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明 第四卷 惡鄰 第二十五章 大軍
    鶴有著明朝讀書人特有的瘦弱身材,一雙蜂肩若夾在也顯得出類拔萃,風流儒雅。偏偏他現在身穿不合身的牛皮鐵甲,走起路來甲葉子「嘩啦!」著響,舉步惟艱,氣喘如牛,自然談不上肋下生風。

    身邊全是壯漢,陳留最近物資供應充分,軍漢們更是可勁地糟蹋糧米,一個個都長出肉來。

    也不知道是否刻意為之,這些傢伙還都是高原身邊的護衛,更是三營壯健。與之相比,陸鶴瘦小可憐,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

    「斯文掃地,斯文掃地!」陸松年先生心中悲歎,但顏面盡失之感稍縱即逝,他心中更多的是種恐懼。隱約中,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這段時間在陳留搞的鬼已經被高原完全知悉。一想起高原那雙燃燒的眸子,一想起莫清冰冷的眼神,陸鶴就全身顫抖。他只能說服自己,也許他們沒發現,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征。這不就是徹底摸清陳留軍底細的好機會嗎?

    來到碼頭的時候,陳留軍已經準備完畢,整齊列隊,等待裝船。

    王滔的無畏營和開封的商船已經開拔過來,停在河心。火紅的夕陽下,千帆鼓動,旌旗招展。滿世界都是軍士盔甲的閃光,宛若鋼鐵的奔流。

    奇怪的是,這麼多人,這麼多物資,洪流滾滾,卻悄然無聲。

    一隻蒼鷹在碼頭上空盤旋,偶爾發出一聲長鳴。除了黃河的水聲,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聲響。

    不覺得中,陸鶴身體微微一顫。這靜默的等待比之哄亂地喧囂還要命,還令人惶恐。如同一塊巨大的鉛石壓在人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正茫然地看著著這一幕風景,卻見那頭高原正笑瞇瞇地在一個青年的帶領下,領著一群人走過來。看那群人的打扮,和言談舉止。都是商賈。高原見了陸鶴點點頭,「松年來了。」

    陸鶴很惱火地一拱手。「高將軍,我乃文吏,真上了戰場也抵不了什麼事。」

    高原「哦!」一聲,轉頭對眾人一笑。然後又對陸鶴說:「陸先生此言差也,想那強漢盛唐。文人士子都腰配長劍,講究的是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功名但從馬上取,橫看詩成。到宋,至明,文武殊途,武人不讀書。固然蛻變成莽漢武夫;文人死讀書。卻讀成書獃子,寶劍也換成了折扇。胸口豪氣盡被所謂地微言大義磨滅。嘿嘿,松年不妨隨我出征,見一見我陳留男子兒的鮮血和勇氣。也野蠻一下精神。怎麼,松年怕了?」

    陸鶴氣結,「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高原縱聲大笑,指了指身邊那個青年,「這位是程枕先生,揚州『一文錢』地掌櫃。他一個商人都不怕,你堂堂一個讀書人還怕死?」

    程枕一拱手:「久仰松年先生。」

    陸鶴哼了一聲,將頭轉了過去。

    眾商人都輕輕地笑了起來。

    說句實在話,眾商賈也不是不怕,當程枕招集眾人說要一同前去觀看這次大戰時,所有人都驚得面色慘白。好在程枕說張獻忠沒有船,在河上觀戰,也不會遇到危險。再說,大家同陳留這麼大生意往來,對於高原軍能夠走過遠,估計都是心中沒底,何不借次良機做一評估。

    眾人都深以為然,一看沒危險,興致頓起,都嚷嚷著報名。如此,居然一口氣來了三十多名徽商。

    高原的目的就是要顯示武力,以期得到商人們的進一步合作。他知道,同這些惟利是圖地傢伙打交道不過是一次交換,他提供物資,你提供金錢。在合作中,雙方都在試圖瞭解夥伴的勢力。說起來,高原地頭上還頂著一個反賊的帽子,同反賊合作,商人們也不是沒有顧慮。那麼,就讓他們看看我陳留地軍事實力吧!

    一個傳令官跑到高原身邊,「啪!」地一個立正。舉手行禮:「報告高原將軍,部隊已經集結完畢,請下命令。」

    高原舉手回了一個禮,「通知各部,上船。」

    「是!」傳令官跑到一邊,舉起一紅一綠兩面小旗幟連連揮動。

    「嘩啦!」一聲轟鳴,讓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顫,舉目望過去,剛才還靜止不動的軍陣整齊地移動。

    眾商人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一個中年人悄悄問陸鶴:「陸先生,剛那傳令的兵見了將軍怎麼不跪

    陸鶴沒好氣地回答:「陳留軍令,任何士兵只要身著軍裝見了長官都不許下跪。」

    那商人更是好奇:「不跪,那不是尊卑不分了嗎?」

    陸鶴不耐煩地說:「你一個商人懂什麼,高將軍說了,軍人是有尊嚴的。一個有尊嚴的軍人才能在戰場上取得一場接一場地勝利,一個勇敢軍人只能接受別人崇敬地目光。」

    中年商人見陸鶴態度很不友好,只得將嘴閉上。

    正在這個時候,前面那個方陣的軍官突然大聲吼:「吼歌!」

    突然間,整齊地歌聲響起:

    「咳喲

    這千萬人整齊的吶喊讓所有人都是一驚,頓覺一股熱氣從胸口湧起。隱約有腰鼓的鼓點隨著歌聲的節奏輕輕敲動,雖然微弱,卻極富穿透力,每一聲都敲在人心窩裡,讓人呼吸不得。一剎那,剛才還左顧右盼的商人們都安靜下來。

    「烏雲啊.遮滿天!

    波濤啊.高如山!

    冷風啊.撲上臉!

    浪花啊.打進船!

    咳喲

    啊.睜開眼

    舵手啊.把住腕

    當心啊.別偷懶.

    聲音開始大起來,成千上萬的都在盡力地嘶吼著,彷彿不將全身力氣用盡就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這是什麼曲子?」那個中年商人忍不住又問。

    陸鶴沒有回答,只喃喃地道:「太雄壯了太雄壯了!」

    正在這個時候,整齊的歌聲突然消失。

    一個悠揚而蒼老的聲音長長地詠歎:「咳喲夕陽裡翱翔的蒼鷹一同從蒼穹劃過。

    「是《黃河船夫曲》,我們老家的歌。」高原轉身點點頭。

    他一共為陳留軍準備了三首軍歌,除了這曲,還有《咱當兵的人》和美國一零一空中突擊師的〈空降兵之歌〉。當然,〉咱當兵的人》歌詞有所改動,而《空降兵之歌》則只保留曲調,從新填詞。三首軍歌一經過推廣,大受陳留官兵喜愛。

    歌聲戛然而止境,百夫長們的哨子吹響了,一隻隻木筏拍進水裡,那些手持武器,背上背著背包的士兵一隊隊走上去,提起長矛和槍托使勁將子朝大船靠去。

    滿河都是手臂膀揮舞。

    木筏剛靠進商船,從上面拋下來一張張繩網,木筏上的士兵都站起來抓住繩網使勁往上爬。而卸空的子後面拖著一根長繩,見上面沒人,岸上的士兵喊著號子,將木排拉回。

    一艘商船除水手外還可裝四十人,每裝完一艘,那船順水飄走,給後面的船留出位置。

    船頭旗語兵做出不同信號,軍官們的哨子響著一片。

    除了裝人,物資和軍械也一船船送過去。商船上都裝著絞盤,垂下繩索,將物資一箱箱拉上甲板。甲板上士兵除堆碼物資外,還手腳麻利地將那些火炮裝卸完畢,一門門推到船舷邊上,黑洞洞的炮口指著遠方的地平線。

    ……

    只半個時辰,陳留軍便有一大半人員物資裝船。其間,歌聲不斷響起

    而至始至終,高原都保持著一個立正的肢勢站在碼頭的高處。剛開始時,他還在商人面前溫和地微笑,但軍歌一起,他就恢復成三軍統帥的模樣,雕塑一樣矗立著,讓夕陽在他身後勾勒出清晰的剪影。

    不斷有傳令官過來大聲報告:「報,長勝營甲隊已登船完畢。」

    「報,飛虎營炮隊已經裝船完畢。」

    「報,長勝營軍械已裝船完畢。」

    ……

    而高原則繃緊嘴唇用力地一舉手,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

    「太快了,太快了,才半個時辰就裝了一半人馬物資!」陸鶴有些失魂落魄,如果換成明軍,只怕一個晚上都沒辦法登船,作為周王的舅子,他太明白那些明朝軍隊究竟是一些什麼樣的貨色。

    再看看身邊那群商人,都已呆若木雞。

    令行禁止,整齊劃一得如同機器的軍隊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代,即便不懂得任何軍事,眾人還是被這種現代軍隊特有的機械美所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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