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雁兒無力再維持表面的鎮定,連聲音都帶著幾分惱怒。
「我是夏天傲。」他帶著完全勝利的面容,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妳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已經完全坦白了,但還是不知道妳的芳名。」
她的手握緊了酒杯,蒼白的臉色裡帶著研判與思索。
「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絕無半句虛言。」夏天傲舉起右手。「我發誓!對於姑娘為何會盯上永樂賭坊的理由,來自哪個衙門,又是來查什麼案子的,我的確全然不知。」
她可以相信他的話嗎?
不,這個人太過狡猾,她絕對不能在他面前自亂方寸!
「夏三爺,你真的完全坦白了嗎?對於我問你的問題,你可是一個都沒有回答呢。」她強壓下內心的恐懼,提醒自己是個捕快,而且不是普通的捕快,是京城總捕司的六大總捕之一!
自從十六歲那年跟隨師傅來到總捕司,十八歲開始獨立辦案,五年的時間,她經歷了許多的考驗與艱險,怎麼能敗在眼前這小小的困難上呢?
「只要說出妳到底是誰,我就告訴妳我的目的。」他的笑容裡有著不容妥協的堅決。
「那麼,就先讓我來猜猜你的目的吧。」她一口喝完了酒杯裡的酒,亮星般的雙眸充滿睿智的光芒。「夏三爺一改往日吃喝玩樂、不理俗事的個性,昨夜兩次幫我脫身,只能有一個原因!」
夏天傲只是保持微笑,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膀,繼續替自己和她斟酒。
「你不想讓倪定遠知道,他們被人盯上了。」她捏緊了手裡的青瓷酒杯,緊抿的雙唇讓她神情顯得堅韌而執著。
「為什麼這麼說?夏某只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不忍像妳這般的如花美眷遭受到危險。」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痕。「這一點不用懷疑。」
她的神情益發冷靜了幾分。「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你想從我這裡了解我究竟在追查什麼,說不定能幫得上你。」彷佛不曾聽到他戲謔的話語,因為她早就下定決心,不再讓這個人的輕佻言語影響到自己!
夏天傲握杯的手猝然一停。「姑娘不止容貌出眾,聰明才智也不遜於男子,如果被抓真是十分可惜。」他斂下眼瞼,挑高的眉宇間飄過一抹譏刺。
雁兒從他貌似悠然的神態裡,捕捉到了她想看到的東西,而她緊張慌忙的心緒也在那瞬間穩定下來。
她的猜測是對的!
她眼裡流露出幾許得意,放開了握緊的酒杯。「我想我沒有說錯,夏三爺,我們可以互相幫忙,這才是你會幫我的唯一理由。」
「真是精彩。」他昂起頭,俊臉上絲毫沒有被人識破的尷尬與惱怒,反而充滿了愉悅的笑容,甚至是興奮。「我早知道,從遇到姑娘妳的那一天起,就代表著無聊的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
「至於說你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你並不想奪取賭坊的經營權,那個賭坊對你沒有意義。」雁兒從他的笑容裡又領悟到了一些事情。
「為何這麼說?妳應該已經查過了,永樂賭坊可是全江南最大的賭坊。」他依然氣定神閒,笑容滿面,那雙勾魂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光彩熠熠。
「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的目光又有剎那的游移——這男人還真是俊美得沒天理。「你的眼神裡沒有那種貪婪與渴望,也沒有對權利與金錢的野心。」
「就像妳看來冷若冰霜,其實則是座火山。妳眼裡只有清澈透明與濃濃的正義感,卻沒有一絲江湖人該有的戾氣與霸氣。」他沒有否認她的話。
雁兒還是感到大大的松了口氣,好在他並不是真正永樂賭坊的人,不然她不但會無法完成任務,暴露身分的同時,也讓總捕司丟臉,讓師傅失望,讓案件陷入更深的泥淖裡。
她振作起精神,鎮定地道:「你也在調查他們,你想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不是一樣。昨天你想讓我進入密室,是為了看看我的反應,看我是不是為了密室裡的東西而來——當然,那並不是你所要調查的事。」
「我的底細都快被妳摸清楚了,可我卻還是不知道妳的真實姓名。」夏天傲含笑的眼裡,依舊閃著讓人無法捉摸的亮光。「告訴我妳的姓名,我就把我的秘密全部都告訴妳。」
「我可以相信你嗎?」她的表情瞬間嚴肅。
「我無法回答。相信或不相信,決定權在妳。」他嘴角的笑意更加開懷邪肆。
「我叫雁兒。」既然只要姓名,那麼她就不必告訴他,她來自哪裡了。
「雁兒。要知道妳的芳名可真是件困難的事。」夏天傲誇張的輕歎口氣,繼而自嘲地笑了笑。「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今夜午時,我再來找妳。」
一抹戒慎從她眼裡閃過,但她還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若午夜你沒來的話……我一定會親自去賭坊,找夏三爺問明真相。」
明知她這個決定充滿了風險與不確定,但不知為何,對於眼前這個城府極深的男子,她卻莫名的不懷疑他的話。
雖然可能是個圈套,但她還是想跟隨自己的直覺行事。
畢竟,他已經占盡優勢,實在沒有必要用這樣的謊言來對她設下圈套吧?
午夜時分,夏天傲准時敲響了她客房的窗戶。
雁兒打開窗,他馬上從外面躍進屋裡,大剌剌地打量著她干淨簡單的廂房。
「沒有女子用的梳妝物品,看來姑娘的生活十分簡樸。」不理睬她的瞪視,他好整以暇地四處觀望。
「要不要喝茶?」關上窗戶,忍耐住心底的不滿,她只是揚了下眉。
「算了,不是上等的茶葉,本三爺興趣不大。」他的目光掃過她的臥榻,嘴邊帶起一抹戲謔的笑意。「姑娘怎麼能睡在這樣的硬板床上?不如,我去和掌櫃的說說,給妳換一間上房。」
「謝謝夏三爺的好意。」她抿緊了下紅唇。「既然不想喝茶,那就趕緊進入正題。」
「雁兒姑娘,妳平日也不穿女裝嗎?真可惜了妳的絕代姿容,如果穿上女裝,一定會……」
「夏三爺,如果你只是來說這些玩笑話,恕我無禮,請你立刻離開。反正你要說的話,我也不感興趣。」她雙手環胸,靠在門扉上,冷眼以對。
「妳不感興趣?」他帶著三分愜意走近她。「不感興趣的話,怎麼會約一個男子午夜前來相會?」
雁兒發現自己站錯了位置,他的靠近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而她卻無路可退,也不能避開——那會顯得非常軟弱。
於是她昂起頭,投給他冷冷的一眼。「你說錯了,我記得是你約我,而不是我約你。」
這男人天生言辭舉止就這麼輕佻嗎?
他站在她面前,壯碩的體型與健壯的身材,都讓她感受到了壓迫人心的力量與氣勢。
夏天傲微微俯低面龐與她對視,暗夜裡,他的雙眸閃動著興味十足的光。「但妳也沒有拒絕,證明妳很歡迎我的到訪。」
他伸出一手抵住了她身後的門扉,再一次將她困在他的胸前。
她沒有表現出害怕與怯懦,反而用更加清亮的目光與他對視。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不能讓他小看!
「是啊,我歡迎你的到來。因為你會告訴我,你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也許對我的案件很有幫助。」她睨了他一眼,略顯高傲。「何況,我相信夏三爺也不至於會是個登徒子,大淫賊。」
「說得好。」他輕笑了起來。「的確不必擔心我會輕薄姑娘妳,我最多是風流了一些,卻絕不是偷香竊玉之人。」
她原本提起的心,因為他的話而稍稍放下。真是奇怪,他的話似乎有一股奇怪的說服力,會讓她願意相信他。
也許他就算舉止放浪,但並未真的傷害過她,此外,他還是個守約之人。
「我今日來,是要帶妳去一個地方。妳敢不敢跟我去?」見她眼裡的戒慎褪去了一些,夏天傲的心情更為開朗了幾分。
她是個很好的對手,也是個美麗的女人。只要看著她,他就覺得賞心悅目,神清氣爽。所以與她交手,他非常樂意!
「有什麼不敢?」她挺了挺胸脯,以示不懼,卻也引來了他的注視。
「姑娘應該有著玲瓏有致的好身材,我真的越來越期待,看到妳穿上女裝的模樣了。」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他居然俯下身體,在她耳邊輕輕低語。
「你干什麼!」本能地想要推開他,她卻發現他的胸膛堅硬如鐵板。
「我在對妳說我的心裡話。」他慵懶的望向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雙掌,戲謔地挑了下眉。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姿態十分曖昧,趕緊撤回雙掌,臉蛋立刻染上霞紅。
「我們走吧。」夏天傲決定不再逗弄她,終於緩緩後退。但他那雙炯亮如明星的雙眸,依舊直視著她的俏臉。
她生氣的模樣十分嬌俏可愛,冷漠的面龐也會在瞬間變得火熱紅艷。
「去哪裡?」少了他的壓迫,她羞赧的感覺卻絲毫不減。
他的目光有些怪異,那種凝視她的方式,讓她莫名的心跳不安,情緒不寧。但到底是哪裡怪異,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總之,他是個危險的男人,和他相處,一定要十分小心!
「不怕的話,就跟我來。」他突然指指房頂,一瞬間就躍出房間,消失蹤影。
雁兒也毫不猶豫,跟隨著他的身影上了房頂。
房頂上,他對她露出贊賞的笑容,她則回他挑釁的表情。
他並未停下身形,而是在街道錯綜復雜的姑蘇城內,一路向前飛奔,不再回頭多望她一眼。
他顯然十分篤定她會一路跟隨,也似乎是在測試她的功夫,所以越走越快,半點也不停留。
雁兒緊跟著他的腳步,內心卻升起一絲絲的火氣。本來決定好不再讓他主導情勢,她卻好像又一次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但是……她又能怪誰?這一切都是她自願,他半點也沒有強迫。
兩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一直來到一處河道旁的深深庭院,他才停下腳步,站在門前。
雁兒抬起頭看向這處家宅,漆黑大門外上方沒有任何的匾額,只有門前栽種著五棵楊柳樹,將整個庭院都遮蔽在柳樹後。
這裡是哪裡?
夏天傲輕敲了下門上的鐵環,回過身對她一笑,深夜裡,他的雙眸閃爍出如獵豹般懾人而明亮的光。
他在向她挑釁,看她有沒有這個膽子進入這間宅院。
雁兒走到他身邊站定,面不改色,沒有一分猶豫。
夜色裡,夏天傲微挑眉宇,投給她贊賞的目光。他比她想象中更有膽色,也更為鎮定!
「是誰?」門裡傳來一個低沉年邁的聲音。
「我。」夏天傲的話音剛落,大門就已經無聲的打開。
「公子爺,您回來了。」門內的照壁前,一個老僕恭敬的垂手而立。
「雁兒姑娘,請。」夏天傲帶著一臉試探地看著她,並未做任何說明。
她沒有多問,所謂既來之,則安之。他越是想要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她就越不能讓他如願!
比他更快一步,她先行跨進了門裡。
在她身後,傳來夏天傲從容開朗的大笑聲,讓她感到懊惱與羞怒地咬緊牙關。
這個男人,真的很不正經!
他帶著她走進門內,從他快速的步伐來看,顯然對於此地十分熟悉。
「這裡是你家?」雁兒盡量讓自己問得隨意,內心卻氣惱著她還是太沉不住氣了!她略微環視眼前布局參差、曲折幽深的私家園林,跟著他走過一處拱門後,進入正堂。
「一處別院罷了。」夏天傲狡黠的一笑,依舊惜字如金。引她進前廳後,立刻就有僕人奉上茶來。
她撇了下嘴角,目光掃過眼前古樸淡雅的廳堂布置,愣愣看著他,不再多言。
「雁兒姑娘,覺得這裡如何?」
她沒有開口。
「怎麼?能說會道的雁兒姑娘,怎麼一到這裡,就變啞巴了呢?」他看向她,神情中透著一抹玩笑的意味。
「我看夏三爺不願多說,那我還是知趣的閉嘴好了。」她轉開臉,嘴角掛著幾許譏刺的笑容。
「這絕對是誤會!對於雁兒姑娘,夏某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妳想知道什麼?關於這一處園林,如果姑娘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妳每一處都去走一走。」夏天傲隨意地靠在前廳的廊柱上,雙手抱胸,伸長雙腿。
她這才回頭望向他。他對她展顏一笑,神色泰然自若。
她內心的火氣因為他眼中坦蕩的光芒,而略微熄滅了一些。何況,她今日是為要事而來,不能為了無謂的負氣而耽誤正事。
「我早聽說,江南的私家園林與北方的四合院不一樣,來到這裡以後,才發現區別真的很大。」她借著通明的燭火審視四周。「在北方,大戶人家的家宅都必須坐北朝南,但我看夏三爺這處別院大門,卻是向著東面而開。」
「沒錯。江南的園林講究的是師法自然,按照原有的地勢地貌,來修建園林住宅,其門的朝向也大多根據街巷的方向而定。」夏天傲的笑容裡帶著幾許深意。
聽出他似乎話裡有話,她的神情變得專注了幾分。
「江南的園林大都隨興安逸,纖巧精致,布局靈活,曲徑通幽,別有天地是園林的特點,也頗合江南人的特性。」
雁兒抬了下眉梢。她聽懂他的意思了。「我們北方的園林則大多沉穩厚重、雄渾宏闊,很有氣勢。通常不會有那麼多曲徑轉折,非常一目了然。」這個夏天傲,真是會拐著彎損人!
「妳在說我詭計多端,絲毫不坦率。」他用率性的笑容回應。眼前女子的聰靈秀逸,比他想象中更甚,而且頗有見識與能力。
「你不也說我一板一眼,不會隨機應變嗎?」她立即予以反擊,微微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真是不容易,終於看到妳笑了。」夏天傲露出一副驚艷的神色。與她相處的愜意感受超越了他的想象,讓他忍不住想要沉迷下去。
她立即收起笑容,恢復了平日裡的冷漠自持。「玩笑話也說夠了,夏三爺是不是應該遵守你的承諾了呢?」
「五年前,我的同窗好友因家庭變故,必須繼承賭坊這個家業,而當時的我本就無心參加科考,於是就以幫他為名輟學,當上了賭坊的三當家。」夏天傲挺直了背脊,緩緩說道。
雁兒微微垂下眼簾。「既然你是倪定勝的好友,又為何要調查你們一起經營的賭坊呢?」
「我可從未參與過賭坊的經營。」夏天傲戲謔地笑了笑。「江南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我又有一群喜歡整日游山玩水的朋友,跟著他們泛舟乘船,登高遠眺,飲茶喝酒,聚會玩笑……才是我的本業。」
雁兒的嘴角飄過一絲譏刺。「江南多無心仕途、自命風流的才子名士,看來夏三爺也是其中之一呢!」難怪他在戲弄她的時候,會那麼得心應手呢!莫名的,她心底泛起一些自己也不了解的酸意。
「的確如此。寄情於山水之間,又有紅粉佳人相伴左右,不正是人間最大樂事嗎?」他回以一個爽朗自傲的表情。
「這麼說,必然是發生了什麼變故,才會讓你突然對賭坊起了興趣。」她將話題拉回,不想和他討論一些無關緊要之事,無端擾亂自己的心緒。
「那是應了一位朋友所托。原本是覺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為賭坊洗清嫌疑也不錯。但誰知……」他原本一派輕松的表情,微微浮現一抹精明。「讓我發現他們的確在進行許多不法的勾當。」
雁兒沉默地凝視著他,神情變得專注。
「但倪家兄弟非常小心,即使對我這個名義上的三當家,他們也口風很緊。而我向來都不過問賭坊的事,因此,即便要追查,也必須在暗中著手,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他抿了下嘴唇,臉頰有剎那的緊繃。
「但我看倪定遠似乎很信任你,昨夜你不就能隨意進入那個密室嗎?密室裡應該有他們不法的證據才是。」她略微瞇起雙眸。
雖然很想質疑他的話,但就像他最初給她的感覺一樣,還是選擇相信了他。
夏天傲立刻露出笑容。「他們在經營地下錢莊,密室裡是一些錢莊的票據與帳簿。不過,這應該不是妳我的目的。況且,我可以知道這個密室,也要感謝雁兒姑娘妳。」
她不置可否地望著他。這個男人,說話真愛吊人胃口,她偏偏就是不要附和他的話!
「那日妳盯上了張海,我出去攔截妳。回去後,賭坊裡也有人注意到妳反常的舉止,這就給了我詢問內情的借口。好在倪定勝出外辦事,倪定遠比較好對付,我才能知道密室裡的秘密。」
「原來如此。看來我也幫了你一個大忙。」她冷冷回應。「不然我還真以為,夏三爺才可通天,無所不能呢。」
「怎麼,被我跟蹤了幾日,讓妳自尊心受損了?」他口氣懶散,目光戲謔的望著她冰冷的神情。「其實妳無須在意,我們目的相同,也算同伙……」
「誰和你是同伙?」雁兒後退一步,怒瞪著他。「你到底在查什麼事?」她的自尊心的確大大受損,所以她不想繼續與他討論下去,讓他更加得意傲慢!
「敢問姑娘,妳的目標又是什麼呢?」他慵懶的神態裡有幾許興味。「也許我們的目的相同。」
又來了!一到核心問題,他就開始對她采取拖延戰術——她隱約覺得,他不是不想告訴她,而是想要看到她急躁不安的樣子!
「你若不想說,就當我沒問。」她不會讓他得逞。說完,轉身就要走。
「雁兒姑娘!」夏天傲立刻擋住她的去路,無奈地挑眉。「鹽,我在查鹽。妳又在查什麼呢?」
她依然冷靜地回答他。「我們的目的並不相同。」
原來他是在查永樂賭坊販賣私鹽一事,這事實讓她並未感到失望,反而還松了口氣。她寧願自己辛苦百倍的追查,也不要他與她目的相同,因為有了他的幫忙而欠他人情。
她深深明白,自己一點也不想與眼前這個放浪形骸、深不可測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那……姑娘的目的又是什麼?說不定我知道答案。」他微微靠近她,邪肆的眸子在她眼前閃動亮光。「真是可惜,我們目的不同……」
他流露出遺憾的神色,無奈地聳了下肩膀。
不過,不管他們是否目的相同,他已經開始期待與她連手一起查案,那樣就能朝夕相處,他也能以整日撩撥她那冷靜的脾氣為樂了!
他好像真的對於她那薄面含嗔的模樣著了迷,也愛看到她清澈雙眸裡那些智慧的光芒。她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有那樣的美貌,卻從不懂得運用她的美貌來達到目的。
「你為什麼要查鹽事?」她倏地打斷他,對於他話裡的抱怨置若罔聞。「販賣私鹽向來有巡檢司管轄——」雁兒冷冷瞥他一眼。「販賣私鹽依照我大明律法是死罪,你確定要出賣你的朋友?」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如果真當我是朋友的話,就不會盡干些不法勾當,卻對我秘而不宣,甚至還想讓我替他背黑鍋。」在他看似隨意的話語裡,有著讓人膽寒的憤怒。
雁兒會心地微彎嘴角。「你是不是還發現,當年他讓你當上賭坊的三當家,也是為了以後可以多個替死鬼?」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沒什麼事瞞得了妳的眼。我待人以誠,卻不想人待我以怨。他們既然不把我當兄弟,我也不必客氣。」夏天傲那張英俊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冷酷的光芒。
雁兒忍不住心生戒備,這個男人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凶狠與深藏不露。
「就好比妳在秘密調查的那件事,如果到時候,他們也想讓我背黑鍋怎麼辦?要出動京城總捕司六大總捕之一的林總捕,必然是個驚天要案。」夏天傲直視著她的眼,突然間輕描淡寫地說道。
雁兒早就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但就在聽到他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內心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什麼總捕司?」表面上她不動聲色,然而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都猝然緊繃,呼吸也開始變得不穩。
她之前敢在他面前報出自己名字,是認為他絕對還沒有神通廣大到可以知道京城總捕司的存在。
「京城總捕司成立於嘉靖三十八年,負責調查京城與地方的重要或疑難案件,同時也牽制錦衣衛與東廠,是秘密的執法組織。隆慶二年,總捕司開始由刑部尚書兼內閣閣老的戚大人掌管至今。」夏天傲不疾不徐地說道。
雁兒微斂眼神,不置可否。「你倒是了解得非常清楚。」
他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欣賞的看著她。「可以得見六大總捕裡最年輕、也是唯一的女總捕,還真是我的榮幸。」
「你到底是誰?」她眼裡精光閃過,兵器也已握在手中。
「夏某什麼人也不是。」他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去與她眼對眼,面對面。「其實在今天以前,我的確不知總捕司的存在。好在我認識一個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朋友。」
「夏三爺果然朋友滿天下。」她眼裡冷冽如冰的眸光,顯然說明她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居然可以告訴你如此重要的朝廷機密,你這個朋友我還真是想見上一見,看一看我要查的那個案子,他是不是也知道詳情呢?」
「這個嘛……」夏天傲擺出一臉興味十足,絲毫也沒有任何的驚訝。「在下很樂意為姑娘妳引見,看看時辰,他也快到了。」
「你也約了他?」雁兒氣惱的抿緊嘴唇。為什麼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進入總捕司七年,還未碰過如此棘手的情況。
夏天傲悠然一笑。「我不為自己的話找個證人,妳如果不信我怎麼辦?」
「你很在意我信或不信嗎?」帶著滿臉的不屑,她睨了他一眼。
「妳不信的話,我們不就不能合作了?多一個人,多雙手,多個頭腦,也自然多條路,多個人商量。」他挑眉一笑。
「我不會和你合作!」她丟給他冷冽的眼神。
「別這麼急著下決定,等妳見過他,再考慮我的提議也不遲。」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好像他早已算准她一定會與他合作一般。
「我素來獨來獨往,不喜歡與人合作。」她全身的神經都在提醒她,絕對要提防眼前這個異常危險的男人。
「我可以保證,妳見到我這個朋友就會改變心意。」他依然把握十足。
「你先告訴我,他是誰?」雁兒豎起所有的警覺,緊緊盯住他那張邪肆狂妄的面龐。那一刻,她想到了一個可能:也許從一開始,她就踏入永樂賭坊的圈套裡。
「放心。我絕對不會出賣妳。妳如果不信我,今日也不會跟我來這裡。」看出了她隱藏的憂慮,他粲然一笑。「他是蘇州知府的公子邱世軒,是我從小就認識的好友,也是我未來的——」
「邱世軒?」雁兒忍不住開口打斷他的話,因為她此刻的詫異愕然,已經超越這些日子經歷的總和!
看著她突然間蒼白如紙的臉色,還有眼裡浮現的驚恐不安,夏天傲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怎麼?妳看起來好像非常吃驚,難道妳認識他?」她此刻的神情居然沒有了一貫的冷靜自持,這同樣也讓他感到意外。
「他今年幾歲?祖籍何處?父親的名諱是什麼?」她急迫地追問。
「他與我同歲,今年二十有五。祖籍揚州,父親是蘇州知府邱同守邱大人。妳問這些干什麼?」他鎮定的回答,帶著研判的目光凝視著她益發清冷雪白的面容。
雁兒屏住了呼吸,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她想要抑制住自己紊亂的心跳與混亂的脈搏,想要厘清自己混沌的思緒,以及收斂起眼裡的驚慌……
然而,她實在是受到太大的驚嚇,一時間只能六神無主的瞪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到底是怎麼了?這趟江南之行居然會如此艱難,讓她一再受到打擊與震撼!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出了岔子,她根本已經無法掌握任何形勢了!
「我不想見他!」她銳利的雙目盯住夏天傲錯愕的臉,微微拔高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妳與邱世軒之間——」他面色陰沉了下來,對於她突然表現出的不知所措感到不快。
「沒什麼!」大聲打斷他的話後,雁兒沒有再多做逗留,轉身就向前門走去。
「是沒什麼,還是不想讓我知道?」夏天傲如影隨形的跟在她身後。
「我和他之間什麼也沒有,也不曾見過面。」雁兒心煩意亂的回頭瞪他一眼。「你不要再跟著我,我也不想與你再有任何瓜葛!」
說完,她就立刻施展輕功,往屋頂一躍而上,朝著遠處飛奔而去。
夏天傲並未追趕,反而皺起濃眉,站在原地深思。
顯然,眼前發生的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更令他感到煩躁莫名的是:她那明顯的謊言、還有她眼裡從未出現過的慌亂失控。
邱世軒這三個字,居然會對她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居然可以將她的冷淡鎮定,在剎那間就摧毀殆盡。
在他與她交鋒的這幾次裡,不論他怎麼挑釁試探,也不論情勢對她如何不利,就算當他道出她是公門中人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如此慌張失控過!
她與邱世軒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夏天傲抿緊他如刀刻一般的嘴唇,感到一股無名怒氣開始在胸臆間回蕩。
邱世軒這三個字到底對她意味著什麼?他一定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