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風流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成大事者與和尚
    晨曦透過不了格窗欞,撒在紅色的地毯上,書房裡輕響著嘀嘀之聲,卻是坐在玫瑰椅上的李靖所發出。他面色沉靜如水,半瞇著的雙眼偶爾閃過一道精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而放在茶几的手則有節奏地以手指敲擊著幾面。

    李天縱坐於茶几另一邊的椅上,正手捧一隻青瓷繡魚茶碗悠悠品茗,清茶上的細尖茶葉微微蕩漾著,如同他的心。

    昨日從楊玉處回來時已是黃昏,又因李靖去了柳河赴宴,提親一事便擱到今晨方才與他談上。可李靖並沒有立馬點頭同意,而是陷入了現下這副思索的姿態中,已有許久,依然不發一言。李天縱早已料到會如此情況,畢竟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他身為當朝宰相之孫,楊玉身為當朝大將軍之女,豈能說成親便成親?

    李天縱瞭解過,李家與楊家並非政敵,但亦無甚麼交情。倘若能夠聯親,兩家的地位、勢力,只能以一人之下來形容,那人自然便是當今天子。

    他昨天對楊玉起的誓言,道「就算皇帝老子阻撓,也要娶她為妻」之說非是玩笑,此樁親事,說不得天子會從中作梗。

    李靖輕敲茶几的手停了下來,掠過旁邊的茶碗,揭開茶蓋抿了一口,淡聲道:「縱兒,你的親事爹作不了主,此事又過於驚世,我只能上報你爺爺,再從長計議。」說來倒是好笑,他身為人父,竟無法安排兒子的婚事。

    「爹你順便替孩兒給爺爺夾帶一句。」李天縱輕笑一聲,星眸泛亮:「我與楊玉兩情相悅,無論如何,此生定為夫妻。」

    李靖濃眉高皺,臉上鋪上一層肅然,斥喝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堂堂七尺男兒,怎可沉淪於男女之情中,受此所縛!為何你處處開竅,卻偏生在情之一字上放不下,唉!」他陡然大歎一聲,將茶碗重重放回茶几上,啪的一聲,震得碗蓋斜出。

    不徐不疾地飲了口茶,閉上雙眼品賞著那微淡馨微澀之味,李天縱的嘴角翹起,宛若一弧彎月:「為什麼要放下?喜歡就要去追求!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幾十年,不正是為了追求這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麼?」

    李靖不屑地哼了聲,道:「這正是為何有人能成一番大業,有人卻庸碌一生的區別!你無法控制自己,任憑意氣用事,則大器難成!」他雙目泛過一絲光芒,怒容漸收:「成大事者與和尚有個相同之處,那便是必有一顆看破之心,如磐石般,不為感情所絆,當斷則斷。」

    李天縱饒有興趣地道:「那爹你可有這顆看破之心?」

    李靖聞言一笑,飲了口茶,搖頭道:「我若是看透了,你豈會只有一個娘親!」李天縱不禁隨之大笑,試想他前身是怎樣的窩囊無用,李靖卻一直沒有納妾!亦是愛煞李氏,雖然她多年來只產下李天縱一人,雖然李靖是李家長子,可他卻只有這麼一個夫人,這不正是受情所縛麼。

    笑了一陣,李天縱才回應之前李靖的話:「爹,你所說的,孩兒並不認同。別人和尚是四大皆空,全然看透;而所謂的成大事者,確實是不拘小節、不為情動,但原因在於,他們明確了自己的最終追求,執著於此,對其它事物全不關心,皆可拿來利用。說破了,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正是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李靖微微點頭,神態頗為贊同。

    「他們非是看破,反而是過於執著,心狠如鐵,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李天縱面容嘲弄,淡淡道:「想要得到,就要先失去;不想失去,卻又無法得到。何解?得如何,失如何,縱然讓你得到,到頭來還不是失去,既然結果是失去,那到底得到了什麼?」他搖頭一歎,拿起茶碗痛飲一口,道:「我只要好好地珍惜眼前之人,把握住手中幸福!」

    書房裡靜了許久,李靖閉著的雙目緩緩張開,隱有流光異彩,他看著身邊少年,只覺自家孩兒真正的長大了。他一拍茶几,笑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你與楊家小姐的親事,為父定會在信中替你說好話,至於成不成,便看你爺爺之意了。」

    李天縱一陣大汗,忽悠了這麼久,結果還是要讓那個京城爺爺決定。

    李靖捋撫著他的山羊鬍,笑道:「至於柳河裡的綺綺姑娘,便由得你了,你歡喜什麼時候納回家中,便什麼時候吧。」有卡扎這位炒作高人在,李天縱對綺綺撫奏《鳳求凰》,而後又贈綠綺琴的事,自然是傳得街知巷聞了,李靖豈會不知。不過這種風流雅事,他卻不會責怪的。

    「此事言之尚早。」李天縱笑笑便不在再說,將話題轉到品茗之上,兩父子邊品邊談,過了好一會,李天縱才離開書房。

    出到外邊的迴廊,只見身著褐色衣衫的李吉在駐足待著,小廝見到他,急忙走來:「少爺,李吉有事稟報。」李天縱好笑地翻了翻白眼:「有事便說,莫要諸多縟節。」李吉撓頭一笑,道:「少爺,有人來拜訪您了,您猜是誰?是那個大食商人卡扎,此時在偏廳等您呢。」

    「哦,是卡扎,他所為何事?」李天縱疑問了句,擺擺手,當先起步前往偏廳。

    李吉跟隨著他身後,聞言嘿嘿道:「還能有什麼事,照小人看,那卡扎多半是想求少爺您幫他入我們新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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