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六宮學妾畫蛾眉
    過了幾日,新晉的妃嬪們在各處宮殿安頓好,離玦兒住的最近的是雲華殿的謝昭儀和景婕妤,其他各人住的稍遠些,也不過是隔著兩三個小園子或是幾道長廊而已。

    到初九那日,又是皇后和眾妃嬪去明光殿拜見張太后的日子,玦兒想著往日只有她和江淑瑤,這回人多了起來,自然要鄭重,一大早就起來梳洗穿戴。季漣慣了早起,看著她描眉梳髻,自是在一旁鬧著她,玦兒惱了好幾次,他才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玦兒百般叮囑後,他才答應多呆一陣再去明光殿。

    張太后見眾人都是第一次來,便備了不少賞賜,也不過是些飾物件,江淑瑤依例仍是到的最早的,玦兒去的時候,見江淑瑤和張太后都坐在坐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家常,張太后見玦兒進來,不等她行禮,就把她拉到自己右側坐下,繼續先前的話題,如新來的某美人家裡曾做過前朝宰相啦,某婕妤祖上曾出過五個三公啦,鄭修儀的曾祖的爺爺年幼時在素有神童之稱啦,如此等等。

    不多時又來了三個人,正是謝昭儀、伏婕妤和袁美人,坐下後打量玦兒一番,已知這是先前大家沒來時,除了皇后之外唯一的妃子孫貴妃,那日選妃時便坐在皇帝陛下的下。這幾天聽撥來使喚的太監宮女們的介紹,知道這位孫貴妃最是討今上的歡心,幼時便是當時的太子妃現在的張太后引薦給寧宗皇帝,寧宗養在身邊後來賜給今上的。三人心中均是艷羨不已。

    三人仔細的打量玦兒,見她顏色似乎稍遜江皇后,在張太后面前,也只是不停的微笑點頭,偶爾回話,言語並不多,想起前幾日聽太監宮女們說這孫貴妃平日為人極是和顏悅色,出手賞賜也大方,便揣測這孫貴妃必是十分體貼又會照顧人的,難怪今上脫不開手。伏婕妤和袁美人心中便暗下決心以孫貴妃為效仿榜樣,盼得今上的垂憐,謝昭儀心中卻另有想法,猜度著這孫貴妃在宮裡多年,若論體貼陛下心意一項,定無他人能做得更好,若要得陛下回顧,還得從別處下手。

    季漣到的時候,人早已來齊了,二十餘人把個明光殿的裡間堵了個嚴嚴實實,季漣徑直走至張太后身旁,在玦兒和張太后之間坐下,張太后笑道:「漣兒日日都這麼忙,難得今日沒有朝議,何不多睡一會子。」

    季漣笑道:「辰時都已過了一刻了,哪裡還能算早,再說……這不已是最晚了的麼。」

    張太后微微一笑,帶著半分玩笑的道:「這些事便是懶惰些,也無所謂,倒是有一樁事情,須得勤快些——」,她頭微側看著玦兒道,「這哀家的頭一個孫兒,你們可得給哀家抓緊了。」

    眾人見張太后和季漣寒暄完,忙著兩頭問安,張太后止住了眾人,要大家落座,又向眾人道:「一下子來了這許多人,把哀家這個老婆子都吵糊塗了。往後就別都趕著逢九來,隨意挑個什麼時候,一個月來看幾次哀家就夠了。哀家在這明光殿住了兩年多了,一直也沒什麼人陪哀家說說話,往前吧,玥兒忙著伺候陛下,也沒什麼時候來陪我這個老婆子,淑瑤忙著後宮的雜物事,一個月也就來那麼五六次,現下來了這麼多人,也熱鬧了,哀家也還指望著早日抱個孫子呢,這件事,說什麼大夥兒也不能給哀家偷懶。」

    眾人聽了這話,臉紅的臉紅,應承的應承,張皇后又指著江淑瑤道:「江皇后家裡是蜀中的,哀家記得選上來的婕妤裡面,似乎也有一個是蜀中的?」

    下面的鶯鶯燕燕中便有一人出來道:「臣妾蜀中益州景氏,現居雲華殿。」

    張太后點頭對季漣道:「你看看,這蜀中就是出美人啊,宮裡一下子就有了兩位從蜀中出來的娘娘。」

    季漣微笑點了頭,張太后又拉著玦兒的手道:「這位是孫貴妃,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呢,她五歲還沒到的時候,哀家的娘親就把她送到這兒來了,平時極知漣兒的心意,你們往後可要向她多學著點,好好伺候漣兒,早日誕下個皇子或是公主,以後也就終身有靠了。」

    玦兒忙稱不敢當,張太后繼續道:「初四選妃的時候極是匆忙,哀家連各位的臉兒都沒有看仔細呢,今兒個趁漣兒也在,你們也好再介紹介紹,讓漣兒長個記性。再說說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日後也好往來往來。」

    聽了這話,眾人便按照座位的順序,一一開始自我介紹。

    第一個便是謝昭儀,那日張太后欲封夫人而被季漣攔住的,謝昭儀算是此次選上的妃嬪中容貌最為出眾的了,兩道淡月彎彎眉似蹙非蹙,一雙星目含情不盡,頭上梳著一個懶鴉髻,斜插一根白玉雕空的桃花簪,身著緙絲折枝茶花紋的短襦,纖腰似不堪盈盈一握,起身向眾人一福,下身的鷺鷥紋褶裙微微擺動,更有幾分裊娜體態,把一屋子人登時都比了下去,又輕啟朱唇,道:「妾身謝氏,揚州人氏,現和景婕妤一同住在雲華殿,各位姐妹平時要是不嫌悶,就到雲華殿來坐坐。臣妾也沒有什麼好拿出來見人的,只是家父從小請了位琴師,教了幾年琴,姐妹們要是不嫌吵,得空去聽聽也行。」

    其他人聽她說話如夜鶯在耳,又見她如此風姿,只怕不多時便要承寵,位列夫人只怕也是不遠之事,便有些自慚形穢,玦兒見了,心中又免不了惴惴不安,忙去看季漣的臉色,見他眉尖微揚,聽著謝昭儀的話,並沒有更多的反應。

    謝昭儀今日出來時,已打聽得陛下每次逢九都是和江皇后、孫貴妃一起在太后處說話的,特地悉心打扮,想著上次陛下突然攔下對她的晉封,不知是何意。這幾日她著意打探,得知今上似乎並不喜奢華,於是今日的打扮特地比上次更顯清淡一些,也別有韻味,說完後便向眾人躬身又福了一福才坐下。

    接下來眾人的風頭,多多少少被謝昭儀壓下去一些,絮(,)

    絮叨叨的反而不如謝昭儀的乾脆。之前玦兒覺著十分親切可人的永嘉周氏,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季漣聽眾人介紹,只是微笑著頷,才聽到一半,玦兒忽不住的咳嗽起來,季漣忙撫著她的後背,幫她輕拍順氣,張太后也是甚為緊張,問要不要叫太醫,玦兒勉強擠出幾句話,道可能是開了春感染風邪,緩緩就好。

    張太后又責怪季漣道:「漣兒,平日裡也別太忙著那些子政事,玥兒的身體也是極緊要的事情,我的頭一個孫兒可就著落在她身上了呢。」

    季漣臉色微僵的應了,心中又擔心玦兒的身體,便道:「玥兒身子不大好」,稍站起身準備要告退,玦兒被籠在他袖裡的手忽掐了他一下,後一句馬上就變成了「兒臣以後注意就是」,忙又正坐下來聽餘下的人介紹。

    這樣在明光殿閒話了近半個時辰,張太后見玦兒身子微恙,便讓她早點回去歇著。

    季漣等玦兒回去了,又陪著張太后聊了幾句閒話、耽擱了一會兒才轉回長生殿。一見她便問宣了太醫沒,玦兒只說可能是夜裡著了涼,心裡卻尋思著剛才季漣看謝昭儀的神色,想起前幾日自己方說不吃這些閒醋,現在更不好開口。見他沉默不語,便笑道:「阿季哥哥,你覺不覺得剛才那個謝昭儀長得很是漂亮?」

    季漣心中雖覺著那謝昭儀今日打扮清麗,口中卻道:「是麼?哪一個是謝昭儀?」

    玦兒笑道:「你不記得了麼?就是第一個出來說話的那個揚州的姐姐,會彈琴的那個,她頭上戴著的那根簪子倒是挺好看的,我就沒有這麼好看的簪子。」想想又道,「其實我一直覺著江姐姐就已經很漂亮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比江姐姐更漂亮的,今天的打扮和前幾日有些不同,還更好看一些。」

    季漣笑道:「別老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叫,怎麼我都不知道你有看美貌女子的習慣?」

    玦兒見他口緊,又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個永嘉來的周昭媛我看著樣子挺可愛的,好像年紀和我一般大,不過她倒是蠻奇怪的,別人都說自己彈琴好啊寫字好啊會畫畫啊什麼的,就她沒說自己喜歡什麼。」

    見季漣有些心不在焉的,忙拉了拉他,道:「又在想什麼呢?」

    季漣被她這一拉,忽抬頭道:「我聽高嬤嬤說,女人懷孕了會覺著身體不舒服,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玦兒被他這一問問的哭笑不得,道:「你這都是聽得什麼跟什麼呀?不要動不動就疑神疑鬼的,想孩子想瘋了呢?」

    季漣正色道:「要是有了,可要好好的注意了,別被人尋了空子去。」

    玦兒苦臉道:「那也不是說你想有就有了的呀,照高嬤嬤說的——現下還沒有呢,難不成……今日母后一說,你就急了麼……要是急了,你尋別人去好了。」

    季漣對天翻了個白眼,道:「口是心非——我不過是想你多長幾個心眼罷了,你看母后今日那話,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寵著你呢,要是真有了身孕,可得好好看著。」

    玦兒笑道:「就算母后今天不說,宮裡太監宮女們難道不知道麼?」

    想了一陣又道:「今後這宮裡就熱鬧了,也不知今天進來的這些人,以後都要變出些什麼法子來勾了你去。」

    季漣忝著臉笑道:「我的魂兒早就被你勾跑了,那些人就算有再多法子,我也沒多幾個魂兒呀。」

    玦兒嗤了一聲笑了:「我聽說人有七魂六魄呢,我再能耐,也只勾得一個,還有六個呢,也不知哪些人有這個福分。」

    季漣聽她這樣拈酸,也不接話,從床頭尋了本:「你說的也是,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樣的,你往後可要多留心些,這些人倒都不簡單呢,難為了她們的爹娘送她們進來。」

    玦兒聽了這話便問道:「什麼不簡單?你是說她們在家習得琴棋書畫什麼的?但凡個大家閨秀,總會學一兩樣的。也就我笨,從小又懶,你現下可覺得委屈了?」

    季漣動了動嘴角,翻了一頁:「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這些人,心思也都不淺呢。這還沒幾日功夫呢,就有人也不知從哪裡打聽得你喜歡穿鵝黃色的衣衫,就巴巴的穿了出來;還有的估計是聽說你平時都著淡妝,今日的梳妝,都比選妃那天淡了許多呢——到底是門閥世家出來的人,心眼都比常人多了幾個,你可得留心了。」

    玦兒湊上前道:「看來你今天看得挺仔細的嘛。」

    季漣白了她一眼道:「我這還不是為你好,齊王好衣紫,國中多紫色;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些人還不是從你身上打主意,使勁的打探你的喜好,以為這些就該是我的喜好,然後來取悅於我。」

    玦兒聽了心中高興,卻啐了一聲笑道:「你也把你想得太高了吧,就不興人家只是湊巧?穿件鵝黃色的衫子,倒得罪你了,難道人人都把臉上抹得紅紅紫紫的,再穿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去,你就高興了?」

    季漣噗的一聲笑出來,末了還是歎了一句:「總之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玦兒見他說的認真,一字一句又都是護著自己,心裡自是喜滋滋的,便靠過去和他一塊看書,不過是一本講江南的奇聞軼事的:「哎呀,我想起來了,那個寫字寫得很好的人在永嘉做過官,難怪我聽著那個永嘉周氏總覺得耳熟呢。」

    季漣接道:「近世字寫得好的,有湖州的董氏,蜀中的石氏,倒沒聽說永嘉出過什麼人才。」

    玦兒卻道:「是我師傅說的,怎會有錯?我師傅說世上寫字寫的最好的就是一個姓王的,他和他兒子的字都是一等一的,這個人還在永嘉做過官呢。」

    季漣一聽她說起師傅,想起前幾日要她問的事,便問:「前幾日我要你幫問問師太的事情,師太可有信回來?」

    玦兒道:「昨日才讓許公公遣人出去找了,說我師傅出門雲遊未歸,不知幾時才能回來。」季漣聽了又歎了兩聲,玦兒問道:「你平日裡就有那麼多事麼?好些事情不是可以讓柳先生做的麼?」

    提起柳心瓴,季漣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沉默半晌才道:「前幾個月在金陵的時候,因為金陵庫府存量不足,有一個士子獻策,說金陵有不少豪族,侵吞良田,又隱瞞避稅,可以清查這些人讓他們開倉捐糧。我就派人去查了一下,皇爺爺登基之後,不少有功勳的將軍退隱後都回了金陵,在金陵買田置業也是常事,這些人之前做武將粗魯慣了,有些魚肉鄉鄰的事倒也好理解,誰知查出來原來顧輔的族親,也在金陵侵吞了不少土地,雖說後來顧家帶頭捐了糧,又分了一些田地出去,可我想起這事,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柳先生是顧輔的弟子,以後顧輔要是辭官回家,接手的必是柳先生——柳先生從皇爺爺那時起便很得寵,雖然父皇不是很喜歡他,但他畢竟是我的老師——現下他既是顧輔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帝師,還有誰敢給他攔路?縱使他自己潔身自好,難保沒有像顧輔族親那樣的親戚,那時誰敢去提醒他?現在事無鉅細,都由鳳台閣經辦——我若不聞不問,哪天柳先生行為出了偏差,又能靠誰呢?」

    季漣頓了一下,這話開了匣子,便不想停,可又怕玦兒聽了這些事情心煩,想想又不便多講:「我在你這裡老跟你說這些事情,你是不是很為難?」

    玦兒笑道:「有什麼為難的,我也只能聽聽罷了,哪能為難過你?」說著在他身後加了一個枕頭給他靠著,一面又給他捏肩,季漣笑道:「原來我抱怨幾句,就有這麼好的待遇,看來以後我要多朝你吐吐苦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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