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五好家庭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過年(上)
    只是狄希陳又能有什麼稀奇的好玩意兒?他青春年少的那個時代,中國人過年不過吃個飯放個煙花看春節聯歡會而已,重頭戲是打麻將。狄希陳坐在書房裡熱茶喝了幾大杯,皺著眉以動腦筋之名轉圈圈消食,早上素姐下廚烙的餅,吃多了。

    小全哥知道爹要帶他玩好玩的,屁顛屁顛跟在後邊學著轉圈圈,聽到他爹在那自言自語:「吃年夜飯,放煙花,聯歡會,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呢?」

    他便問:「爹,什麼叫是聯歡會呀?好吃不?」

    冷不防小人兒問了這麼一句,狄希陳便下意識的答道:「不是吃的,就是一堆人一起唱歌跳舞玩兒遊戲。」

    小全哥轉過年將有六歲了,家裡小翅膀小呢,妹妹更小,沒人陪他玩,聽得有一堆人一起玩,就拍著巴掌喜道:「爹爹,我要聯歡會。」

    狄希陳聽了眉著皺得更緊了,人中央台春節晚會,燈光佈景傳說都上千萬,他可辦不來,再說了這時代哪請歌星去呀。

    回想春節五一國慶長假,公園裡辦遊園會,那些他覺得沒什麼意思的遊戲,大人小孩卻圍得一堆一堆的,特別是丟圈套東西,各種版本都有,總是人頭攢動,爭著去給攤主送錢。他便突發奇想,也要辦這麼一個狄家莊遊園會,召來休年假的不言不語,問他們過年玩什麼?

    這兩位如今都有十六七歲了,雖然在作坊裡頭板著臉裝大人,心裡頭玩心還是很重,見主人問他們,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要去趕廟會,因這幾年年成不怎麼好,聽說要辦個大大的社祭,好好熱鬧幾天,求滿天神佛保佑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狄希陳一聽,這不是古代版的遊園會麼,搞半天還是沒我什麼事兒呀。可是低了頭看兒子睜著晶晶亮的大眼睛看他,等著他想出什麼好玩的帶他玩兒,還真不好放棄得。只好抱了他道:「走,咱們去看你娘做什麼呢。」

    素姐和調羹正領了家裡的媳婦們在廚下忙碌。廚房裡煙霧一片,眾人進進出出忙碌的腳都不沾地。突然見兒子來了,就問他:「你妹妹呢?睡醒了沒有?」

    小全哥跳到他母親跟前,笑道:「我們來時還睡著呢。娘,你不是說要做糖給我吃,做好了沒有?」

    素姐指了指擺在院子外頭地上幾隻團匾裡那漸漸發白的東西道:「再有半日,怕就好了。」

    又摸兒子手並不冰冷,就放了心,問狄希陳道:「他們並不會做花生糖芝麻糖呢,你若是得閒,親手做一兩樣兒教教他們罷。」

    狄希陳便點頭,他也還是小時候見爺爺做過這些東西,等到長大了,機器生產的糖果大行其道,這些手工的花生糖之類的東西就很少有人親自動手,菜市場雖有得賣,只是那些拿來賣的,哪有自己家裡親自動手做的好吃呢?

    他看有炒好的黑芝麻跟花生米放在那裡,便挽了袖子,拿鏟鏟了幾鍋鏟還沒有凝固的糖團進鍋裡,下邊素素親自看了小火。狄希陳一邊拿了雙長筷子攪,一邊倒芝麻。等到芝麻都跟糖團攪拌均勻,成了一大團,就揭起那口鍋來,將糖團傾在桌上洗淨的一塊木板上。用木板盡力拍結實了,趁熱就拿菜刀切成一條一條,再切成薄片攤開放涼。那些媳婦子倒是一看就會的,就是力氣也比狄希陳大許多,忙忙的替了他們兩口子,不多時,花生糖也切好了。素姐各盛了一盤子命人送到上房去給不能動的狄婆子吃。因廚房裡忙亂,便又拿了個小盒子,各樣吃食都撮了些遞給兒子,趕他們父子出去。

    狄希陳看素姐忙碌的樣子,臉上略有點汗,從容不迫的站在那裡親自動手汆魚圓子,頭也不抬一下,隨口打發媳婦子們的問題,偶爾微微一笑顯得又自信又美麗。他心裡便十分的喜歡,知道素姐不比他在外邊時日多。穿越到明朝五六年,時時刻刻面對知根知底的人提心吊膽生怕露了馬腳被揭穿。這兩年總算都打點好了,可以安生過日子。他便對著百忙中衝他瞪了一眼的妻子笑了一笑,拉著捨不得走的兒子去上房尋狄婆子閒話。

    上房裡前幾日方除了塵,糊了雪白的紙,因窗子上都新鑲了幾塊玻璃,門窗都關得嚴實也並不昏暗。一進門,一股熱氣撲來,就覺得身上燥熱起來。

    狄婆子正半靠在炕上,狄員外餵她吃那芝麻糖,見到兒子孫子進來,忙叫他們脫了外邊的衣裳。

    狄希陳幫小全哥脫了皮襖,看兒子跳上炕去,方自己慢慢脫了襖子。倒了一鍾溫茶遞到狄婆子面前道:「才出鍋的,有些火氣,娘喝口茶罷。」

    狄員外接下道:「你娘才喝過的,我喝了罷。」又看了看小全哥手裡的盒子,笑道:「今年你們倒高興,小陳哥哪裡學來這麼多新花樣兒,也不怕媳婦累著。」

    狄希陳心想,我能告訴你我是穿越來的麼?面上賠著笑道:「是兒子相與的南邊一個官兒,他家廚子想的花樣兒,我因新鮮就問了作法,今年也做些吃著玩。」

    狄婆子就歎氣道:「這幾年年成不好,咱們翻著花樣吃,只怕外邊粥都喝不上呢。」

    狄員外便說她:「咱家不是糟蹋糧食,孩子們高興罷了。做了這些吃食,新年裡送些各親戚家,也省得另買禮物。」

    狄婆子方笑了,去逗小全哥說話兒,叫他背詩作耍。聽得孫子背了兩首唐詩,狄希陳說背得好,沒有錯字兒,她就笑道:「比你小時候上了三四年學不認得字強多了。」又對著狄員外道:「我看小翅膀也有三四歲了,就沒有小全哥那麼機靈。」

    狄希陳看老娘這話,老爹跟自己怎麼說,傳出去別人心裡都打結,忙道:「我在京裡看人家門上掛的琉璃宮燈,聽說都是咱山東造的,心裡就想著也造幾個家裡掛,叫不言不語燒去了,也不知道得了沒有,兒子去看看。」就問小全哥可要去看,小全哥哪捨得跟爹爹分開,丟了吃食便跳下來,慌得狄員外拉住他,親手給他把襖子穿上,才讓他出門。

    彼時狄家作坊裡都放了假過年,因外邊轉著半圈兒都是新建的莊子,倒有半數工人不肯回家守著宿舍過年,也不怕有人進來偷東西,門房都家去過年了,門大開著。

    作坊外邊,是運貨的大車壓的深深的車轍,天冷,都凍得硬邦邦的踩著硌腳。進了門,靠牆的一排倉庫門都上了鎖,走了好一會方到車間,看不言不語並一個燒爐子的在那裡忙活。打掃得極乾淨的地上靠牆有幾塊玻璃板。

    見主人進來,不言愛說話些,便道:「大哥,這裡頭夾進花樣兒總是不好,跟外邊賣得差不多,若是這麼著,不如買人家的了。」

    孩子差點掉到床底下的分割線,哄了一個小時

    狄希陳雖然會燒幾個杯盤,到底是半瓶醋,再要叫他玻璃裡頭燒畫兒,他哪裡會得?看看面前擺著做樣子的一個琉璃燈,覺得不言那話說得過於自信了,其實還不如人家的清楚呢。便道:「那換個法子,你們就燒透明的燈罩子罷。吹個大長圓球,越薄越輕巧越好,再把上下兩頭比著燭台大小去掉一塊兒。」

    兩個小伙子如今也算是技術人員,便照著他說的去吹,試了幾次,便吹了幾個燈罩,又找來一個燈籠,去掉殼換上去,映著光倒也新鮮,只是手腳重些就碎了。因天陰陰的怕是要下雪,素姐早使人來送了燒的滾熱的酒釀來與他們祛寒,又接走了小全哥好讓他們安心做活。

    狄希陳猜是太薄了些,又慢慢試著加厚,忙到天黑,總算制了幾個小些厚些不容易碎的。裝了幾個燈籠,果然十分的雪亮,照得遠看得清。不語便歎氣道:「若不是那麼容易碎,咱改燒這個,不比他們琉璃燈賣得多?」

    狄希陳倒覺得十分滿意,笑道:「天底下的錢總不能讓咱一家子掙了。」這話看則謙虛實則驕傲,不言不語兩個都笑了稱是,不言不似不語老實,便也有些驕傲的意思,對主人說:「不如咱們多燒些這個罷,送了親戚又新鮮又好玩,大哥臉上也光彩。」

    狄希陳也覺得不錯,說起來,就是人工值些錢麼,便命他們這幾天再燒些鎮紙筆洗筆架筆筒之類的小東西,要過年送人。

    狄希陳拿了新燈籠回家,倒是人人都說好,素姐調羹都喜歡它吊在廚房裡比紅紙糊的亮堂。

    狄員外道走夜路有這個又防風又輕巧。小全哥卻喜歡他亮晶晶的好玩,誰知他不留神失手就跌碎了個。

    狄婆子本來也滿心歡喜以為這個可以賣得大錢,哪裡曉得這麼容易就碎了。心裡不快活,便對著素姐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好金貴東西,隨手就遞給孩子?」

    素姐知道老太太是心疼銀子,並不接話。狄希陳看老婆臉色不好便道:「碎了就碎了,媳婦子也不知道掃了出去,紮了孩子手怎麼著?」

    狄婆子知道兒子是嗔著她說素姐了,想必早讓素姐收伏了的。只是對著唯一的兒子沒脾氣,反笑道:「小全哥沒割著手罷?」

    調羹趕緊上來拉著小全哥到燈下給奶奶看,狄婆子覺得這新燈罩果然亮堂,看得孩子手上一線紅絲兒都沒有,就歎氣:「這個玻璃燈罩要是紮實些就好了。」

    素姐便笑道:「慢慢試了去,總能燒出紮實來的,小陳哥不是見了人家燒個杯子,自己來家試了兩個來月便也會了麼。」

    狄員外也點頭,就勸狄婆子:「總教孩子們慢慢試去,哪能一天就好了呢。」

    正好春香過來找素姐,說是女兒哭了找媽媽,素姐便拿了個燈籠也不等狄希陳跟兒子,先去了。狄婆子忙叫調羹送了小全哥過去,又調開了伺候的媳婦們,說狄希陳道:「你這媳婦越來越不像話了,你還護著她。」

    狄希陳倒不覺得素姐有什麼不好,反而因素姐近來煥發自信,行動說話都爽利痛快,心裡覺得十分開心,聽狄婆子這話就有些刺耳,只是不好說得母親。

    狄員外看兒子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也道:「這幾年素姐不像才嫁過來那半年吵鬧打罵的,我還以為她改好了呢。如今反倒張狂了。」

    狄希陳也知道跟老頭老太太沒有道理可講。素姐吃虧是個庶出,娘家本來又平常,這幾年雖然好些也比不得狄家,狄婆子就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凡事總想壓她一頭兒。素姐越不跟她計較,老太太越當一回事,若不是巧姐當初鬧了一回,素姐跟調羹合起來給她臉色看,怕是口舌更多。老婆天天面對婆婆刁難,一不哭二不鬧,算是極好的了,若是換了連家小姐,怕是說不到三句就坐轎子回娘家去了。便笑道:「我看倒比連氏好。」

    狄婆子便歎氣道:「連氏總是大家閨秀,到底尊貴些。」又道:「我瞧薛家老大就比你有福氣,人家早選了官了。這半年聽說掙了不少銀子。」

    狄希陳就有些生氣,那薛如卞當初無錢進京,想當了連氏的嫁妝,連氏不肯,他家田產因收成不好也賣不掉,單將鋪子賣了不夠,被逼得到處借錢,龍氏偷偷來尋素姐,素姐因用不著的嫁妝都換了銀子建作坊,除了頭了一根金簪,耳朵上一雙耳墜,首飾都讓龍氏偷偷拿小食盒裝了回去當當。他這半年也沒往家裡捎幾兩銀子。薛家這幾年莊上不是澇就是旱,本就不太好過,又要還債。不然素姐吃飽了撐得要給娘家銀子麼?

    狄員外也約略曉得消息,笑道:「連氏現放著千金的嫁妝不與丈夫活動,倒叫他去外邊借錢鋪子的高利貸,總是大戶人家女兒,不曉得事。」

    狄婆子卻是頭一回聽到這個說法。原來素姐跟調羹都是不喜歡說人家長短的,巧姐來了家也不好說得嫂子不好,龍氏倒是常來,她卻是不敢說,薛婆子更是不好揚得家醜。便細細問了緣故,末了笑道:「那連氏果然小氣,只是小氣得過了些。」對著兒子道:「做人家還是小氣些好,素姐就是大手大腳,怕是守不住財。」

    狄希陳暗笑,素姐看得那八千兩黃金可緊,自己都不知道她藏在哪裡,怎麼會守不住財?不過明面上的銀子大家眼睛都盯著,這玻璃作坊這幾年掙的銀子多怕人眼紅她才花的大方。再過幾年,利息慢慢少了,只怕她就要關了作坊另尋掙錢的路子。素素是誰?穿越前買幾個蘿蔔都要順人家幾棵蔥的人呢。

    狄婆子見兒子刀槍不入,曉得這個家,素姐是把定了的,細思量素姐除了有些偏著娘家外,也沒什麼不好,世間婦人不向著娘家的也少,便息了挑撥的心思,不想著再打壓素姐。面上就堆起笑來,轉說這些零嘴新鮮,叫多做些,裝了盒子各家都送去,也叫親戚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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