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喚小老闆 第四章
    「你這件洋裝好好看喔,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要!」早上的茶水間是同事們交流的場所,有如小型菜市場。

    「這是總經理特地為我做的,全世界就這麼一件!」被讚美的女同事得意地轉圈圈,展示身上的粉色洋裝。

    生過兩個小孩的淑華個頭不高,圓圓潤潤的很有肉,平時喜歡穿寬鬆的衣服,卻讓她遠遠的看起來很像一顆球。

    這件洋裝合身卻不貼身,裙擺採用不規則剪裁,可以拉長她的身材線條,讓她看起來更加修長,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欸∼∼」幾個同事不信地驚呼,紛紛湊近研究。「真的假的?看起來像是專櫃的衣服耶!」

    「為什麼我沒有?偏心!」年輕貌美的Teressa是秦司瑝的頭號崇拜者,經常主動示好,雖然都被婉拒,依然不減對他的欣賞。

    「我也要請他幫我做一件!」

    「我也要∼∼」

    沒架子的秦司瑝廣受員工喜愛,尤其他長相俊俏又多金,個性幽默又親切有禮,是很多女同事心中的金龜婿人選,但他刻意跟單身女同事保持距離,婉拒所有示好,也不給她們機會獻慇勤。

    他更明白地傳達了「不吃窩邊草」的訊息,斬斷女同事的所有粉色遐思,避免惹上桃色糾紛,同時也避免引起辦公區域的爭戰。

    「欸,你們小聲一點啦!那是因為我娘家是賣布料的布商,我幫他找到幾款他要的布料,這是他的謝禮。」

    「他幹麼要認識布商?我們公司有計劃要開服裝公司嗎?」

    「我也不知道……啊,矜矜,你來得正好,我們公司有打算進軍服裝業嗎?」拉住正好走進來倒水的岳矜打聽。

    岳矜雖然沉默寡言,但不道人是非,更不會仗著上頭信任就拿雞毛當令箭,很得同事尊敬。

    「我沒聽說。」身處領導核心,接觸的都是公司最機密的資料,謹言慎行是岳矜的處世原則,絕不洩漏任何資訊。

    「矜矜,你看這件衣服,很漂亮對不對?」

    「你相信嗎?這是總經理親手做的?!」

    「總經理有幫你做過衣服嗎?」

    「沒有。」岳矜驚訝地打量同事身上的洋裝,沒想到秦司瑝的設計才能和手藝這麼好。

    老實說,先前他提及自己的興趣在服裝設計時,她一直認為他應該只是徒有「興趣」,不一定具備才能。

    直到看到這件洋裝,她才確定他是一個有才華的人。

    「他也沒幫你做啊,這樣我怎麼好意思請總經理幫我做……」

    「做什麼?」正好走進來倒咖啡的秦司瑝聽到自己被提起,好奇地問。

    「做衣服啊!」大夥兒七嘴八舌地指著洋裝說。

    「淑華,你穿起來很好看呢!」他滿臉欣喜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這是第一次有真人穿他的作品亮相,他非常有成就感。

    「總經理,這件洋裝好漂亮,我也想要一件。」

    「對呀,你不可以偏心喔!」

    「見者有份。」

    「我也要……」

    由於秦司瑝的作風親民,所有員工跟他相處都很輕鬆,所以說起話來也有些沒大沒小,但這並不表示他們不尊重他,只不過大夥兒跟他的相處模式,就像是一般同事,完全沒有距離。

    「你們真的喜歡我的設計?真的覺得好看?」自己的作品深受喜愛和肯定,他非常開心。

    「對呀,真的很好看,我們都很喜歡!」幾乎所有在場的同事都用力點頭,除了岳矜。

    「你覺得如何?好看嗎?」他期待又怕受傷害地看著岳矜,等著聽她的看法。

    他一向很有自信,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只要事關自己最在意的服裝設計,就會患得患失,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尤其是岳矜的意見。

    她不是一個會逢迎拍馬的人,只說實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全心信任她。

    這一陣子的相處,他益發瞭解她的為人,她工作認真,處事公正,自我要求很高,非常有責任感,是個可以全心信賴的人。

    「好看。」岳矜實話實說。「這件洋裝讓淑華看起來很修長,尤其是動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輕盈。」非常有技巧地掩飾了淑華身材上的缺點。

    「說得好,這正是我設計這件洋裝的重點。」遇到知音,秦司瑝笑得很樂,再次提議道:「我也有替你設計幾件衣服,你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穿著V領銀紫色線衫的秦司瑝非常在意穿著,品味更是一等一,同樣的搭配不會在他身上看到第二次。

    由於他每天都是不同的打扮,很多人都以為他一定是買了一大堆衣物,才能每天不一樣。

    錯了!

    他只是懂得將衣服發揮出最大的功效,搭配不同風格的外套或是領帶,就能創造出不一樣的效果,所以就算是同一件衣服,他都可以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興趣使然,他非常在意自己的穿著,也很留意別人的打扮,所以才會受不了她的「一成不變」。

    每天看到她「沉重」的清一色黑色套裝,實在嚴重傷害他的眼,真的很痛苦。

    「不用了,我穿這樣沒什麼不好。」再次拒絕他的雞婆。

    「欸∼∼矜矜,你為什麼不要?這是總經理的好意耶!」

    「你穿來穿去,就是這兩套黑色布袋裝,不好看啦!」

    「就是說咩……」

    「我是來上班,不是參加服裝展示的,沒必要為了好看花費心思。」話一說完,她立即轉身離開茶水間,留下一屋子尷尬的同事。

    「她說話幹麼這麼衝啊!」Teressa首先開炮。竟然拒絕她頭號偶像的好意,簡直不可饒恕!

    「矜矜說話就是這樣咩!」其他人紛紛替岳矜說話。

    「對呀,她沒什麼惡意啦!」

    「我覺得她越來越囂張了,自以為是總裁的人馬,居然連總經理都不放在眼裡。」Teressa氣憤難平,意有所指地批判,希望能激發秦司瑝的厭惡,一舉擠下岳矜,取代她的職位。

    「別這麼說,矜矜不是這種人。」秦司瑝的語氣略沉,不怒而威,難得展現威嚴的一面。「她是一個認真工作的好員工,也是表裡如一的人,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的不實話語亂傳,聽清楚了嗎?」

    他平時很好相處,但當他板起臉時,便會有種無形的魄力,讓人心生畏懼。

    「是。」第一次看到他厲言相向,Teressa完全被嚇到,唯唯諾諾地應答,不敢再多說廢話。

    「好,上班時間到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秦司瑝隨即換上平時親切溫和的笑臉,倒了一杯咖啡,離開現場。

    「……」所有在場的人親眼見識到秦司瑝嚴肅的一面後,對他的態度自然而然多了幾分敬畏,不敢再繼續嚼舌鬼混,紛紛乖乖回座位上工。

    就算秦司瑝再怎麼隨和親切,但他畢竟是小老闆,是未來的接班人哪!

    所以,該有的分際還是得守,否則哪天沒工作,還不知道是怎麼丟的咧!

    ***

    「……這是跟KSH合作的合約,若是沒問題,就在這裡簽名蓋章。」岳矜手上拿著一疊文件,一份份放到秦司瑝面前。

    「你的工作能力實在沒話說,但是服裝品味就……唉,一言難盡。」每天只要看到她的裝扮,他都會提上一提,實在是忍不住啊!「我真的有替你設計幾件衣服,不是隨便說說的。明天我拿設計稿給你看,你挑幾件喜歡的,只要你穿我做的衣服,保證讓你整個人煥然一新。」

    她是他看過打扮最糟糕,同時也是最固執的女人,若能將她成功改造,絕對是最好的挑戰。

    「如果沒有問題,請你簽名蓋章。」岳矜聽若未聞,不對他的言論作出任何評論,當作沒聽到他的批評。

    她愛穿什麼是她的事,他管那麼多幹什麼?

    自從他來了以後,越來越多同事——已經從這層樓,蔓延到整棟大樓——將他的建議奉為聖旨,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走伸展台的模特兒。

    她必須承認,他們的外表起了大變化後,全都更有活力,人也變好看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看到他成功改造淑華,她確實看出他的設計才華,但她是來這裡工作,不是學打扮的,所以沒必要多花時間在這上頭。

    更何況,她也沒有閒錢置裝。

    不過這幾年的省吃儉用,總算等回了楊世誠。

    雖然好幾年沒見他了,但一個星期總會通上幾次MSN,看到他日益發福的圓臉,他在美國的日子應該過得很不錯才是。

    昨晚跟他通MSN時,他說他的博士論文已完成交出,最快再半個月就可以回台,他還說有一件重要的事,等他回來後要告訴她。

    應該是他們倆的婚事吧!

    想到過不久就可以見到楊世誠,她的表情瞬間柔軟,嘴角微微上勾,臉上多了一層閃耀的光輝。

    「你好……」秦司瑝看呆了,心跳漏了一拍,原本脫口而出要說「你好美」,幸好在最後一秒警覺地改口。「你在笑什麼?」

    僅僅一個笑容,就徹底改變她的相貌,讓她臉上多了一層耀眼的光芒,看起來……好美,比任何他所接觸過的名模、紅星都還要動人。

    活到這麼大的年紀,他的心第一次有被抓住的感覺,只可惜她是公司員工,不是他能「下手」的對象,他必須管好自己的心。

    「……沒什麼。」她立即恢復原先的冷靜。「能不能麻煩你快點簽核?你還有很多工作等著做。」

    「是……」他一手慵懶地支著下顎,一手接過透明文件夾,看都不看就在文件上簽名蓋章。

    他覺得自己像是橡皮圖章,唯一的工作就是簽名蓋章。反正有她把關,他完全不需要費心思。

    「你不看內容嗎?」對於他輕忽的態度,她不滿地拉下臉。

    原以為經過「大戰股東」後,他會改變工作態度,只可惜……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只要是你看過的文件,我都放心畫押。」他的語氣雖輕,卻非常慎重。「我相信你。」

    他為人海派又爽朗,人緣很好,交友滿天下,但能得到他全心信任的人卻不多,五根手指都算不完。

    而她,正是其中一個。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她認真謹慎的工作態度不僅老爸誇讚不已,就連他都豎起大拇指,只可惜他並沒有受到感化,還是一條大懶蟲。

    「你不怕我出賣公司?」她深深看他一眼,好奇地問。

    「你不是賣主求榮的人。」他毫不退縮地跟她對看,語氣認真地說:「我對你的為人深具信心。」

    「……」一時之間,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詫異地瞪著他看。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評價這麼高。

    共事的這一個月,她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他卻從沒惡言相向,展現高EQ,紳士風度十足。

    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她不可能沒看出他故意「裝笨」,極盡所能地展現「昏庸無能」的一面。

    縱然如此,他並沒有拿公司的前途開玩笑,他嘲弄的對象向來只有他自己,比如說:故意在公開場合問一些白癡問題、四處跟女同事打屁聊天,平常生龍活虎,一開會就「閉目養神」……總之就是努力扮演「阿斗」的角色,氣得總裁哇哇大叫。

    該怎麼形容他呢?

    嗯……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怪咖。

    他沒有富家子的驕縱和趾高氣昂,相反地,他雖然玩世不恭,但對待員工卻親切有禮,沒有絲毫架子,很得員工的喜愛。

    真要說起來,她的態度還比較惡劣呢!

    不可否認,自己對他的觀感正在慢慢修正中,只是離「尊敬」還有一大段距離。

    「你幹麼不說話?我說錯了嗎?」難得見她發呆,他不禁納悶。

    「這份是各部門主管的年度評核。」她回過神,遞上另一份文件,不讓自己成為話題中心,但語氣已溫和幾分。

    「矜矜,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一板一眼?生活已經很苦,輕鬆一下嘛!」嘴巴說著話,手也沒停下,在指定的地方簽名。

    「我——」岳矜的話被外面吵雜的聲音打斷,她納悶地舉步往外走,想看外頭發生什麼事。

    「喂,你不能進去!等等啦……」

    伴隨著吵雜聲,「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一股濃郁的香風隨之撲進,一個高挑性感的美女闖了進來,還差點撞倒岳矜。

    「矜矜,我們攔不住她。」幾名攔人失敗的女同事,表情氣憤又無奈,將希望寄托在「鐵面無私」的岳矜身上。

    「小姐,這裡是私人辦公室,你走錯地方了。」身高一百六十公分的岳矜,毫不畏懼地擋住高她十幾公分的擅闖者的去路,兩人的身材差異有如金龜車對上蒸汽火車頭。

    「我才沒走錯呢!我要找你們總經理。」江璐娜冷哼一聲,低著頭不屑地睨了岳矜一眼,隨即轉開,完全沒將她放在眼底。「讓開!」

    「現在是上班時間,非相關人員禁止進入辦公區。」岳矜挺起嬌小的個頭跟她對看,毫不畏縮。「警衛怎麼會放你進來?」

    「因為他們都知道我跟你們總經理的關係不同啊,誰敢攔我?」江璐娜跩跩地看著矮她半個頭的老土女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先前秦司瑝買項煉送她的事,上遍各大媒體,鬧得滿城風雨,大大提升了她的知名度不說,現在整個台灣有誰不知道她是他的新歡啊?

    「請你出去,否則我就請警衛來趕人了。」管她跟秦司瑝是什麼關係,只要是干擾上班的人,全都禁止進入。

    「你敢!你——」江璐娜氣急敗壞地大吼,當她正想開罵時,剛好看到秦司瑝走近的身影,於是立即放軟語調,大發嬌嗔。「瑝∼∼你看她啦,擋住人家的去路,不讓人家進去找你,還要趕我走……」

    一個月前拿到他送的鑽石項煉時,她還以為自己已經穩穩抓住他了,還在想要如何以退為進地繼續釣著他,好嫁入豪門,誰知道他竟然沒再主動聯絡了!

    這怎麼行?他可是她的金龜婿呀!

    於是,她找上門來,非要緊緊抓住他不可!

    「……娜娜?」秦司瑝驚訝地瞪著她。「你來這裡做什麼?」

    就算他再怎麼想敗壞名聲,也不敢把女人帶來公司招搖,先別說岳矜小牢頭這一關不好過,老爸若是知道,不把他的頭拽下來當球踢才怪。

    「人家想你呀……」江璐娜得意地擠開岳矜,踩著模特兒走台步的步伐,搖曳生姿地走向他,主動依偎在他懷裡,又濃又密的假睫毛眨呀眨的,豐潤的嘴唇微微嘟起,嬌嗲著聲道:「你這麼久沒來找人家,是不是忘了我?」

    在模特兒界混了這麼多年,江璐娜最會掌握風光進場的時機,也很清楚該如何拉高自己的氣勢和身價,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高調地投入秦司瑝的懷抱,明白彰顯自己跟他的關係匪淺。

    「我這一個月每天被盯著做事,忙得暈頭轉向,早出晚歸,哪兒都去不了。」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他怎麼會看不出她在玩什麼把戲?但只要別鬧得太離譜,他都樂於配合,敗壞自己的形象。

    「你是小老闆耶!誰敢盯著你做事?」江璐娜轉過頭,狠狠地瞪著岳矜,意有所指地說:「除非是不想要在這個公司工作吧?」

    岳矜甩都不甩她,指著桌上成疊的紙堆,直接對著秦司瑝說道:「總經理,你今天還想要繼續加班嗎?」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你想加班,就繼續浪費時間跟這個女人鬼混吧!

    「我——」

    秦司瑝才剛開口,江璐娜立即趾高氣昂地指責起岳矜。

    「你以為你是誰呀?竟敢對老闆這麼無禮,這種員工,早該被fire掉!」

    「我才想問,你以為自己是誰?不但亂闖辦公區域,還耀武揚威地大聲喧嘩,擾亂我們的上班秩序。」岳矜毫不畏懼,冷冷地跟她對嗆。「像你這種訪客,早該被警衛攆出去。」

    這女人仗著跟秦司瑝的「交情匪淺」便仗勢欺人,就連她都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教訓。

    「你!瑝,你看她啦……」雖然氣急敗壞,但她很清楚自己沒有立場反駁,所以聰明地討救兵,唯恐天下不亂地亂扣帽子。「我是你的女朋友欸,她還對我這麼不禮貌,分明是沒把你這個老闆擺在眼裡嘛!」

    岳矜外表冷靜地直視秦司瑝,心裡頭卻有些七上八下。她還無法抓住這位上司的習性,無法完全掌握他的心思,所以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

    他是會裝笨,也會故意做出惹惱總裁的蠢事,但為人處事算公正,只希望他不會讓自己失望。

    「岳小姐,來者是客,再怎麼樣,我們都該以禮相待,不該失禮。」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將岳矜當成自己人了,正因當她是自己人,所以才會先說她,以免人家說他護短。

    「……」秦司瑝略帶責備的語氣,聽得岳矜心情一沉,比想像中難受。

    她一直認為他是故意裝笨,但起碼為人公正,更何況他剛才還說信任她,結果……結果他竟然在眾人面前指責她失禮,讓她難堪到有種遭背叛的感覺。

    「就是說咩,連最基本的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這種員工不要也罷!」江璐娜心花怒放,氣焰更加囂張了。

    「喂!」幾名在場的員工氣呼呼地瞪著江璐娜,甚至有員工不滿地望著秦司瑝。「總經理……」

    「娜娜,這裡是我上班的地方,我不喜歡見到『不請自來』的訪客,以後不要再犯。」秦司瑝推開江璐娜,走回座位,神色冷淡地說:「你回去吧,有空我會再跟你聯絡。」

    努力敗壞形象是他致力達成的目標,若在其他場合,他絕對會完全配合她的演出,但江璐娜不該來公司鬧事,更不該對岳矜無禮,這已嚴重觸犯他的忌諱。

    江璐娜只是助他敗壞名聲的棋子,他已經付過不少「酬勞」給她,並且沒給過她任何承諾,兩人只能算是「主雇」關係,他並不欠她什麼。

    岳矜就不同了,共事這個月以來,她的工作態度認真,言詞犀利中肯,處事真誠無偽,不以自己的貧苦為恥,努力活出自己。

    就算她對他的評價不高,但在工作上,她卻從來沒有馬虎過,明知他故意「裝笨」,仍盡全力輔佐他,不曾惡言相向,頂多只是賞他幾個白眼。

    他一直很敬佩她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有著時下年輕人少見的堅持和認真,也許就是對她工作上的賞識,慢慢延伸到對她個人的欣賞。

    他喜歡她不畏艱難、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好像沒有什麼事難得了她,什麼障礙都無法阻擋她前進。

    她擁有他所需要的魄力和毅力。

    他欣賞她,也敬佩她,從沒將她當一般員工看待,更將她列入保護名單,絕不容許任何人輕侮她。

    而且……稍早看到她露出不經意的笑容時,彷彿有一道光芒瞬間照亮她樸實無華的裝扮,純粹的美感像是一張網,猛地攫住他的心,她美麗的倩影就這麼印在他心底了。

    他的心,第一次留駐一個女人的身影。

    若不是他一直秉持「不跟公司員工談戀愛」,強自壓抑自己悸動的心,可能追求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看來,他若想追求她,只有等被攆出家門後再說了。

    「呃……」劇情的發展急轉直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原本還氣焰囂張的江璐娜都愣在當場。

    他竟然趕她走?有沒有搞錯!

    他剛剛才指責她無禮,現在又念了江璐娜一頓,甚至還趕她離開,他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她都聽糊塗了。

    「你聽到沒有?我們總經理『請』你離開。」幾名同事掩不住臉上的喜悅,眉開眼笑地指著門,做出送客的手勢。

    「你們——」江璐娜忍住胸口的怒氣,強擠出笑臉,聰明地找了一個台階下。「欸,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個約會,不耽誤你上班了,有空記得跟我聯絡喔,掰掰!」

    說完後,一陣香風隨著優雅的台步刮出辦公室,看熱鬧的員工也隨即離開,短短不到三分鐘,辦公室又恢復原來的安靜。

    岳矜帶著新奇又不解的納悶眼神來回探索他的臉,想要讀出隱藏其中的訊息,找出答案,但是……找不到。

    她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完全不瞭解他。

    原以為他是蠢材,沒想到他是裝笨。

    原以為他空口說白話,沒想到他的確會做衣服。

    原以為他被美色迷昏頭,沒想到他頭腦再清楚不過。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在看什麼?」他停下簽名的筆,好奇地抬頭看她。

    「我在看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老實回答。

    「喔?」他興味十足地問:「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一直以為你是腦袋空空的花花公子。」

    「我是啊!」他笑得好樂。這是他努力製造的形象。

    「你不是。」她堅定地搖頭。「你是個千面人,無法定位。」

    「我像千面人?哈哈……」他彷彿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般。「第一次有人說我像千面人,我還以為自己很單純呢!」

    「你是總裁的兒子。」她突然迸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什麼意思?」他一臉茫然。

    「狐狸的兒子,絕不可能是一條笨狗。」秦東和是商場有名的老狐狸,他兒子能差到哪兒去?

    「哈哈哈……」他笑到無力地趴在桌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仍然忍不住笑。「我老爸如果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氣得抓光引以為豪的頭髮,哈哈……」

    「總裁其實很以你為榮。」

    「你錯了。」他表情哀傷沉重,不復見平時的戲謔。

    「是真的!」她急忙用力點頭。「他經常在我面前說你很聰明,也很有能力,他很以有你這個兒子為傲!」

    「他以『過去的我』為傲,不是『現在的我』。」他幽幽地搖頭。「他根本無法接受我這個『誤入歧途』、不肯按他安排的路走的兒子。」

    「他這也是為你好,希望你走的是最輕鬆好走的路。」天下的父母不都是一個樣?若有能力,一定安排最好的路給兒女,不希望子女跌得滿身傷。

    「我知道,但我不是傀儡,我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會跌跌撞撞,他還是想要闖一闖。「我想靠自己的雙手,闖出屬於自己的成就。」

    「我只希望在你得到總裁諒解之前,能夠做好該做的工作。」她其實還滿佩服他的決心,只可惜總裁那關不好過。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她雖理解他「裝笨」的原因,卻無法諒解他三不五時的故意「凸槌」,所以對他的態度並不算友善,甚至可以用無禮來形容,但他對她一直都是和顏悅色,十足的紳士風度。

    正因為他的以德報怨,更讓她羞愧得無言以對。

    認真說起來,他的「凸槌」都選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純粹只是想要惹惱他父親,絕不會影響公司運作和利益,是個知輕重、識大體的人。

    因此她深深反省自己的不是,告誡自己必須公平對待他,這是他應得的。

    「知道了。」他乖乖地繼續埋頭苦幹。

    坐回他辦公桌邊她的專屬座位——擔心她累著,他特別搬來一張椅子——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打量著專注審核文件的他。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來,姑且不評論他在工作上頭的表現如何,單就個人來說,她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好上司。

    處事公正,不擺架子,個性幽默而且溫和有禮,很得人心。只可惜為了擺脫接班人的角色,喜歡故意耍笨,否則他絕對可以輕易做好這份工作。

    現在,她不會再輕易批判他「消極反抗」的行為,雖然她並不認同,但這是他爭取「自由」的方式,他有權為自己的夢想奮戰。

    她向來欣賞願為自己夢想奮戰的人,就像她的男友楊世誠,也是一個努力為自己過活的人,跟他很像……

    欸?她沒事幹麼拿秦司瑝跟楊世誠相比?

    他們兩個不像,一點都不像!

    秦司瑝是個出身良好、有教養的富家公子,他不只相貌出眾、舉止優雅,而且更是一個標準紳士,從不口出惡言,為人體貼有禮。

    楊世誠則是跟她一樣貧苦出身、長相普通、個頭矮胖、為人自我、不知體貼為何物的人,盡一切努力就是為了出人頭地,這點跟她相同。

    等等……她突然回過神。她這是在幹麼?!

    為什麼從她剛才的比較看來,秦司瑝在她心中的評價可以說是完全勝出?

    楊世誠除了「努力」之外,好像一無是處?

    這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太久沒見到楊世誠,她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平淡吧?而這一個月跟秦司瑝的朝夕相處,已經徹底改變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好感大增。

    這麼說起來,其實她並不討厭秦司瑝,甚至有些喜歡他的為人耶!

    天啊啊啊啊啊……

    好驚人的發現!

    她被自己的發現嚇傻,久久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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