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怒了嗎? 第六章
    大家都發現,當家有些不一樣了。

    「當家,明年的米糧,咱們要進多少?」掌進貨的管事拿著貨單,恭敬地問。

    主位上遲遲沒聲音傳來。

    大伙不禁抬頭,打量主位上的人。他們看到當家正低著頭,專注著什麼。

    他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當家抬了頭,舉起他手上正忙著的東西——

    用紅棉繩編出的一個蛛網。

    可等等!紅棉繩……不是女孩子家在玩的東西嗎?

    那紅繩繞掛在一個大男人的手上!還是一個手握如此大權力的男人手上,那感覺真是……奇妙啊!在座每個人都呵呵一笑,掩飾著窘狀。

    管事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當家,請問,明年米糧要進多少?」

    「就這樣。」當家又把手舉高,讓那紅蛛網更顯眼。

    「嗯……當家,這……」這樣是哪樣啊?管事一頭霧水,還要裝得和平常一樣,以免被當家看出他在笑他,笑他像個女孩一樣,在揪那娘娘腔的棉線。

    「你算一下這蛛網的格子。」當家說。

    這可是有深奧的學問喔,他驕傲地想。

    「好,一、二、三……十一?」管事恍然。「啊!當家是要進十一萬石?」

    當家一愣。「不對!」他看了一下自己結的蛛網,啊了一聲,手又忙了起來,自言自語著:「奇怪,我明明是想編十五格的蛛網,怎麼會少四格呢……」

    就這樣,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等當家完成,再讓他們數。

    「嗯,要……廿六萬石?」怪哉,當家剛剛說要十五格,怎麼跑到廿六格去?

    「啊!又不對!」到底要怎麼繞呢……當家陷入苦惱。

    在場的每個人,頭上都在冒黑線。

    嗯,那個……他們可以認為,這是當家難得的一種……幽默嗎?

    又有一天,一個犯錯的分號掌櫃,來到宅裡賠罪。

    這錯雖小,卻是要罰錢的,掌櫃祈求當家可以折免這罰金。

    可一向紀律嚴明的當家,卻只是在地上畫了個三角,擺了許多花琉璃。

    當家給了他一顆琉璃,說:「來,我們打花琉璃。」

    「啊?」掌櫃的下巴掉了。

    「你打贏了,我就不罰你錢,只要下回別再犯。」當家說得很認真,不像是玩笑。「我打贏呢,除罰錢外,你還要到其他分鋪罰作勞務,如何?」

    「啊,好的,當家。」掌櫃接下了,心情很忐忑,他第一次打這玩意兒啊……

    打啊打的……

    結果……

    那第一次打花琉璃的掌櫃,因為不必課罰金,快快樂樂地回分號去了。

    「當家,您最近心情不錯啊。」傳察跟在寶康身後,回到了福爾家的院落。

    「嗯?有嗎?」他摸摸臉,覺得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直都在笑啊。

    「呵,當然有。」他傳察活了這把年紀,還分不出真笑和假笑嗎?

    「是嗎?可前一刻,我還在惱呢。」寶康笑說:「沒罰到那掌櫃的錢。」

    沒想到他練了那麼久,打花琉璃的技巧還是這麼差。讓那小傢伙知道,準會被笑。

    「不過結米糧那天,當家的玩笑滿有趣的。」連他這老古板都笑了。

    「嗯?」寶康疑惑地看他。「那天我沒開玩笑。」他是真想用蛛網的概念,來向大伙分析米糧進貨是要如何計算。

    他心算高人一等,可編網的手卻很拙。

    傳察不再提了,隨著寶康進了書房,攤了些帳本要與寶康討論。

    他們討論得很深入,直到天井那兒傳來了孩子的聲音,還有招娣的……

    聽到招娣的笑聲,寶康馬上抬起頭,往外看。

    原來,她領著那些孩子,在玩打鬃人的遊戲。

    所謂的鬃人,就是用高粱桿、紙絹與堅硬的豬鬃做成的長型人偶,單是直立著,可以不倒,而外表會按著民間故事,做出各種討喜人物的相貌。

    人們玩著時,會將他們的鬃人放在銅茶盤上,然後雙方便掄起棒子敲打銅盤,使那鬃人在上頭轉動,並且試圖讓對方的鬃人給擠下去。

    這遊戲是很吵的,打銅盤的聲音分明就是敲鑼,加上孩子放肆地笑鬧,看得傳察起了疙瘩,捏著冷汗。

    當他心驚膽顫地望向寶康時,以為會看到閻王似的臉色……

    咦?不對,他看到的是一副如癡如醉的表情。

    「真是!」他以為當家是被氣傻的,便自告奮勇去趕人。「我去把這幫壞了規矩的人帶走!」

    「等等,傳叔!」寶康卻趕緊拉他,要他噤聲。「他們不曉得我在。」所以他不怪他們。

    傳察瞪凸了眼,呆張著嘴,這模樣讓他像一條鯰魚。

    可寶康沒時間看他那滑稽的表情,現在他光看外頭的「風景」都來不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那群孩子是……風景,還是很美的風景。

    而那風景裡最出色的就是——

    招娣的笑,紅撲撲的笑。

    他看到,當那打鬃人的比賽分出了勝負,她同其他孩子一起為勝利者歡呼,像可愛的小兔子跳來跳去的,讓他很想衝動地上前,把她抱個滿懷,然後將她鎖在懷裡揉弄愛撫。

    他看到,當那小孩因為不服輸而大聲哭鬧的時候,她假裝生氣地跺腳,擺了好多鬼臉給那小鬼看。

    有鼻子推得高高的……豬頭。

    嗯,那是他看過最可愛的豬頭。他笑。

    有把臉拉長的……馬臉。

    喔!怎麼會有馬長得這麼可愛?他再笑。

    還有當初她諷刺他的……大笨牛。

    天!他那時怎麼會因為她這個動作而氣得半死?這明明是世上最迷人的一頭牛!他再傻傻地笑。

    此時,招娣的頭一個微偏,惹得他心突地一跳,趕緊把嘴捂著,轉開臉,佯裝專心地在讀帳本,可那雙眼不清一刻又忍不住飄過去……

    他以為,她是發現他的視線了。

    結果,她只是伸手去撿掉在地上的髮夾。

    他鬆了口氣,可卻馬上感到失落。談生意談失敗,都沒這麼高潮起伏。

    不過,招娣可愛的鬼臉,還是沒讓那小弟停止哭鬧。

    他看到,招娣也跟著苦著臉,揉著眼窩,做了那愛哭鬼的表情,然後唱道:「嗚嗚嗚——丙辰真愛哭!嗚嗚嗚——丙辰羞羞臉!嗚嗚嗚——丙辰不哭不哭,不哭我就給你親一個。」

    寶康像欣賞著絲竹一樣,陶醉地聽著。

    接著,他又看到,招娣那粉嫩的小嘴,親著手掌,貼到那小弟臉上,再抱抱他、安慰他。

    寶康瞪癡了。

    他同時發覺,自己的身子變得好熱,可不是那種要變孩子前的徵兆。

    他是興奮、激烈的灼熱。

    他多想,多想奪過那手掌,去舔那留在上頭的香吻,然後再領著那留有她餘香的小手,去撫摸他的全身。

    甚至……甚至還想得寸進尺的,把她壓在地上,吃吮她的小嘴、逗弄她的小舌,將那一聲聲讓他酥骨、愛憐的可愛呻吟,全部給激發出來,好讓他亢奮、讓他壓抑、讓他痛苦、再讓他解放,最後,讓他欲仙欲死……

    天哪……他在心裡吶喊著。

    「咳,當家。」傳察覺得他該插嘴了。「您身子是否不適?」臉好紅,好像發燒了。

    寶康顫了一下。「什麼?」

    見傳察擔心他的表情,他乾脆順水推舟,讓自己的窘狀有個合理的解釋。

    「對,頭有些暈,我想小憩一下。」

    「那小的便不打擾當家。」傳察收拾了帳本,一會兒,又抬起頭,表情平靜地說:「當家知道,什麼東西是世上最美的嗎?」

    假裝要到長椅躺歇的寶康一愣,看著傳察那雙晶燦的老眼,他搖搖頭。

    「是讓你有心的東西。」傳察說:「即使是一根樹枝,您也會覺得它是最美的花。」

    「呵,是嗎?」寶康裝傻地笑,可他怎會不知道這話底下的用意,畢竟這老總管是看他長大的啊!

    傳察離開了,寶康臥在躺椅上,望著天花板,想著心事。

    半刻,他又聽到敲銅盤的聲音,新的一回遊戲開始了。

    他的眼睛轉了轉,轉向了緊閉的門邊。

    他,好想玩玩看,好想跟招娣一起玩,好想跟她一塊哈哈笑……

    他起身,吸了口氣,開門出去,走向那堆人。

    但走到他們面前,他又有些無措,不知如何開口。

    老天!他可是商場的談判高手,卻不知如何開口加入遊戲?

    這群人停了動作,失了聲音,瞪大著眼,瞧著他。

    「那個,我,可……」他邊說邊想著詞。

    下一瞬,孩子全跑了。

    只剩下落葉,還有……招娣。

    最後,招娣拿出自己的鬃人,陪他玩。

    鏘鏘鏘——

    「我不知道你在,你不要生氣喔。」招娣打著銅盤,邊偷覷著寶康,怕他生氣,邊說:「你會處罰我們嗎?」

    鏘鏘鏘——

    寶康一怔。「我為什麼要處罰你們?」他繼續敲銅盤。

    鏘鏘鏘——

    「因為他們出現在你面前了。」

    鏘——寶康的手停了。

    「什麼?」他有些忘了自己立下的規矩。

    「我要他們每天早上背誦寶寶的約法三章。」招娣說得很急,看來很擔心的樣子。「他們都記得很熟,絕對沒有忘記。」

    喔!看來這就是全部的人都跑掉的原因,那些孩子肯定都很怕他。

    其實,他最近已能漸漸適應這院子有孩子的存在,而且這幫孩子真的調教得很好,不亂吵,今天的吵鬧只是意外。

    不過,他不想向招娣明說,他想嚇嚇她、「勒索」她。

    「不過犯錯就是犯錯。」寶康板起臉,說:「不論是誰,都該受罰。」

    「你……要趕我們走嗎?」招娣一驚,瞪著無辜的大眼,楚楚可憐地說。

    寶康的心一揪,要是之前,他一定會趁機大鬧招娣一番。

    可他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她這可憐怯弱的樣子,都看不得呢?

    他只想看到她笑,開心地笑。

    招娣看寶康臉色很沉,丟了棒子,抓著他的衣服,求道:「我們下次不會再犯了,我答應你,要不以後打花琉璃,我都讓你,好不好?」

    這傢伙以後打花琉璃都讓他?這算什麼談判條件?他有那麼遜嗎?

    他低吼一聲,招娣嚇得趕緊縮手。

    他忐忑地偷瞧他,像只在老虎爪下的小兔子,又讓他的心一扯。

    他歎氣。「不會有人趕你們離開。」

    他又苦苦地笑著。「你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這笑雖苦,卻有些寵溺的味道。

    「真的嗎?」招娣起先傻傻的。「真的嗎?」她再問一次,笑開了。

    寶康點頭。「真的。」

    「謝謝你!寶寶!謝謝你!你是大好人!我喜歡大好人!」招娣跳起來,一把捧著寶康的臉,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個。

    寶康渾身一震。

    那軟綿綿的觸感,真好,他好想讓這軟綿,親在他身體上最敏感的地方。

    還有,他想、他想……

    他想親她!

    念頭一閃,他便將招娣抓進了懷裡,大手握住她的小脖子,熱燙的唇就要強逼上去,凌虐她的……

    「啊!寶寶——」

    他以為招娣大叫,是因為少女的矜持與嬌怯。但這不但不能阻止他,反而更能激起男人體內的獸性——

    沒想到……

    「你……腳蹲麻啦?」

    寶康的身子定住了。「什、什麼?」

    「你也太不小心了。」招娣哇哇抱怨。「你要我扶你可以,可幹嘛把我抓在懷裡?你很粗魯耶!嘖嘖嘖……」

    聞言,他的身子僵了。

    他這麼霸道、這麼狂猛、這麼無法抑止飢渴的動作,卻只是被這小傢伙誤解為……他的腳蹲麻了,差點兒跌倒,所以才想扶著她,沒想到太粗魯,將她「不小心」抓進了懷裡?

    他還真是不小心啊!

    「啊!對了。」招娣想起什麼,依然與他維持著這曖昧的姿勢,眨巴著期待的眼,說:「看你差點兒跌倒,我想到一件事!」

    「什、什麼事?」

    他的身子,忍到痛了。

    可招娣卻用那種不識男女情滋味的眼神,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又天真又單純地看著他,問:「柴神娘娘廟有廟會,我可以請一天假,帶我弟妹去玩嗎?」

    他的身子此刻開始抖了。他心裡升起的罪惡感,就好像一個做爹的,想順著男人的慾望,去親吻自己美麗的女兒一樣。

    不行!這小傢伙沒自覺,他根本親不下去。

    他忍著痛,將她扶好,還要裝成一切沒事、一切都很好的樣子,微笑地看著她。「廟會?什麼時候?」

    「後天,在西城。我也想祈求娘娘,為我們大家帶來溫暖。」

    後天嗎?寶康想,自己那天應該沒什麼事,或許他可以跟她去。廟會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可不放心讓她自己去,何況她這母雞還有七隻小雞要顧。

    他嚴肅地說:「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他給了她一個引子,讓她主動開口,希望他能陪著一塊去。如果她這麼說,他絕對馬上答應。

    他準備好了——

    「不,不會危險。」招娣搖搖頭,想讓他安心。「乙大哥會陪我們去。」

    寶康呼吸一窒。「乙大哥?」他急問:「他是誰?」

    「喔!那是我鄰居的一個大哥。」招娣說:「我爹娘死後,他很照顧我們。他陪著去,會保護我們的!」

    「是嗎?」寶康眼一瞇,又問:「瞧你說的,你們感情很好?」

    「嗯!當然很好,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不信任他,我才不會讓他碰我弟妹呢!」招娣開心地答,好像因為後天要見到這大哥了,所以心情天大的好。

    寶康冷冷地呵笑幾聲,算是應和她的話。

    可心裡卻有隱隱的怒氣,像把文火,正在滾沸一鍋濃醋,越滾越酸。

    他沒想到,自己會是一個佔有慾這麼強的人。

    他還想再多問問招娣,她跟這個乙大哥之間的問題,沒想到招娣的小腦袋又是一轉,想到什麼,打斷他。

    「寶寶,你等我一下。」說完,就跑回後頭的耳室。

    「招娣,你回——呃!」寶康的叫聲被一聲痛吟取代,叫喚戛然而止。

    當招娣回來的時候,她看到的是十歲的寶寶。

    「啊!寶寶!寶寶!」她驚叫,連忙解開身上的包袱,還好她隨時都帶著他的小衣,急忙替他套上。「你好奇怪喔,幹嘛生氣啊?這樣很危險!」

    寶康板著臉瞪她。

    「啊!你也想去廟會?」招娣想了想原因,用哄孩子的方式哄他。「好啦!好啦!下次再帶你去。」

    寶康翻著白眼。心想,難道她那顆心還沒發育完全嗎?

    怎麼反而他一個大男人,比一個閨女還要敏感?

    還是說,她跟他不一樣,她只是把他當成小孩在對待,其實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寶康的眼神就像個棄婦一樣,悲憤地控訴著。

    招娣沒再理會他的怪異,逕自掏出她剛從房裡拿來的一個小袋子,倒出來,是上頭繪有各式神話傳說人物的圓形紙牌。

    然後她就領著不開心的寶康,再去認識新的遊戲……

    寶康小心翼翼地來到後院的耳房,靠在柱子後,偷偷看那群小鬼在天井嬉戲。

    他想,招娣在廚房備餐,還要好一會兒才來,趁這時候,他可以多多打聽一些,哼,關心那個「路人乙」的事情。

    他輕著步,走出去。

    沒想到還是被眼尖的任子看到,他馬上拍手大叫:「大家!閃、閃、閃——」

    又是一眨眼的時間,那些孩子全都竄進了屋子裡,沒讓寶康抓到半個。

    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被離棄的滋味真不好受,即使對方是一向討厭的小孩。

    他咳了幾聲,對著那屋子說:「那個最大的,你叫任子,是嗎?」

    屋子沒聲音。

    他再說:「我想同你談談話,你能出來嗎?」

    過了一會兒,屋子才有聲音。「姐說,約法三章不能打破。否則,我會被她轉到吐。」

    他說的,就是那招轉轉樂?寶康想。

    「好吧,那我們就這樣談話,行嗎?」

    這樣,好像在跟屋子說話般。不過那個「路人乙」的問題要緊,寶康便耐著性子。

    屋子靜了一會,才說:「行。」

    「你知道一個叫乙大哥的人?」

    「知道。」

    「他是你姐姐的什麼人?」

    「他是姐姐的青梅竹馬。」屋子說:「他們一塊長大。」

    「感情很要好?」

    「嗯,很要好。」

    「多要好?」

    「我聽大嬸說過。」屋子說:「她想讓乙大哥和姐姐做一家人。」就是結拜兄妹。

    轟——

    來了一記——天雷!

    寶康呆愣了好久,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屋子的窗開了個縫,發現他還在,又趕緊閉上。

    「任子。」寶康醒了神,再問:「那個人對你們很好嗎?」

    「很好。」屋子說:「他答應過姐姐,等他有了錢,要帶我們離開這裡。」

    轟——

    又是一把——地火!

    終於把寶康的心燒得一片荒蕪。

    怎麼……怎麼搞得,他這裡好像個窯子,他是殘害天真小兔子的鴇母?

    寶康的口氣突然變得很沖。「你姐姐有沒有對你們說過,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

    「呃……是、是說過。」屋子囁嚅地說。

    記得小弟闖禍那天,她跟當家吵得很凶,還拿鞋丟他,回來後氣呼呼地對他們說:「我們遲早會離開這地方!我才不希罕他呢!」

    姐姐還說,小孩不可以說謊,所以任子就老實說了。

    七個孩子縮在屋裡,小眼瞪小眼,屏息地等待外頭的回應。

    當他們再往窗縫窺去時,外頭已經沒人了……

    這小傢伙、這小傢伙、這小傢伙!

    寶康拖著扯痛的身體,用力地踱回他的臥房。

    她不是說,很謝謝他,謝謝他願意讓他們一家人留在這裡嗎?

    那時候的笑容,不是告訴他,她好喜歡他這個大好人嗎?

    為、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想著離開?

    他也是強壯的避風港,他也可以讓她靠啊!

    他的身子好痛,痛到只能匍匐在地,隨便抓了布就塞在嘴裡,以免那痛吼被外頭的人給聽見。

    他無助地縮著,無助地惱著。

    她要走就走,他為什麼要生氣?為什麼要絕望?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的身體忍受這扯裂的痛楚?

    痛?那就叫出來啊!叫出來啊!沒關係!你叫出來!我會保護你!

    他的喉頭一哽,想起那溫暖又勇敢的聲音,還有馨暖的懷抱、保護他的力道。

    他為什麼生氣?因為他……

    他喜歡她。

    他喜歡這像孩子一樣,直率又單純的小傢伙。

    他不要她走!

    不要她,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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