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領一夜老公 第八章
    週末夜,藍子珩在爐子前攪拌一鍋南瓜湯,大主廚說,煮南瓜湯像煮豆漿,要不停攪拌,鍋底才不會燒焦,他攪拌十多分鐘,懷疑關大主廚故意折磨他,南瓜湯小火熬煮,還不見沸滾,不知他還要攪拌多久,天知道,他根本不愛南瓜。

    瞧瞧,那兩個人在水槽前卿卿我我,他老姐根本不是洗碗的料,只洗兩個用來醃漬羊肉的盤子,她壓出一堆洗碗精,泡泡冒個不停。

    「你洗碗精弄太多。」關御切著洋蔥,注意著負責洗碗的藍子瑋。他今天準備做涼拌生牛肉、南瓜湯、蔬菜沙拉、茄汁義大利面。

    「我很少洗碗……」藍子瑋苦著一張瓜子臉。

    藍子珩仰頭、翻白眼,幫幫忙唷,她是沒在洗碗的!以前他們姐弟同住,洗碗、洗衣服、拖地這一類家務事,全是他在做。

    關御笑開,愛憐的看著她。

    「你洗洗手,放著好了,我等一下再洗。」他第一次要求她洗碗,結果還真是慘不忍睹。

    這兩個人可以再噁心一點!藍子珩第N次翻白眼,他第三個週末夜跟這對噁心情侶用晚餐,要不是看在關主廚手藝沒話說的份上,他才不想這樣傷眼睛。

    「可是,我沒別的事情做耶。」她內疚地說,連洗個盤子她都沒辦法洗得盡如人意,好慘。

    「你坐著就好,沒關係,再十分鐘就可以吃晚餐了。」

    他可以再把他老姐寵得無法無天一點!藍子珩第N次受不了地想。

    「不公平,我也要坐著就好!」他孩子氣地發聲抗議。

    「好,你們都坐著就好。」關御笑了,將洋蔥放進水裡浸泡,減去辛辣味。他走到爐火前,看那鍋南瓜湯,差不多快沸騰了。

    藍子珩瞇他一眼,搖搖頭。「我開玩笑的。」手裡繼續攪拌那鍋南瓜湯。

    關御對上他的眼睛,笑了。「好吧,湯其實差不多快好了。」

    「你很愛我姐唷?真偏心。」他狀似說笑,其實是試探。上一回,關主廚沒給答案,要他幫忙想想。這回,他倒想看看關先生會不會給答案?

    「我是很愛她,不過,她還沒愛上我,我願意等。」關御聲音不大不小。

    藍子珩呆住,藍子瑋則是輕輕歎氣,關御開始切醃漬好又川燙過的生牛肉,三人各懷心思,誰也不瞧不透誰,各有各的盤算在醞釀。

    終於可以用餐,藍子珩對面前那碗南瓜湯皺眉,猶豫半晌,想想他花了快半小時照顧這鍋湯,如果一口都不喝,還真是賠不小耶。掙扎之後,他舀一匙湯送進嘴,才嘗味道眼睛就發亮,原來南瓜煮成濃湯,這麼香滑順口!

    「我不喜歡南瓜……」藍子瑋看著那碗濃湯,喝不下去,終於坦白。

    藍子珩笑出聲,他們是姐弟,對食物好惡差不多,他還以為他老姐會看在是愛人煮的份上,把湯喝進肚子,沒想到啊……看來關主廚的魅力,有限。

    「其實還滿好喝的。」藍子珩忍不住說,他只負責攪拌湯鍋,整鍋湯,從蒸南瓜、攪碎、調味、加鮮奶,全是關主廚邊準備其他食物邊料理的。

    他其實挺佩服關御,在廚房有好幾把刷子,光看洋蔥切絲的快、狠、準,就讓他好生佩服,那洋蔥絲切出來真的是均勻纖細成絲,而且關主廚連滴眼淚也沒掉,太厲害了。

    比起他跟老姐,關御是神的等級!

    他比老姐只好那麼一點點,他會煎荷包蛋、做蛋炒飯、煮泡麵,他老姐只會把水煮開,若要她煮泡麵,她會無法控制地把泡麵煮爛、煮成糊,慘不忍睹,又難以下嚥。

    「可是,我不喜歡南瓜。」藍子瑋本想忍耐喝一碗的,可是看那碗濃稠橘黃的湯汁,瞪了好半天,就是沒辦法鼓起勇氣喝一口。

    「對不起。」她向關御道歉。

    「沒關係,我幫你煮清爽一點的蔬菜湯。」關御起身。

    哇,會不會太誇張?藍子珩傻眼,藍子瑋則慌忙攔住他。

    「不用啦,我不一定要喝湯。」

    「蔬菜湯很快,花不了多少時間。」他知道她其實愛喝熱湯,每天的湯品她總要喝上兩碗。

    「真的不要麻煩了。」她堅持。

    「乖,十分鐘就可以煮好,我知道你愛喝湯。」關御比她更堅持,「你們先吃。」

    關御進了廚房,藍子珩默默地又多喝幾口南瓜湯,這湯比他想像的好喝幾百倍,但他曉得親愛的姐姐,比他更討厭南瓜味。

    關御很疼他姐,不是那種口頭上的疼、更不是那種公子哥兒用撒錢的方式疼,他是勞心勞力,發自肺腑地疼他姐。如果他都被感動,他姐一定已經整個心魂都給了廚房裡的那個男人。

    瞧,她看著南瓜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打算這樣過多久?」他喝光一碗湯,想再添第二碗。老姐說只想談一個月戀愛,眼下看起來是不可能了。

    藍子瑋被問得又怔住好半晌,回想起三個星期前,她主動誘惑關御的那個晚上。

    他衝過澡後,穿著短衫、短褲,站在她的房門邊,她記得好清楚,清楚得像是剛剛才發生。關御眼底的熱情濃烈,像跨年夜施放的璀璨煙花,燒亮整片夜空。

    他倚在她房門邊,毫不急躁,定定瞧著側躺在床上的她,溫柔地對她笑,光是那熱烈的眼神,就足以讓她全身燃燒。

    他出聲,「你確定要讓我進房間?」

    她說不出話,喉嚨像被燒灼的情慾壓迫,出不了聲,只能朝他點頭,往他站的方向伸手,無聲邀請他進房。

    他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溫柔得像三月和風。

    「你美得讓我想把這一刻延續成永恆,可惜我沒有魔法。」他終於跨步進房。

    他的手疊上她騰在半空裡等待的手,交疊的那一剎那,在她心裡已是永恆。

    六年前,她把最純淨的身子給了他;六年後,她把最豐盈的情感,默默送出去,對象也是他。

    他褪去她的衣、褪去他的短衫與短褲,他們裸裎了身子,她覆上他,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她內心的激盪,在身體交纏的時光裡,被他徹底佔奪的,不光是她的身,她的心也被他填滿,再沒有空隙、再容不下別的人。

    她於是領悟,今生今世,她只會愛、也只能愛關御了。

    那一夜,他們在慾望裡漂浮,時而攀上巔峰、時而緩慢落下,他們用身體交換說不出的情感、用身體低訴愛的密碼,那夜,他們讓激情狂舞至天明。

    直到濛濛天光從窗子流進來,她疲憊地貼著關御,閉上眼,聽見他在她耳畔,吐出好低、好低的聲音--

    「我,真的愛你。」

    那聲音飽含不容錯聽的情感,引得她鼻酸,他的愛,讓她孤獨的靈魂歡心,卻讓她理智的心沉重,她噙著淚光,落入睡夢中。

    那夜之後,關御每晚與她同房,不一定與她做愛,卻一定擁她入眠……

    她打算這樣過多久?

    藍子瑋想著弟弟的問題、想著那一夜開啟的熱情,如果有選擇餘地,她想這樣過一輩子,霸佔關御的疼寵過完這一輩子、甚至下輩子、下下輩子……未來的每一世,她都想跟關御過,直到永恆的盡頭。

    「能過多久,就過多久。」她回答弟弟的問題。

    「你不是說一個月?」

    「一個月……好短。」

    「恐怕一年、兩年,你都會覺得短。」藍子珩拿起碗,決定再添碗湯。站起來,他低頭看姐姐,語重心長地歎口氣。

    「你該試試南瓜湯,會發現不但沒有你想像的恐怖,相反的,還很可口。這湯,也許就像你跟關御,看起來無解,其實不然。他對你的用心,連我都有點感動。這年頭,沒有幾個男人能像他這麼有耐性,為女人再煮第二鍋湯。」

    他進廚房,加湯去。他想,也許他該幫親愛的姐姐想像辦法,他的笨姐姐大概沒辦法幸運到,能遇見第二個像關御這般優的男人。

    他應該冒點風險,賭一賭,看能不能把姐姐送出去!

    衛嘉茵一早到餐廳準備今天菜單的食材,看見大門信箱裡有個橘黃色的牛皮紙袋,不知是誰投進信箱裡的,牛皮紙袋上只貼了張電腦列印名條,印著「關御」,沒有其他像是郵戳、寄件地址之類的。

    衛嘉茵拿著牛皮紙袋,發現紙袋並沒有密封,她很好奇,但猶豫幾秒,這畢竟不是給她的,再好奇都不該窺視。

    今天星期三,關御再半小時就會到,她轉身穿過花園往屋子走沒幾步,聽見身後大門打開,回頭便看見關御進來。

    「今天提早到喔?」衛嘉茵笑。

    「上個星期三遲到半小時,今天早點來當補班。」上星期三他誰晚了,因為跟子瑋「廝混」到天亮。

    關御瞧她手中的牛皮紙袋,她順著他的目光,立刻說:「這是要給你的,不曉得誰一早來放進信箱。」她遞出牛皮紙袋。

    關驥走進來,正巧看見衛嘉茵把牛皮紙袋給了哥哥。星期三是他們三個「餐廳老闆」都會到餐廳工作的日子,這家沒名字的花園私家餐廳,是關御、關驥、衛嘉茵三人合夥開的。

    關御愛下廚,開餐廳是他的興趣,衛嘉茵愛關御好些年了,他想開餐廳,也是廚師的她二話不說入股,至於關驥,愛衛嘉茵也好些個年頭了,他不愛進廚房,但為了他的愛,他非但甘願入股,還每星期三來插花當個端盤子的服務生。

    關御接過牛皮紙袋後,抽出裡頭一小疊紙張,關驥靠過來看。

    那是張出生證明--藍子瑋之男,父親欄位空白,出生……九十二年十一月六日。

    關御手不自覺顫抖,覺得週遭的空氣變得有些冰涼,他換了第二張,載明孩子出養,第三張領養證明影本,載明梁仲維夫婦領養孩子,第四張、五張、六張……

    全是孩子的照片彩色影印,從出生、半年、一歲,到現在五歲多一點。

    照片裡的孩子是小石頭,他們在動物園巧遇,一起進動物園玩,小石頭跟棻棻在動物園裡玩得好開心,那天他還想,如果自己有個像小石頭一樣的兒子,多好!

    他雙腳一軟,九十二年十一月六號,往前推算九個月,他給藍子瑋六十萬……他看著A4彩色影印紙,發現小石頭長得好像、好像他。

    關御頓悟了,那天在動物園外,高謙接二連三的問題--

    關,你覺不覺得那個小男孩很面熟?

    你跟藍小姐認識很久?

    你們……關係很親密嗎?

    高謙是在暗示他,小石頭有多像他,而他竟盲目到沒有任何判斷力。

    週遭空氣彷彿又突然下降幾十度,凍得他渾身無力。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那盒過期的保險套,居然該死的完全不保險!

    「他是你的孩子。」關驥難過地說,不是問句,光是那些照片,他就篤定那孩子是自家哥哥的。

    「是……我的孩子……卻被領養了。」關御震驚、呆滯,千百種複雜情緒紛湧過來,淹上他眼眶,刺痛灼熱的感覺燒著他的眼,他幾乎要落淚。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們還一起在動物園玩……我……什麼都不知道……」

    關御拿著那薄薄一疊紙,跌坐在花園裡的長椅上,仰頭讓刺目陽光扎他的眼,他的淚,是心痛的淚……他的孩子,竟被領養。

    整個世界忽然失去聲響,他沉進疼痛深淵,快無法呼吸。

    關驥轉頭瞪視衛嘉茵,他的眼神是控訴、也是心痛。

    衛嘉茵究竟有多愛關御?他終於明白。

    她愛關御愛到不惜把藍子瑋的過去挖出來,她以為,讓他哥哥知道他愛的女人,把他的孩子送給別人養,關御就會回頭愛她嗎?

    那個酒後亂性的晚上,對衛嘉茵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對她來說,根本毫無存在意義!他不過是個喝了酒,不小心跟她發生關係的「小弟弟」。

    關驥終於明白了,明白事後衛嘉茵說只當他是弟弟,那些話多麼出自真心。

    「你就這麼愛我哥,愛到不惜破壞他跟藍子瑋的感情?」關驥沉默好久才說。

    衛嘉茵很呆,一時間竟聽不懂關驥的指控,她跟關御一樣,還被剛知道的事實震撼著。

    「你在說什麼?」她愣愣反問。

    「你應該很明白我在說什麼,你費盡心思查藍子瑋的過去,你以為我哥知道她把孩子送給別人,就會對她死心嗎?」關驥訕笑,用嘲諷口吻繼續說下去。

    「衛嘉茵,我到今天才知道,你笨死了!難怪我哥不愛你,你根本不瞭解他。我用我的命跟你打賭,我哥不會死心,他不可能死心的!你太不瞭解關家的男人。」

    關家的男人,一輩子只會愛一個女人!沒有人例外,從他曾曾曾……幾十代前的曾祖父就一直是這樣了,幾十代的關家男人,一生都只愛一個女人。

    關御愛藍子瑋絕不可能改變,就像他關驥愛上衛嘉茵,不可能改變。真悲哀!

    他竟愛一個為了自己的愛,不惜破壞別人幸福的女人!

    「關驥,你到底在說什麼?」衛嘉茵完全摸不著頭緒,關驥冷漠、控訴的眼神,不知為何,讓她看得很慌,有種感覺,彷彿自己將要失去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關驥對她來說,明明是小弟弟啊!雖然、雖然那晚,她在關騏家喝得爛醉,不小心……

    關驥不說話,沉沉看她最後一眼,轉身離家。

    衛嘉茵目送他的背影,想喊他,卻喊不出聲音。

    關御沒多久回過神來,對她說:「今天不營業,對不起,麻煩你通知已經預約的客人。」

    說完,關御拿著那疊紙張,離開。

    衛嘉茵默默在花園站了好半晌,才失魂落魄走進屋子,開始一通通帶電話。

    這一天,是無名私家餐廳自開幕開,第一次無預告突然店休。

    天氣不是太好,雲層很厚,陽光穿不透,有些悶,但不是很熱,空氣裡水氣飽滿,像是將要下雨的味道。

    那房子有藍色琉璃瓦屋頂,傾斜式設計,暗色系玻璃窗,從外頭看不見屋內,屋子地坪約莫百坪大小,屋外的花園比屋子大有兩倍之多,花園之外,還有個小籃球場,花園旁有個小池,池水沿著層層小假山流下,像小瀑布。

    池水旁一小塊空地平台,有個透明小舞,裡頭豢養一隻熊貓兔,胖嘟嘟地,正專心啃著紅蘿蔔。

    籃球場上只有藍框架,一個大人、一個孩子,正玩著籃球,球在孩子手上,男人臉上儘是笑,一個穿著鵝黃連身裙的女子就坐在屋子入口的階梯上,笑看男人、孩子玩球。

    那畫面,是標準的幸福家庭。

    關御在外頭好久了,他手上那疊資料,有小石頭的住址、小石頭養父母的資料,江書玟原是鋼琴老師,一場重大車禍後,她失去孩子、失去生育能力,不能再彈鋼琴,她的右手因為車禍,造成神經、肌肉永久性傷害,無法活動自如。

    梁仲維是建築師,他曾替奇億集團設計過廠房。

    關御穿越十二米寬柏油路,站在黃銅花鍛鐵門前,剛把籃球投進籃框的小石頭,目光正好對向他,孩子燦爛笑開,奔過來。

    「關叔叔、關叔叔。」

    那兩聲關叔叔,喊得關御熱淚盈眶。

    他眨眨眼,逼回眼淚,隔著門,也回孩子燦爛笑花一朵。

    「你還記得我啊?」

    「記得,我也記得棻棻。她也來了嗎?阿姨呢?」

    梁仲維走過來,看清關御的臉後,震住好半晌,腳步就停在離門八九步遠,坐在台階上的江書玟察覺有些不對,起身走來,看見關御,也呆住。

    門外高大的男人,那俊明的五官……活脫脫就是小石頭的放大版。

    不用驗DNA、不用旁人提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八成是小石頭的生父。

    「阿姨沒來,只有我來。」關御對孩子說。

    小石頭側著頭,小臉困惑。「阿姨為什麼不來?我想她。」

    關御眼眶又紅,說不出口的心痛瞬間氾濫成災。

    梁仲維震驚過後,走向前牽起小石頭的手,對孩子說:「想去媽咪那裡。」

    「可是關叔叔……」

    「爸爸跟關叔叔有話說,你聽話,好嗎?」梁仲維放軟聲音。

    「喔,好。關叔叔,等一下我們一起打籃球,好不好?」小石頭說,完全不懂大人之間無聲的波濤洶湧。

    「關叔叔跟你爸爸可能要聊很久,下次我們再打籃球,好不好?」

    下次?梁仲維僵著臉,江書玟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兒,一整個慘白。

    「好吧。」小石頭語氣失望。

    「我們能不能進屋談?這是我的名片。」關御拿出名片,隔著鍛花門縫遞進來。

    梁仲維接過名片,看著,又一陣呆,奇億集團總裁關御?他……是小石頭的生父?

    「我……不是來要孩子的。」好片刻,關御困難地說,懸在眼眶的淚,悄悄流下。

    梁仲維默然,緩緩將門打開,領著他進屋。

    兩個大男人在書房裡,關起門來,待了一整個白天。其間,江書玟送來餐食、飲料,關御只喝了一杯果汁。

    直到夜幕低垂,關御揣著厚厚一袋牛皮紙袋,離開梁氏夫婦住所,那時,小石頭已經睡了。

    這天,他沒會藍子瑋住處,連通電話也沒打。

    他回自己的家,開了瓶龍舌蘭,整理從梁仲維那裡帶回的紙袋,漫長的一整夜,他的眼淚,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見底的龍舌蘭,整頓不了他紊亂的心情。

    照片,被關御一張張貼進相簿。

    幼稚園小班運動會,小石頭跟梁仲維參加兩人三腳比賽得冠軍,那張照片,小石頭捧著小獎盃親梁仲維。

    小石頭三歲生日,梁仲維送他一台小汽車,他開在小籃球場上,他的笑容比養在花園裡的向日葵還耀眼。

    小石頭出生時,重三千四百克。一個月後,子瑋親手抱他,送進江書玟懷裡,子瑋一雙眼淚光閃閃。

    小石頭……關御一把蓋上那本相簿,陽光招搖地晃進室內,已經早上八點多。

    他打手機告知特別助理,這兩天他有事不進公司。

    收線後,他望著手機發呆……

    這時候子瑋應該起床了,她會先打開財經台,然後進浴室梳洗,挽起一把長髮,再窩回床上看二十分鐘的財經新聞,然後進客廳打開電腦,上線準備網路交易。

    接著她會到廚房找早餐,端到電腦前,邊吃邊在網路上晃一會兒。

    他閉起眼,幾乎可以看見她的模樣。

    他一整夜沒找她、沒給她電話,她都無所謂嗎?

    知道小石頭的「存在」後,他慢慢懂她,懂真正的她。為什麼她不要長久的關係、為什麼只想跟他談段感情就好,也終於懂,為什麼他的愛,對她來說太過沉重……把小石頭送給梁仲維夫婦的她,其實最不想面對的人是他吧?

    對講機響,他緩緩走到對講機前,按下通話鍵,螢幕接上一樓的管理大廳,他看見管理員,以及管理員身旁的藍子珩。

    「關先生,有位……」

    「讓他上來。」不等管理員說完,直接答。

    他打開門,倚在門邊等藍子珩上來。

    藍子珩出電梯,走來,越過他,不待邀請,逕自進屋。他往沙發走,看見桌上凌亂的東西。

    關御關上門,轉身入屋,看著已經坐在沙發上的藍子珩,沒說話。

    藍子珩抽起貼著關御名條的牛皮紙袋,眼神清亮,直直朝關御望去,他揚起紙袋,說:「這是我放在餐廳信箱的。」

    關御面無表情,好一陣子才低聲開口。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藍子珩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你不想知道嗎?」

    兩個男人,沉默對視好久。

    「我想更早知道,在小石頭一出生,甚至是小石頭還沒出生時就知道,如果可以的話,如果……」關御滿臉沉痛地開口。

    「更早知道。又怎麼樣?」藍子珩揚眉。

    「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被別人收養。」

    「我比較關心我姐的幸福。」藍子珩瞥了關御一眼,,視線回到桌面,他翻開桌上唯一一本相簿,毫不訝異看見裡頭全是小石頭的照片。

    「五年多前,為了我姐的幸福著想,我逼她把小石頭讓梁仲維夫婦領養。五年多後,為了我姐的幸福,我讓你知道小石頭的事。你把電話、地址留給梁仲維,我問了梁仲維,現在找上門,只想跟你要一個答案,我姐姐,你打算怎麼辦?」

    「她讓小石頭被領養,我想……」關御痛苦到無法繼續說下去。

    「你現在是怪她嘍?」藍子珩語氣充滿失望,他起身,準備離開前,深歎一口氣,「五年多前,我對我姐說,她若不讓小石頭給梁仲維夫婦領養,我就休學去打工,幫她一起養孩子。如果她打算為了一個自己根本沒辦法好好養育的孩子,休學、放棄她的人生,我陪她一起休學。小石頭跟我,我姐選擇了我,我並沒有特別高興,但也不覺得小石頭可憐,我認為, 我替藍家三個人,謀求了最大的幸福。」

    藍子珩睞著痛苦的關御,面無表情繼續說下去。

    「我以為你不一樣,看來,這次我錯得離譜。既然你怪我姐,不能諒解小石頭的事,就請你盡快跟我姐分手,讓她對你徹底死心,讓她能趕快尋找真正的幸福。」他走出關御家門後,重重歎氣。

    屋內的關御,沒想為自己辯解。

    藍子珩的確錯得很離譜,藍子珩錯在以為他有資格不原諒,他哪來的立場、資格談諒不諒解?憑什麼啊!

    關御難過地坐回沙發,他在家對著一本相簿,整整窩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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