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七十六章共識
    杜府大門砰一聲關閉,銅鎖聲在寂靜夜色中分外刺耳。趙鈞站

    在原地,有氣也只能往肚裡咽。畢竟是幾個丫環,怎可跟小丫

    頭一般見識?而且半夜三更的跑到別人府上……的確是也有失

    禮之處。只是心急如焚……哪裡顧得了那許多。

    蘇宇未必就在杜若府上,也許他現在已經回府了……

    趙鈞自我安慰,大踏步向巷外走去。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杜府附近。

    現在在帝都,唯一的可去處,也許只有一個杜若府上。

    然而,此時尚且夜深……

    蘇宇在巷口停下腳步,在一樹下慢慢坐倒,抱膝而坐,把頭埋

    在了膝蓋中。

    夜色寂靜,草蟲清音。高大的銀杏樹下,抱膝孤坐著一白衣美

    少年,朦朧的月光籠罩在他身周,一層淡淡的光暈,如夢如幻。

    「小宇。」

    蘇宇抬起頭,一身大紅吉服的趙鈞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中竟是

    不敢置信。

    蘇宇抬頭看著他,咬緊嘴唇,一言不。

    趙鈞一把把他抱起,抱緊他,把他抱在懷中抱得緊緊的,邊笑

    邊說:「可算找到你了,還好,找到你了,跟我回去。現在就

    跟我回府……」

    蘇宇掙扎著,在他懷中咬牙說著:「放開我,我不……」

    沒能再說下去,趙鈞突然把他推到樹幹上,低下頭,重重地吻

    住了他。

    蘇宇雙臂在空中掙扎著,推他,踢他,然而,對方根本抓著他

    不放,只是拚命地吻著他,吻得兩個人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蘇宇在半空中掙扎的雙臂終於慢慢地停了下來,任由對方吻著

    ,整個人貼在樹身上,一動不動。

    趙鈞終於從唇舌交戰中抽出來,輕輕地吻著,吻著對方的臉頰

    、脖頸、耳根……在他耳邊苦痛地說著:「我真的沒有碰她,

    沒有……是那個女人撲到了我身上,但我絕對沒有碰她……你

    放心,我永遠也不會去真的碰一個女人……」

    蘇宇眼神空洞,在對方溫柔的親吻中卻是沒有一絲表情,冷冷

    地說著:「你們已經有夫妻之名,行夫妻之實也是遲早的……」

    趙鈞大怒道:「你胡說!」

    蘇宇不言語,看著他,看著他臉頰傷口處那排明顯的牙印,露

    出個明顯嘲諷的笑容。

    趙鈞死死地抓著他,瞪著他。

    蘇宇笑道:「那個女人吻起男人來比你都肯下力氣,給你的臉

    上留下這麼漂亮的一個記號……」

    趙鈞張口就道:「是她自己撲上來咬我……」然而,對方嘲諷

    的笑容下,又是難以掩飾的傷痛。趙鈞沒有解釋下去,突然低

    下頭,佝僂著身子,把頭埋在他肩膀處,緊緊地抱著他,抱著

    他,喃喃地說:「相信我……」

    蘇宇慢慢地伸出手,十指插入他中,死死地抓著,咬牙說出

    一句:「到底要我怎麼相信你?」

    猛地一推,竟把對方推開。然後蘇宇一縱身,向杜若府相反的

    方向奔去。

    趙鈞抬起頭來,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轉眼消失於夜色蒼茫處。

    洞房內非同尋常的動靜早已驚動了眾多下人。有人大著膽子來

    門口尋問,全被格麗怒斥而去。

    精巧至極的燭台仍然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格麗沒有點燈,獨自

    坐在喜床上,呆呆地坐了半晌,終於,趁著灑入窗欞的月光,

    從地上撿起那個綴滿金線的紅蓋頭,重新披在頭上。

    食指上的那個傷口在厚厚白綾的纏裹下已經不再流血。新娘十

    指交叉,安安靜靜坐在喜床上,看上去很端莊。

    又坐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也許時間更長,但天沒亮,窗外仍

    然是淡淡的月光。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喜床上的紅蓋頭微

    微一動,卻沒有自行揭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開始微微顫抖。

    腳步聲至門外,終於停下來。門外低聲道:「公主!」

    格麗猛地掀開蓋頭,怒道:「怎麼是你?!」

    艾布在門外,一呆,當下跪倒於地,低頭道:「臣無能,沒能

    找到趙大人。」

    格麗氣急敗壞:「沒找到你還敢回來?」

    艾布一動,肩頭包紮好的傷又流出血來。只有忍愧慚道:「臣

    無能,被那個蘇公子刺傷。」

    格麗一呆,很快想到對方說的是那個傳說中的趙府上的特殊男

    寵。臉上的表情不可置信,當下大踏步走到門前,親自開門,

    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艾布,以及艾布肩上那個明顯的傷,鮮

    血兀自透過扯下的衣角白緞滲出來。

    艾布是月茲國身手數一數二的銀月武士,父王在自己十三歲時

    就把這個最出色的銀月武士賜給了自己。三四年來,從未出過

    任何差錯。怎麼到了帝都,居然會被一個小小的男寵刺傷?

    「那個男寵,果真這般邪門?」格麗咬著牙問。

    艾布:「那位蘇公子,身手的確了得。屬下當初真的沒料想到

    ……」

    格麗怒道:「可見那個姓蘇的男寵何等奸滑,先故意示弱,引

    人輕敵,然後這個奸詐男寵再攻你個措手不及……真要是光明

    正大的比試,一個小小的男寵,怎麼可能成了銀月武士的對手!」

    艾布嘴唇微微一動,忍了又忍,沒有開口糾正公主的錯誤推斷。畢竟主僕有分,不管是公開還是私下裡,武士永遠都不會當

    面糾正主人。

    艾布不作聲,格麗站在那裡氣得咬牙切齒,半日,方問出一句

    :「那個蘇公子是不是真的很美?剛才在窗外我都沒怎麼看清

    ,瞥了兩眼,看上去好像生得很是妖孽,就跟個狐狸精似的。」

    艾布機械回答:「是臣見過的最美的少年。」

    格麗似乎沒有聽出他話音中的異樣,哼一聲:「一個男人,長

    得跟個狐狸精似的,算什麼男人?長成那樣簡直給男人丟臉…

    …這個趙鈞……哼,我總有一天會把他這個臭毛病糾正過來的。」

    夜深寂靜。格麗大紅吉服站在門口怔怔地呆,艾布低頭跪在

    主人腳下。兩個人都是紋絲不動,就像洞房門外的兩座雕像。

    一陣夜風刮過,格麗週身的細小環珮叮噹亂響。

    格麗終於抬頭:「艾布,你跟我立刻出去找人。」

    艾布一驚,此時離天亮尚不到一個時辰。而且這個公主殿下興

    至所到,說要找人,那自然是衣服也不換就這身大紅吉服出去。一個時辰後必然是「招搖過市」,然後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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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動整個帝都。然後整個大衡的臣民都會知道他們的趙大人居

    然在新婚之夜就「拋棄」了自己的公主新娘。

    年少的格麗公主做事衝動不考慮後果,她的屬下卻絕對不能不

    考慮月茲王室的臉面。艾布還沒想出合適的拖辭來開口勸阻,

    就見公主一聲歡呼,撲到了身後一人的懷抱,一時間公主全身

    的環珮在夜風中是叮咚亂響。

    趙鈞看著撲在他懷中歡呼雀躍又香又響的女人,被迫嗅著她身

    上那股最昂貴的衣料熏香與最上等的胭脂混合在一處的奇特香

    味,不由得眉頭緊皺,臉上全是嫌惡。一用力,把對方推開,

    險些把公主推倒在地。

    格麗踉蹌站穩,對方卻是正眼都不看她一眼。進了喜房,把身

    上那層大紅吉服扒下,全部扔地上。也不喚奴僕來伺候,自行

    找出一身勁裝,大踏步地走出洞房。

    格麗公主又急又氣,在他背後追著問:「你要去哪裡啊?」

    趙鈞不答,不回頭亦能感覺到身後人就要追至,幾個縱躍,躍

    入府內深處。

    格麗公主追趕不上,於夜色蒼茫中站在花園小徑下的濕泥上,

    卻險些在腳下滑滑的青苔上摔倒,只有踉蹌站穩,站在那裡,

    卻根本已經找不到對方的身影。

    格麗猛一跺足,險些哭將出來。

    當天上午很多人都看到趙大人臉色陰沉從練功房中走出,當然

    ,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將軍大人臉上的咬傷……

    在將軍府做事的下人們都很伶俐,沒有人敢多往趙大人臉上看

    ,全都低了頭。

    昨夜洞房內的動靜頗為不小,很多人都聽到了。

    而且天亮前洞房內傳來公主壓抑的哭聲,第二天終於現身的格

    麗公主眼圈都是紅著的。

    即使不敢多言,但大家基本上也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

    孔武有力的將軍大人在洞房中遭到了公主殿下的拒絕,掙扎中

    公主殿下居然把將軍大人的臉咬傷。然後三貞九烈的月茲國公

    主認為受了侵犯,躲在房中痛哭。沒能「得逞」的趙大人娶了

    公主後不敢像以前一樣隨便找人出火,只有到練功房裡洩…

    …

    當然,這種共識只存在於眾奴內心深處,沒人活得不耐煩了敢

    多說一句。只是平日裡各司其職中,大家望著將軍大人孤獨的

    背影,眼神中分明多了些古怪。

    蘇宇一口氣奔出城外,很快奔到了那條河水邊。

    冷冷的月光下,河水輕輕的蕩漾。偶爾可見幾條銀色的鯉魚,

    在水面下吐著一連串的泡泡。

    至於那幾條白鷺,深夜中自然是影蹤不見。

    蘇宇坐在濕濕的泥灘上,倚在一塊大石邊,怔怔地望著眼前的

    河水,眼神中閃過一絲苦痛。緩緩地合了雙目,就倚著那塊冰

    冷的大石,沉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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