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的空隙 七章:悲傷的吉他手
    這個週末木和段薇像往常一樣來到餐廳,一進門,平時接待他們的經理沒有露面,而是餐廳老闆親自迎上前來,老闆直接把他們領到用餐區,請他們坐下,木感到這似乎意味著什麼。果然不出他所料,老闆說道:「兩位在我這裡也有一段時間了,你們的工作非常出色,幫我招攬了不少生意,我很感謝你們。餐廳的活動到今天為止就結束了,兩位今天不用工作,我想請你們吃個飯。」餐廳老闆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商人少有的誠摯。

    「謝謝,我們也很感激這些天來你對我們的關照。」木握著老闆伸過來的手說道。

    「謝謝您。」段薇在一旁向老闆點頭示意。

    不一會,餐桌上擺放了頗豐的菜餚。老闆端著一杯酒走了過來,木和段薇趕緊站了起來,三人的杯子碰到了一起。

    「別的不多說了,祝你們兩位前途無量。」

    「謝謝,祝你生意興隆。」

    「好,借你吉言。」老闆一飲而盡,拍了拍木的肩膀,道:「那你們慢用,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一會就不送你們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合作。」

    「好。」

    兩人盡情享用了與這個餐廳的告別晚餐,正準備離開,剛才一直沒露面的餐廳經理走了過來,塞到木手中一個紅包,木把它推了回去。

    「一定得收下,這是老闆的心意。」經理又推了回來。

    「這個我們不能收,你們已經太客氣了。」

    「老闆是要面子的人,你不能拒絕,別讓我為難。」經理強行塞到木的口袋裡,怕他推辭,拉著他的手把他們送到門口,經理轉身就走,剩下木和段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段薇看著木,木點了下頭。「走吧。」

    木邊走邊打開紅包,裡面有三張一百元的大票,木抽出一張後,把紅包遞給段薇,段薇不接。

    「拿著,這是你應得的。」

    段薇搖頭。

    「哈哈,拿著吧,回去坐車不要錢的嗎?我今天回家。」

    「我不要。我在這邊誰也不認識,一到學校就能有機會出來化妝,真的很感謝你。」

    「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才對,沒有你幫忙我自己可應付不了這工作。」木再次把紅包遞到段薇手邊。

    「真的想和我說謝謝?」段薇雙手插在口袋裡。

    「是啊。」

    「今天我並沒有工作,所以不能領取報酬。真想感謝我的話請我出去玩一次吧。」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過街天橋下了。

    「那好吧,你想去哪兒玩?我們現在就走,去DISCO?」

    「太吵了。」

    「說的也是,我也不喜歡,那去酒吧?」

    「在這兒都工作這麼久了,對酒吧也不感興趣。」

    「那你想去哪兒,去唱歌?」

    「我想去天壇。」

    「現在嗎?」木張大了嘴。

    「哈哈,當然不是了。下雪的時候。」

    「行,下一場雪我帶你去天壇玩。」

    「下一場雪時如果上課怎麼辦?」

    「上課也沒關係。」

    「那一言為定了?」

    「嗯,一言為定!」

    「那今年冬天如果不再下雪了怎麼辦?」

    「……」

    「呵呵,開玩笑的。」

    「呵。」

    木伸手叫了出租車,他幫段薇拉開後門,趁她上車時遞給司機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司機衝他點了下頭。車開了,段薇回過身從後車窗向木揮著手,她望著木的眼神彷彿和平時不太一樣,不是惋惜結束了一份工作,更像是捨不得失去每天和木一起相處的時光。

    木點燃了一支香煙,等車子消失不見,才轉身上了天橋。

    回到家裡,屋裡一片漆黑,木到廚房搜索了一番,沒發現有買好的食品和準備做飯的跡象,看來雅枚還沒回來,而且應該會很晚才會回來。

    木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大約響了五六遍,電話那頭才有人接聽。

    「喂。」

    「是我,不在餐廳干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是木啊,我在餐廳出了點事。」

    「我聽說了,出來喝一杯?」

    「好,老地方見?」

    「老地方見。」

    半小時後,紅嵐酒吧。

    一進門,金真煥就望見了吧檯前高凳上木的背影,木左邊的凳子空著,檯子上擺著一瓶沒有打開的啤酒。他走過去坐了下來,把瓶子遞給酒保讓他打開。

    木用自己手中的酒瓶和金真煥的碰了一下。

    「又得罪什麼人了?」

    「還不就是上次咱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兩個人渣,一直在找我,那天終於撞上了。」

    「樂隊傷的重嗎?」

    「沒什麼大事,差不多都好了,就是飯碗砸了,這兩天我正找事做呢。」

    「怎麼樣,有眉目嗎?」

    「不怎麼樣,這一帶的酒吧都害怕那幫流氓,誰都不敢用我們。」

    「餐廳老闆原來不是說可以幫你們出專輯的嗎?」

    「給他惹了那麼大的麻煩,我實在不好意思去找他。那次打架的事害得他被罰了不少錢,還被限制了經營範圍,凡是被認為容易引起混亂的活動一律取消。」

    「怪不得……」

    「什麼怪不得?」

    「今天也是我在餐廳的最後一天,化妝狂歡被取消了。」

    「噢!」

    「你現在每天怎麼過呢?」

    「吃飯,睡覺,去網吧。」

    「怎麼不練琴了?」

    「沒心情,練琴有什麼用?就算靠著彈琴在酒吧裡找到了工作又怎麼樣?早晚有一天還是會丟掉的,我難道這樣過一輩子?我能靠彈琴過一輩子嗎?」

    「你怎麼了?這些話怎麼能從你金真煥口中說出來呢?成為國內最好的吉他手不是你的理想嗎?從前就算有再大的難題你也是笑著面對的啊。」

    「對不起,我現在實在是笑不出來了,我做什麼事情都沒有順利過,好運氣從來就沒有來看過我一眼。我生下來就該這麼倒霉的嗎?我最早也是在一家公司踏踏實實的工作,結果呢,我努力工作的公司居然倒閉了!我成了無業遊民。我也試過幹一些所謂正常人的工作,可總是因為得不到勢利上司的歡心,被藉故辭退。混蛋!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金真煥說得激動,把大半瓶酒一飲而光,又接過酒保打開的另一瓶酒喝了一口,繼續道:「我為了成為最好的吉他手,拚命練琴,可也只能在餐廳演出混口飯吃,最後還要被那些流氓砸掉飯碗,因為什麼?就因為我保護小孩子不被他們欺負!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你做的對,不用懷疑自己做過的決定。」

    轉眼間兩人的面前已經擺了七八個空瓶了。

    「做的對為什麼結果是這樣?為什麼那些人渣、無賴,幹盡了壞事卻依舊香車高閣!為什麼我一心向上反而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沒有?為什麼我現在身上的錢只夠我一天吃一頓飯的?」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也沒有正確答案給你,像你我這樣的人,要想出人頭地就只有加倍的努力,千萬不要放棄,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的。在那之前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忍耐,一定要堅持下去,絕對不能放棄理想!」

    「我的理想!是成為最棒的吉他手!」

    「你會是最棒的!我在等著看呢。」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永遠也不會對你失望的,垂頭喪氣可不是你金真煥的風格。」

    「翻手為雲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小金詠著上學時和木一起背誦過的古詩,那時的他們,十分欽羨詩歌中提到的管鮑之交,於是把這首詩背的滾瓜爛熟。

    「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木飲盡了杯中酒,接道。

    金真煥又一口氣喝乾了一瓶酒,大聲道:「我會打起精神來的!」

    兩個人喝的暈頭轉向,出了酒吧,沿街走著。這是北京最著名的酒吧一條街,儘管已經很晚了,但這裡依然人來車往,各家酒吧裡人影躍動,十分熱鬧。

    木突然在一家酒吧的玻璃牆前停下了腳步。

    小金回過頭來,站到木的身邊,也向裡面張望。一個穿著皮長裙的漂亮女孩,正在和一個打扮的過分時髦的男人合唱著,底下和他們一起來的人們在為他們鼓掌。

    「怎麼?看到熟人了?」小金收回目光看著木問道。

    「沒有,看側面像我的一個朋友,走吧。」木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心不在焉的答道。

    「呵,別想瞞我,那個唱歌的女孩兒你一定認識吧。」小金點了支煙,又遞給木一支,幫他點燃。

    「應該是看錯了吧。」

    「那個女孩兒的側臉很像上次和你姐姐去餐廳的那個。」

    「你也這麼認為?」木淡淡的說道。

    「嘁!別傻了,隔著一層玻璃看個側臉,這兒的每個女孩子都差不多吧。再說你沒發現他們唱歌時是手牽著手的,你的女朋友會和別的男人這麼親熱嗎?看錯啦!」

    「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不是對她沒感覺嗎,幹嗎這麼在意。」小金覺得木今天有點反常。

    木沒有理會小金的話,看著停車場裡的一輛白色的車子,問道:「那是什麼車?」

    「哪個?白色的那輛?別克啊,怎麼了?」

    「沒什麼,想不想再去喝一杯?」

    「哈哈,好!」

    回到家裡,夜已經很深了,木看到雅枚屋子裡的燈還亮著,聽到雅枚在打電話,她的聲音告訴木,今天她過的很愉快,木笑了笑,他脫掉外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幾分鐘後,雅枚臥室的門打開了,她的嘴角還帶著一抹沒有完全消失的笑容,坐到了木的身邊。

    「今天客人很多嗎?回來這麼晚。」

    「我和小金去酒吧了,那份工結束了。」

    「哦,我今天也去那邊了,你去的還是那一家吧?」

    「是啊,你呢?」

    「最裡面新開了一家,挺不錯的。」

    「哦,男朋友帶你去的吧。」

    「胡說什麼啊,好多人一起去的。」

    「可我怎麼只看到了你們兩個?」

    「啊?你看到我們了?」

    「別忘了,去到最裡面可是要經過我們喝酒的那間酒吧的,我看到你了,兩個人還很親密呢。」

    「真的?討厭,那你還明知故問。」

    「呵,只是看看你誠實不誠實。」

    「哼,算了,不和你計較。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說說你的感覺吧,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以你男人的眼光。」

    「還不錯,算是膽識過人了。」

    聽到自己喜歡的人被稱讚,每個人都會很開心,雅枚自然也不例外。就是沒聽懂木的意思,於是她追問:「膽識過人?第一次見面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不過他這人確實挺勇敢的,有一次在公司樓下還幫保安抓住過小偷呢。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木看到雅枚這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真有點後悔自己隨口編出什麼,在酒吧看到她之類的蠢話。他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到臥房,拿起睡衣準備溜進浴室,還是被雅枚趕上一把揪住,繼續盤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從哪兒看出來的嘛?」

    「很簡單,你平時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大多數男人在你面前都會自慚形穢的。今天竟然有人敢以身涉險,斗膽請你晚餐,這還不夠膽識過人的?」木被逼無奈,索性張口胡說。

    「呵,沒正經的傢伙。」雅枚笑啐道。「你根本就沒看見!」

    「我背對著大門,能看見才奇怪呢。下次介紹我認識吧。」

    「你餓了冰箱裡有吃的,自己熱一下,我先睡了。」雅枚自說自話。

    「下次別忘了介紹我認識呀……」

    「哈!」

    第二天中午,木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的一把抓起床頭的座機,是孟菲打來的。

    「還在睡啊!快起來,下午咱們一起出去。」

    「去哪兒啊?」

    「我們公司請了一個國外的化妝師,這兩天在各大商城做現場演示,機會難得,去學習一下吧!」

    「改天吧,我昨天睡的很晚,現在還想再睡一下。」

    「明天就結束了,去看一下吧,對你肯定有幫助的。」

    「我昨天去酒吧一條街了。」

    「是嗎?我昨天也去了。」

    「我好像看到你了。」木腦海中浮現出昨晚在酒吧看到孟菲時的情景。

    「真的?那你怎麼不叫我。」

    「我以為那不是你。」木的聲音有點冷冷的。

    「你怎麼了?」孟菲突然感到木的語氣有些陌生。

    「沒什麼,我想睡了。」

    「那算了,你接著睡吧。」

    掛斷了電話,木心裡有些酸酸的,就像有一根線繫在心頭,被人使勁的拉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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