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鈞剛剛上完早朝回府,就在府門口被人一迭聲地叫
著「趙大人!」
趙鈞回頭,只見牆角陰暗處爬出一人,衣衫襤褸,滿身都是土
和泥。頭花白,一張老臉髒兮兮地難辯真面目。
那人嘶啞著嗓子一邊喊著「趙大人……」一邊掙扎著爬來,也
不怕被馬蹄踐踏。
趙鈞一勒馬,高頭大馬長嘶著倒退幾步。坐在馬上看了半天才
認出來:「原來是王府的……的老總管。」
趙鈞一時想不起這位前任王府老總管姓什麼,當即跳下馬,走
到面前蹲下身子:「才一兩天沒見,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王府總管身子往後縮,諂媚地笑著:「我鄭老頭子現在淪落成
這個樣子,身上太髒,大人小心……小心弄髒了手……」
趙鈞縮回手,看著對方一臉諂媚的笑,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又
問道:「不是給了你一些銀兩,怎麼還要變成這般模樣?」
鄭老頭唉一聲:「別提了,那些銀兩都被一幫子地痞小子搶走
了……」
趙鈞站起來:「上次我說過我會給你一筆錢,這次你既然來了
,就跟著我進府中。」
鄭老頭大喜下立刻磕頭不止:「多謝趙大人,多謝趙大人……」
趙鈞揮手叫來幾個家丁,把地上又髒又臭的斷腿老頭抬進將軍
府。
將軍府劉總管立刻從帳房內捧出一薄薄的匣子,裡面幾張銀票。趙鈞全都拿來,說這裡有六千兩應該鄭總管餘年養老的。
鄭老頭立刻接過,卻又諂笑著:「老生無憑無依,後半生也只
能靠些銀兩過日子……」
旁邊劉總管斜眼看著他,鄭老頭一嚇,立刻閉嘴了。
趙鈞沒什麼表情:「再取兩千兩過來。」
劉總管頗有些不情願,但做總管以來從未違抗過主人。只有不
情不願地跑去拿。
八千兩到手,鄭老頭把銀票抓在手中抓得緊緊的。
趙鈞:「這筆錢裝身上怕是不夠安穩。也罷,我派輛車子再派
幾個人,送鄭老爹去想去的地方。鄭老爹可有兒孫去投奔?」
鄭老頭立刻訴起苦來,說他認了一堆乾兒子,當初做總管的時
候爭著來巴結。現在不做了,那些畜牲們居然全都翻臉不認人
……
趙鈞咳嗽一聲,鄭老頭立刻閉了嘴。
趙鈞:「送鄭老爹出門,先包個客店請個好一點的郎中,留兩
三個人守著,等腿傷好得差不多,就送鄭老爹去想去的地方…
…」
鄭老頭歡喜無限,掙扎著爬下,跪趴在地上,連連磕頭:「趙
大人大恩大德,老身以後安定下來一定天天為趙大人燒高香保
佑大人長命百歲多福多壽……」
趙鈞咳嗽一聲抬腳就走。鄭老頭兀自在那裡磕頭不止,劉總管
趕緊拉他一把,制止他繼續沒完沒了地諂媚下去,然後就出去
安排送客事宜……
趙鈞早朝回來,辰時將末,按例有一頓飯。自大婚後一直是獨
自一人吃的,這時候想起了藏在園內深處的美人,嘴角現出一
絲微笑,喚來奴才,親自說了幾個菜名,都是蘇宇平日裡愛吃
的。奴才領命,趕緊飛奔到廚房,催促廚子們快快動手。
趙鈞從案上拿起幾卷文書來看,看了沒一會兒,字裡行間卻處
處是美人的影子。算著兩人餐也差不多該準備好了,也不處理
公務了,甚至不去換裝,就一身朝服往園內走,臉上一直都是
笑意盈盈。
不想走了一小半路程,正房夫人突然率著一幫子奴婢從花叢中
閃身而出,把個一臉笑意的將軍大人堵在路上。
趙鈞原本是掩不住的笑,突然看見自己的夫人,不由得呆了一
下,臉上笑意頓無。
格麗自然是大大不快,只有忍下心中的不快笑問他到底是何事
這般開心?趙鈞當然不會老實交待,稍一猶豫就說朝中有人准
備送他一匹千金難馬的好馬,他自然歡喜。
格麗將信將疑,只問一句:「趙郎果真這般愛馬。」趙鈞隨意
地一點頭,格麗低頭不語,暗暗記在心頭。
夫妻兩個相對而立,一時間竟是無言。
恰在這時,幾個丫環挑著食盒姍姍而來,(一時找不到主事的
總管,就先行到園中。)至將軍與夫人面前屈膝行禮,說「廚
房按趙大人的意思,特地做了兩人的量,剛剛準備好的。」
格麗登時歡喜:「趙郎是想和格麗一同進餐嗎?」
趙鈞無法,只有點頭。
格麗眼中歡喜無限,臉微微地有些紅了。低著頭,小聲說:「
附近就有一座小小的抱廈……」
趙鈞無法推脫,想小宇那邊有幾個心腹小心伺候著,案上滿滿
的內造點心以及新鮮水果天天都會換。不會餓著。當下只有點
頭應允,跟著格麗到了小小抱廈中。
月茲國飲食習慣放大量的香辛料,口味濃重。格麗公主遠嫁帝
都,著實不習慣這邊的飲食,每日裡吃的菜也都是自己的廚子
特地做的。這次第一次和夫君坐一塊兒用飯,酒釀鴨、清蒸魚
、口蘑煨雞、糯米蓮藕,蓴菜湯……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家常小
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原本口味濃重的格麗公主對這些「沒滋
沒味」的清淡菜是不正眼看的。
格麗只問一句:「這些都是趙郎平日裡愛吃的嗎?」
趙鈞稍一猶豫,點點頭。格麗登時高興了起來,捧過一碗碧粳
米,吃得格外香。
趙鈞看著她吃飯吃得香甜的樣子,突然歎口氣。
格麗抬頭,趙鈞望著她語氣有些沉重的:「格麗,是我對不住
你。」
格麗努力地吞嚥著「沒滋沒味」的清蒸魚,舉象牙箸的手竟微
微有些顫。
趙鈞突然很是有些不忍,格麗雙頰上,被摑過的痕跡仍然沒有
消退,即使是厚厚的上等脂粉也(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ap文.學網)不能完全遮掩。趙鈞不覺伸手
過去,撫摸著她的臉,柔聲道:「還疼嗎?」
兩人身後侍候的奴婢們全都屏息靜氣。房間裡靜得,掉一根針
都聽得見。
格麗抬起頭,碧綠的美目中竟有淚花在閃爍,她笑著:「趙郎
,你是在心疼我嗎?」
趙鈞粗糙的大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撫摩著,歎道:「盈兒真的只
是我認的義妹,雖說義妹,卻跟親生的妹子般。你不認得也就
罷了,還令那些奴才們打人。我趙鈞的妹子居然被人打了,怎
麼可能不讓人火?」
格麗放下牙箸和銀碗。忍住淚,勉強笑道:「是我多心了。我
竟然令奴才們打了自己的小姑子,趙郎打我也是應該的。」
趙鈞笑道:「你的確是多心了,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愛一個
女人,我趙鈞從來都只愛些漂亮的少年郎。」
格麗的臉登時變得蒼白。
趙鈞把心硬起來,把手慢慢地縮回,夾起一塊糯米蓮藕放對面
的銀碗中,勸著:「你們年紀小一些的都喜歡吃些甜食,這糯
米蓮藕味道清甜,做得很是地道……」
格麗一拂袖,那個盛著一塊糯米蓮藕的銀碗登時被拂在了地上。
格麗站起來,半晌,方咬牙說道:「趙郎,不管你以前是愛男
人還是愛女人。你現在做了我的夫君,總有一天,我會把你這
些陋習徹底改掉!」
格麗率月茲國侍女們拂袖離去。
趙鈞苦笑道:「真是個自負的女人。」夾起一塊糯米蓮藕,自
己吃了,慢慢地嚼著,笑著說出一句:「他的脾氣好像還大一
些,不過他這樣的男人,居然喜歡吃這種女人才愛吃的甜東西。」
這一桌子菜雖說只去了幾筷子,但畢竟被人吃過了,自然不能
拿去和小宇吃。趙鈞正琢磨著到底是另做一份帶過去看小宇還
是等到正午兩人再好好吃一頓,就見門口探頭探腦的一花白頭。趙鈞一眼瞥見,一揮手,立刻有奴才奔去把門口的劉總管
叫進來。
劉總管早已等候在外,曉得大人和夫人正在用餐,這可是將軍
府從未有過的。自然站在外面大氣也不敢出。好不容易等夫人
率一群侍女離開了,這才探探頭,得到了大人的指令,奔了進
來。
周圍都是心腹,劉總管還是壓低聲音:「鄭老頭死了。」
趙鈞臉上詫異之色:「不是剛才才出的門嗎,還讓幾個護衛跟
著……出了什麼事了?」
劉總管:「來了一幫蒙面人,在鬧市中二話不說就把鄭老頭砍
了。那幾個人身手不凡,咱們的三個護衛都掛了彩,後來有一
個姓張的護衛眼尖,認出蒙面人是彥王王府的人……」
趙鈞想了一會兒,沉吟道:「彥王這個人怎麼非要……趕盡殺
絕?」
難道彥王真的和小宇有什麼深仇大恨?
小宇昨晚口風緊得很,居然不肯跟他說為什麼去殺彥王。當然
,他不說,趙鈞也會查得出。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趙鈞主意已定,問一句:「屍體在哪兒?」
劉總管:「刑部衙門都曉得鄭老頭是從咱們府裡出來的,以前
又是王府總管。屍體就擺在鬧市上沒人敢動,就等著大人去裁
決……」
趙鈞曉得緣故,他和彥王不甚和睦那是滿朝皆知。刑部那些大
小官兒遇事自然都把腦袋縮進了殼裡。
趙鈞起身,率眾出府。
鬧市,熙熙攘攘,圍了一大群百姓在那裡指指點點。
一彪人馬衝至,圍觀人群立刻散開來。
血腥氣立刻撲面而來。
一個時辰前還在將軍府諂笑不已的鄭總管此刻已經全身血肉模
糊躺在地上,身上縱橫交錯的刀傷竟有十幾處,腸子流了出來
,肋上隱見白骨,臉上都被劈了三大刀變得面目難辯。只有一
雙眼睛尚且完好,死死瞪著天空,彷彿眼中怨毒難逝。
胸間兩處刀傷,砍得頗深。
那幾張銀票兀自在血衣中半遮半掩,只是大半已被砍成兩截,
殘餘兩張,在血中浸泡得鮮紅。
趙鈞坐在馬上,看得臉色都有些變了。
一受傷的侍衛湊過來:「那些人砍這個老頭子,先是從不要緊
的地方砍,砍得人死不了活不得,然後才砍胸膛要害……」
趙鈞咬牙迸出一句:「居然下如此毒手!」
他沒有再說下去。彥王派人下如此毒手,只怕跟小宇有關。
如果不是這個鄭總管,他趙鈞不會那麼快找到小宇。
難道彥王是知曉了此事,才派出人於鬧市中殘殺自己府中以前
的總管?
趙鈞沒有再多猶豫,策馬向彥王王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