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明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四章 長夜(三)
    「該死的儒家流毒,真是害人呀!」高原心中突然有些悲傷,毫無疑問這些不惜以命赴國難的文官是這個時代的精英,對那群人他一直都很尊敬。可無論怎麼說,他高原是逆賊,為正統所不容。

    心中粗魯地罵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們要死由他自己去。」可那群捨身取義卻要帶上全家人口,這就讓高原無法容忍了。陳留軍進北京之後軍紀極好,可以說與民秋毫無犯。可就這樣還是得不到他們的認同。

    走出大殿,看著地下一千三百多個正在狼吞虎嚥進食的官員,高原歎息一聲,「都是紗帽,紗帽和紗帽怎麼如此不同?」

    身邊的徐以顯冷笑一聲:「此等紗帽本是鄙物。」

    高原奇怪地問:「明朝開科取士,制度周備,為了到了現在卻沒有人報效,反爭先恐後地投降?」說起來,科舉制度到明朝也算是制度完備,算是寒門士子改變人生的一條光明大道。也是因為科舉的出現,中國的政治制度才又唐朝之前的門閥把握政權轉變為士大夫治天下的格局。算是現代文官制度的先河,公平而完美。

    高原甚至想過,一但在北京建立新政權,也開個恩科,收攏天下士子之心。

    可他沒想到,徐以顯以前也是個落地秀才,屬於對社會不滿的一分子,對科舉制度自然是恨之入骨,他繼續冷笑著說:「明朝國政,誤在制科,循資格,所以到了國破之時鮮見忠義之臣。」

    「這卻是為何?」

    徐以顯回答說:「滿朝公卿哪一個不享朝廷高爵厚祿,以至於一旦國家有難,各思自保。那些做官不久的人就會說,我這功名實非容易。二十年辛苦寒窗才博得一頂烏紗帽,一事未成,哪有即死之理?這說明科舉之不得人也。

    而那些老臣則又說,我官員居極品實非易事,二十年仕途小心翼翼,才熬到這一地位。大臣又非我一人,我即獨死無益!這說明資格不得人也。

    這兩種人都認為功名是自己苦熬而得,所以全無感激朝廷之意,也難怪他們會棄舊事新而漫不相關。可見如此用人,本來就不顯朝廷待士之恩。而朝廷則責其報效。不是癡人說夢嗎?

    而那些依仗權勢,通過情面而被提拔的官員,驕慢貪婪,孝悌尚且不能,怎能指望他們的效忠?既然為提拔而花了本錢,自然要撈錢盈利。哪裡還能顧得上忠義?

    這就是朝廷取士的大弊端也。」

    所完話,徐以顯還在不住冷笑。

    高原搖頭:「老徐你看問題偏激了。至於如何取士,以後再討論,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明天怎麼打皇城?」

    徐以顯回答說:「根本就不用打,只要圍住就成。依在下看來,如果真打進去抓住了皇帝卻是個麻煩。能不成還殺了他不成?」

    高原點頭一笑,問:「你的意思是?」

    徐以顯說:「我軍的口號是請君側,若皇帝真厚著臉皮出來投降,我們也不好殺了。另立新君吧,崇禎皇帝怎麼辦?最好的法子是圍而不打。逼他自己……」徐以顯面色一白,畢竟討論一個皇帝地死活對他來說還是一件很震撼的事情。

    高原卻無所謂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崇禎皇帝剛烈的性子。逃又逃不掉,降卻不能降,也只有自殺一條路可走了。」

    徐以顯默然無語。

    高原繼續說:「等皇帝一死,我等自可大搖大擺地走進皇宮去,這事還真有點簡單。呵呵,不急,等著吧。對了吳襄抓到沒有?」

    「據莫清回稟。已經抓到。」

    「很好。善待之,將來可用他招降關寧軍。」

    「萬歲。萬歲!」王承恩喊了幾聲。

    崇禎皇帝還將頭埋在如山的文牘中,但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聽王公公喊,這才抬起迷茫的眼神,突然呆板地一笑,話題卻扯到另外一件事上面去了,「對了承恩,國庫已經空虛若斯,聯是不是該發道聖旨讓京中各部大員助餉?」

    「萬歲爺呀!」王承恩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對,得讓他們出錢。」崇禎皇帝猛地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紅暈,「曹化淳出五萬兩,周延儒出五萬兩,吳襄做了這麼多年總兵官,富裕得很,總不能少於十萬吧。」

    「萬歲……」

    「京中幾千官員,若人人都感念朝廷恩義,為君父分憂,何愁闖、高而賊不滅。」

    「萬歲爺!」王承恩已經老淚縱橫了。

    「嗯,聯聽說田弘遇是京城第一富豪,你立即招他進宮來,聯要同他談談。」見王承恩沒有回答,皇帝啞然笑了一聲,又說:「對了,我聽說田國丈地夫人顧橫波以前是秦淮名妓。國丈倒是個風流人物呀。聯聽說他前段時間送了個叫陳圓圓的女人進宮來,有沒有這回事?」

    田國丈姓田名畹,字弘遇。他的女兒田貴妃是崇禎皇帝的寵妃,但不幸於去年因病去世,崇禎非常悲傷。加之內憂外患,接連打了不少敗仗,使本就多疑寡斷的崇禎皇帝越發寢食不安,常常一個人躲在原田貴妃所住的承乾宮中,手捧著田貴妃地靈牌久久呆坐,默然掉淚。

    田國丈女兒死後怕失去恩寵,便在老婆顧橫波的皮條下南下南京,聯絡南京禮部尚書錢牧齋和鳳陽總督馬士英等人為皇帝選美,並將秦淮名妓陳圓圓給送進宮來。

    聽皇帝這麼問,王承恩抹了抹淚水,答道:「是有這麼回事,那個陳圓圓現正安置在宮中。」

    崇禎皇帝嘿嘿一笑,「聽說是個美人,快引聯去看看。」

    「萬歲……」

    「怎麼,你敢抗旨不遵?」

    「是,老奴這就前面帶路。」王承恩心中越發悲傷,他知道皇帝這是對眼前的局勢徹底絕望了,這才想起要過去看美人。

    乾清宮,這是崇禎皇帝的寢宮。

    崇禎皇帝剛一走進宮中,兩排女樂就起身施禮,樂聲響起,一群美貌女子輕盈地飛舞起來。外面已經打了一整天,這些女子一個個面帶驚慌,有的人甚至動作僵硬。

    跳了半天,眾女擁向後台,眾星捧月般迎出一個風華絕代的的佳人,正是田國丈為崇禎皇帝弄回來地美人陳圓圓。

    崇禎皇帝眼睛一亮,坐直了身體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讓人眼花的女人。

    崇禎皇帝一輩子都呆在皇宮之內,連北京城都沒出過,對於女人的美醜卻也能分得清楚。實際上皇帝的女人並不一定都是美女,皇帝的女人首重德行和家世。要求身家清白,身材中等勻稱。而太美地女人卻被認為有惑主的嫌疑被剔除在外面。對皇帝來說,愛情這種東西完全沒有必要,他只不過是一個生殖工具,用來傳承法統的機器。

    也可以這麼說,美女同皇帝是沒有緣分地,這也是做皇帝的悲哀。

    眼前這個叫陳圓圓的女子實在太美,剛才那群跳舞的女子也算不錯,可同陳圓圓一比,簡直就是草雞和鳳凰。不要說是崇禎皇帝,連王承恩這個太監也看得如癡如醉。

    陳圓圓穿著一件月藍色衣服,如一片輕雲般漂來:

    「民女陳圓圓叩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萬歲!」

    直到這個時候,崇禎皇帝這才醒悟過來。剛才這一幕讓他心中震撼,皇城之外的血火大戰也被他拋在腦後了,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鬆,他忙道:「起來,快快起來。」

    「謝皇上!」

    陳圓圓緩緩起身,微笑著大膽地抬眼看著皇帝。

    崇禎皇帝被她目光一盯,身體一顫,心道,天下居然有這麼美貌的女人,就算去世地田貴妃與她相比也遜色許多。哎,這大概是聯在這個世上最後地一天了,何不風流快活一番?

    他轉身對王承恩道:「今夜就由陳圓在乾清宮侍寢,時辰也不早了,帶她沐浴去吧。」

    「是!」王承恩又偷偷地抹了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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