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明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九章 孫可望的敗逃
    黃鎮這一聲大吼舌迸春雷,加上他滿臉大鬍子,個頭雖然不高,看起來卻是威風凜凜,剽悍異常。

    被他這一聲大吼,前面的孫可望軍都驚慌地閃到一邊,給黃鎮留出一條衝鋒的通道。通道那頭,一個身穿光亮板甲的矮子手中正提著一條新式燧發槍。

    「哈,原來是你這個矮子在打爺爺的冷槍,拿命來!」黃鎮大笑著大步向前衝去,他右手已經疼得麻木了,索性將手中的眉尖刀扔掉,只左手提著一把腰

    那矮子身上的板甲式樣古怪,從頭到腳都被厚實光亮的精鋼遮得嚴實,就連頭盔也裝上一個面具,看不清模樣。不過,這件盔甲顯然並不合身,他身材固然寬大,但個頭實在太矮,盔甲穿在身上,直接拖到膝蓋處,一走起路來「光當」亂響。

    他的臉因為被面具遮住,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聽不真切,但聲音很大,有種說不出的憤怒:「你是何人,竟敢偷襲我軍大營?」

    「爺爺陳留軍長勝營統領黃鎮是也,來將通名,本將軍手下不斬無名之將。」黃鎮面上的鬍子保養極好,望之美髯一把,加上善使一把長柄眉尖刀,常以關二哥自詡。此刻看對方長相打扮相奇特,不禁開口詢問。

    「老子是孫可望,拿命來。」那人扔掉手中火槍大喝一聲,從腰上抽出一把手銃猛地擊發。

    這個時候,應保手中的火槍也同時響起。兩股白煙噴出,將黃鎮夾在中間。

    「他娘的,又中了一槍!」黃鎮大叫。他同孫可望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加上戰場空間狹窄,實在是躲無可躲,孫可望這一槍從他面上劃過,將黃鎮半邊耳朵射掉。

    黃鎮臉上鮮血迸出,半邊臉被染成猙獰的紅色。

    說起來,孫可望這一槍本要射他心口的。可惜他剛得了這批洋槍,使用起來還不熟練,加上心中慌亂,鬼使神差地將黃鎮的半邊耳朵射掉。若換成黃大牛那樣的神槍手,黃鎮就算十條命也去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至於應保這一槍更是離譜。在槍聲響起的時候,黃鎮下意識地閃了一下,本來打向孫可望的鉛彈直接射到他屁股上,疼得黃鎮大聲慘叫,「應保,你他媽這是在打誰,老子砍了你!」

    「保護黃將軍。」眾人都是大驚,一擁而上。將黃鎮圍在中間。

    得此機會。孫可望脖子一縮,轉身就逃。他本來個子就小。擠在一大群潰兵之中,很快就沒有了人影。

    「幹什麼,幹什麼。死不了。」黃鎮用力撞開衛兵,指著倉皇而逃地孫可望大吼:「休要走了孫可望。」

    「休要走了孫可望!」到處都是長勝營士兵的吶喊。

    聽到這震天的喊聲,高原站在船頭望去。長勝營如同一把利劍,已經將孫可望的大營殺了個通透,隨著黃鎮軍的衝鋒。敵人也被切割成互不統轄地幾塊。崩潰只在朝夕。至於王滔的無畏營房則在腰鼓聲中排列成整齊的陣勢,緩慢而沉重地向前平均地推進。當頭自然是兩排密集的長槍陣。所過之處,如同一太巨大的剪草機,血浪翻滾,來不及逃跑的敵人被不斷刺翻在地。

    無畏和長勝兩營因為長官性格的關係,也有著各自不同的氣質。如果說長勝營是劍,那麼王滔地無畏營就是一柄大錘。疾風烈火,一快一慢,殺得一個黃河灘鮮血遍地。

    只看了幾眼,高原心中已是大定。兩個營相互配合,一個負責穿插切割,一個負責正面推進,加上又是突然襲擊。敵人地主將即便是孫吳轉世,也是回天無力。

    只不知道敵人的騎兵什麼時候能到。嘿嘿,等他們一到,不用陳留軍動手,這片沼澤一樣地混亂的戰場就足已將他們盡數吞噬。

    此刻,滿世界都是孫可望的潰兵。

    戰場上界限分明,一邊是渾身黑衣黑甲地陳留軍,一邊是雜色而混亂的孫可望部,就像兩道洪水一前一後朝東面湧去。

    孫可望心中已經恐懼到極點。他昨天晚上玩了一整夜新式洋槍,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

    俘虜身上的東西是那麼新奇,威力極大沒有火繩的火槍、能夠將遠處景物拉到眼前的單筒千里眼、通體用精鋼鑄造地盔甲。

    特別是那一件盔甲,孫可望特意讓一個女人穿上身,然後提了一把長矛,大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刺過去。若是在平時,憑藉著一身蠻力,即便是穿了兩層鐵甲,他也可以很輕易地將敵人刺個對穿。

    可今天地情形有些奇怪,長矛一但刺中那件板甲,很自然地從那略帶弧度的表面滑過,只流下一道淺淺地劃痕,根本就吃不上勁。

    反覆試了幾次,總算將穿著盔甲的那個女人刺死。孫可望發現,要想對盔甲裡的人造成實際的傷害只能刺在正中心。手稍微一偏或者用力不當,槍頭就滑到一邊去了。

    發現這一點,孫可望立即來了興趣,叫人將先前所繳獲的五具板甲都送了過來,然後讓五個女人穿上。提著長矛對這她們就是一通亂刺亂戳。

    這回他找對了方法,一口氣刺死了四個。大帳中到處都是女人身上噴出的鮮血。

    正當他要對第五個女人下手時,突然想起,這是最後一具盔甲。再刺下去,就沒有了。他還想給自己留一具呢!

    於是,那個一個被嚇得暈倒在地的女人就這麼僥倖地逃得一命。

    孫可望因為個太矮,盔甲又是照著泰西人的塊頭所制,大小卻也合適,就是太長。鎧甲的下沿直接套到大腿上。穿上去,感覺也很不舒服,就像在身上罩了一隻大鐵桶。

    不過,孫可望還是很興奮地讓衛兵抽住腰刀在自己身上砍了幾下。

    板甲上身,火槍在手,老孫終於累了,這才倒下昏沉沉地睡死過去。

    夢中他夢見自己變成一個刀槍不入的怪人。手中的火槍不停發射,也不用裝填彈藥,就那麼無休無止地噴著火舌,將敵人一一射倒在地。

    正在這個時候,高原的大炮響了起來。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一翻身從地上跳起來,大叫:「怎麼回事,哪裡在打炮?」

    一個衛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將軍,敵人從河上來,好多船,好多人,我們抵擋不住。將軍你還是快逃吧!」

    「啊。河上!」孫可望張大嘴巴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他也是一個久經戰陣的驍將,什麼樣的情形都經歷過。對於敵人可能來偷營他也有心理準備。因此。在紮好營盤之後,便將偵騎放了出去,警戒範圍二十里。可以說。不怕敵人不來,只要一來,第一時間就會被他的偵騎發現。

    可千算萬算,他沒算到敵人竟然從河上飄來。而且因為有船的緣故,還帶了大量地火炮。幾乎在一瞬間。整個大營都被敵人的火炮給打得一片混亂。兵敗如山倒,再有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既然打不過。那麼,擺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條路——逃。

    只要逃到東面的丘陵地帶,靠著丘陵的掩護,敵人地火炮也沒有什麼用處。

    於是,倉皇中,孫可望帶著二十幾個親兵,夾在亂軍之中,瘋狂地朝東面逃去。可惜他身上的鎧甲雖然不重,卻不合身,速度怎麼也上不去。於是,就這麼給黃鎮給趕上了。

    好在他有火槍在手,打傷那個長勝營的統帥之後,孫可望總算逃得一條性命。

    身上的盔甲實在不合身,加上有非常醒目,孫可望一邊跑,一邊脫,等跑進山口的官道,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短衫。

    再看看後面,大營中已是一片火光,兩萬大軍就這麼完全崩潰了。

    「將軍,現在怎麼辦?」親兵忙問。

    官道上的潰兵已經很多了,不斷有人被瘋狂的人流擠在地,再也爬不起來。放眼過去,灰僕僕一片人頭,如同一個長滿蛆蟲地茅坑,看得人眼花繚亂。

    孫可望若不是有二十來個親兵護著,後果不堪設想。即便如此,他們也不住揮舞著腰刀,將試圖擠來地同伴砍翻在地。

    孫可望平帶兵惟恐自己的人手不夠,可現在地情形實在太可怕。他發覺自己同亂兵一起逃跑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看來,今天要想逃得一命,必須將這些討厭的傢伙擺脫掉。

    「還怎麼辦,逃呀!不能上官道,等下會被踩死地,我們翻山。」

    於是,孫可和二十來個親兵同時脫掉身上的鎧甲,朝山上跑去。這支兩萬人的大軍就這麼失去了他們的統帥,事到如今,這支軍隊也再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可以再加一把火。」高原扭頭對傳令兵道:「命令梁雲龍地炮兵再來兩輪齊射。」

    「得令!」

    傳令兵站在船頭,手中紅綠兩旗不停揮舞。

    「轟隆!」又是一片響亮地炮聲,黑黝黝的炮彈騰空而起,落進密集地孫可望軍中。

    即便隔得很遠,還是能夠看到一道到紅色的浪花翻起,其中還夾雜著人體的殘肢。

    第一發炮彈的威力出乎人們的預料。很快,第二發炮彈也落地了。隨著炮火的延伸,孫可望軍總算找到陳留軍留給他們的通道,齊齊發出一聲大喊,瘋狂地朝東面丘陵地帶逃去。

    炮聲停了,河面重新被硝煙籠罩,如同起了一場大霧。刺鼻的味道嗆得眾人一陣咳嗽,高原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年代的火藥質量還真是不好呀。也不知道無煙火藥是什麼配方?

    這兩輪炮擊一樣威力巨大,但船上的商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劇烈的顛簸。等炮擊的命令一下達,所有人都飛快地用手抓住船舷穩住身形。第一發炮彈造成的殺傷讓這群不良商人毫無人性地歡呼起來,等第二炮射出,河面恢復平靜,甚至還有人遺憾地說如果在來上兩炮就好了。

    揚州最大的食品加工、儲藏、物流托拉斯老闆米友仁更是興奮都嗓子都喊啞了,他大力地抓住陸松年先生的手,「看呀,看呀。這一炮下去起碼轟死了十個,不,一百個。」

    陸鶴瞠目結舌:「哪裡有一百個,太誇張了吧?只打死幾個人而已。」

    「你這人很沒情趣,還讀書人呢?」米友仁一瞪眼睛。憤憤地說:「回去之後我一定找人記錄下來。百年之後,也好讓子孫後代知道他的先人也參加了這麼一場大戰。就算我寫一炮下去糜爛十里,轟死個幾千人,誰敢說個不字?」

    「商人也想治史?」陸鶴冷笑:「就你這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的本事,就算寫出來也是一個笑話。」

    米友仁不依:「陸先生,你這話就不對了。你聽說過沒有,在我江南。商人可比讀書人地位高了許多。再說。歷史這東西究竟是什麼模樣,做後人地怎麼知道。還不是書上說什麼,後人就信什麼。」

    「懶得同你多說。」陸松年只覺得這樣的話再聽上半句,對自己的耳朵也是一種污染。

    「對了。松年先生,你發覺沒有,陳留軍都是黑衣黑甲。」

    「看到了,大概是黑色容易印染吧,只需要將所有顏色一同倒進去就行。而且。也好上色。」

    「嗯。聽說古代的秦國也是黑衣黑甲。」

    「是有這麼回事。」陸鶴心中一驚,再看了看那邊瘋狂殺戮著敵人的陳留軍。那些剽悍地男人大聲吶喊著揮舞兵器。腳踩血泊,腰上繫著敵人的頭顱,滿面都是歡喜。

    再聯想到陳留軍人崇高的地位,還有這個時代所不具備的驕傲,以及嚴格的軍功考評制度。陸鶴渾身毛髮都豎了起來,面色蒼白地抓住船舷:「暴秦,暴秦……」

    「松年先生怎麼了?」高原看了陸鶴一眼。

    「我沒事,我沒事,暈船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跑過來:「報告高將軍,王啟年的騎兵來了,距我軍六里,已進入丘陵地帶的官道。」

    「命令長勝營和無畏營房,保持對敵壓力,盡快將孫可望步兵趕過去。」

    高原看了看天空,風正烈,滿河的黑色飛虎大旗都在瘋狂舞動,「敵人地騎兵終於來了,此戰我們贏定了。」

    在高原地大炮轟擊孫可望大營的同時,駐紮在小壩地王啟年軍就發覺不對。等他充忙地穿好衣服從屋子裡衝出來來,東面已經用大股黑煙升起,即便相隔幾十里,依然看得真切。想來大本營那邊的火勢小不了。

    外面已經站滿了指指點點的士兵,面上都是驚疑不定。

    王啟年大喝:「亂什麼,都給我批甲上馬,準備回援孫將

    聽到主將下令,眾人這才慌亂地衝回屋穿上鎧甲,只片刻,這座村子裡就充滿了馬匹地嘶叫聲。

    等集合上隊伍,正要走,徐以顯突然衝出來,一把拉住王啟年的韁繩:「王將軍這是要去哪裡?」

    「廢話,當然是回師救援孫可望將軍。」「王將軍不可。」徐以顯大聲道:「將軍,孫將軍大概是被人偷了營。看這麼大火勢,如果不出意外,那邊已經敗了,我們這麼過去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要被亂軍裹脅。加上陳留軍,那邊有兩萬多人呀,我們這兩千人過去,連個水花也濺不起來。」

    「放手!就因為孫將軍危險,我們才要去就。」王啟年怒喝道:「難道眼看著孫將軍那邊不管,然後騎馬逃回亳州不成?」

    「不是回亳州。」徐以顯大聲說:「將軍,既然高原長途奔襲我軍大營,陳留一定非常空虛。我軍全是騎兵,一日夜就到。我聽說陳留連一段像樣的城牆都沒有,只有一千鄉勇,以將軍之勇,一戰可下。王將軍,調頭突襲陳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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