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女友 第七章
    別忘了你發過的誓。

    戴楚曄已在加拿大工作幾天,系主任的話卻仍時不時在他腦海中迴盪。

    他發的誓……他自己說過的話怎麼會忘記?

    當年,他在貞希面前輕鬆地一語帶過,其實多年來,他都將自己發過的誓言深深烙印在心中——他不會再被女人迷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那貞希呢?

    不,對他來說,她不是他的女人,她是他最重視、最瞭解他們、最珍貴的朋友,他把僅存的一點柔情,全部寄托在貞希——他最珍惜的朋友身上。

    唯獨她,他不想失去、不想利用、不想背叛……

    他只想好好珍惜她。

    被他看上的女人注定要被他背叛,那他永遠也不會愛上貞希。

    可是,心中這一股莫名的不快又是什麼?明明幾天前才碰過面,他很想她,很想見她,甚至只要她一開口,他願意為了她,放下加拿大的工作回台灣,只要她願意開口的話。

    但他知道,貞希絕對不會對他這麼說的。

    戴楚曄苦笑。他是不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他始終無法成為一個絕情絕義的混蛋,因為他有貞希。

    這樣可以嗎?貞希只是朋友,不是他的情人,他會對情人無情,但絕對不會背叛朋友。

    離開飯店後,他迫不及待拿出手機,想也不想就撥了一通電話。

    「我想見你。」

    「想見我?」

    邵貞希一愣,想起他上次也曾那麼說。

    「那你可得先開兩個小時的車程到機場,再從魁北克飛到香港轉機,我想轉機的時候應該不多不少得等個六個鐘頭吧!你可以先去睡個覺或是吃個飯,等你到台灣,大概是明天凌晨,那時候我在睡覺,你可以在我家樓下便利商店等我,等我醒了馬上就去找你。」

    如此大費周章,讓她想起上一回——

    只因為他的一句「想見你」,她不知道是哪要筋不對,居然連夜打包行李,咻的一聲跑上飛機跑去加拿大找他。

    等她被加拿大的天寒地凍冷得腦筋清醒過來後,這才大罵自己是蠢蛋,但沒時間給她懊悔,因為當楚曄出現在她面前時,他一見到她,也不顧身旁都是長官同事就立刻上前給她一個擁抱,當時才慶幸自己來對了。因為他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馬上抱起她左親右親。

    他果然感染了洋人的熱情如火,現在一見面,他都是這樣子。

    她只輕描淡寫回了句「是你說想見我的」,其實她心裡早就一陣澎湃,不只他想她,她也想他啊!所以才會做這種只有熱戀中的情人才會做的蠢事。

    聽到她這麼一長串的解說,戴楚曄輕笑出聲,非常有把握的說:「那,要是我今天在七點前,出現在你面前,你今晚就得排除萬難跟我約會。」

    「哇,那真的得排除萬難呢!」聽出他的把握,她知道他八成有他的辦法。

    「那,等我。」

    「不管怎樣,都等你。」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掛上電話,邵貞希歎口氣。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他?

    這一次戴楚曄在年假放得比邵貞希想像的還要長,他幾乎跟她在一起耗了快一個禮拜。

    「你被開除了嗎?」看他整天在她身邊晃來晃去還真不習慣。

    真是烏鴉嘴!戴楚曄戳她一記。

    「手頭的工作到一個段落,現在輪到我休假,下個禮拜我回加拿大,又要準備開始賣命了。」

    「要把身體顧好喔。」她拍拍他的頭。「找一天來我家吃飯吧,我爸跟我哥說很久沒看到你了。」

    「上次你三哥結婚,我不是包了一個大紅包了?」

    「哎唷,那不一樣啦!」

    戴楚曄耐著性子跟她解釋,「小姐,你知道過年帶異性朋友回家吃飯,代表什麼意思嗎?」

    「代表他們感情很好?」

    這個傻瓜。

    「有什麼關係,你以前也都會來我家吃飯啊,難得回台灣一趟,找你吃飯還得分是不是過年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見外?」

    定睛看著她,他一語道破她的意圖。

    「一定是你一直不交男朋友,你爸跟你哥著急了,才想抓我濫竽充數?」

    幾年來,相較於戴楚曄身邊鶯鶯燕燕來來去去,邵貞希身旁卻沒聽說有任何追求者,其實她不是沒有,只是想追她的人,得先通過第一關:老爸跟老哥的審查,證明了自己為人正派、無不良嗜好,最好還要才華橫溢、溫柔體貼……好不容易挨到第二關,她邵大小姐眼光也不比哥哥爸爸低,一下子覺得對方太高有距離,一下子覺得對方太矮距離過近,一下子覺得對方住屏東太遠沒安全感,一下子覺得住隔壁很有壓力。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一句不適合。

    那戴楚曄總適合了吧!

    其實邵家人個個心知肚明,真正進她邵大小姐眼中,不客高矮胖瘦,不管住高雄、台北、屏東、花蓮,戴楚曄就算人在加拿大她也一樣二話不說飛過去,對那些她不喜歡的男生,所有拒絕的理由都是借口。

    這原本是年輕人的事,他們長輩介入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但平時最疼女兒的邵墨清,最近似乎再也受不了女兒如花似玉的年紀卻獨守空閨,要是戴楚曄對她有些什麼承諾那倒還好,但最怕的是,自己家女兒死心眼,愛上了就擺脫不了,那就糟了,所以他們打算趁戴楚曄到邵家吃飯時,好好逼供一番。

    「你才不是濫竽。」

    「好好,我當然不是濫竽,」他輕笑出聲,「那就這個禮拜六吧!我記得你爸喜歡喝陳年女兒紅是不是?」

    「呃,你還是別送女兒紅好。」

    「為什麼?」

    邵貞希歎口氣,「最近我爸老是看著我家地窖那缸女兒紅髮呆,我媽說,最近我爸老問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喝得到那缸酒?為了不讓他觸景生情,做出對你不利的事,你隨便送個茶葉就行了。」

    古時候大戶人家女兒出生當天,會釀一缸子酒,直到女兒出閣當天,才拆封宴請賓客,現在這種習俗雖然已不常見,但以邵家的家世與貞希在家中的地位來看,說貞希有一缸專屬她的女兒紅,他也一點都不意外。

    然而,週末當天,戴楚曄還是缺席了,因為他被一通緊急電話召回加拿大。

    邵貞希抱著一大盒茶葉回家,並暗自咒罵戴楚曄那傢伙,下次不管他說有多想她,她都不會再當個笨蛋坐十幾個鐘頭的飛機去找他。

    不過,很快,她又收回自己的蠢話。

    邵貞希是從電視新聞看到這件事的。

    與江慶瑞結髮多年的妻子,於上周因癌症病逝回拿大。

    聽說一向與妻子感情深厚的他,幾乎在一夕之間崩潰,甚至一度有了收起江山打算。

    不過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讓它成真,慶光所有董事與員工用盡方法讓江慶瑞回心轉意,而公司一時大權旁落,擔子自然落到幾個高層身上,那時楚曄就是回去幫忙的。

    幸好這只是江慶瑞「一時興起」,過了一陣子又恢復正常了。不過,他對財富的累積似乎沒有從前那麼積極,甚至有人說他已經在物色接班人,而接班人之一,也是最受外界矚目,來自台灣、年紀最輕的戴楚曄。

    媒體以鹹魚翻身……呃,不是,是以傳奇人物來介紹楚曄,說他從小便失去父親,全家靠母親每天在餐廳洗碗賺取微薄薪水養家,家裡還領了十五年的家扶補助金。

    雖然辛苦,楚曄仍每年都拿獎學金,不但如此,他還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最後靠著慶光十年的獎學金到美國深造,在還沒畢業前,便兼任回拿大分公司的主任,一步一步往上爬成為副總經理。現在,畢業後回到慶光貢獻一已之力,年紀輕輕才剛三十歲,不靠任何關係,憑他自己的努力與打拼,打入慶光高層。

    標準的英雄不同生低,據說下一期時代雜誌將會專訪這位傳奇人物。

    他什麼時候變成傳奇人物啦?那個吃滷味不敢吃米血、睡覺老是在磨牙的戴楚曄,也會變成傳奇人物?

    騙人!

    不管是不是騙人的,看得出來他現在身份不菲,全身散發出閃亮光芒,「戴楚曄」三個字在瞬間變居藍鑽鑲金,他在台灣火紅的程度,只要打開雅虎首頁就能看到他的名字。某小報雜誌還私自把他編進全球十大單身漢之一,讓她看了忍不住捧腹大笑。

    全球十大黃金單身漢,不都是些王室貴族或阿拉伯石油王子嗎?楚曄什麼時候變居黃金單身漢了?

    不守,人怕出名豬怕肥,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開始陸續有好久不見的女性朋友出來指認他——

    指認他始亂終棄。

    楚曄之前也許是風流了點,但一點也不下流,怎麼可能始亂終棄?而且,向來只有別人對他始亂終棄,他才不會這麼不負責任呢,吼,氣死人了!

    為了怕戴楚曄一時觸景生情想不開,邵貞希馬上想打電話給他。兩人似乎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電話在她從包包裡拿出來的同時也響了。

    「喂,楚曄?」

    「貞希,」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疲憊的聲音。「我好想見你。」

    她知道他在這波人事異動中,因為表現突出而獲得拔擢,但面臨接踵而來的新挑戰,加上成名後風雨是非,一向要求甚高的他一定努力做到最完美,並對一些他無法掌握的事情感到無能為力。

    於是,她邵貞希又傻傻的飛到紐約,和正在當地開會的他見面。

    戴楚曄在見到她的同時,給她一個又深又長又久的擁抱。

    「你真的來了!」

    唉,有什麼辦法,明明只是朋友而已,她會做到這種地步他還不懂嗎?大嫂看到她這樣,只能安慰她,也許這是她上輩子便欠下的感情債,或許在上一世,楚曄也是這樣等了她好久、好久。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其實,那些花邊新聞根本就是媒體炒出來的,哪個男人出來打拼,會沒有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陪襯?她們看上他的價值不菲、能力高超,而他看上她們的家世背景、關係人脈,原來各取所需,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若在事後追討售後服務,那就有點讓人反感了。

    沒關係,擺平她們只是小Case,請助理幫忙就行了。

    可貞希一下飛機就一古腦的為他抱不平,大吼大叫把那些女人通通罵一次,彷彿被指責始亂終棄的人是她。戴楚曄就忍不住盯著她,看她從頭到尾發一次脾氣,喝口茶潤潤喉後,再來第二回合。

    看著這樣的她,他滿心溫暖。

    從前她就是這樣,遇到他的事情,她會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認真。

    戴楚曄在慶光,原本是加拿大分公司的副總經理,負責處理外商事務,等公司上了軌道,他算立了一個超級大功,三級跳成了紐約母公司的總經理。

    他不但是炙手可熱的業務高手,人脈廣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更是上流社會的當紅炸子雞,八卦小報之前說他是全球十大黃金單身漢的確太誇張,不過現在排名前百大應該沒問題。

    現在他的一舉一動都成為媒體的焦點,就連他偶爾回台灣,想約邵貞希出來吃個飯,都得戴上鴨舌帽跟墨鏡口罩,看得她臉上堆滿三條線。

    「太誇張了!」在法國餐廳的包廂內,看他拿下墨鏡口罩才鬆了一口氣,她搖搖頭。「又不是周傑倫,幹麼包那麼緊?」

    「他如果包得這麼緊,就不會被偷拍了。」

    「這倒是。」

    法式料理一道接著一道上,每上一道菜,為他們服務的侍者便不厭其煩的為他們一一介紹每一道菜料理的經過有多麼珍貴。

    「還是去吃滷味比較自在。」她從桌面底下踹他一腳。「都是你啦,沒事當什麼黃金單身漢,現在吃個飯都要偷偷摸摸的,你是怕太多女人追著你跑吧?」

    戴楚曄反夾住她桌底下不安份的腳。「我不是十大黃金單身漢。」

    是百大黃金單身漢。

    邵貞希仍在桌子底下偷偷踢踢他的小腿。「那我們下次去買巷口阿桑的滷味,打包回家吃好不好?到時候,就算你脫光光在家裡跑來跑去,也不會有人一直跟拍啦!」

    好,怎麼會不好?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好。

    在她面前,他不是人人矚目的黃金單身漢,也不是公司的空降部隊,更不是大家所認為的江慶瑞接班人,他只是他,單純的戴楚曄。

    不管從雜誌或是開會時,戴楚曄看過江慶瑞無數次,在公司裡,面對面的時間也不算少,但這是頭一次,他與他單獨坐在辦公室內,一對一談話。

    江慶瑞和他印象中差不多,他主張自然,對於半白的頭髮並不甚在意,整齊的將它們往後梳,椎著一臉笑,這讓他想起他父親,也許他對父親沒什麼記憶,但他記得父親的笑容。

    「要不要喝點茶?」他逕自拉出一旁的茶桌,開始煮水。「你們年輕人可能不太喜歡這種茶,不過多喝茶對身體不錯,尤其像你們這種四處應酬,正要開始打拼的年輕人,偶爾喝點清淡的也好。」

    江慶瑞非常熟練地熱壺、暖杯、圍沖……自造型古樸、色澤典雅的紫砂陶壺中散發出悠揚自然的香氣,清而不淡、濃而不烈,瞬間喚醒他的味覺。

    「雨前毛尖?」

    「有研究喔!」江慶瑞抬眼看他。

    「一個朋友常喝。」

    「聽說你最近很火紅,現在朋友每次看到我,都會問起你。」

    從江慶瑞手中接過聞香杯,他湊到鼻前品香,聽出老闆語氣中的調侃,戴楚曄苦笑。「炒出來的新聞而已。」

    他打從進慶光,三級跳成為總經理開始,整天忙公事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搞那些風流韻事?

    「只是炒出來的嗎?」

    江慶瑞話中有話,喝一口香茶,他仍然帶著笑,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最近不少朋友看見他就提起戴楚曄這號人物,說他是自己的接班人。

    其實他以戴楚曄的印象不錯,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才,便將公司八千萬以上等級的訂單交給他負責,而他也確實做得不錯,他的外表跟背景也的確為他打出一張良好的形象牌,若他真的有野心,他也是會考慮慢慢將他帶在自己身邊。

    將自己花了大半輩子打下來的江山交給一個外人,說實在話,他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他缺一個接班人也是事實。最近幾個頗有可看性的年輕人,就數戴楚曄最為突出,除了曝光率高,他的實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從來不怕任務艱難,而他的人際網絡更是複雜得驚人。

    聞言,戴楚曄眼神閃過一絲詭譎。當然,新聞不會平白無故大篇幅報導他的消息,還把他的生平摸得一清二楚,就連他領家扶補助金的事情都知道……

    其實,這些新聞都量他自己炒出來的,為的就是讓所有人注意到自己——包括江慶瑞。

    事實也證明,他的方法生效了。

    「那只是一點必要手段而已。」

    江慶瑞哈哈大笑,並拍拍他的肩膀,「英雄所見略同,大丈夫做事不能太拘泥小節,很好,我欣賞你。」

    他接著說道:「你年經輕輕就爬到這個位子不簡單,靠點關係表示你有辦法,有野心固然很好,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樹大招風啊!」

    不愧是歷經風風雨雨的巨擘,絲毫不會把戴楚曄的手段放在眼中,反正只要目的達成,一點小手段無傷大雅。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江慶瑞霍地大笑出聲,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我如果有兒子,也差不多像你這樣的歲數了。」

    知道他與妻子之間不能生育的問題,戴楚曄忍不住問:「如果您有小孩,您應該會用盡一切方法,讓他繼承您的所有吧?」

    「不會,」他想了想,說:「因為,為了走這條路,犧牲太多東西了。不是非得像我,才叫成功。」

    「可是,您有讓所有人都羨慕的事業版圖,不管是財富,功績,也很有愛心,而且對妻子忠貞不二,那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江慶瑞苦笑。「就像你所說的,那只是一點必要手段而已。」

    一走出機場,邵貞希兩隻手抓著行李,呆呆站在忙碌擁擠的人潮中間,她幾乎是被推擠著前進的,直到戴楚曄長臂一撈,才將她從人群中救出來。

    「你還好吧?」接過她的行李,看她還一臉心有餘悸,他將她撈進懷中,忍著笑看她呆滯的雙眼。

    「人好多喔!」

    「Welcome to NowYork!」

    「這樣來紐約怎麼逛街啊?」她嘟起嘴抱怨,「都被人潮推著走了,電影情節都是騙人的。」

    她不是第一次來紐約,但卻是第一次在甘迺迪機場下飛機。

    戴楚曄大笑了幾聲。「逛街不能在市中心逛,你如果想逛,明天我帶你去上東城,那裡沒有這麼擁擠。」

    「明天?」她抬頭看他。「你很閒嗎?整天陪我逛街就能賺錢了?」

    他滿臉苦笑。「你現在是在挖苦我嗎?」

    「我是擔心你,到時候錢賺不夠,又開始瞎緊張。」對他來說,錢比命還要重要,她可不希望看到他少進帳幾百萬時,又在那裡挺胸頓足。

    「用不著你操心,」他再自在不過地笑笑。「你已經交代下去了。」

    戴楚曄將自己的圍巾圍在她脖子上,紐約冬天不比台灣,前幾天剛下過雪,地上還有些濕滑,怕她穿高跟鞋走不穩,他使用大衣裹住她,將她緊緊固定在自己懷中。

    在他身邊,她開始覺得自己像備受疼愛的小娃娃,天冷時有他溫暖的懷抱,路走不穩時有他牽著,那她還怕什麼?

    「想我嗎?」他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尖,輕問。

    「超想的!」

    他雖然陞官當上慶光的總經理,但自認年輕歷經還不夠的他,自動申請當空中飛人,不辭辛苦的到世界各地視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飛機上度過,所以他幾乎都在飛機上睡覺,下飛機後,他維持清醒的最高紀錄是五十個小時。

    他覺得自己還年輕還能操,何況他沒有家室、沒有拖累,空中飛人的日子他熬得來,只要公司願意幫他投保高一點的意外險就好。

    也因為他的隨機視察,大部份分公司主管都會將他視為江慶瑞的接班人,大老闆派人微服出巡還不知道要好好表現,就是笨蛋。

    雖然是個大忙人,但只要他有空,哪怕是半天,他都會飛回台灣找她。

    後來他給她一支電話,說只要想他,隨時都可以打給他,有時候,他更會用越洋視訊得知她的近況,電話費完全不用她擔心,相較於從前的兢兢業業,他現在花錢真是不眨眼,像現在還特地為她空出假來,她不禁擔心起他——

    「你這樣請假,公司方面真的沒問題?錢真的不會少賺點?」

    「別擔心我,我向來只把錢和時間花在值得投資的東西上。」

    「我也值得投資嗎?」

    「你不一樣。」

    他對家人很好,但對她更好。

    她知道他忙得焦頭爛額,但當他得知她在月底要來紐約參展,二話不說立刻空出兩天假,就為了要跟她在一起。

    這次有個舞團要以舞蹈動作表現出書法的行雲流水,團長便邀請書畫公會的理事長一同參觀,而她算是理事長的見習助理,到現場觀摩協助後台也是她的工作之一,於是她提早一天到紐約先跟他碰面,明天再到會場跟同事集合就可以了。

    上車後,戴楚曄問:「明天幾點要到表演廳?」

    「十點前到就行了。」

    「那我們還有時間一起去吃個早餐。」

    車子駛進一棟豪宅,管理員看見是他,還客氣地向他打聲招呼。邵貞希一臉猜疑的想問他點什麼,但卻被戴楚曄早一步發問了。

    「我還記得幾年前,我說要送個畢業禮物給你嗎?」

    「嗯,你真的要送我?」原本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他還真的放在心「當然,我說到做到。」

    「是小熊迪士尼嗎?」邵貞希拉拉他。「那你等一下豈不是要帶我去迪士尼買娃娃了?」

    「別的地方也有賣小熊維尼啊。」聽她一派天真的說著,戴楚曄笑得開懷。

    所以,他真的買了?

    好吧,嗯……她開始盤算明天該怎麼抱著特大號的小熊維尼去會場了。

    他說他住在十八樓,接著他刷卡帶她上去,電梯內部六個面全貼上磨得光亮的黑色花崗岩,優雅低調卻不失奢華。

    楚曄真的住這裡?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十八樓一到,他領她進屋,邵貞希這才發現這一大層居然只有兩間住房,當場愣得瞠目結舌。這……不就是俗稱的豪宅嗎?他、他住在這種地方?

    「這不算什麼,這層隔成兩戶,其他樓層有的還是獨戶,整層樓都是他們的,只是我自己一個人住,不用太大的空間,也就不用買那麼大的房子。」

    買?他真的是用買的?

    而且這、這還不算大?光從電梯口直到門口,就比她家前門到後門要遠了。她還愣著發問,戴楚曄才一打開主屋內的電燈,她又傻眼了。

    他家沒什麼特別的裝飾,客廳除了墨色系的沙發桌椅、一台液晶電視和深色的書櫃外,沒別的東西,非常簡單乾淨,甚至有點太乾淨了,但那一切,都比不上裱在牆上那一幅一尺長的墨寶來得吸引她注意。

    「天啊!」

    才踢掉靴子,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她立刻飛奔跳到沙發上,雙眼盯著牆上的書貼,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欣賞,從每一個筆畫中的道美勁健、瀟灑自然,她認出這是誰的作品。

    接著邵貞希一邊哭、一邊笑,直到戴楚曄笑著端出兩杯果汁從廚房走來,她拉著他,指著牆上的墨寶,激動地說:「這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是啊。」

    嗯,這樣問不對。

    「這是摹本真跡?」

    「是啊。」

    轟!不多不少,一噸炸藥在她腦袋炸開。

    「這、這不是應該在故宮嗎?」

    「是啊。」

    「那怎麼會……」

    「我借來的。」

    「借來的?」邵貞希整張臉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她只知道自己驚訝到不行。「你跟誰借?」

    「紐約美術館館長。」

    「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Shlfeer老早就想借《蘭亭集序》了,我就跟他說,我可以幫他想辦法借到真品來紐約參展,條件是,展覽結束後,《蘭亭集序》必須在我家躺一天,明天我就要還回去了。」

    連美術館館長都賣他面子?不是吧!

    「這、這需要押金吧!」

    戴楚曄點頭。

    「這一天押金要多少?」

    「你想知道?」他瞇起眼問。「你先確定你是真的想知道,我再告訴你。」

    這……

    不,她不想知道了。

    「只要是你許的願望,我都會努力達成的。」

    「你是聖誕老公公嗎?」

    他失笑。

    邵貞希歎口氣,知道自己從此之後不能說些聽起來不太可能的願望,因為戴楚曄是真的會想盡辦法做到。

    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呢?他會帶她登陸月球嗎?

    計劃便更,她明天要扛去表演廳的,不是小熊維尼了,而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過海關的時候,她一定會被抓起來,而且關到發茫茫、眼花花都還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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