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四十一章 對陣(二)
    夜,皇宮裡彷彿發生了不小的事情,不只是點翠宮,宮都特別的冷寂,說不出的壓抑。而皇宮之外有一處院子,這院子裡站滿了人,個個皆是面色焦急,似是等待著什麼人。

    終於,門外匆忙進來一人,或許是門檻太高的緣故,那人在兩個僕人的攙扶下仍然絆了個踉蹌險些栽出去。勉強扶著旁邊人的肩膀站起來,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門去。

    「爹……」「老爺……」焦急的眾人迎上來,各自盤算著合適的措辭。只見那人年紀並不大,卻是蹣跚著,吃力地推開眾人徑直奔向大堂。眾人面面相噓,有一位婦人吩咐左右找生照看,又對旁邊家丁模樣的人說道:「快去把大門關了,好生看著,有什麼動靜速速來報。」

    忙和了半天,以那婦人為首,眾人圍著面前的人站了滿滿當當。只見那人接過一隻茶盞,也不顧那裡面滾燙的茶水尚還冒著冉冉的熱氣,便大口將茶水一飲而盡,又用手接過手巾狠狠擦了擦滿是汗水的額頭,終於喘出一口大氣。

    「老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大半夜的把孩子們都叫過來?」婦人小心地把手巾放在水裡擰了,再遞過去,道:「平日裡問你總是不說,現在一家人都在了,有什麼就說什麼吧,總比你一個人悶著的好。實在不行,這太醫咱不幹了,回家種咱那幾畝薄田還不成麼?」

    太醫把毛巾接過來,突然歎了口氣,抓著毛巾的手還在隱隱地抖著,道:「不能再呆下去了,快,你們馬上離開京城。越快越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眾人嚇得愣了,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那婦人最快反映過來,道:「老爺,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是一家人,要走自然我們得一起走。」旁邊立刻有人也開口道:「是啊爹,我們不丟下你一個人。」

    「哎,這皇家的飯豈是那麼好吃的?想走就走,想留……就能留?」太醫長長舒了口氣,對眾人擺擺手。像是累了。眾人一時間炸開了鍋,議論紛紛。正在這時。只聽得門外有人拉長了音調,高聲喊道:「高喜公公到!」一聲過後。太醫手中地手巾立刻從手中脫落掉在腳邊,卻也顧不得去撿。

    第二天,上佛堂中木魚輕響,白玉雕刻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面貌端莊地立著。太后手中拈著一串小小的佛珠,嘴裡念幾句經文,手指也跟著撥過一顆佛珠。與對面的佛像比起來,太后一臉平靜,面相也同樣慈悲,彷彿是另外一尊菩薩。堂外陽光明媚。一切都平靜得很。

    「太后娘娘。」有人輕聲在門外說道。太后手裡一緊。手指似乎滑了一下。本應撥過佛珠的手指落偏了些。另一隻手停下,木魚的聲音也停了。太后緩緩睜開眼睛,輕聲問道:「人呢?」

    「回太后娘娘,聽李太醫家裡人說,陛下近來身體不適,將他招入宮中去了。」門外的人欲言又止,小心地低下了腦袋,好像太后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讓她說不出的害怕,生怕太后再問出什麼她回答不了的問題。然而太后卻並不再發問,心裡沉了下來。如果在往常,她還可以做到運籌帷幄,但是這一次,她卻覺得心真地亂了,否則也不會急著打探這麼多消息。派自己身邊的人去請一個太醫並不要緊,要緊地是所請的太醫恰恰和皇帝剛剛詔走地是同一人,這就不是偶然能解釋得通的。所謂小心使得萬年船。太后的臉上輕輕抽了一下,抬眼看上面前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高高在上地菩薩慈祥地盯著自己,平靜,卻像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太后娘娘……要不要……」門外的人見太后半天不語,小心地開口。太后擺擺手,停了一會,突然說道:「懷翠,你進來。」懷翠愣了一下,反覆琢磨了太后的意思,卻是一時不敢踏進門去。太后輕聲笑笑,道:「怎麼,哀家這佛堂又不是鬼門關,你就這般害怕麼?」懷翠聽了不敢怠慢,輕手輕腳進了門去,小心地跪在太后身邊,道:「太后。」

    「起來吧,這裡是佛堂,又沒有外人。其實,在這個後宮裡沒有什麼太后,也沒有什麼娘娘,也沒有什麼宮女太監,在菩薩眼裡,大家都是眾生。」太后笑著看向懷翠,懷翠卻沒有感覺到輕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讓她心裡更加忐忑,通常太后忽然慈祥起來,心裡盤算的總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等自己站起來以後,太后親切地指著身邊地一個蒲團笑道:「懷翠啊,你跟了我也有不少年了吧。」懷翠不安地點點頭,不敢接話。太后看著她戒備的表情,便又笑道:「你在哀家身邊坐下,陪哀家聊聊天吧,哀家難得找個貼心地人。」懷翠看著太后炯炯的目光,只好硬著頭皮謝了恩,小心翼翼的坐下。心裡暗自盤算怎麼樣才好保全自己。

    太后想了想,道:「懷翠,聽說,沁芳軒的那個丫頭,小產了?」懷翠點點頭,這個消息並不稀罕,事情剛發生就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便恭敬的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也聽說了,只是沒親眼看見,什麼事都不好說。只是聽說那邊的主子不顧自己的身子,第二天就跑到自己姐姐的宮裡爭風吃醋,鬧得滿城風雨,倒是稀罕。」太后眉頭一揚,頗感興趣的道:「哦?原來真有這樣的事,這宮裡,爭風吃醋也是尋常事,不過這樣的,倒還真少見。若不是好幾個人都和哀家說,哀家還真有點不敢相信呢。」

    懷翠見太后好像也就是尋常聊聊的樣子,心裡便稍微的有點放心,道:「奴婢一直在慈安宮裡輪班,也是聽

    了來的,想來也有不實之處。只不過,總也不會空吧。」太后點點頭,道:「嗯。是這麼個說法,有些事啊,真的傳著傳著也就傳成假的了,假的呢,傳著傳著也就成真地了。懷翠,你說是這個理吧?」

    —

    懷翠剛剛打開話匣,正要繪聲繪色地說上一番,突然愣了,臉上掠過一絲緊張,頷首道:「太后說的是。」太后笑笑。拉起懷翠的手。懷翠身體一顫,不知道她究竟做什麼打算。也開始暗暗後悔剛才的失口。太后見她的手有點發抖,笑得更加和藹了。道:「懷翠,你看。這便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不管是非對錯,美醜善惡。菩薩都看在眼裡呢。所以,有些事我們不明白的,菩薩明白,我們看不清的,菩薩看得清。這宮裡的事情也是一樣,有時候事情不可以看得太簡單。很多只有菩薩才知道的事我們也不好多加議論。」

    懷翠抬眼看看旁邊地觀音像。再看看眼前的太后。突然把頭埋得更深,道:「太后教訓地是。是懷翠看得不清。」太后正打算再說什麼,臉上一愣,略帶驚訝地問:「怎麼就看得不清了呢?」

    「太后為後宮的事操勞得多,奴婢們實在不該聽信這些亂七八糟地事情,更不該跟太后提起。」懷翠小心翼翼地揣測著太后的心思,頭埋得更低了。太后不置可否地笑笑,輕輕擺了擺手,道:「沒有那麼嚴重,沒有那麼嚴重……罷了,你先下去吧,哀家有些話想和菩薩說。」

    翠應了句,小心地起身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后突然開口道:「有些事,還是不要議論的好。」懷翠心裡打了個激靈,又小心地應了。

    走出一段距離,懷翠這才伸出袖子抹掉額頭上不知什麼時候滲出來地汗水,腳步飛快,迅速地消失在拐彎的地方。

    儀藻宮的大殿中,噤若寒蟬地站了兩個宮女,各自緊緊地抓著衣角,臉色煞白。地上各色的花瓶瓷器碎了一地,幾個凳子也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旁邊的屏風後傳出一聲叫罵,然後那個雙面繡著精緻花鳥的屏風轟然倒地,「砰」地一聲倒在屋子中間。德妃大口喘著粗氣坐在屏風上,平時地端莊賢淑絲毫不見,一副氣急敗壞地模樣,恨恨地嘟囓了半天,突然指著其中一個宮女叫道:「你!去,馬上去給本宮把梅修媛請來,我倒是忽然想見見她!」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其中地寒意讓她指著的宮女打了個寒戰,趕緊應了一聲,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那宮女一路不敢怠慢,很快便到露華宮。傅雪正領著露華宮地幾個宮女撲著蝴蝶,玩得興起,突然被人擾了興致,心中不快,道:「喲,這不是德妃娘娘的人麼,怎麼迷路了麼,跑到我這裡來了?」旁邊宮女看個熱鬧,也議論紛紛地在一旁竊笑。

    那宮女也沉了臉,畢恭畢敬地行了禮,也不等對方發話便說道:「梅娘娘,德妃娘娘請您過去。」傅雪見這宮女對自己不甚恭敬,心裡也不舒服。但礙於德妃的面子,她也不敢得罪,於是不冷不熱地道:「知道了,我正打算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等從太后那裡回來便去德妃娘娘處,你先回去吧。」

    那宮女抬眼看看傅雪,也不說話,微微地彎了一下腰,象徵性地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露華宮。

    傅雪狠狠地瞪著宮女的背影,頓時將玩耍的興致拋得一乾二淨。滿肚子的怨氣發不出來,想著德妃叫自己過去,雖然說的客氣,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心裡也有些不安,於是快步的回了屋子,換了件衣服,匆匆的向慈安宮方向過去。

    德妃派去的宮女,也是跟了她很多年的貼心人,雖然看見德妃失態的樣子,心裡畢竟還是擔心的,便又忙忙的回去。德妃發了一頓脾氣,這會子,已經平靜下來,想想自己失態的樣子,心裡暗暗慶幸,若是自己正發火的時候,被人看見了,那自己在這個宮裡苦苦經營這幾年,也就白搭了。

    看見德妃消了火,早有乖覺的宮人過來把一地的碎片清掃了出去,砸壞的飾物瓷器也按照德妃喜歡的樣子重新上了一批,亂七八糟的凳子屏風也都各歸各位。德妃正被自己另外的貼心宮女服侍著換了一套衣服,坐在梳妝台前,整理儀表。似乎剛才那個暴躁的德妃只不過是眾人地錯覺罷了。德妃從鏡子裡看著自己派出去的宮女進來,一邊拿手輕輕的按著自己臉旁的髮髻。一邊漫不經心的笑道:「怎麼?人沒請來?」那宮女恭敬的彎了腰,道:「回娘娘的話,梅娘娘說,要先去慈安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等從慈安宮出來了,再來這兒。」德妃恩了一聲,旁邊梳頭的宮女已經呈上來一匣子首飾,德妃就回過頭去用手撥拉著。

    那宮女看著德妃的反應,心裡畢竟還是不安,便小聲的道:「娘娘。依奴婢看,那梅娘娘去請了安。說不定就不會過來了呢。娘娘您看,要不要奴婢去露華宮守著。等梅娘娘回來了,再請她來。」

    德妃冷笑了聲,道:「不用了,她是什麼身份。值得本宮去請她好幾次,說什麼給太后請安,還不是去討個主意,放心吧,太后會叫她過來地。」那宮女聽她這樣說,便只得罷了。只是看著德妃篤定的樣子。心裡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似乎是要驗證德妃所料不錯。等德妃剛好把所有地事情都收拾好的時候,就聽見門外一聲清脆地通報:「梅修媛到——」德妃正端著茶盞的手頓了一下。慢慢的把那個精緻的茶盞放回桌子上,眼睛裡閃過一絲冷光。

    傅雪施施

    了進來,笑笑的對著德妃施禮,道:「給娘娘請安了給母后請了安,所有這會才來,娘娘不會怪我吧。」德妃哪裡等她拜下去,早一步上去,把她扶了起來,笑道:「妹妹來了就好,還見外呢,到姐姐這來,就像在露華宮一樣,用不著多禮。」傅雪本來就沒想好好的行禮,正好德妃過來扶她,便順著手勢站立起來。

    德妃心裡冷笑,臉上的表情卻和煦的如同春日裡三月的陽光,讓看地人由衷地覺得溫暖。她拉著傅雪地手,親熱的走到自己床榻邊,笑道:「自從你進了宮,姐姐就沒有好好地和你說說話,總算是找到了機會,今天啊,你說什麼也要在姐姐宮裡多坐一會。」

    傅雪想著太后在慈安宮裡告誡自己的話,心裡不由的一陣緊張,但更多的是困惑。自己剛才去了慈安宮,找太后娘娘拿主意的時候,娘娘聽說德妃叫自己過去,臉上便凝重起來,道:「德妃,她找你幹什麼。」不待她說話,便又接著道:「你只要記住,小心應付,無論她問你什麼,你都是不知道。聊些家常就趕緊回來,知道嗎好些要注意的事件。傅雪見太后說的嚴重,滿心的不想過來,央求著太后打發了人回了德妃算了,但太后卻搖搖頭,淡淡的說了一句:「該來的總會來的,無論你怎麼躲,都逃不掉,又何必白白費心呢,還不如坦蕩點,直接去面對。你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人,若是連這麼點擔當和魄力都沒有,又憑什麼去坐上這個位置呢?」傅雪聽了這話,心裡縱有千般萬般的不情願,也只得過來了。

    德妃坐在那,看著傅雪目光閃爍,知道太后肯定跟她說了不少,心裡便斟酌著要怎樣開口才好。一時間,兩個人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氣氛安靜的令人窒息。傅雪坐在那,笑著,臉皮僵硬,心裡不上不下的,如坐針氈,好不難受。

    最終還是傅雪耐不住,先開了口,道:「德妃娘娘,您叫梅兒來,有什麼事要吩咐呢?」德妃笑笑,心裡很是滿意,從氣勢上,她已經贏了,便溫柔的笑笑,道:「說有什麼吩咐也談不上,只不過本宮這兩天心情怎麼都是好不起來,想著找個人聊聊吧,又實在是找不到。前一陣子,皇上叫我和太后娘娘負責沁芳軒那個悅丫頭的身子,心裡一直都誠惶誠恐的,皇上那邊,想必是對這個孩子極其重視的。不然也不會叫我和太后一起負責了。本來看著她平平安安的過了這樣久,本宮心裡面還真的很欣慰,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一轉眼沒有照顧好,怎麼的就會小產了呢,皇上馬上也到了而立之年。可是膝下卻連一個皇子都無,想想,真是咱們做些做妃子的罪責了。梅妹妹,你說是不是。」

    傅雪聽了半天,聽得一頭霧水,說她擔心自己照顧不周。惹來皇帝責怪吧,似乎有那麼點道理,可是這話似乎跟她說也沒有什麼用處,難道說她想通過自己和母后達成什麼協議不成。傅雪想到這,心裡便有了些底,臉上也就笑得放鬆了些,道:「娘娘說的是啊,太后娘娘今天還跟臣妾說,這宮裡,多少年都沒有聽見孩子的笑鬧聲了。她的年紀大了,總也想盼著有個孫兒抱抱。只是怎麼就圓不了這個心願呢,先是那邊岳嬪的孩子出生。讓太后娘娘開心了一段時日,哪知道還沒高興幾日,就被原來惠寧宮地那個賤人給謀害了。這次梁梓悅有了孩子,娘娘也是等啊盼的。還破例下了恩賜,讓她在慈安宮過了生辰,哪知道剛轉了身,孩子就掉了。」傅雪說著,假惺惺的拿著手裡的絲帕,在臉上擦拭了幾下。

    德妃冷眼看著。心裡想著梁梓悅那個已經成了形的男嬰。心裡就是一陣抽搐。綢繆了這麼久,眼看著就要成功的事。就這樣功虧一簣了。本想著等梁梓悅的那個孩子生下來,自己就拉著她去跟皇上說要自己來撫養,像那梁梓悅頭腦不清楚的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和孩子的安全,也不敢違了以前地約定。哪知道,如意算盤打得再好,也架不住人算計,自己綢繆了那麼久的事,被人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壞了。想想,就恨的咬牙切齒。

    傅雪正沉浸在自己地猜測裡,低著頭喝茶,忽然感覺兩道凜冽的寒光打在自己身上,登時心膽俱寒,手裡的茶盞晃了兩下,幾乎要摔出去。那邊卻堪堪的伸過來兩隻纖長地玉指,輕輕的按在杯子上,穩住了那搖晃,只聽德妃笑著道:「妹妹當真是嬌弱的緊,就連端個杯子,都會掌不住。」傅雪臉色白了一下,尷尬的笑了笑,道:「茶有點燙。」說著便把那杯子趕緊放了回去,德妃看了看那杯子裡冰鎮的酸梅湯,嘴角便不覺的揚了揚。

    傅雪渾然不覺地坐著,心裡忽然說不出地煩躁,德妃地表情看不出一絲端倪。仔細看去,仍然是一臉的柔和,看向她地眼睛裡甚至還帶了一點點的困惑,道:「妹妹,你是怎麼了,可是餓了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說著,也不去問人家,便自顧自的笑道:「瞧瞧我,有客人上了門,怎麼也不知道上些吃食,真是糊塗了,妹妹可不要笑話姐姐才是。」說著,一抬手,吩咐身邊伺候的宮女,道:「去,上咱們的小廚房端些點心來,順便,把梅娘娘的茶撤下去,換盞溫度適宜的來。」說話間,眼睛不動聲色的閃了兩下,那宮女便瞭然,手腳麻利的過來拿傅雪面前的茶。傅雪下意識的想要推辭,手剛一碰上茶杯,登時愣了,那杯子表面佈滿了細細小小的水珠,顯然是寒氣逼的。心裡一寒,想到剛才德妃伸過來按住自己

    手指,和自己說的話,心裡便覺得茫然失措起來。

    一失神,杯子早被那宮女拿了下去,傅雪扯出一絲笑容,心底慌亂,盤算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德妃哪裡容得她說出來,早笑道:「妹妹宮裡想來是沒什麼事的吧,好容易到了姐姐這,可要多坐一時,不然,說出去,該說姐姐待客不周了。」傅雪勉強的笑笑,連說不敢。到了嘴邊的告辭的話語,就只能嚥回去。

    這邊德妃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傅雪聊著,那邊下去拿糕點的宮女已經帶了一群小宮女,如流水價的托了一溜銀盤子,上面各式的精緻小點,登時滿滿的擺了一桌子。傅雪看了一眼,實在是沒什麼胃口,德妃早慇勤的用銀簽子紮了一塊,送到傅雪面前,笑道:「妹妹,這是我儀藻宮特有的雪花栗子糕,綿軟清甜,裡面還揉了些玫瑰花,女子吃了,還能養顏,最是好的。」傅雪推辭不過,只得接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德妃滿意的笑笑,趁她低頭咬糕點的時候,抬頭詢問似的看了看那個宮女,宮女微微的點了點頭。德妃心裡大安,便也拿起一塊點心吃了起來。

    又說了一時話,傅雪看著德妃只管挑些無關緊要的閒話聊,心裡的戒備也就漸漸的鬆了下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直說到天黑,傅雪才告辭出來,兩個人已經儼然一幅親如姐妹的樣子了。

    梓繡那邊難得地冷清下來。易天遠自從走後,就再沒過來,只叫高喜帶了話過來,囑咐梓繡不要多想,好生休息,大概是擔心再有人過來騷擾,於是乾脆調了一隊禁衛軍,日夜守護在外面,誰也不得過來打攪。

    梓繡坐在那兒,玲瓏和胭脂一邊一個在旁邊幫她錘著腿。那包紅花一個不剩的被皇上全都拿了走,胭脂擔憂的看了看門外。再回頭,看見梓竹正愣在那兒看著外面。心頭掠過一絲不忍,笑笑,道:「主子怎麼了?怎麼走起神來。」梓竹喃喃道:「胭脂,你看看外面。侍衛環繞,這點翠宮,已經從安樂窩變成牢籠了,我是不是做錯了呢?」胭脂心裡一痛,忙道:「主子您瞧您說的什麼話啊,皇上還不是擔心主子的安危。才特意叫人過來保護主子。沁芳軒的那位誰知道哪天腦子不對。又打上門來,主子你嬌嬌弱弱的一個人。哪裡是她的對手,皇上不是也說了,這幾天沒時間過來,又放心不下您麼?您還多想。」

    梓繡回過神,看了胭脂一眼,蕭索的笑笑,道:「你道皇上忙,的確,恐怕皇上這會正忙著分辨我說地話是真是假,門外的侍衛,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看守更確切。」胭脂一呆,正想再說些什麼,一抬頭,卻見對面地玲瓏已經狠狠的瞪了一眼過來,當時嚇得不敢再吭聲。

    玲瓏這才笑著道:「主子確實想地太多了,越是這樣的時候,主子更要相信皇上才是,皇上對待主子從來都是與別人不同的,主子用心想一想,皇上對您,比岳嬪娘娘和那邊的梓悅主子如何?就連現在,皇上一邊要想著怎麼處理這件事,一邊還擔心主子受到傷害,特意叫人保護主子。」她頓了頓,柔聲道:「主子您想想,皇上要是對您有了芥蒂,真像您說地皇上是要看守您,又何必特意叫高公公來同您說一聲,還不是怕主子多想麼。」梓竹沒精神的點點頭,嗤笑一聲,道:「也是,他是皇上,要囚禁我,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哪裡需要那麼麻煩。」說著站起來,打個呵欠,道:「天也不早了,我也睏倦了,早些安歇吧。」

    玲瓏和胭脂面面相覷,看著梓繡懨懨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便端水的端水,鋪床的鋪床,不一時,收拾停當便悄悄地退了下去。梓繡洗了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想自己從小到大地日子,想想進宮來發生的一切,心裡酸楚,把被子一拉,將頭埋了進去,無聲地哭了起來。自己唯一最美好的記憶就是衛蘅,就是自己剛進宮的時候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雖然偷偷摸摸的,心裡卻是甜蜜,只覺得拼了性命換來這樣的幸福,也是值得的。那時候的她,努力的把自己隱藏在深宮之中,滿心的希望就是皇上不要發現自己,就算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但是,只要衛蘅時不時的過來看看她,她就心滿意足了。可是到最後,他卻走了,原來從頭到尾,自己只不過是他眼裡的一個笑話。他和皇帝,本來就是兄弟一般的情意,若是他開口要她,按易天遠當時淡漠女色的個性,對一個根本就沒有印象的低等宮妃,恐怕根本就不會多想,直接給了他吧。

    她黯然的想著,思緒就又飄到了別處,其實剛出家門的時候,她對梓悅多少還有些芥蒂,按她的性子,本來是不願意與她多說一句話的,奈何到了後面,畢竟血濃於水,漸漸的,也就把她當做了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又在宮裡結識了飛揚和綾兒,四個女孩,在天地眾神面前鄭重的立了誓言,要同心同德,榮辱與共。言猶在耳,昔日的姐妹卻早就變成了最大的敵人。飛揚懵懂,一心只要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卻根本就搞錯了仇人。梓悅,一心想著皇上和自己的幸福,根本也不去多想其他。竟然聽信讒言,把自己當作了她最大的絆腳石。

    梓繡哭一會,傷心一會,痛一會,失望一會,終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只是那睡夢中,卻仍舊擺脫不了,依舊心疼,彼時,天空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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