良的臉色迅速陰了下來,彷彿聽到了什麼極不好的事情。

    「剻督若有要緊之事,我便先行告退了!」我朝剻良一拱手,淡笑說道。

    「……」剻良沉吟了片刻,對我擺了擺手說道,「不妨,張將軍並非外人,而且此事與我兩家都有關係!」

    「那不知是何事?」

    「我南路劉中郎將大軍敗於周瑜之手,已退回長沙!」剻良歎了口氣,沉聲說道。

    這周瑜還真是不凡,雖然臥病休息半年,但一復出就漂亮地露了一手!我擰眉思索了片刻,沉聲詢問道,「剻督,敢問周瑜是何時擊敗了劉郎將大軍?」

    剻良略顯驚異了看了看我,隨即沉聲回道:「大約5天多前!」

    「劉郎將是如何遭遇敗績的?」我又追問了一個問題。

    「被周瑜施以火攻之計!」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擊敗了劉磐,意味著周瑜已騰出手腳,接下來他要麼是北上救援柴桑,要麼東進抵擋我軍。但以柴桑的重要性,他肯定會選擇北上。所以,無論有沒有得到柴桑方面的求救,周瑜都會趕回柴桑。5天多的時間,差不多也可以到了。這也就是說,周瑜很可能已經潛行在側了。而且由於施行火攻,周瑜的損失肯定不大,可以保持較完整的戰力。

    很明顯,剻良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

    ……

    翌日清晨,我與關平告別剻良等人,出柴桑,返回彭澤。

    「三叔……」路上,關平躊躇著對我說道,「那剻良好像很不簡單……」昨晚在柴桑時,我看關平似乎就有意向我詢問什麼,但可能是因身處他方之地,不便說出才作罷了。

    「哦∼?」我笑著轉頭看向關平,帶著考究意味地問道,「定國,你說說,他如何不簡單了?」

    「他那『以屍身、俘虜逼迫周瑜交戰』的方法,似乎荊州很有利,但對大伯卻……很不利……」關平不太確定地說道。

    「不錯,有長進!」我點了點頭,呵呵笑道,「剻子柔並非是個好惹地對手!」

    孫翊、孫匡兄弟,在陳武殘軍兩百餘人的護衛下,狼狽不堪地趕到南城縣。

    「三公子,四公子,能見你們平安,實在太好了……」周瑜率領朱然、呂蒙等軍中將校躬身向孫氏兄弟行禮說道。

    「公瑾兄……」見到周瑜,孫翊、孫匡也是激動異常,但很快他們的激動變成了震驚,「你的頭……」

    「不妨事!」一頭顯得格外耀眼的如雪銀絲,為周瑜憑添幾分滄桑的美感。有些艱難地笑了笑,周瑜聲音虛弱地說道。

    「公瑾兄……」孫氏兄弟楞楞地看著周瑜,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成功與周瑜會面後,孫氏兄弟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放下了些。隨即,孫翊將孫權最後的遺命轉告給周瑜。周瑜當即表示,奉孫翊為第四代孫家之主。

    當聽到孫權「事有可為,則為;若事已不可為,你亦可放棄」的遺言時,周瑜也不禁默然起來——其實,自柴桑失陷、孫權離世的那一天起,孫家的基業就注定無可維繼。

    但儘管如此,周瑜仍不願放棄,他要拼盡最後的一分力,流盡最後一滴血,直至嚥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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