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四 第十三章 路漫長(三)
    蘅手裡攥緊了木靈實,欣慰的笑笑,總是有一件值得情了,雖然這個快慰,讓他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可是,人總是有種心情叫做心甘情願,不是麼。梓竹歪在那兒,笑瞇瞇的看著胭脂和玲瓏兩個丫頭在那裡追追打打,心裡感慨,若是時間就定格在這裡,該有多好,從此,什麼都不想,只安安心心的過這樣平淡的日子,什麼後宮,紛爭,皇帝,江山,都和她沒有絲毫的關係。即使這一輩子,只能一個人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總也強過那樣朝不保夕,謹小慎微,她不能不感到驚心,這一路上的驚險,明明都與她脫不了關係,可是她卻想不出來,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這樣重要的人,重要到人家居然不惜代價的欲處之而後快,正愣神著,忽然眼前一花,看見正鬧得歡快的兩個小丫頭忽然的倒了下去,緊接著自己一個頭暈目眩,也沒有任何意識了。嘴邊無奈的一抹笑,臨倒下的最後一個念頭,真是鍥而不捨啊,就這樣想讓她死嗎,一時一刻都等不及了,罷了,死就死吧,只求他們能放過那兩個丫頭就好。

    衛蘅沒有想到自己晚了一步,竟然遇上了同道之人,看著剛下完迷藥又被自己的迷藥迷暈的幾個黑衣人,有點好笑的上前點了穴道,心裡更多的是慶幸。再仔細想想,便是一身冷汗,且不說這幾個人是什麼來路,光他們用的這個迷藥,竟然是江湖上極其少見的五步迷花散,用藥詭異,就連師父那裡,都沒有解藥,據說是一個什麼前朝遺留下來的家族特有的東西。若不是機緣巧合。也許晚的一步,他想見的人說不定就永遠都見不到了。衛蘅想到這,不由狠狠地踹了那人兩腳。接著點了幾處大穴,方才罷了手,在那人衣服裡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不起眼的黑瓷小瓶,拔開蓋子小心的嗅了一下,一股撲鼻的惡臭撲面而來。衛蘅一個乾嘔,呸了一聲,師父果然沒說錯。毒藥有多好聞,解藥就有多難聞,他把那小瓶子收了,把那倆人一手提了一個。然後仔細的找了一圈。果然在周圍,又找到幾個潛伏著的黑衣人。已經也趴倒在那,沒有什麼意識了。衛蘅歎口氣。真是無心插柳。看樣子。這些人是準備等裡面人的迷藥發作了好出來動手的,沒想到現在被衛蘅發現。全下了重手點死,死倒也死地輕鬆,全無一點痛苦。殺完了這些人,他卻還不放心,又找了一遍方才作罷。

    處理完畢,衛蘅走到梓繡住的小屋子前,推門進去,雖說這幾個傢伙可惡,究竟還是讓他省了些力氣。衛蘅把那兩個黑衣人丟進去,然後走到睡著的兩個丫頭面前,不太放心地又輕點了睡穴,方才把解藥拿出來,溫柔的扶起床上的人,把瓶子湊到她鼻端。

    梓繡昏睡中忽然聞見一陣惡臭,一陣噁心,死命的咳嗽出來,衛蘅見她醒了,卻不放心那藥是不是全解了,怕留下什麼後遺症之類,便又把那瓶子擎了一會。梓竹睜開眼睛,顧不上多看,把手一揮,先將鼻前那個惡臭地東西推到一邊,然後大口大口地喘了會氣,總算是把那個噁心的感覺化解淡了些,也不抬頭,她第一個念頭是胭脂又弄了什麼稀奇古怪地偏方來了,心裡頗有點無奈,這幾日在這裡,胭脂不知道是從哪裡打聽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一樣一樣地給她試,希望能除了她地病根。每日裡拿來的東西,或甜或酸或苦,她念在胭脂一片好心,也不好拂了她地好意,就算在不喜歡,也只是皺著眉頭,一邊叮囑她下次不要再找這樣的東西,一邊還是涓滴不剩的喝掉,怎麼今天她又搞了這樣惡臭的東西來,卻是實實在在的不能消受了。梓繡搖搖頭,頗有點無奈的道:「今天的這個我是絕對不要喝的,不管多有效,你也給我拿開去。如此氣味,你想熏死我還是想噁心死我……」

    衛蘅見她低著頭,也不仔細看人,只顧著捂自己的鼻子和嘴,生怕誰要給她灌藥的樣子,心裡猜出來七八分,不由好笑的笑了出來。梓繡一愣,忙不迭的抬起頭來,頓時楞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你來了。」衛蘅笑笑,想說些什麼親熱的話,最終說不出來,只得尷尬的點點頭,道:「我來看看你。」話一出口,心裡大罵自己,怎麼竟說出這樣沒滋味兒的話來,遂笑笑,道:「你還好嗎?」梓繡低了頭,道:「好,有什麼不好的,左不過就是這樣的日子,有的吃,有的穿,還有人伺候著,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話說出口,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應該給他倒杯茶水。便抬起頭,一笑,道:「你……渴了吧。」

    衛蘅點點頭,心裡酸痛,她經過那樣的大難,居然還能笑著跟自己說她好,可見,在她心裡,自己已經成了陌路人了,該怪誰呢?只能怪他自己了。要不是他放手,也許現

    還是她的人,說不定,早就跟著他出來雙宿雙飛,成眷侶了。只是一切都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他問自己,若是能再來一回的話,你會放棄報仇嗎?衛蘅怔怔的看著前方,忽然恨恨的道:「不能,死也不能!」

    梓繡正在倒水,防不住他忽然惡狠狠的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嚇得手一抖,差點把整壺的開水倒在自己身上,忙丟下茶壺,卻已經潑濺了一些到手上,頓時,那細嫩的皮肉便紅了好大的一片。衛蘅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手,又驚又怒,急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燙到哪裡?給我瞧瞧。」梓竹木木的搖搖頭,心裡恍惚,手被他那麼一抓,頓時又酸又麻,本來被燙的火辣反而都感覺不到了。衛蘅手忙腳亂的找藥,奈何自己身上哪裡備著燙傷的藥了,便是洩氣,轉眼一看,屋角一個小小的銅盆,裡面明晃晃的一盆涼水。便牽著梓繡走了過去,把她燙了的那隻小手按了進去,又問道:「還有哪裡被燙了地,疼不疼,你先在這浸一下,我去找找有沒有藥,馬上就回來。」說罷轉身欲走,卻不防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袍角。

    衛蘅一愣。便停下步子,柔聲道:「怎麼了,可是哪裡疼。還是還要什麼,我一併去給你找了來。」梓繡一回頭,已經是滿臉的淚痕,衛蘅嚇了一跳。以為她疼的很了。手忙腳亂的幫她擦擦眼睛,那淚水卻又繼續的滾了出來。衛蘅急得亂跳,道:「繡兒別哭啊。我知道會很疼。你忍耐一下,我去找點藥就來。你有隨行的太醫,那裡一定會有藥的,告訴我,是哪裡疼?」梓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抓著他的一角死也不肯放手,一隻手點點自己地胸口,淒然的哭道:「這裡,是這裡。」

    衛蘅恍然大悟,忙從胸口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樣翠綠地小東西來,獻寶似的拿到梓繡面前,笑道:「差點都忘了我是來做什麼的了,瞧,這是木靈實,是專門為你找的,你心脈斷續,雖然我用法子保住,但也只能保得一時,只要吃了這個,就再無後患了。」說罷,把那東西交到梓竹手裡,殷切地看著她,只覺得她一吃下去,病立時好了,自己就算是即刻死去,心中也無牽掛。梓竹看著手心裡那個翠綠地小果子。忽然狠狠的摔在地上,大聲道:「我不吃!」

    衛蘅看著她把自己辛苦得來地藥丟在地上,心裡難過,卻也不知道她發的是什麼脾氣,自己地心裡也一樣不好受,看了她一會,彎腰撿起來,耐著性子道:「好了,我知道你惱我,以前地事,都是我的不好,好竹兒,你也別生氣了。」他伸手過去,把她飄散到臉前地一綹碎發幫她別到腦後去,憐惜道:「自己的身子還不知道珍惜,怎麼能得了這個病,你的心思,什麼時候便的這樣重了,在宮裡,何必太較真呢,皇上的女人,哪有專一受寵的……」衛蘅忽然住了嘴,放在梓繡頭上的手僵了一下,收了回來,盯著她的眼睛,心裡一動,繡兒心力交瘁,竟然是因為他?!因為和其他的女子爭風吃醋?手便無力的垂了下來,半晌,方才擠出一抹笑容,把那藥放在梓繡手裡,道:「快吃了吧,不容易才得來了,你就算不領情,總也要為自己想想,難道你……不想再見他了?」

    梓繡一愣,馬上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血一下子往頭上湧過去,一陣頭暈目眩,胸中悲憤難言,原來這麼久,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以為自己是那樣見異思遷的人,竟然以為自己放棄他以後馬上就愛上了另一個人。她冷笑一聲,走到窗子邊,把那小小的綠色果實遠遠的扔了出去。回過頭來,蒼白著臉道:「你走吧,我自己的身子,難為你想著了,又何必呢?算我白看了人。」她心裡一酸,想想自己已經是殘花敗柳之身,在他眼裡,究竟是算不得什麼了,難為自己一廂情願,終究不過只是自取其辱罷了。遂笑道:「在你心中,梁梓繡不過是一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子,本也配不上你,你又何必來見我呢,遠遠的互相躲著,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豈不是大家安寧。」話說得剛強,眼裡的淚水卻如珠串般的滾落下來。

    衛蘅見她扔了那救命之物,心便像放在滾油裡煎,一焦躁,身上一直努力壓著的蛇毒一下子脫了禁制,頓時又痛又癢,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氣,再聽見梓繡說的話,不由急道:「繡兒,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你怎麼如此想我?若我真的這樣想,就真不如依你說的,從此避了你,遠遠的躲掉,又何必給我自己找這許多的痛苦。」他咬緊牙關,一陣發冷,身子就不自覺的打起擺子來。又怕被她看見,勉力的支撐著,道:「你也別發小孩子脾氣,總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就用這條命還了你,也就是了,你等著

    西不會掉的太遠,我去幫你找了來。」

    梓繡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衛蘅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梓繡這才發現異樣,衛蘅武功高不可測,就憑她。怎麼可能把他差點拉倒,心裡一慌,忙一把抱住,看了看他的臉色,已經霧濛濛的一層黑氣,知道不是好事,便盯著他,面無人色的喊道:「你……你卻是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個樣子?」衛蘅笑笑,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就算知道她心裡地人不是自己。但仍然是一陣溫馨,道:「沒什麼,你不要擔心,我出去。幫你把藥尋回來。」梓竹死死的抱住他。哭道:「你還騙我,當我是三歲孩子般耍著玩。你臉色烏黑,明明就是中了毒。憑你的工夫。尋常的人尋常的毒藥怎麼能傷的了你,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跟我說什麼藥,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還要吃藥做什麼?」她眼淚控制不住的落著,像是要把這輩子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哭出來一般,全然沒有發現自己抱地有多麼緊,沒有發現,躺在她懷裡釋然和安寧的笑臉。

    梓繡哭了一會,衛蘅已經緩過勁來,掙扎著起來,安慰的摸摸她地臉,滿指的淚,心裡一軟,溫柔道:「別哭了,好傻。」梓繡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一件事,喜形於色的道:「好了好了,我怎麼把那東西忘了。」衛蘅疑惑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幹什麼。梓竹卻一下站起來,衛蘅本來舒服地靠在她懷抱裡,這一下淬不及防,栽到地上,腦袋咚地一聲,便苦起臉道:「繡兒,我知道你心裡有氣,可也不用在我病的時候故意摔我吧。」說罷,可憐兮兮地看著梓繡,可惜的是,那個人正背對著他不知道在翻找什麼。半晌,才笑瞇瞇地拿出一直晶瑩剔透地白玉簪子,笑道:「有了這個東西,大約就好了吧。」

    衛蘅奇怪的看著她手裡地簪子,玉是好玉,看起來是療毒聖品,不過,梓繡為什麼會有,就算有,她又怎麼知道的呢?梓繡顧不上看他,已經輕巧的把那玉簪子畫了幾下,只聽啪的一聲輕響,衛蘅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簪子頭上的蓮花一下子綻放,頓時,滿室蓮華,不由的脫口而出,道:「九蟾珠!」梓繡抬頭看他,奇道:「你怎麼會知道這珠子的名字?」衛蘅大驚失色,一躍而起,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隨口說出來的,沒想到,真的是九蟾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激動的上前一步,道:「繡兒,你可認識一個叫凌曼兒的女子?」

    梓繡看著他的表情,道:「那是我娘的名諱,你是從哪裡知道的?」衛蘅拍著腦袋,仰天輕笑,道:「天意,真是天意,師父找了她一生,卻讓我找到了她的女兒,梓繡,你娘現在在哪裡?」梓繡茫然的看著他,道:「我娘自然是在家裡了,她能去哪裡呢?我不明白,蘅,你怎麼會知道九蟾珠,怎麼會知道我娘的名諱,還有,你師父又是誰?為什麼要找我娘?」衛蘅大喜之下,情緒沒有控制,內力不穩,那毒氣就盛了起來,心中煩惡,正想回答梓繡的問題,一張口,忽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梓竹嚇了一跳,顧不上心中的疑惑,忙忙的去找茶盞,想要把那珠子放進去。衛蘅搖搖手,示意她把簪子直接拿過來,梓竹雖然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仍舊依照他的意思把簪子交到他的手裡,衛蘅歎口氣,看看那簪子,然後運起宮來,把一隻手掌握住那珠子,瞬間,內力催發,那珠子發出奪目的紅色光華。梓繡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心裡好多的疑問,卻知道衛蘅正是要緊時,只得閉上嘴巴不說話,這時候,她才忽然想到,胭脂和玲瓏兩個丫頭,趕忙一看,卻見兩個丫頭蜷成一團的窩在那裡睡覺,心裡一鬆,放下一塊大石。

    眼睛一轉,卻又是一驚,卻見門邊一個黑影團在地上,定睛一看,卻是兩個黑衣人,也是窩成一處,不知道在幹什麼。梓繡心裡駭然,來不及思考,人已經張開雙臂護在衛蘅身前。衛蘅心裡明白,奈何行功正在要緊處,心裡感動,卻不能做出動作,只得讓她保持著那個動作站了好久。

    短短的半個時辰,梓繡的心裡轉過了千萬種念頭,一邊希望黑衣人忽然發難殺了自己,再不難為其它的人,一邊又祈禱那兩個人不敢輕舉妄動。心裡想著,煎熬著一會冰冷,一會火熱,千回百轉,柔腸寸斷。

    衛蘅終於睜開眼睛,看著梓繡在他身前微微發抖的身子,那麼單薄,卻那麼強硬,心裡的感動忽然如潮水般奔湧而來。似乎除了他們兩個,剩下的都不是那麼重要了,梓繡是不是皇妃,是不是易天遠愛的人,他心裡的血海深仇,都在這一瞬間完全的消失,衛蘅看著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在吶喊著:帶她走,帶她走萬般糾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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