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軒轅 第三卷 大地風雲 一百九十六 橫波夫人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後庭花。」唐,杜牧。

    這本是杜牧譏諷晚唐群臣沉於酒色,即將步陳後主後塵的詩,可現在用在金陵城,甚至是整個大明的這些個臣子身邊,那最合適不過,這些紙醉金迷,絲毫不管國家興亡的大明臣子們,比那些晚唐的大臣有過之而無不及。

    中原流寇依舊未清,邊塞頻頻告急,可一進入金陵的朱斌等人,卻很快就感受到了這裡的奢華淫靡的氣息……

    那龍默寒本是金陵人士,昔日落魄於金陵,「有情樓」前倍遭羞辱。自跟隨朱斌同到杭州,憑著他對火器的獨到見解,如魚得水,幾年時間已經升至火器護軍參領。江南軍中,軍官薪餉最厚,衣食住行又都不要自己拿出分毫錢來,幾年中龍默寒積蓄甚厚。

    這龍默寒又有些書生意氣,此番榮歸故里。想著自己對那元元一片癡情,元元對自己薄情寡信,心中便有些悶悶不樂。他的那些同伴見他如此,本來黃飆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好事之徒,便攛掇著龍默寒好好羞辱一番元元。

    朱斌知道後只微微一笑,並不阻止。反倒還拿出銀子來給龍默寒湊興。本來他們就是到金陵來尋歡作樂,遊玩散心,他又何必去擋了眾家兄弟的興致……

    這一日,有情樓尚未開張,忽聞遠處鼓樂大作。那些老鴇、龜公、姑娘們一個個心中好奇,都擁到樓前觀看。

    就看到大隊大隊的人,抬著一口口箱子。吹吹打打。往有情樓而來,最前面一人,穿著鮮亮。騎著匹高頭大馬,左右皆有人護送,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哎呀,那不是龍秀才嗎?」有個姑娘眼尖,當時就叫了出來。

    「什麼龍秀才啊。應該叫龍將軍了,前些日子我有個親戚從杭州回來,說自己看到了龍將軍,人家現在不知道多風光,好幾千的拿著火槍地兵都歸他調度呢……」邊上老鴇糾正道,接著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哎,元元就是沒這福氣啊,當初扔了下人家龍將軍。不然好歹也是個將軍夫人了,哪會像現在這麼落魄……對了,元元呢,快讓他出來……」

    「她都這樣子了。難道人家龍將軍還會看中她?媽媽,倒不如讓姐妹們裝扮裝扮。保不準龍將軍就會看中我們其中地一個,到時媽媽臉上也有光彩……」

    那一行人吹吹打打,一路來到有情樓下,最前面開道的李天齊,甘願充當龍默寒的傳令兵,對著有情樓上大聲叫道:「元元,元元可在?江南軍火器護軍參領龍默寒龍大人看你來了!」

    叫了兩聲,有情樓老鴇急急下來,一見李天齊之面,就笑道:「大人,大人,請裡面用茶……」

    「滾!」李天齊卻絲毫也不給她面子,冷冷地罵了一聲:「只叫那元元出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你地樓子!」

    老鴇又急又怕,這人凶神惡煞一般,江南軍將領戰場上殺人從不手軟,天下聞名,只怕他說要燒了有情樓當真便會做到。老鴇趕緊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樓子裡……

    過了會元元出來,龍默寒自下往上看去,數年不見,這女人清瘦了不少,臉上黃濛濛的,絲毫不見往日光彩。龍默寒大聲笑道:

    「元元,元元,今日我來『迎娶』你了!」

    就見幾個人上來,架起了一堆火,龍默寒從一口箱子裡拿出了一件上等面料做成的秀衣,笑道:「這件衣服,值八十兩銀子,來,來,元元,你看漂亮不漂亮?我這就送了給你……」

    他說著把那衣服往火中一扔,一片驚呼聲中,八十兩銀子很快就化為灰燼……

    一件件綾羅綢緞被拿了出來,一條條錦繡被面被拿了出來,轉瞬就燃燒在這熊熊火光之中……

    元元在有情樓上看得心喪若死,恨不得當時就從這樓上跳了下去。她識人不明,放著好好的前程不要,扔掉了那麼好的一個夫君。否則以龍默寒對自己地一片癡情,自己過門後焉會沒有好日子過,又何苦落到今日一身是病,淒淒慘慘蒼涼度日?

    妓女總是吃的一碗青春飯,縱然你是名妓也好,到了人老珠黃之日,總難得再會有人賞識……

    龍默寒這一燒,不下燒了上萬兩銀子,周圍看的人又是驚歎,又是可惜,不時對著有情樓上元元指指點點,譏笑不已。只笑這女人瞎了眼睛,明明金玉就在眼前,卻當成了糞土一般……

    「有情樓,有情樓!」龍默寒指著狂笑:「這哪裡是什麼有情樓,薄情樓,這分明就是薄情樓!」

    「保國公到!」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長長呼喊。

    人群迅速分開,就看到一隊士兵護衛著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進來,那人走到江南軍諸將面前,溫文而雅,含笑問道:「在下朱國弼,不知各位可是武英侯麾下,聲名天下聞名,人人傳頌的江南軍諸位豪傑?」

    聽到此人居然是聲名顯赫的保國公朱國弼,江南軍諸將不不敢怠慢,鄭天瑞上前道:「保國公在上,江南諸將見國公爺。在下鄭天瑞,我們這位兄弟和有情樓有些恩怨,故而如此,讓公爺見笑了……」

    「原來是白馬銀槍,殺敵如草芥的鄭將軍,朱國弼失禮了。」這朱國弼雖然貴為保國公,卻一點架子也都沒有,客客氣氣地說道:「想來這位就是武英侯麾下愛將龍將軍了,龍將軍和有情樓的事我也聽過,龍將軍罵得好,這哪裡是什麼有情樓,分明是薄情寡性樓……」

    他面色忽然一沉,低聲道:「來人,給我把這樓封了。一眾人等。全都交給金陵官府

    是我吩咐地,好好地給龍將軍出口惡氣!」

    —

    他架下諸兵大聲應了。齊齊上前,不容分說,就把有情樓的眾人隔了開來,頓時,有情樓前一片哭喊之聲……

    江南諸將面面相覷,他們和這保國公可沒有絲毫交情。不想他居然會如此出頭,可也當真給足了他們面子。

    「諸位既然在此,想來武英侯也到了金陵。」朱國弼又恢復了他地文雅,說道:「煩勞各位給武英侯帶個信,聽說金陵城裡新開了個眉樓,還未有人登足,今夜朱國弼便在眉樓中設下宴席,以盡地主之宜。還請武英侯和諸位千萬不要推辭……」

    ……

    江南諸將大鬧金陵,一把火燒得金陵城內無人不知,保國公推波助瀾,封了金陵城小有名氣地有情樓。那些常去有情樓地達官貴人縱然想要相助,可這些人身後有武英侯朱斌和保國公朱國弼撐腰。哪個官員敢管?

    那朱斌聞聽後哈哈大笑,聽說這事連保國公都出面了,還邀請自己夜間赴宴,心裡倒決得奇怪。他知保國公朱國弼此人,聲名顯赫,曾於大明即將亡國之時,以五千兵迎娶秦淮八艷之一的寇白門,一時傳為佳話,成為明代金陵最大地一次迎親場面。

    不過這人外表看起來知書達理,斯文有禮,實際上是一個圓滑狡黠的官僚,他迎娶寇白門是一時的需要,數月後他那寡情薄義的本性便逐漸暴露,遂將寇白門丟一邊,依舊走馬於章台柳巷之間。

    滿清南下之後。朱國弼投降了清朝,不久盡室入京師,又被清廷軟禁,還多虧得寇白門多方周旋,籌夠了兩萬兩銀子之後才將朱國弼贖了回來……

    朱斌本不想見此人,可朱國弼總也算幫了自己一個忙,加上他又是地頭蛇,既然有請,自己不去赴約,於情於理上可都說不過去。況且朱國弼設宴的地方,現在雖然沒甚名氣,將來可就是鼎鼎大名的橫波夫人顧媚呆地眉樓,不去未免有些可惜了……

    到了夜間,他帶著一眾部下,打扮整齊,十幾人也不聲張,問了路,悄悄來到眉樓。

    秦淮女子的出身,多是兩種,或為生計所迫不由自主,或是家中有這方面的傳統,橫波夫人顧媚便是後種,顧媚家中富裕,因此那眉樓造得座華麗奢侈的,綺窗繡簾,牙籤玉軸,香煙繚繞,簷馬丁當,觀之仿同仙境一般……

    才到眉樓門前,只見保國公朱國弼已經遠遠迎出,邊走邊笑道:「武英侯,朱國弼久慕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幸甚若何!」

    朱斌笑道:「朱由斌到得金陵,未曾拜見保國公,實在是失禮得很,今日特來請罪,請保國公千萬不要見怪……」

    朱國弼一笑:「你我本是一家,這一邊一口一個武英侯,一邊一口一個保國公,聽起來可生分了,朱國弼虛長幾歲,若不嫌棄,可就我一聲兄弟足以。」

    「兄長,今日可就多有打擾了!」朱斌也不客氣,笑道。

    一進眉樓,當時便有人將他們迎了進去,分賓主坐定,朱國弼神神秘秘地說道:「聽說這眉樓的主人叫顧媚,字眉生,號橫波,又號智珠、善才君,為『南曲』,賣藝不賣身,是個很值得一見的女子,今日兄弟你可算來著了……不瞞兄弟說,做哥哥的我還從未見過……」

    說笑了幾句,就見裡間走出了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衣服,只一出來,頓時,席間所有男人都看得呆了。

    這女人看香噴噴,甜蜜蜜,鬢髮如雲,桃花滿面,弓彎纖小,腰肢輕亞。而最具吸引力之處,還是她從內到外地輕盈,輕盈盈地從男人面前飄過,猶如一朵粉紅色的流雲……

    「顧媚見過各位大人了。」這女子正是顧媚,她毫不見外,為每人面前杯中添滿了酒,就於自己位置上坐下:「日間接到公爺傳令,這些想來就是江南軍諸位大人了,顧媚每每聽到諸位英名,心裡總不禁熱血沸騰,只恨自己是個女人,不能和諸位大人一起上陣殺敵!」

    朱斌心裡一聲歎息,自己可終於親眼看到橫波夫人了,這些個明末的名妓,果然一個個迷死人不償命,尤其是這橫波夫人顧媚,都說他個性豪爽不羈,大有男兒之風,喜別人稱她為「眉兄」,今日一見之下,果然傳言不虛……

    席上魏重義似乎也有些看得傻了,今日這位火炮統領,也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衣衫,可自己這粉紅色與顧媚一比,那就被遠遠壓了下去。那顧媚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只怕現在魏重義在那懊悔自己為什麼不是女兒身了……

    水軍統領李德推了他一把,叫了聲魏重義地綽號:「魏大姑娘,你看什麼看,反正,你又不好女人這口……」

    魏重義白了他一眼,大是不滿,用條絲絹擦了擦自己嘴唇。

    顧媚聽到李德的聲音,笑道:「魏大姑娘?這名字倒是有趣,我觀將軍之貌,與常人大是不同,敢問將軍尊姓大名?」

    魏重義略略有些尷尬,整整衣衫說道:「不敢,我叫魏重義…」

    這名字才一出口,顧媚已經吃驚地說道:「莫非是武英侯麾下第一炮神,魏重義魏大人?」

    眾人面面相覷,這魏重義什麼時候有個「炮神」這一外號?魏重義卻大是得意,謙遜了幾句,說道:「那敢,哪敢,魏重義實在是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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