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風流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釵頭鳳
    得此情此景,雖知這是一場戲,但不少人依然是濕了

    在舞台一側奏簫的李清照,柳目通紅,瑩淚流轉,驀然間感觸良多,奏著的這首《枉凝眉》,似乎又多了一層理解。

    縱是兩人相濡以沫,恩愛如斯;被迫分離十年,卻從未淡忘對方分毫,又能如何?不過是枉凝眉!

    錯!錯!錯!莫!莫!莫!

    難!難!難!瞞!瞞!瞞!

    多少的思念,多少的辛酸,才能化作這兩首《釵頭鳳》?

    情深至此,仍敵不過命運弄人。

    李清照心中長歎一聲,那淒婉的簫聲,不知何時多了些看破的悲涼之意,到奏罷之後,她仍沉浸於方纔的曲境中,默不作聲,只憑清淚流出,潺臉而下。

    奏曲者固然入神,那吹曲者亦為之失魂。

    司馬浩等人一席,平日自詡風流,此時竟然皆似二八少女般,黯然落淚。

    梁磊用竹扇遮著臉,抹掉眼眶邊的淚水,喟然長歎:「想不到李兄這戲兒,居然叫人如此難受!怕人尋問,咽淚裝歡……」他念著又是一歎,滿目憐惜:「唐琬姑娘這些年間,過得不知多苦!那陸母真讓人憎恨,為何非要棒打鴛鴦,拆散一對有情人!」

    司馬浩點頭稱是,狠狠地飲了杯酒,暗思若他似陸游那般,被父母所阻,不能與凝香在一起,豈非生不如死?他搖了搖頭,驅散這個想法。道:「陸母可惡至極,就算唐++妾繼後,何苦一定要陸游休掉唐琬?」

    他的這個疑問,在後來看了李天縱寫地詳細故事,方才明白。

    原來是陸游與唐琬恩愛過頭了!那兩人整天兒粘在一起,踏青遊玩,琴瑟和鳴。自然是好不快活;只是這樣一來。陸游沒心思鑽研學問。前程就會被耽誤了。

    陸母不能眼巴巴地看著兒子考不到功名,而唐琬又不育無出,便只得生生拆散有情人。

    而陸游休去唐琬之後,就娶了王氏,果然生兒育女;又在滿腔悲痛之下,選擇了讀書來麻醉自己,考取了功名。

    陸母的做法。到底對或是錯?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甚多為人母者,都默默覺得陸母之舉無錯,錯的不過上天捉弄。

    而李氏卻哽咽欲哭,她生李天縱之時,年紀不少,生下李天縱至今,沒有再懷上。李家的微詞自然不少。若不是李靖堅持,她怕是早被休去。

    現下看了陸游、唐琬的淒愴,以己渡人。感觸不可謂不多,她望著旁邊的李靖,雙眼發紅,輕聲喃喃道:「幸好我生了寶寶,不然定是與唐++

    聲音雖小,李靖卻聽得真切,臉上柔和下來,握住李氏地手,溫聲道:「夫人,我永遠都不會棄你而去地。」

    「老爺——」李氏感動不已,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舞台上的故事並沒有結束,沈園重逢一節演完後,舞台上的園林佈置被搬去,然後佈置成房間模樣,有一張簡陋的木床,和桌椅板凳。

    只見唐琬趟在木床上,咳嗽不止;而趙士程坐在床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臉傷痛之色,他自語道:「蒽仙,你一定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我不許你走!」

    唐琬又猛地咳了數聲,她地雙眸半睜半閉,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笑,氣若游絲地道:「士程,謝謝你……我、我這輩子心屬表哥,怕是、怕是不能接受你的情意了,或許來世……我們再,咳咳!」

    趙士程咬緊銀牙,卻是心痛得說不出話來。自從唐琬在沈園與陸游重逢之後,便整天心神恍惚,愁眉不展,他每日逗她歡樂,卻仍是無用,唐琬依然日臻憔悴,悒鬱成疾,最終病倒於床,宛若蕭秋的落葉,將要隨風而去。

    她終究是不屬於我!趙士程雙目一緊,道:「蒽仙,我這便派人去喚陸兄前來,你定要撐著!」

    「不要、不要。」唐++「我不願、不願讓他看到我如今的樣子。」趙士程眉頭緊皺,道:「可是……」唐琬淡淡一笑,顫抖的手指向桌子那邊:「

    拿、拿那紫竹簫給我……」

    趙士程一歎,起身拿過竹簫,把唐琬扶起來倚在懷中。

    唐琬戀戀地撫摸著手中的紫竹簫,眼中滿是追憶之色,她彷彿又回到那個春暖花開地季節,與表哥踏青縱樂。想著想著,她露齒一笑,顫抖地手生出些力氣,持好簫子,嘴唇抵住吹孔,輕輕地吹了起來。

    卡農的音符淡淡而出,依然是那麼歡愉纏綿,恍如昨天。

    「咳、咳!」猛烈的咳嗽令曲子停頓下來,唐琬地手顫了顫,竹簫跌落在床,她的雙目漸漸閉上,臉上掛著一絲淡笑,隱約可聽她念道:「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

    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今番同……」

    聲音漸念漸弱,最終歸於平靜。

    趙士程驚喊出聲,雙目瞪得將裂,他慌忙將唐琬放趟床上,大喊道:「蒽仙!蒽仙!」

    唐琬死後,趙士程終生沒有再娶。

    而四十年後,告老還鄉的陸游又獨自回到沈園。只見舞台又佈置回園林模樣,陸游身著樸素儒袍,頭髮隱於帽中,頜下白鬚已是長至胸口,他從舞台右側而出,走到題有兩首《釵頭鳳》的石壁前站定,撫鬚而歎。

    良久,他拿出筆墨,向石壁書去「沈園懷舊」四字,一邊念道:「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書罷,待了一陣,他喟然一歎,又提筆念道:「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

    寫罷,他便從左側離去,待了一陣,又從右側出來,此時又過了數年。

    他又賦「夢遊沈園」兩詩: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此後在陸游八十五歲那年,他又到沈園題詩曰: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這是陸游在沈園作的最後一首詩,此後不久,他便溘然長逝了。

    當李天縱返回後台,而閒雲居士宣佈綺綺姑娘一方演出結束,隨即便暴響起陣陣掌聲,卻少有叫好之聲,大部分人都沉醉在剛才的故事、曲樂、詩詞之中,哪裡願意喧嚷著擾破這意境?

    「妙、妙、妙……」陸呆呆地坐在舞台左側的倚子上,雙目望著舞台那邊,卻目無焦距,心神不知飛哪裡去,喃喃著:「敗了,敗了……」

    旁邊的柳清低著螓首,默默不語,只是聽著陸沮喪無力的語調,她輕輕一歎,還是忍不下心來!她抬起頭看著陸,溫聲安慰道:「陸郎,我們還未出場呢,還有機會的。」

    「呯」的一聲!陸猝然重重地拍了香桌一記,瞪著柳清,沉怒道:「什麼機會!你現下說這些話,是在嘲弄於我?」

    柳清聞言愣住,陸郎他、他怎麼會這般想?她黛眉緊皺,咬唇半晌,聲輕而力重:「在你心中,清清便是這樣的人麼?」

    「哼!之前任我如何勸說,你都是不情不願的樣子,那樂斗斷弦,亦因此而生;如今勝負已定,你卻又來說還有機會!」陸又拍了桌子一記,咬牙切齒地道:「我倒要問你,什麼機會!?」

    他怎麼能這樣……柳清的心痛得似要裂了開,淒淚又要湧出。

    陸想到舞斗之時,柳清與李天縱眉來眼去的情景,不禁更為火大:「柳清,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太令我失望了!」

    「夠了!陸,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柳清一呆,芳心猛地一跳,往聲音來處望去,是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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