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笑 卷三 第十一章 心意亂
    脂終於知道收禮物也是一件很煩心的事情,雖然剛開還覺得高興。點翠宮來的人多到眼花繚亂的地步,胭脂收著禮物,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新鮮,畢竟還是孩子心性,這一熱鬧原本擔心梓繡的心情一下子就淡了下來,前後跑著興高采烈的忙去了。直到後面,來的人越來越多,東西也越來越多。胭脂看著本來就不怎麼大的小偏院堆了一堆的東西,甚至連存放都成了問題,不禁苦著臉發起愁來。然後,梓繡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的寢宮被胭脂堆滿了各色的裝飾,一眼看去,好似暴發戶一般,嚇了一跳,當即便趕緊叫人都撤了下去,沉吟了一下,只留下了皇上賜下的一柄翠玉如意。胭脂眼見了好容易擺上去的東西都被撤了收了起來,就撅著嘴生起悶氣。

    梓繡看著她氣嘟嘟的樣子,心情忽然好了許多,一笑,忍不住逗她,道:「胭脂,你瞧你,有了點子東西就恨不得全堆出來,可是看我不順眼,想把我這寢宮給變成倉庫不成?弄得我沒睡覺的地方了,你把你的屋子讓出來給我吧。」胭脂扭過頭去不看她,悶聲道:「主子恁地寒酸,你也不瞧瞧去,哪宮的主子屋裡像您這樣寒酸的。連件像樣的擺設也沒有,回叫人看了笑話。」梓繡莞爾,她當然知道胭脂是為她著想。便笑道:「我這屋子裡雖沒有幾件奢華之物,看著也還不錯,幹什麼要擺那麼多東西,晃的眼花了便心生厭煩。」胭脂不響。心裡還是不怎麼高興。梓繡隨手在那些東西裡扒拉幾下。有點興味索然的道:「把這些東西收了吧,依我的心,本都是不想收地,你看著有喜歡地,就拿了去用吧。」胭脂嚇了一跳,蹦起來,道:「好主子,這可都是好東西,比咱們在家時候見的聽的都要好的多,您看也不看就讓我拿去用。您好歹留著些體己。」梓繡看著她。道:「身外之物,那麼掛心幹什麼,就是再珍貴,總也珍貴不過人去。於我來說,再多的東西也換不來一個胭脂。再說了,我留著有什麼用。難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花去?」胭脂眼睛一紅,轉過身去。低聲道:「主子,您……」

    梓繡嗓子一疼,剛想說點什麼,只聽外面一個諂媚的聲音道:「玲瓏姑娘,梁主子可在麼?」梓繡聽出是個太監。不免有點驚疑。看了胭脂一眼,胭脂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那邊玲瓏已經在門口通報道:「主子。敬事房的王公公來了,給主子送幾個人來。」梓繡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得點了頭,道:「請吧。」說著便轉身坐下。

    王公公看著眼前這個沒有怎麼修飾的女子,一臉淡然的坐在那兒,不由地一愣。有哪個妃子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妝容的,就這樣懶懶的,長髮鬆鬆的在後腦挽了個髮髻,紮了個粉綠的緞帶,卻不綁牢,臉邊散落了幾莖黑髮,露出耳上墜著地兩顆晶瑩的珍珠,穿了一身鵝黃地衫子,薄薄的紗輕柔的在肩頭滾了一圈荷葉邊,裙子邊也是滾了細細的荷葉邊,瘦削的身子依在桌子邊上,顯得十分俏麗。面上沒有上妝,如玉地臉龐上兩隻明亮地眸子,唇邊一抹微笑,帶出兩個淺淺的笑窩。除此之外,再無修飾,卻讓人感覺眼前一亮。那種美麗,不扎眼,卻能讓人過目不忘。

    王公公壓下心裡的訝異,上前見了禮,道:「敬事房總管王海富給主子請安,主子安好,恭喜主子高昇,按規矩,充儀娘娘地份位是要再多兩個太監兩個宮女伺候著,奴才趕著挑了幾個好的帶了來,主子看看有順眼的就留四個吧。」梓繡點點頭,道:「如此,你就帶上來我看看吧。」那王海富忙叫帶來的宮女太監進來,便笑著走到一邊去。梓繡看著地上那些畢恭畢敬站著的小宮女小太監,心裡歎了一聲,這太監顯是費了心思的,帶的這幾個人,都是眉清目秀,且都安靜鎮定,一看就知是那類懂事的,正想著留誰好,只聽門外小太監通報:「皇上駕到——」

    梓繡嚇了一跳,前天剛封了位子,還沒有行禮,連詔書都沒有正式下來,怎麼皇上,就來了這兒呢,心裡想著,人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略微把衣服上的褶皺撲撲,易天遠已經大步的走了幾來,一屋子的人便都忙著跪下行禮,山呼萬歲之聲震耳。易天遠今天心情不錯,因為從邊關傳來消息,大夜國已經抵擋不住慕國的進攻,遞了求和的折子上來,岳將軍快馬來報,朝野上下一片歡騰。只是這樣一來,光朝臣上表,請求立岳氏飛揚為後的折子,便也堆積如山了,好在岳宣忠心耿耿,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舉動,便又附了一道折子,上書臣女才德疏淺,不敢入主中宮,請求皇上恩典,不要立女為後云云。易天遠正中下懷,當即讚揚岳宣心懷虛谷

    之大事而不居功,實為大慕臣子楷模,賜封諍國侯,班師回朝時再加封賞。

    這一番下來,不僅解決了兩國本就劍拔弩張的形勢,還封了功臣也堵了眾人的嘴,最重要的是,這次的政治並沒有把後宮也牽扯進來。如果說要立皇后,其實,岳飛揚是一個很適合的人選。首先,她是功臣之女,在家世上不比任何人差;第二,不管怎麼樣,她畢竟生下過皇子;第三,她也畢竟是自己喜愛著的女子;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她為後,那麼,國侯一定會因此而死心塌地,效忠於他。那樣的話,太后那邊的勢力,有了岳宣的牽制,國舅平陽侯自然也就不敢造次。日後只找機會把國舅手中的兵權奪了回來,他這個皇位就算是徹底的坐穩了。只是這樣想著,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道身影,他便決定,放棄這個機會。說不上是為什麼。就是忽然不想了。

    一下朝。本來是想去沁芳軒看看梓悅的,可是腳卻不由自主的往點翠宮挪了過來。於是,就興高采烈地進來了。

    易天遠沒想到地處偏僻地點翠宮居然會有這麼熱鬧,便掃了一眼正站在那兒成惶成恐的王海富,心裡有一絲不悅,聲音平平的道:「你跑到這兒幹什麼來了?」王海富恭著身子,道:「奴才回稟皇上,梁主子如今晉了位子,按規矩,是該添幾個使喚的人的。奴才不敢怠慢,這不,今天一早就好好的挑了幾個,領來給主子看看留哪幾個使喚。」易天遠看看那幾個人,點了點頭,道:「看著倒都是機靈的。罷了,留下吧。你再沒事的話就回去吧。」王海富嚇了一跳,有點遲疑的看著那十來個人,小聲道:「皇上,您的意思是?全留下?」易天遠一轉頭,眉毛一挑。道:「怎麼。王海富,留幾個奴才給誰,朕都沒有這個權利嗎?」王海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冷汗直流,語無倫次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皇上是天子,天下都是皇上地,何況是幾個奴才,皇上下了旨,做奴才的哪有質疑的份,奴才遵旨,奴才遵旨。」易天遠滿意的點點頭,剛想說話,梓繡已經跪了下去,輕聲道:「皇上,規矩不可廢,再說臣妾這的地方本就不大,要那麼多人,怕是住不開。而且臣妾身邊服侍的人本就夠了,求皇上收回成命,臣妾不敢逾越。」易天遠皺了眉,看著地上跪著地一臉淡然的人兒,心裡有點怒氣,為什麼她就不能像梓悅一樣喜笑顏開地過來謝恩呢?難道自己的恩寵在她眼裡就那麼無所謂麼。還是,她心不足,以退為進的想要更多?心裡想著,就愈加不快,袖子一甩,冷哼道:「嫌地方小,人住不開,笑話,朕的宮裡還能有這樣的說法,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點翠宮地主位,諾大地一個宮,總住的開了吧,別說是十幾個人,就是幾十個,也住下了。」說完話,便看也不看梓繡,轉身去了。

    皇上一走,屋裡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王海富有點想不明白。但他心裡清楚,這事,自己還是小心點好,保不準馬屁沒拍好就拍在了馬腳上,皇上地心思誰也說不準,說不定這一時怒了,日後卻更加寵著。也說不準,這一去,就再也想不到宮裡還有這樣的地方。想當年,那李貴嬪不就是如此嗎,本以為一朝上了枝頭,哪知道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過君王面,到死,皇上都沒有來。

    想著,王海富臉上的汗就流的更多,一滴一滴的落在腳下的地上。梓竹看著,淺笑道:「王公公,多謝你了,勞累。」說著使了個眼色,胭脂馬上跑去取了一錠銀子過來,塞到王海富手中,梓繡才接著道:「以後有什麼事,免不了還要麻煩公公。」王海富把那銀子拿在手裡,一疊聲的應道:「不敢不敢,原是奴才份內的事。」說著便告辭出去,走到門口,想想,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主子行事單純,皇上想想就會明白的,只是主子,以後您要多記掛著萬歲爺的好,才能一直的得好。」梓繡點點頭,算是受教了,那王海富就一溜煙的不見了。

    接下來的許多天,易天遠最常去的地方,仍然是沁芳軒。梓悅看著他,心裡雖然高興,卻始終有種隱隱的不安,似乎知道,自己很珍惜的一些東西,似乎已經慢慢的變了。皇上在她那兒,一切似乎都沒有變過,可是梓悅卻看見,易天遠的眼睛裡,多了什麼東西,隱忍著,等待爆發的時機。可是卻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心裡就越不安。

    從那天皇帝拂袖而去起,胭脂就一直唉聲歎氣的,起初,梓繡不理她,想著她過一會自己就會好的,直到她歎到第三天的時候,梓繡終於受不了了,放下手裡的書,看著對面胭脂無精打采的樣子,道:「胭脂,你好幾日裡唉聲歎氣

    沒吃飽還是沒睡醒,看著像是我怎麼刻薄了你呢。反人,你要是想吃想睡,自己去就是了,只別在我面前這樣一副嘴臉就成了。」胭脂跳起來,怒瞪她一眼,道:「主子,火都燒上房了。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呢。以前是皇上沒注意到您,咱們平淡些,雖不甘也只得罷了。好容易撥雲見月,有了出頭的機會,主子你卻不好好把握,生生的把皇上氣走了。小姐啊小姐,你是不是真的想在宮裡孤獨終老啊。」梓竹不服氣地回瞪她一眼,道:「我又不是故意地,誰知道怎麼就觸了龍鱗,也不能怪我啊。再說了,我若是孤獨終老,胭脂你就狠心丟下我啊。」胭脂扭不頭去不理她,梓繡繼續道:「好胭脂,你都跟我生了幾日的氣了,我身子弱。你也不給我做些好吃的來。看樣子啊,我恐怕真的要孤獨了。」胭脂把手裡的活重重的放下。起身出門去了。梓繡笑著從窗戶裡看著胭脂進了廚房。臉上的笑便慢慢的收了起來。雖然已經做好準備當皇上的女人,她進宮的使命不就如此嗎。

    可惜地是,遇見了他,本就不怎麼上進的她便甘心擱淺了下來。只是他卻始終對自己有著一分保留,直到那次的爭吵。以為他會坦誠相告。以後她會在自己生氣了以後來道歉,來哄她。可是沒有,再等了那麼多天以後她就徹底死心了。如果一個人,並沒有把你放在心上的時候,大約就會這樣吧。即使說他是忌諱上次被綾兒看見而不敢再來,那麼這樣膽小之人又有什麼擔當。他會是誰呢,和皇上過往甚密的人,又對後宮之人曖昧,人品想來也是不好的。或者,他根本就是高官貴冑,捨不得自己一身榮華,便忍心放棄她,讓她在這後宮獨自枯萎。前些天發生地事,他不可能一無所知,但是他卻連看都沒來看一眼。

    梓繡想著,心裡就像是被重錘一遍一遍的敲過。當她經過了那些事以後,便再也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她不想再受到這樣地傷害,也不想讓身邊的人受傷害,她怕,所以她應該用皇上來傍身,否則,按她和梓悅這樣的出身,後宮出了事,就是第一個拿來做犧牲品的。可是,為什麼那天皇上負氣而走時,自己的心裡卻有一種放鬆地暢然。梓繡手裡把玩著那隻羊脂白玉地扳指,心亂如麻,蘅,如果你心裡有我,為什麼那麼輕鬆就離開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繡兒看得出,你身上背負著什麼,只是為什麼不告訴繡兒,有什麼事,一起承擔。你心裡若是沒有我,逕自離去也就是了,又何必留下信物時時攪亂我一池心水?

    梓繡發著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響著,想哭,想時間就這樣停下來,想著如果一直愛著的人是皇上,那麼,她也許要比現在幸福地多。玲瓏在窗外靜靜的站著,看著梓繡的喜和哀,看著她矛盾。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也許,從開始的縱容,就是錯誤的吧。主子和那個男子相見,她十有八九都知道,夜晚的琴簫相和,白天的神遊太虛,她都看在眼裡,卻不去阻止。雖然知道不妥,心理卻始終有個聲音,告訴她也許這樣,主子才會有真正的開心。她知道,那個人武功很好,可以輕鬆的進出皇宮卻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許,他可以帶她走,遠離這兒。當初自己的小姐,就是因為陷在這兒,才會那麼早早的去了。皇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怎麼能帶來凡人的幸福。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那個人,不帶主子走呢,她能看的出來,主子真心的喜歡他,那麼,他就應該感受的更多才是。為什麼狠心,將主子留下,是懦弱麼?或是什麼?

    胭脂在廚房忙著,心裡焦躁,眼看著進宮一年了,悅主子得了恩寵也都要半年了,小姐多好的資質,怎麼就甘心孤獨終老。女孩子到了年齡,哪有不出嫁的,既然嫁到了皇家,若是不得寵愛,那下場,怕是比出家的姑子還不如呢。胭脂想著那天那個梅娘娘一巴掌揮倒了主子的情景,就不由恨的牙癢癢。主子主子,這樣的事情你還想來第二次麼,若是那天你真有個好歹,胭脂豁出一條命不要,總也要讓她付出代價。

    梓繡不知道,胭脂蹲在爐子旁邊,看著籠屜上蒸的氤氳,哭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花貓。她不明白,為什麼主子,總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在家的時候被大娘欺負,到了宮裡還要隱忍,明明主子的容貌比所有人都強的多,也明明主子有很多女人這輩子都不會的精緻。三小姐那樣的都能得皇上眷顧,為什麼主子就是沒一點觸動,還要把皇上給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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