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莫笑 第四章
    她以蹣跚的腳步,極度不穩地走回客棧,一進房門,便被裡頭的人嚇了一大跳。

    「回來了?」逢秋鹿無視於她的錯愕開口道。

    「義……義兄。」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逢秋鹿坐在桌邊,見莫笑進房。也不動聲色,只伸手倒了杯茶,遞至她面前。

    「先坐吧。」

    莫笑有些忐忑不安,但還是依言而行,逢秋鹿待她入座,才開口說道:「你去散步了?」

    莫笑心頭一緊,有些心虛。「嗯。」她點點頭。「就在這附近走一走…」

    「你的身體不好。少做些勞心費神的事。」逢秋鹿似乎意有所指,無視於她的面色有些蒼白。

    「是……」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天知道她此刻的心緒有多紊亂,但卻不能讓逢秋鹿看出絲毫端倪。

    「義兄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些時候了。見你不在,便坐下來等著。」

    「真對不住……」她歉然地道,對方卻不以為意地搖了搖手。

    「我來只是要跟你說一件事,明天,我帶你去見莫哭。」逢秋鹿忽道,莫笑聞言,猛地抬起頭。

    「什麼關係都可以斷,唯有血緣不能,我既已允諾兩年之後必將你帶回來,沒有理由失約,至少你該見莫哭一面。」

    莫笑啞然了,她也不可能違背自己的心意,於是,她選擇靜默。

    逢秋鹿深看她一眼,岑寂了半晌,倒了杯茶細細啜吮,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竟與方才語氣截然不同。

    「琴歌。」

    莫笑聽他一喚,便抬起頭,只見逢秋鹿一瞬不瞬望著她,語氣深長。

    「你決定好了麼?」

    莫笑心中一顫,直覺地回到那個夜晚,低垂的視線碰上他擱置在桌上的那隻手……

    那隻手隔著巾帕,撫摸她的臉、頸項、還有……

    「決定?」她原是蒼白的面龐上忽地感到陣陣熱意。

    「嗯。」逢秋鹿點點頭,不拐彎抹角。「那天晚上,義兄跟你說的話,你該都清楚聽見了吧?」

    「聽……聽見了……」不自覺語氣支支吾吾起來,莫笑低垂首,不敢直視逢秋鹿眼睛。

    即便他自在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還是無法故作泰然,甚至連回想都不敢。

    「你可決定好要答應我了?」逢秋鹿再道。

    「我……」自那晚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逢秋鹿,叫她怎麼說?心上根本還是一團迷霧呵!

    「還沒決定?無妨。」逢秋鹿見她尷尬,也不再咄咄逼人。「你可以慢慢考慮,只要在離開吉州之前,給我一個答案。」瞄了她一眼,又補上一句:「義兄向來很有耐性。」話中明顯的有些笑意。

    「義兄……」莫笑有些困難地開口。「我……」她是在冷青棠的面前說過,她不再做回從前的自己,但是……那並不代表她可以接納別人,更何況……對象是義兄……

    這種心清,怎麼能搞混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那麼受到義兄的重視與厚愛……」輕輕的歎息,她不知道逢秋鹿那不像玩笑,卻又太過平靜的話,到底是出自同情還是所謂的愛意。

    如果他是出於同情,那麼以兄妹的身份難道不能一塊過日子嗎?

    但如果他是出於愛意……她又該如何應對?

    他真的愛她嗎?那他為什麼總是那樣冷冷淡淡的?

    但逢秋鹿聽了她的話,忽地站起身來,無視於她的錯愕,反而仰首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他笑聲未止。「我煉恨生這輩於絕不輕易動情,十五年前某個女子曾教我不顧一切瘋狂的愛上她,十五年後則有個你。」

    「我?」莫笑沒來由的有些恐懼。「為什麼是我?」

    「很簡單。」逢秋鹿回頭看她。「勇氣。」

    「勇氣?」這什麼意思?

    「為了冷青棠,你可視生死為無物的勇氣,這一點教煉恨生難忘。」逢秋鹿跺行至她身前,食指輕抬起她的下巴。「這世上不乏言之鑿鑿,光說不練的愚蠢之徒,山盟海誓時情真意切,大難臨頭卻勞燕分飛,真情摯愛也度不了生死關…

    …「他頓了頓,深邃的黑眸凝在莫笑清麗的容顏上。

    「但你不同。」

    莫笑微楞,總覺他的話有些教人難懂。

    「不同?」

    「我記得你在當時曾對冷青棠說過一句話,應該是這個意思……他不要你,你就什麼都沒有,是不?」

    自他口中聽見自己兩年前的懺言,她不由心涼,是呵!現在想起來,那種絕望仍舊讓她驚心慌亂。

    「冷青棠不要你,我要。」逢秋鹿的拇指輕摩挲她光潔的下巴。「讓我看看你付出感情,會成為怎樣的女人;讓冷青棠看看被幸福包圍的你,會有多麼醉人,如何?」

    「義兄……」她從來不知道那清冷的眼眸下竟有著這種想法,她從不知道看盡世情的煉恨生,對情愛卻是如此相待。

    「這是……報復嗎?」她突然問道。

    逢秋鹿蹙起眉頭。「什麼意思?」

    莫笑輕別過頭,離開他的手,眼看著別處。

    「父兄……這是要報復誰?是冷青棠?還是……」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逢秋鹿道。「我還不至於為了這等無聊事,賠進一生,要做我送秋鹿的妻子,此生唯有兩個人,一個十五年前就已灰飛煙滅,早不存於人世;另一個便是你。」

    莫笑第一次聽他提起過往的事,有些吃驚,但顯然逢秋鹿並無意多說。

    「總而言之,義兄不會強逼你的,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需急著回覆我,但義兄倒是十分期待你答應的那一刻,因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莫過於做我逢秋鹿的妻。」

    莫笑聞言,有些側然,她不是不同意,只是覺得微微的失落。

    逢秋鹿卻會錯意。「怎麼?覺得義兄很自大嗎?」

    莫笑搖搖頭。「怎麼會……」其實很羨慕他的這份驕傲、這份氣魄,逢秋鹿相信自己的能力,能有運籌帷幔的態勢,並兼具著俠骨與不羈的風采;這樣一個人,向她提出雙宿雙棲的要求,難道她不該感到慶幸?!

    為什麼還三心二意?為什麼不果斷一點?

    逢秋鹿見她低頭沉思並不引以為意。「來日方長,你可以以後再漫慢告訴我,你對義兄的觀感。」語畢,也不待她回話,義道:「還有,你的心事義兄大都明白,明天見了莫哭之後,待過幾天就離開吉州吧,出來太久,只怕你身子受不住。」

    莫笑聞言,也只能愕然地點頭答應了。

    「你多休息,我不打攪你了。」逢秋鹿道,見她沒精神回應,也不多說,袍袖一甩,背在身後,便出了房門。

    莫笑呆呆的看著他離去,心湖漣漪動盪。

    真要答應逢秋鹿的提親嗎?她沒有父母可作主,弟弟更無能為力插手這樁婚事,一切只能憑自己裁斷,但……就算她會答應,恐怕也搞不清楚逢秋鹿的真正意圖吧?從他的口氣聽來,他似乎並不在意夫妻之間定要有情意的……

    喜不喜歡,很重要嗎?

    但又能怎樣?是冷青棠先不要她的。☆☆☆

    隔天,正是兩年約定之日期滿。

    莫笑緊張得整晚沒睡好,對她來說,此時此刻的相見,除了緊張外,她甚至希望時光能停住。也許這樣她就不用想著見到莫哭後要怎麼跟他解釋兩年來的變化,不需問莫哭想留在薛家或是跟她走,不用看見冷青棠咄咄逼人的眼神,更不用為了見完面之後,如何回答逢秋鹿的疑問而煩惱。

    然而,再怎麼想也都是枉然了……

    當莫哭來開門的時候,她就什麼都拋到腦後去了。

    「你是…」莫哭幾乎是一開了門便衝了出來,他的眼神定定地鎖在莫笑身上,激動得連嗓子都硬咽。「姐……」

    莫笑早就不知該說什麼,才跨進房內,便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嘴巴裡只不停重複著兩句話。

    「不哭……不哭……」

    不哭,相見合該歡笑,流淚會折損福分。待走到大廳,她這才驚訝得發現,薛退一之和蕭宛月竟也在座,薛退之如同從前一樣不苟言笑,蕭宛月則梳起了婦人的髮型,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大家都沒變,只有她。

    環視了大匿眼,這才發現冷青棠沒來,還來不及分辨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聽見身旁有人開口。

    「莫笑,你終於回來了。」

    是宛月的聲音,她趨前至莫笑身前,執起她的手。「你的氣色很好,傷口也該痊癒了?」

    「小姐……」她微笑地喚了聲,然話甫出口便忽然驚覺,蕭宛月已經出閣,嫁給了薛退之。「不……夫人……」

    「叫什麼都是一樣的。這兩年來,你過得如何?」

    「我很好。」莫笑點點頭,然後意識到身後的人。「是義兄救了我。」

    「義兄……」蕭宛月看著前方這個男子,冷凝肅毅,黑服白綾,只覺眼熟,不一會兒便想起他就是兩年前的那男子,不由得回望了丈夫一眼,只見薛退之也暗自蹙眉,向他打量著。

    煉恨生,就是他,但……他的年紀似乎比傳言中更年輕,沒有表情的眼神平添一股高深莫測之感,站在莫笑身後,宛如一隻巨大的黑鷹,此刻看來雖閒散自在,但又蓄勢待發。

    很明顯的,即便是薛退之或冷青棠,都不是他的對手。

    「至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蕭宛月忽道,然後打了個手勢往裡頭一楊。「逢公子遠道而來,寒舍略備水酒相待,還望賞光。」

    逢秋鹿聞言一笑。「耳聞薛家酒鋪無人能匹敵,即便只是略備水酒,想必也不同凡響。」

    正當眾人寒暄之際,莫哭將莫笑拉到了一邊。

    「我有話對你說。」當下也不管逢秋鹿的眼神,拉著便將莫笑帶到了庭院之中,確定四下無人後,他急急地開口。「你怎麼會跟那個人結拜?腦子有問題啊?」

    莫笑聞言,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義兄待我很好,你別因為一些江湖傳言就把他瞧低了。」

    「拜託!他救過呂天鳳耶!這種人算好人?」在莫哭單純的想法裡好人與壞人是二分法。

    逢秋鹿救了人人欲除之而後快,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呂天鳳,那麼,他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天鳳小姐她現在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做回平凡人反而是幸福的。」莫笑道,她雖然不曾再見過失去武功的天鳳,卻知道一個月裡總有那麼一、兩日,逢秋鹿會固定出門去探望她,雖然他回來後也不說去了哪裡,但彼此之間是心知肚明。

    「但她差點把你殺死。」莫哭仍心有不平,想不通莫笑居然能這麼寬大,他可不,他是善惡分明,要他原諒那惡人,做不到。「反正你回來就好,以後跟他們都沒關係了。」

    莫笑見他一副以為她回來就不會再走的肯定模樣感到側然。

    「莫哭,我……我是不會再回到薛家的。」

    「啊?」莫哭聞言。「可是……」為什麼不打算回來?這裡就是他們居住成長的地方啊!

    「你不回來,還有哪裡可以去?」

    「我和義兄一起走。」

    「你跟他一起走?你們又不是真的兄妹,孤男寡女的……」他急得滿臉通紅,不意卻聽見莫笑小小聲的自言自語——

    「那……如果……如果我嫁給他……」莫笑有些失神地喃喃說道。

    「你說什麼?!」莫哭驚訝得雙自瞪圓。

    「小聲點。」莫笑忙制住他。

    「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再相見的喜悅早已褪去,莫哭發現這個原本教他期待的約定之日,似乎驚愕還較歡喜來得多。

    莫笑聞言只是搖頭。「我說的是真的。」

    「啊?真的?你……」

    「不過我還沒答應就是了。」怕莫哭又有激烈的反應,她連忙阻止他。「這件事情,暫時先不要讓主子和夫人知道,好麼?」

    莫哭聞言,還是只能錯愕地瞪視著眼前的姐姐,相同的骨血好像在這一瞬遺失了與生俱來的默契。

    「為什麼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決定要答應了?」他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他要我一個人做決定。」莫笑試圖對弟弟解釋。「我……我雖然很徬惶,可……可是,我也很高興。」

    「高興?」莫哭不解。「嫁給那種大魔頭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不是這個意思。」莫笑抓住弟弟的肩膀,語氣有種想要理清一切的急迫。「從小到大,我們的一生均是由人擺佈,沒有半點自己的想法……」她想到冷青棠,想到自己被薛退之前妻虐待之時,她曾不顧一切的請求冷青棠帶她走,帶她逃離,但冷青棠卻沒有答應,她曾經企盼冷青棠會愛她,會憐惜她,但他卻寧可讓自己咬破他的手臂,也不肯讓她藉著藥物的效用委身於他。

    一切都是那麼清晰,想起來還會心痛不已的回憶呵……

    「雖然義兄煉恨生之名讓人懼怕,事實上他對我卻是再好不過。」莫笑突然轉變了語氣。「這些日子以來要是沒有他的照顧,我恐怕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

    「姐姐……」莫哭憂心的皺著眉頭。「你的意思是……」

    「或許我會答應他。」莫笑道,然後不待弟弟開口,又說:「如果我真的答應了義兄,那麼,過幾天我走了之後,也許……也許就不會再回吉州了,你要好好保重。」

    「什麼?!」莫哭大驚。「為什麼這麼說?」

    「我也很想帶你走,跟你在一塊兒,可是……你在這過得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而且主子家裡人丁單簿,沒有了你也諸多不便……所以…

    …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我?是吧?」莫哭忽道,難掩氣憤。「你可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期待你回來的?不要把理由講得這麼冠冕堂皇!我知道你是怕看到冷青棠!」

    「莫哭……」莫笑沒想他會這麼直接地道破她心底的懼怕,她不由得一愣,隨即臉上泛起一抹苦笑。「看到他又怎樣,我早就不在乎了。」她說道。

    真希望說出口的,就是真的。

    「你……」莫哭有些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你為冷青棠擋了呂天鳳一劍,而且……而且你們還曾經……孤男寡女地度過一晚……那時你還吃了藥……」他越說聲音越小,但字字句句卻都直指她的心。

    他總認為,姐姐莫笑即便恨死了冷青棠,也不會嫁給別人的,她這輩子已經和冷青棠賭上了,她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冷青棠回頭。

    但現在想來他是錯了?

    莫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那些都不能代表什麼。」她道,眼神冷冷的。

    「他沒給過我什麼盟誓,我為他擋劍又能怎樣?」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向不笑的她,突然笑了。

    「一命還一命,夠了。」

    一命還一命,夠了,她現下的身份是逢琴歌,再不要忘記了吧!

    「姐?」莫哭隱約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們進屋裡去吧!在外面聊得太久了。」將視線轉回弟弟身上,她的神色儘是不捨。「今天以後,我和義兄還會在這待上一、兩天,你若想找我,就到鎮上的招福客棧,知道了麼?」

    「我曉得。」莫哭一臉難看,心中只懸念著——該死!那個王八烏龜蛋的冷青棠到底滾到哪裡去?他知不知道莫笑就快破別人搶走了?

    就在莫笑和逢秋鹿回到客棧的當天下午,冷青棠像是撿對時機一樣地竄進薛退之的地窖裡頭,不過顯然他這換帖兼拜把的兄弟,並不怎麼歡迎他——

    「誰准你進來的?」他已經開始戒備了,很怕冷青棠這廝待會兒看見了什麼又要開個試飲大會。

    「真無情哪!」冷青棠自適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莫笑他們來過了?」

    「這種事去問宛月,她會告訴你。」薛退之沒興趣管別人閒事。

    「只怕莫哭看到我不會高興。」冷青棠笑了笑。「你們談了些仟麼?」

    「吃飯。」薛退之隨便答了一句。

    「逢秋鹿沒說什麼嗎『!」那天晚上他所說的話是想試探他?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薛退之轉過頭來。

    「故意遲到,不就是不想看見他們嗎?你又何必在乎他們說了什麼?」

    「叩你說得對……」冷青棠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矛盾,低笑一聲,好半晌,他才又開。「難道逢秋鹿沒向你們提起他要娶莫笑為妻的事?」

    「什麼?」薛退之眼睛一瞇。「這怎麼回事?」其實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注意到,方才席間,逢秋鹿對莫笑的態度可說呵護備至,就算是親兄妹,那種舉動也未免太引注目了點,奇怪的是莫笑也沒有拒絕,那種感覺,會讓人不禁以為……

    以為他們倆是一對。

    「他沒說嗎?」冷青棠一歎。「還是我搞錯他的意思了?」但反覆思量,又復思量,他卻認為自己不可能會搞錯逢秋鹿的意思才對阿!

    猶記逢秋鹿眸中閃著志在必得的決心,挑釁地面對他的詢問。

    「難道……你想要她?」

    彼時,對方的嘴角竟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這句話宛若魔咒魔魁,近日以來總不停圍剿著他被酒熏得暈騰騰的腦子,只因逢秋鹿一句「是又如何?」

    他知道煉恨生言出必行,除非莫笑拒絕,他才有可能做罷,但她怎麼可能拒絕?

    他知道莫笑不可能會拒絕,因為冷青棠這個名字已經傷透了她的心……

    光只是想想他都覺得煩躁不安。

    天,他怎會有罪惡感,怎會有這麼強烈的失落感?他該有嗎?莫笑找到一個歸宿,有強大的力量,絕對的優勢,她會一生安全無虞!如此一來,最該高興的人不是他冷青棠嗎?為什麼卻……

    「你在想什麼?剛剛說的話再說得更清楚一點。」薛退之的聲音突地鑽入他耳中。「你說……莫笑要嫁給逢秋鹿是真的還假的,還有,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他親口告訴我的。」冷青棠皺著眉急促地道,卻又覺得這麼說有些不妥。

    「應該說……他是這麼暗示我的。」

    「不管是暗示還是明示,你若再不做個決斷,就沒有機會了。」薛退之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去,口氣忽然變得很輕鬆。「唉,老大老三都成親了,只有一個老二還在那兒打光棍兒……孤家寡人可不好受哪……」

    冷青棠抬頭瞪了他一眼。「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損我了?」

    「咦?我有嗎?」薛退之還是不回頭,他只是覺得此刻冷青棠失意的嘴臉看起來太不稱頭了。

    「奉勸你一句,別想太多。否則最後只能後悔莫及。」他邊說邊走回自個兒座位上。「有什麼疑問還是自個兒去查個清楚吧,跑來我這旁敲側擊也是探不出什麼結果來的,附帶一句,若你要藉酒澆愁,外頭酒樓客棧多的是,別盡拿薛家酒鋪的珍品去糟蹋。」

    一抹苦笑浮上冷青棠唇邊,盯視著好兄弟,頗有酸意的調侃道:「自從有了宛月,你好像更會精打細算了?」

    豈料薛退之間言,竟只是聳聳肩膀,不回頭也不做回答,但看來頗為自得。

    難道有個歸屬,和自己所喜歡的人朝夕相伴,竟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那麼,他是不是該再重新慎重考慮一次,讓莫笑進駐在他的心中……

    漫步跺出酒窖,他馬上就遇上了莫哭。

    「原來你一直在這兒!」莫哭的神態看來十分激動。

    「唉唉唉,怎麼看起來這麼凶?客氣點兒嘛!」冷青棠苦笑了會兒,莫哭那張生氣、咬牙切齒的表情,從來就不會出現在與他相似的另外一張臉上。

    莫笑莫笑,他最常看見,最縈系心懷的,竟只有她的怨與悲傷,期待又失落的那張容顏。

    難不成莫笑的名字,正應驗了她日後少有歡笑嗎?

    「對你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別以為你救過我跟莫笑一命,我們就要一輩子感激你!」

    「我也從沒要你們感激啊!」冷青棠歎了口氣,當年出手相救也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全然沒想過要求分毫回報,時隔多年,他又怎會以此要脅回報呢?

    更何況,與其說他要他們姐弟倆的感激,倒不如……

    倒不如……

    想著想著,冷青棠忽地一震,然後,為了自己的想法而覺得震撼不已。

    「喂!你怎麼了?!」莫哭嘴巴硬歸硬,看見冷青棠神色不對勁還是憂心地一問。

    「沒事。」他強打起精神回應道。「你來找我,只是為了罵我?」莫哭的性子一向衝動,但仍有幾分孩子脾性,冷青棠並不以為意。

    他可以瞭解莫哭那種叛逆,卻無論如何都弄不懂莫笑的想法。

    「當然不是!」莫哭見冷青棠回話,馬上回想起方纔的事,不由得又是油火煎心。「我是來問你,你為什麼不去阻止我姐姐。」

    「阻止?」冷青棠皺起眉頭,心中卻有不好的預感。「阻止什麼?」

    「你不知道?」莫哭還以為這件事他鐵定會最先知道。「她要嫁給那個渾身上下看起來陰陽怪氣的男人!就是……就是那個煉恨生逢秋鹿!」莫哭用盡力氣的大聲宣佈了出來,像要震聾人的聲量,也確實震盪了眼前人的心湖。

    冷青棠聞言,卻一字不答。

    「你聽見了沒?!」莫哭見他沒反應,急得上前抓住他的衣服。「喂!你是木頭人,你的血是冷的嗎?你到底聽見我說話沒有?!莫笑要嫁給煉恨生了!你知不知道!!」明明心中有數莫哭可能會說什麼,但當親耳所聞,冷青棠卻仍無法抑制住內心的騷動。

    莫哭見他木然的反應,更發洩似的對他吼叫。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誰叫你不要她!她才會去嫁給那個什麼煉恨生!

    都是你!「冷青棠默然接受著莫哭的指控,連苦笑都已無法掛在唇邊。

    他是自作自受嗎?

    還是真如莫哭所言,是因為他不要她,她才嫁給逢秋鹿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似乎有種強烈的憤怒如波濤般的湧上心頭,教他幾乎衝動得無法自己。

    一陣狂亂,他滿腦子混濁只容得下這一絲尚未斷線的清明。

    如果莫笑嫁給了逢秋鹿,不過是為了報復他的話……如果只是為了報復他的話……

    無法再想了,他現在只能依著本能行動,而顯然他即將要去的地方,正是莫笑所在的招福客棧。

    冷青棠倏然轉身,莫哭一驚。「你……你要去哪裡?!」

    冷青棠卻好似沒聽見他的問話,逞自閃過了莫哭,朝外頭走去。

    要去哪裡?

    他要去找回莫笑。

    把莫笑——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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