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夢裡天使在唱歌 (六)追龍
    很奇怪地這兩天敏敏和梨子沒有來找我,連電話都沒有一個。想來敏敏的那個青梅竹馬確實魅力難擋,估計這倆丫頭也把人家整的夠嗆了。這樣也好!我暗自想著。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又不必編盡理由來隱瞞她們。若問我現在還有什麼希望,那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求上天讓她們倆這一生都能開心、快樂!把我和叮噹的那一份算上,活的精彩、活的無憾。那也就是我的無憾!

    東哥打過幾次電話給我,每次接我出去卻都只是在街上瞎逛或者找間茶室四目相對。我看得出他的猶豫,他非常不願意帶我去接近那些吸毒的人。於是我說,「你不帶我去也沒關係。這個社會吸毒的人想必也不少了。我就是坐在舞廳啊、卡拉OK啊那一類的地方去隨便一找,總能認識幾個吧。」

    東哥終於將我帶到了一間酒店裡。

    我認識這間酒店,這是小城的第一座酒店,也是那個年代裡小城最豪華的一座酒店。我一直以為吸毒者都是躲在暗不見天日的破爛小屋或者是荒郊野外人跡罕至的地方,卻從未想過他們竟這樣光明正大藏匿的在鬧市之中。這個世界,確實有太多我想像不到的事情存在!

    酒店的房間很大,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軟棉棉的。雖然是白天,房間裡卻亮著燈。四周的窗戶都被嚴密的拉著,透不進一絲陽光。整個房間裡一片烏煙瘴氣,兩張大床上七零八落的各自或躺或坐著好幾個骨瘦如柴的男人,都眼神渙散。

    房間裡唯一一個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的正常男人看見東哥,站起身來朝我們走了過來。「東哥。」那男人叫到,伸手遞過來厚厚的一疊錢:「這是今天的數。」

    東哥接過來隨手放進褲兜裡,問他:「你們抽水的自己拿了沒?」

    「拿了。」男人點頭應著,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

    東哥瞪了他一眼說:「看什麼看,這是我親妹妹。你小子別打歪主意。」男人連忙點頭,竟然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這時,我看見床頭坐著的一個男人揀起地上扔著的一個煙殼,將煙殼撕開把裡面包著的銀色錫紙取了出來。他熟練的將錫紙折疊成一個三分之二煙殼大小的長方形,再將旁邊多出來的部分撕掉,然後點燃了打火機輕輕地在錫紙上面燒著。他的動作很輕,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像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錫紙上的火完全燒盡了,他輕輕地吹著拍著,動作溫柔。很快錫紙上被火燒掉的那一層紙灰就全部掉了下來。他拿起那張被燒過的錫紙,撫平,接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展開擺在台几上。

    我清楚地看見那個紙包裡,是很少很少的一些白色粉末。這,就是毒品嗎?

    那個男人神情專注,輕輕拿起台几上放著的一個硬紙殼撕成的小長條,從紙包裡挑出一小撮粉末放到剛才燒出來的錫紙上。然後,他左手拿著錫紙放到了自己的嘴唇畔,右手伸到錫紙下面對著那些白粉點燃了打火機。

    淡淡地輕煙裊裊從錫紙上升起。男人的神情變得無比陶醉,彷彿面前擺的是最可口的山珍海味,又彷彿正擁著無比美麗的情人。他深深地吸著錫紙上飄起的煙霧,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竟好像突然就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我有些昏眩,從我進來開始,這些人的眼神連掃都沒有掃過我。眼前這些人一個個面色蒼黃骨銷形骸,眼睛已經完全深陷了下去,眼眶黑的像被人打過一拳。他們的眼裡根本看不見外界的任何事物,只有眼前的這些飄蕩著的煙霧,才是他們眼裡、心裡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突然,另一個半躺在床上,從我進來起就一直在不停重複著點打火機,吸進那些煙霧,然後閉目好像在品味什麼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口裡兀自念著:「跑了……跑了……不要跑……不要跑……」他幾乎是站都站不穩了,居然仍掙扎著伸手向上空抓去。

    我抬起頭,看見他的上方,一絲淡煙正輕輕柔柔地搖曳著身姿,淡淡地溶入了空氣中。

    那個男人緊跟著腳下一個蹌踉,撲通一聲滾落到了床下,一動不動趴在了那裡。

    「啊!」我終於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東哥伸手扶住我說:「沒事的。追龍的人都是這樣,摔不死他們。」

    追龍?我疑惑的看著他。東哥便解釋說:「我們這吸毒的人叫這個不叫吸毒,他們叫它追龍。」

    真是可笑。中國古代傳說中那傲視天下的獸中之王龍,居然被他們放在了和毒品同一地位上!追龍……追龍……這些可恨的人渣啊!

    我恨恨地望著眼前這些行屍走肉。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嗎?

    東哥看著我,他說:「好了。想看的都看到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眼前這些人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去理解的,我看得出他們眼裡的陶醉和神往,可我卻不懂他們為什麼會這麼陶醉和神往。毒品,那個害死叮噹的東西,它真的有那麼強大的吸引力?強大到可以讓人迷失自己的本性,遺棄自己的一切去追逐它?

    恍如夢遊一般,我輕輕走到一直坐在床頭的那個男人身邊站著,看著他。

    那個男人終於感覺到我的存在。他茫然地抬起頭,看了我半天,顯然是不知道我是誰。然後他伸出手,將手中那一張錫紙遞到我面前,嘿嘿地笑著說:「小妹妹,你也想試試嗎?給你。」

    我恍恍惚惚地接過那張錫紙,男人就很是慇勤地在紙下點燃了打火機。煙霧升騰,我也慢慢低下頭去學著男人的樣子想吸進那些煙霧。

    「啪!」的一聲響起,我狠狠地跌在的地上,眼前一陣黑暗,耳邊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緩過神來,臉上是一陣火辣辣地疼。我看見東哥正將那個男人踩在了地上,拿著台几上的煙灰缸沒頭沒腦地對他砸去。我連忙伸手去拉東哥,東哥轉過身來,「啪!」又是一個耳光扇在我的臉上,直打的我眼冒金星。

    然後,我聽見東哥在我眼邊大聲地咆哮著:「月月,我可以容忍你去做任何事情,可是,我決不允許去沾染毒品!我告訴你,不管你有多麼好奇,也絕對不可以碰這個東西!它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做了任何事都可以回頭,可是這東西一旦你沾上了,你就永遠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了!月月,我警告你,我只說這一次!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碰了這東西,我會親手殺了你!」

    東哥打過我的那兩個耳光,直到很久以後臉上仍然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多年後,再回想起東哥為我做過的一切,我的心裡只有無盡的感動和疼痛。從我認識他到他離開我,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愛我。直到一切都事過境遷、物似人非,我只能坐在黑夜裡任回憶的潮水湧上心頭將我淹沒時,我才明白:他是我此生唯一一個無條件的深愛著我的人。他打我,只是因為他愛我!

    可惜當時,從未被人打過、即使是父親都從來不會對我重斥一句的我,卻是那麼的不領情。我從那一耳光帶來的眩暈中回復過來,毫不猶豫的甩手,一聲脆響。房間裡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經被這場喧鬧驚動過來的吸毒者們,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東哥臉上漸漸浮起明顯的指印。然後,我揚著頭,那麼驕傲,那麼無所畏懼的看著東哥說:「你、沒有資格打我!你是什麼人?你不過是一個毒販子。別以為你不讓我嘗試毒品我就會感激你,我告訴你,這裡所有的人都是被你害的!你才是一個真正的儈子手!」

    我就那麼驕傲地昂首挺胸,大步走出了那個酒店。從頭到尾,沒有再看一眼東哥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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