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情俠錄 修改版 第二卷 滾滾紅塵 第二章 去者如雲
    周芸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系的通知已經來了,沒想到來的那麼快,並同意提供全額獎學金。那陣子,她忙著簽證的事兒,當然我在旁做陪。望著大使館外長長等待簽證的中國學子們,我心頭不是滋味。出外求學不是壞事,可回來的又有多少呢?

    周芸看出我眼睛中的一點擔憂,調皮地說:「怕我不回來?」

    我說:「我不怕,只要你在這世界上,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的。」

    我盯著周芸故作兇惡地說道:「我們注定是在一起的。」我腦海裡閃過周芸曾經對我說的話,周芸說:「我最喜歡舒婷的那首《致橡樹》。」那時,周芸輕輕吟道:「我愛你,就要和你一樣,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們頭頂各有片自由的天,我們的根卻緊握在一起。」真的,我很自豪,能找到這樣的女友。

    接下來的日子,是真正屬於我們二人世界的日子,我們索性在外面租了房子同居起來,我們要享受生活。周芸很是忙碌,像佈置自己的新家一樣,我在旁幫忙,心中充滿幸福的感覺。到晚上更是我們的黃金時間,我們一刻也不浪費。這美女再無半點拘束,甚至主動迎合。

    我說:「婦女要解放,首先要從性生活解放,性生活解放首先要從性交體位解放出來。」我讓嘗試著幾個女性為主導地位的性交體位,這妮子開始還有點末不開,到後來嘗到主動的滋味,越發癲狂起來。這樣的日子是多麼的幸福!我願時間從此停頓!

    有一天,周芸給我拿來兩張票,是香港最有名女歌手紫晴的演唱會門票。我問是從哪裡弄來的,周芸說:「當然是買的。我最喜歡聽她的歌了,這次難得有機會。」

    紫晴,常聽周芸說過,周芸有很多她的碟帶。從碟帶封面上看是一個很性感很有性格的女人,讓男人動心。不過我也得承認,她的歌確實好聽,時而醇厚柔媚,時而淒美哀怨,時而又很零類,不管何種風格總是透出一種揮灑自如而骨子裡又還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那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們來到了演唱會場。人真多,大概有一萬多人,密密麻麻,我們坐在中間的位置。舞台中央有一些道具人員在忙碌,一切準備好了。舞檯燈光一暗,四周漆黑,忽地一到亮光打出,鼓聲如雷,紫晴穿了一身低胸的紫色裙袍跑了上來,四下頓時一片歡呼,人潮湧動。人們彷彿是受了指揮一般整齊劃一地高舉瑩光棒,激動地揮舞著。演唱會正式開始。我們沉浸在一派迷離怪異前衛的音樂當中,有吶喊,有呼叫,人們在發洩,彷彿舞台跳動的正是他們自己,場面極是火暴。

    演唱會過大半,紫晴換了服裝,只是短裙,拿了一紅色的繡球上來,在手中一揚,說道:「大家注意了,我這繡球拋下來,誰接住了,誰就可以上來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會滿足他一個小小的要求,當然要求不要太過分喲。」紫晴的眼睛眨了眨,真是迷死人,下面人叫喊得更是聲嘶力竭。我想很多男士想的是能得到紫晴小姐的一個香吻,果然我四周的很多男士一個個摩拳擦掌。

    紫晴緩緩地閉上雙目,人開始旋轉起來,短短的裙擺飛揚起來,更是增添場面的火辣香艷。突然我前頭的人群湧動,個個站立起來,伸出手想接那飛過來的繡球,我看了好笑,卻不料那繡球在那些人手裡跳了幾跳,竟然落在安坐在位子上的我的手裡,後面人眼睜睜的看著球落在我手裡,心裡估計後悔萬分。很快幾個工作人員就走了過來,來到我身邊,請我上去,我望了周芸一眼,看到她鼓勵的神色,也就不客氣走了上去,場下一片歡動。

    我想,一萬人中我接到紅繡球,我真是夠走運的。

    紫晴看到我來,很大方地握住我的手,對著觀眾說道:「沒想到,來了一個帥哥。」我轉身面對著觀眾,以我的相貌,以我的身材,再加上周芸是我的常任形象設計,在場的,特別是年輕女孩們頓時一陣尖叫,而我卻清晰地看到周芸臉上閃爍著驕傲的色彩。

    紫晴拉我到舞台中央,問道:「這位先生,請問貴姓?」柔柔的富有磁性的女聲。

    我說:「我姓黎,名浩天,很高興認識紫晴小姐。」

    紫晴望著我,也覺得有些興趣,問道:「好,黎先生,你有什麼要求嗎?」一時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紫晴啟發我道:「比如說我的最新限量發行的珍藏光碟,或者我送你一個吻。」顯然,吻我,她覺得並不吃虧。場外頓時一陣哄鬧。

    我突然有主意,或者是當時心頭熱血,說出了我最經典的愛情告白。

    我說:「紫晴小姐,我不要求什麼,就是想借這場地,這原本屬於你的舞台的一點點時間。」

    紫晴有些奇怪,但還是說:「好呀。」

    我拿著話筒,望著台下的周芸,雖然隔了這麼遠,我仍然看得到她,她就像黑夜裡一顆耀眼的明珠,永遠是那麼光彩動人。我醞釀了一下,說道:

    「今晚,

    我是,

    陪我的女朋友,

    周芸來的,

    我愛她。

    是的,但一直以來我很吝嗇說這三個字。

    曾經周芸對我說:我們的愛情缺點浪漫的記憶,

    那麼今天,就是我們終生記住的日子。我要在這裡,在這裡所有人的面前,

    我要說聲:我愛你,周芸。」

    突然我又提高一個八度,大聲叫道:「我愛你,周芸!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一刻的我,全沒聽到場外如雷的歡呼聲,夾雜的口哨聲,也沒在意原本女主角的紫晴已偷偷地退在一側,一道光集中在我的身上,千萬人中,我只看到了周芸,黑暗中她的淚奔流不息,肩幸福地顫抖。

    我在一片「嫁給他!嫁給他!」的叫喊聲中急速地跑下了台,拉周芸就往外跑,後面聽到紫晴小姐感歎的聲音說:「今天我們看到的求婚是任何女生都不能拒絕的求婚。」

    我不管身後的話語,和周芸跑出戲院,外面正飄著小雨。我一把抱起周芸,在雨中快樂的旋轉,我的腳濺起的水花四處飛散。良久,我放下周芸,我們心跳得很厲害,周芸臉醉了一般酡紅,我們緊緊相擁,親吻。

    那夜,我們沒有做愛,只是相互擁著對方。

    周芸輕輕地問:「我們的愛能永遠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道:「還記得我送你的那沙子嗎?那是陽關城牆上磚石風化的。當地曾經流傳著一對戀人愛情的誓言,大意是:我們的愛情,只有在草原退卻,河流乾枯,陽關倒塌,才可能到了盡頭。在他們眼裡無邊的草原,日夜不停的河流和雄偉的陽關,是永遠的,所以他們把他們的愛情與之相比,可是怎麼會想到草原有變沙漠的時候,陽關也成了一個廢墟。亙古一個愛字不是靠一對愛人書寫的,而是無數對愛人書寫的。也許某一個時候我們不在了,但愛還在。所以我們要珍惜現在。愛實際上是沒有期限的。」

    周芸在我懷裡挪動了一下,美目微張,長長的睫毛,像月兒的窗簾。

    終於到了要離別的時候,學校還沒有出正式的通知讓我們走,只是畢業證、學位證都下來。周芸那能力十足的在美國的大姑非得要周芸早一點去美國,好適應環境。唉,沒辦法,我和周芸一起準備行李,日常用品。沒想到離別的日子說說就到了眼前。

    我心頭已視周芸為我的妻子,周芸也是如此,我們只是缺一紙證書而已。找了一天,朋友們聚在一起,算是我們的結婚宴席。朋友們送了很多禮物,擺了一床的。幾張桌子拼了起來,放上很多好吃的,還有成扎的啤酒。

    同學們叫囔道:「黎浩天,你可是賣油郎獨佔花魁呀,今天可要好好地整整你,以消我們平時嫉妒如狂的難解之氣。」裝的滿滿的一杯杯啤酒屢屢碰在一起,周芸在我身邊小聲地說:「不要喝多了。」

    同學們一聽,不讓,要叫罰酒,我也不客氣,一一喝了下來。喝酒,他們全綁在一起,都不行。齊雲眼睛紅紅的,端著一杯酒敬我們,說:「周芸,黎浩天,祝福你們。黎浩天,你可要對周芸好,否則的話,我不答應!」

    老五忙過來解圍,插上一句話說道:「為我們的大學時代還有真摯的愛情保存下來而乾杯!周芸,別擔心,我們都是你的娘家人,黎浩天欺負你,我們不會放過他的。」

    凌晨三點後,男同學們一個個東倒西歪的,睡著了,一片鼾聲。周芸說:「你看,他們睡得都像個孩子。」

    女生們相約到外面草地上坐等天明,說大學時光的最後幾日要睜著眼睛過。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酒瓶砸在地上的聲音,一個男生哭著唱道:「哥哥找妹淚花流,淚花流……」像從寂靜巷子裡幽幽傳出來,聽著有一種揪心扯肺的痛,幾個女生開始輕輕地哭泣,月光如水一般傾灑在這片草地。啊,我的大學時代!

    終到了分別的時刻。我站在機場大廳,望著走向入口的周芸,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周芸不時轉過頭朝我揮手,我也機械地揮手回應,臉上努力想綻出些笑意,卻顯得有些僵硬。十分鐘後,一架銀色的波音747昂首飛起,卻只到半空,在我的視線裡,燃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巨大的火球,像是在白日裡兀自盛開的煙花。

    機場大廳是死一般的寂靜。我的心,在那一刻,裂成了無數碎片,散落於無盡的莫名空間。我的臉還凝固著笑,我的眼睛木然地望著那長空劃出的道道白色痕跡!片刻的呆滯後,我才記起我的芸就在那飛機上,頓覺得天旋地轉。

    真的嗎?真的嗎?我的周芸!我的身子不由的劇烈顫抖。

    我彷彿重又進入那漫長的隧道,又是那無數可惡的勁道在壓迫我,不同的是,此時內心蘊藏著火山一般的力量,膨脹著,奔湧著,撕裂著,我感覺我要裂開了!

    我覺察不到時間的流逝,時空在我眼裡,是一種奇異的扭曲管狀,我的心要死了。

    就在我的意識漸漸燃燒成灰燼一切都要歸於死寂時,就在我將被無盡的黑暗吞噬的時,一股無比親切的氣息如潮水漫了過來,就像炎炎夏日突然潑了一瓢涼水,又彷彿於萬丈懸崖墜落中終安穩落在了地面,朦朧中我聽到周芸熟悉的一聲:「浩天!」聲音迴盪宇內,我的淚奔湧而出,意識終歸清醒,頓覺腹內千萬把尖刀在一齊攪動。

    我瘋了一般衝到入口,沒人阻攔,警察們神情默默。我來到了機場跑道上,看到散落的飛機片片殘骸,黑煙徐徐上升,我的心被擰成了麻花,再忍不住,摀住胸口蹲了下來。

    我木然走出機場,拿起了公用電話,撥了周芸家裡的電話,還沒開口就哽咽起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過了許久,我說:「伯父,周芸出事了。」

    說完,再沒力氣,人癱倒在電話亭旁。

    《今日電訊》記者報導:今日B市機場飛往美國紐約的747飛機起飛時突然爆炸,機上乘組人員及乘客137名全部遇難。

    在末尾記者按:飛機爆炸墜毀的那一刻,機場大廳裡的許多人都親眼看到。良久,沒人作聲,沒有動作,時間彷彿凝固。終於,一個女子大叫著四處跑了起來,一位瘋了一樣的男子以不可思異的速度衝進了入口。滿大廳裡的人們頓時失聲痛哭起來,此時大廳飄蕩著歌手的聲音,彷彿應景一般正聲嘶力竭地唱道:你快回來!你快回來!

    一個星期後,周芸的父母已回了杭州。看著他們一夜白頭,我傷心到極處,心頭是無盡的悔意和內疚。

    走之前周芸的父親對我說:「浩天,不管怎樣,周芸是走了。」說到這,這位慈祥的父親眼睛又紅了,「我們愛周芸,周芸也愛我們,如果她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我們終日活在痛苦當中,我也希望你能堅強地,快樂地活下去。」我流著淚答應了。

    一個月來,我夜夜都會夢到周芸,她總是盈盈淺笑,總是望著我,卻從不說話,無語中我們交流了千語萬言。我知道她在安慰我。每當我伸手想要擁抱她的時候,她卻輕輕搖頭,等到觸摸到她的一剎那,就像觸到水中的影子,一切景象晃動著,如雲煙般裊裊散去,每到這時分,我就會大叫一聲「周芸」驚醒過來。我坐直了身,痛苦與思念在黑暗中有如魔鬼的靈舌四面八方地竄上心頭。

    這一個月來,人們生活照樣進行。起初的幾天,人們還在茶餘飯後說說這悲劇,搖搖頭,歎口氣,很快人們的口中又換上些時髦流行的話題,只有死難親屬,愛人才永遠記得那有如夢魘的一日。這一個月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心痛不欲生,恍惚若不在這塵世,我身卻仍在這現實中渾渾噩噩地過著。是呀,是生活的慣性卻推著人往前走。

    這一個月,也許注定是分離的一個月。同學們一個個離開學校,奔往各自的理想。

    這一個月,我躲著他們。我知道他們會來安慰我,可我最怕的就是這個。我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只有在黑暗中獨自舔自己的傷口。

    啊,我從未如此脆弱過,也從未如此迷茫過。我和如煙她們的分離,是我從那個時代消失,體內生的力量推動著我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追求這個時代屬於我的幸福。然而這一切都破碎了,我開始感覺到自我離去,我的妻子們該是怎樣的痛苦與思念,一時間,我又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坐標。

    公元二○○七年的八月,一天起的早,太陽已出來了,在遠處高樓大廈的上方,紅彤彤的。我突然意識到,我該找一份工作了。

    我沒什麼地方可去,我下意識地來到去年打工的那家化妝品公司,當時的營銷部經理姚明已經升任天姿國際化妝品有限公司的副總。在他的辦公室裡,他看到我表現得很高興。

    他對我說:「你是我所見過的最有潛質的推銷員,你能來我們公司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歡迎!我要向總經理推薦,讓你到B市西單化妝品營銷部做副經理,如何?」

    聽到他人的讚譽,心裡多少有些受用,口裡還是推辭道:「我剛走上工作崗位,應該從下面做起。」

    姚明一擺手,打斷了我,說道:「你說的顧慮我也考慮過,但我們公司用人從來是不拘一格,能者上之,德者久居之。你就放心地去!」

    接下來說了什麼,我不記得了,只是走出那大廈的一剎那,我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不可挽留地逝去了。別了,我的大學時代!我的純真時代!心一緊,淚水奪眶而出,人麻木地站在那車水馬龍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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