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假山殉情
    兩囚犯逃脫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全府。彥王並不怎麼擔心,畢竟

    府中機關重重,一對有傷在身的師兄弟想逃離王府當真是難比

    登天,抓到兩個人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彥王本來覺得這個時間不會過一個時辰,可三個時辰過去了

    ,那兩個帶傷的逃犯居然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彥王有

    些沉不住氣了,開始重金懸賞,有能活捉一人者,賞金兩千兩

    ;活捉兩人者,賞金五千兩。

    黃金五千兩,不用說對府中護衛們了,就是對那些江湖異士,

    也是筆不小的數目。

    這一夜王府內部深處到處都是火把,人聲嘈雜。幾乎所有人都

    是徹夜不眠,都在瞪著眼睛尋找那「活生生的黃金五千兩」。

    偌大王府幾乎都被翻遍了,卻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

    園內偏僻角落,一口水井佈滿蒼苔,只怕有上百年歷史。很多

    腳步匆匆,從這水井旁邊來來往往,偶爾也有人探著腦袋往裡

    看究竟,也不過是看到了井中深處池水清亮,倒映著一輪圓月。皓月清波,在月光下輕輕地波動著,偶爾丟個石子進去,立

    刻碎裂開來。看上去和尋常的水井著實沒什麼分別。

    誰都沒有想到,那兩個「活生生的黃金五千兩」居然就隱藏在

    水井之中。

    井極深,井壁上佈滿了光溜溜常綠色的苔蘚。底部井水上方一

    尺處,一個凹進去的小洞,外窄裡深。入口只容一個人勉強進

    入,內部卻足足可以坐三五個人。

    潮濕的佈滿蒼苔的井洞中,蘇宇和宋飛隔著一小段距離坐著,

    默不作聲,傾聽著來自井水上方的動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都快亮了。上方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與嘈

    雜聲終於漸漸消失了。

    蘇宇:「總算走*光了。」

    宋飛終於問出了那個心中疑惑已久的問題:「你怎麼知道這個

    井底?」

    蘇宇輕描淡寫的:「上次來過一次,中了他們的機關差點被抓

    ,後來是無意中現了這個所在才躲過搜捕又離開了王府。」

    上次蘇宇也是在竹林中腿部受傷,心知一旦被抓必定慘不堪言

    ,在眾多護衛的搜捕下瘸著腿順著井繩奔入水井深處,本來也

    是被逼到絕境之下的舉動,不曾想竟意外現這個井壁上隱秘

    的洞穴,躲了進去,這才死裡逃生……

    上次能活著逃離王府已然是十分的僥倖,這一次……

    自己遍體鱗傷不說,還有一個比自己還要傷重得多的斷腿師兄。

    兩人在一塊……能生還的希望十分的渺茫。這個道理誰都懂。

    宋飛低聲道:「你師兄現在只能拖累你,你一個人還有希望,

    帶上我的話斷無生還的理由。有一個人逃得出去總比兩個人陷

    身在此好得多。等你離開了王府,你一定要記得,帶著風火堂

    的兄弟遠離帝都,回西域去。彥王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大的

    舉動,到時候帝都勢必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風火堂的

    數百名弟兄只怕會被牽連在內……」

    蘇宇回頭看著他:「彥王是不是想篡位?」

    宋飛眼睛微閉,點了點頭。

    蘇宇不語,一雙眼睛卻在黑暗中亮得出奇。

    倘若彥王要篡位,趙鈞勢必被捲入。無論彥王成與不成,趙鈞

    在這場關乎皇位的腥風血雨中,勢必是九死一生……

    一束曙光照到洞內,宋飛把師弟的異樣看在眼裡,搖頭歎息:

    「自身不保,卻還在擔心著他人。在這裡擔心有什麼用?有能

    耐出去了,才有機會助他人一臂之力。」

    蘇宇不語。

    宋飛:「逃出王府,還是乘著天黑機會多一些。與其想著那些

    不著邊際的事情,不如現在就好好睡一覺。把精神頭養足了,

    晚上才好對付那些亂七八糟的機關與侍衛。」

    言畢,宋飛合上了眼,蜷縮在洞內深處。

    師兄所言句句在理,蘇宇也只有強自按下心內的波瀾,合了眼。良久,卻遲遲進入不了夢鄉。

    宋飛突然伸手點了師弟的昏睡穴。

    這個昏睡穴,算算時辰,天黑後自解。

    宋飛搖頭道:「師弟,你的脾氣還是那麼倔,明知道兩人在一

    塊是送死還要背著你這個累贅師兄。你這個脾氣改不過來,師

    兄只有先行告別了。但願你今晚,能夠安然離開……」

    他沒有再說下去,傾聽著上方動靜,確定沒有一個人在附近,

    爬出了井洞,攀著長長的結實的井繩,爬出了深井。

    宋飛沒有判斷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但身上尚自有斑斑水跡

    ,一旦被抓只怕很快能查到井水那邊。他支撐著站起,拖著一

    條斷腿,忍受著一身的傷痛,奔到了百米外的池塘中,倒了下

    去……

    沉入池塘的宋飛很快被人現拖了出來。渾身水淋淋的宋飛被

    帶到了彥王面前,彥王笑問他那個美貌師弟去了哪裡?宋飛搖

    頭只說對方丟下他一個人自己逃了,這個時候估計已經逃出了

    王府……

    那天下午,宋飛被強灌下一大碗參湯後遭受了入王府以來最嚴

    酷的刑罰,如果不是那碗參湯吊命,宋飛真的會活活折磨死在

    駭人的刑具下。幾次昏死過去幾次又在劇痛與冷水中醒轉過來

    ,可無論怎麼折磨,宋飛也只有一句話「師弟丟下他,自己一

    個人逃了……」

    彥王不肯相信,宋飛真正被折磨到「死去活來」。他最後一次

    醒來,看到的是看守用燒紅的長釘釘入了他的腳掌,穿透了腳

    背……宋飛連慘叫聲都沒有出,就眼一閉,徹底昏死了過去。

    天黑了,穴道自解,蘇宇終於睜開眼睛。

    洞穴內只剩自己,他很快明白過來。

    他身子一動,又強自克制住自己。他不能這樣魯莽行事,現在

    就這麼一個人不顧一切地衝出去,非但救不了師兄,自己也會

    被搭進去。

    蘇宇沉下氣來,略略活動酸軟的四肢,傾聽上方動靜,確定沒

    有一個人。這才沿著長長的井繩,攀爬向上。

    離開水井不久,遇到一支巡夜的小分隊護衛,蘇宇閃身至一處

    巨大假山背後,聽著腳步聲漸漸清晰,當下只有鑽入幽深假山

    洞內。

    不想洞內已然有人,一對衣衫不整的少年,正緊擁在一處。見

    有人闖入,險些驚呼出聲。

    好在蘇宇反應極快,立刻點了穴道,粉紅衣衫的少年先倒下,

    還沒伸手另一個,另一個蔥綠衣衫的身子已然是慢慢軟倒,原

    來竟是嚇暈了過去。

    這對都是王爺的男寵,因彼此年齡相當又都生得絕美相貌,平

    日裡伺候王爺時已然互相瞧上了眼,早在前一日二人就約好了

    花園深處相會,只是昨晚逃了兩個囚犯府內亂成一團故未能見

    面。今日終於在假山深處相會,彼此按捺不住登時寬衣解帶好

    一番雲雨,不曾想雲雨到一半,就被人撞見。

    黑暗中兩個只當是府中人,根本沒料到是那個出逃少年囚犯。

    想到了被王爺現後的可怕下場,蔥綠衣衫的身子弱一些,連

    驚帶嚇,登時就暈了過去。

    蘇宇曉得對方是暈了過去,看著有些納罕。轉念一想,想起了

    當日親眼目睹的兩個偷情男寵被活活餵了野獸的血腥場景,很

    快明白過來,順手又把那個昏暈過去的少年穴道點了。

    粉紅衣衫的少年說不出話來,嗅著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在黑暗

    中瞪大眼睛,隱約見到了對方遍體的傷痕,很快明白過來美少

    年的身份,心登時放下一大半來,欣慰一笑。

    蘇宇看得分明,伸手替他扯上了褲子,又幫忙繫好了汗巾子。

    那個少年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自己。

    蘇宇壓低聲音:「只要你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保證你和你的

    相好都不會有事。否則的話,我把你們兩個的衣服都扒了,就

    這麼扔在假山中,等王府中的人現,你們自己知道下場……」

    那個少年果然一臉的驚懼,立刻點頭。

    蘇宇伸手點他的啞穴,細問宋飛現狀。對方顫抖著,把自己所

    知道的盡可能說出來。

    蘇宇看對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師兄居然不在原來的地牢

    ,被關在了另外一個地牢中。

    另外一個地牢的位置方向,王爺的男寵也說得明明白白了。

    蘇宇曉得這個時候對方絕不會聲張起來。也就伸手解開兩個少

    年的穴道,也就不再理會,轉身欲走。

    不想剛剛轉身,身後彭一聲。蘇宇驚回頭,卻見那個剛剛甦醒

    過來的蔥綠衫子的少年竟然已是觸壁而亡。

    驚駭中,卻見另一個少年顫抖著身子撲到對方身上,探尋著對

    方的呼吸,聽著對方的心跳。終於確定下來對方已然身亡。傷

    極痛極,拚命地吻著對方的紅唇,雙手劇烈顫抖,把那條褪到

    股間的蔥綠紗褲又重新套上去,讓心愛的人死後也能整整齊齊

    ,維持最後的尊嚴。

    給愛人穿戴整齊了,那個少年抱著懷中的少年,猛地向前衝…

    …

    蘇宇根本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這個悲痛欲絕的少年額頭觸

    在染血的石壁上,在同樣的地方,觸壁而亡。

    身為彥王的男寵,曉得偷情之事一旦被王府中人現,勢必慘

    不堪言。但兩人還是不顧一切地在一起,自然是情到了癡處。

    蔥綠衣衫的少年只道衝入洞穴的是王府中人,先是被生生地嚇

    暈,醒轉後,想到種種慘不堪言的下場,竟是一聲不吭地觸了

    壁。

    另一個少年是個極癡情的,見對方竟是這樣離去,竟是斷了獨

    自存活的念頭……

    蘇宇怔怔地看著倒在一處的兩個屍體,不由得歎口氣,轉身離

    去。

    卻說當天黃昏,蓬頭垢面又滿身骯髒的艾布被那輛馬車載著,

    駛入了帝都,眼看著再轉過三條街就到了將軍府。

    車是敞篷著的,爬不起身的艾布躺在上面搖搖晃晃。路過一座

    大酒樓,被樓上坐在臨街窗子前的一桌人全都盯上了眼。

    一桌子奇形怪狀的江湖異人,正是前兩人同去山林中抓蘇宇的

    一拔人。此刻外出王府在酒樓相聚,不曾想居然遇到了那日深

    山中跌下懸崖的小子。

    跌下懸崖居然還死不了,真是邪了門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紛紛拿起兵刃衝下酒樓。

    艾布爬都爬不起來,如何是這幫異人的對手?就在鬧市上被擒

    了。又被點了啞穴,不出聲。

    街上百姓遠遠地站一邊,看著那個骯髒不堪的月茲國男子被繩

    索捆綁結實了又塞進一個大口袋……

    明顯是強盜的行徑。但周圍百姓沒一個敢吱聲,就連路過的一

    小隊官兵也是遠遠看幾眼,立刻又轉另一條街角去了。

    那幾個江湖異人雖說外表奇形怪狀,但衣飾華貴,一望即知非

    等閒之輩。至於被抓之人,全身骯髒不堪,其狀潦倒之極。

    抓與被抓人,身份貴賤,一望即知。自是沒人願意出頭多管閒

    事。

    獐頭鼠目的高個子把裝了大活人的口袋扛上肩,與自己的同伴

    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街角處幾個花容月貌的姑娘做丫環打扮,站在一家賣香料的店

    門口,遠遠望著那一拔離去的背影,對視一眼,把手中的干花

    香草等物放入櫃檯,三個姑娘跟了上去,另一個急回府去報告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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