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卿 第一章
    山嵐如輕紗包裹住整座山林,清晨的湖光山色似幻似真。忽隱忽現間可窺得明鏡般的湖水受群山及上千株梅樹環繞,恍若天然的屏障,教人無法窺見它的全貌。

    湖水粼粼乘載白如新雪的花兒,浮浮沉沉,淡雅的梅花香飄散在清新的空氣中,這感覺好不醉人。

    扁舟破水撥花輕劃而過,舟上一雙人兒成為此處唯一的人煙。斯文俊秀的男子撐篙,並無心欣賞此處美景,他那雙明亮誠摯的雙眸僅容得下另一端專心賞花的人兒。

    如上好白玉雕琢出的纖纖素手輕巧探出,以青蔥指尖撥弄著冰沁的湖水;戴著紗帽的容顏枕在另一隻胳臂上,凝視著水面上的梅花。

    「似水,別!湖水太寒。」男子見狀,關心地出聲制止。清晨的湖水尚寒,豈是她禁受得住。

    「昊風哥,別擔心,這水凍不著我。」清靈的嗓音自紗帽中傾吐而出,動人心弦。

    見她喜歡,殷昊風不再阻止,她難得可以出門遊玩。況且,待朝陽遍照大地,人跡出現時,他們就得離開了,他怎忍掃了她的雅興。「我希望能有一雙展空翱翔的翅膀。」纖纖素手離了冰沁的水面,無聲飛揚展開,水袖迎風飛舞,像雙水藍色的翅膀……可惜她沒有翅膀,永遠都無法飛上青天。

    「如果你有雙翅膀,你想飛到哪兒?」殷昊風輕問,內心是複雜苦澀的,既想知道她的答案,卻又怕聽到。

    「我想飛到一個永遠都沒人能找得到我的地方……」這是她的渴望,卻也是她無法做到的事。

    「也包括我嗎?你也不想讓我找到?」殷昊風痛苦地看著她的背影,停下了撐篙的動作,右臂無聲探出,復又頹然放下。

    「當初,我不該求你帶我走,我錯了……」佯裝飛翔的雙臂收了起來,旋身定定地看著他低語。

    「你沒有錯,若由著你一人在外頭,我才罪該萬死。」不後悔!關於帶走她一事,殷昊鳳從未感到後悔。

    「不,我急著要逃,以至於沒去考慮此舉會害了你。」潑出去的水無法再收回;所犯下的錯,她唯有盡量彌補。

    自私,是的,她是個自私的女人,無法遺世獨立,只能依附旁人生存。

    「我不在乎!似水。」為了她,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鍋,他可以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別對我好,昊風哥。」他愈是對她好,她愈覺當初央求他帶她走是今生所犯下最大的錯誤。「你……咳,你就像是我的親妹子,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說這話時,唯有他自個兒才明瞭內心有多痛苦。她是他永遠都不能愛、不能碰的女人,他只能遠遠地守候著她。

    「謝謝你,昊風哥。」紗帽底下的她,啟唇輕笑。

    「別淨是一個人胡思亂想,天已大白,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出現在梅湖畔,咱們該回去了。」

    「好。」她順從頷首,等待明日的清晨再度來臨時,她便可以再來到梅湖畔。

    殷昊風對她微微一笑,撐篙預備將扁舟駛至岸邊,帶她回家。

    在扁舟方輕劃起時,一道如輕鴻般的身影倏地竄出,自扁舟上劫走雲似水,動作之快,幾令人措手不及。「別走!」殷昊風動作迅速地舉起長篙攻向來人,在見到對方的臉孔時,他一驚,手中的長篙倏然止住。

    「別攔我!」來人陰邪的眼眸睨向殷昊風,長腿飛揚,立即將殷昊風踢入湖中。

    「昊風哥!」雲似水驚叫。

    男人不理會她的叫嚷,逕自抱著她離去。

    當落了水的殷昊風再次探出水面時,早已不見他倆蹤跡。他失望地划動著雙臂,游至岸邊追了上去。

    冷風颯颯吹來,寒了她的身、亂了她的心,她驚惶不已,連看都不敢看向擄獲她的人一眼。「似水,為何不看我?你可知這半年來,我想你想得心神欲裂?」結實的臂膀緊摟著雲似水纖細的腰肢,他以輕功帶著她迅速離開梅湖。落地後,他伸出大掌輕輕地抬起她

    那尖瘦的下巴,以著炙燙而飽含佔有的目光,隔著薄紗,鎖向美麗的容貌。

    「放……放開我……」雲似水想移開雙眸,卻因遭到他的箝制,而無法移動半分。

    他的目光大過炙燙、太過親暱,也太過誘人,她太清楚他的雙眸有多大的魔力。他可以不用說半句話,便教女人放棄所有,只願與他共效于飛,但她也沒辦法忘卻他的雙眸亦可使他所厭惡之人雙腿發軟,只求今生不曾見過他。「為何要我放開你?你一直是屬於我的,難道你忘了?大掌輕輕地隔著面紗撫著她那細嫩的臉龐,他的眼未曾自她那傾城般的容貌上移開過。半年不見,除了更加消瘦外,她仍舊是美得教他動心、不願放手。

    「我不認識你?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把我抓過來?」是的,忘了,猶記得離開他時,她便告訴自己要忘了他,而他的話正好提醒了她。她已經忘了他!完完全全忘記了,現下擒抓住她的人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她對他沒有任何情感,完全沒有!雲似水一再的在心底如是告訴自己。

    「說謊!你不可能會忘了我,不可能!」男人完全不相信她的話,她的雙眸中有著太熟悉的情感。輕輕的,他揭起了她的面紗,傾身給了她一記濃烈又狂猛的熱吻。雲似水驚得倒抽了口氣,沒想到他初見面就會吻她。她用力掙扎著,他卻不容許她逃開,如硬鐵般的健臂緊緊箝制住,教她動彈不得,僅能承受他的吻。

    這個吻徹底侵佔她的氣息,宣誓他的所有,持續了好久、好久,直到她那甜美的氣息盡為他所有、直到他終於認為夠了,他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已被他吻得紅腫誘人的櫻唇。

    雲似水渾身無力地倚靠著他,水漾明眸顯得更迷人,似有千言萬語。

    「我們回家去。」男子得意一笑,拉下面紗再次復住美麗得足以引人犯罪的容貌,將她攔腰抱起,步向另一旁等待許久的軟轎。他輕輕將她抱上軟轎,放在柔軟的被枕間,動作輕柔得像是怕會震碎她般。他舒服地倚躺下來,將她擱放在心間,教她再也無法自他身邊逃開來。

    「似水,記住,這世間唯有我的胸膛才是你的歸宿。」他輕輕喃念,似再溫柔不過。

    可似水聽得出他的警告,他已經讓她逃了一次,斷然不可能讓第二次再發生。

    她無聲的歎了口氣,閉目聆聽他的心跳。

    骨節分明的大掌寵愛地撫過她的發,畫過她的眉目,揚起的嘴角似乎暗示著對現在的結果很是滿意。

    「起轎!」外頭的總管見主人坐定,揚聲。成群懷有武藝的護衛抬起軟轎,婢女們亦跟在一旁,隨時等候主人差遣。

    「等等!」好不容易追上的殷昊風全身濕著,有些狼狽地擋在軟轎前頭,不讓他們通行。

    猛然聽到殷昊風的聲音,讓躺在軟轎內的雲似水乍然起身。男子不喜她的反應,輕揪起眉峰。

    「是昊風哥!」她輕喃,想衝出去和殷昊風見面,卻被他拉住。

    「似水,別在我面前叫別的男人的名字,你知道那會教我嫉妒得整個人快要發狂。」他嘶喃著,不許她下轎。

    「但他是昊風哥……」

    「別提醒我!我一再告訴自己別去想是昊風將你帶走,但每次面對沒有你的風堡,我便不得不承認,就是昊風帶你走的,是你們一道離開我、背棄我!」他痛苦地嘶吼。雲似水無語地看著他,她明白自己隨著昊風哥離去,帶給了他極大的傷害。

    而軟轎外的總管則忙著勸殷昊風,切莫衝動行事。

    「二少爺,堡主發您的火發了足足半年之久,您可千萬別再火上加油惹毛他。」總管盡量放低聲量勸著。

    「大哥他不該不顧似水的意願,逕自帶她回風堡去。當初是我答應帶似水離開,我就不能再讓大哥將她帶走。」殷昊風難得有脾氣地卯上了。

    「噓!噓!我的好二少爺,您就小聲點兒,別儘是說些要帶走雲姑娘的話,堡主聽了會不高興的。」總管一副快被他嚇死的模樣,忙著往後頭望去,就怕殷昊風說的話會教轎內的人聽去。「我只在乎似水開不開心。」殷昊風挑釁的揚高聲兒。

    「噓!噓!二少爺,別再說了。」總管快昏了。

    「昊風,你該知道你這回做的事有多令我生氣,若非看在你是我的親弟弟的分上,我不會由著你這麼做。」殷昊風在轎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傳人殷朔風耳裡,他唰的馬上沉下臉警告弟弟,別再向他的極限與權威挑戰。

    「別怪昊鳳哥,是我硬要他帶我走的。」雲似水急了,就怕他們兄弟倆會傷了和氣。她早該知道讓昊風哥帶她走,會惹來朔風的怒火,為何還要那樣做?她好生後悔,卻已

    無法挽回所犯下的錯誤。

    殷朔風看著她乞求的小臉,想怪她竟於心不忍,唯有長歎口氣,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頰貼著頰,使彼此的氣息相交融。

    『「昊風,如果你要再帶似水走,我不會原諒你,也不再祝你為手足,我希望你能明白。」

    殷朔風取下雲似水發上的一支金步搖,射掀開軟轎的布簾,讓昊風看清他不是在開玩笑。他同時也是要昊風記起他自己的身份,不得逾越。有些人是他終其一生想也想不得的。

    倚靠在殷朔風懷中的雲似水,擔憂地看著兄弟倆,就怕他們會起衝突。殷昊風看著兄長及似水,雙手無聲成拳。他明白兄長的意思,他的心意早讓兄長所看穿,無所遁形。低歎了回氣,他咬著牙頷首,不忍再教似水擔心。

    「一起回風堡吧。」終究是自小相依為命的兄弟,見昊風頷首,朔風很是慶幸他的雙掌無須染上親兄弟的鮮血。

    總管見危機解除,呵呵笑著步上前取回被殷朔風射出的金步搖。只見殷朔風接下金步搖,好不愛憐地插在雲似水那如雲似瀑的發上。其餘的,殷昊風再也瞧不見了,因為轎簾已然垂下。

    他該認清事實,她不僅像他的妹子般,她還是他未來的嫂子,怎能忘呢?大哥和她自小就訂下婚約,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單戀的滋味,苦澀得教人感到心酸。

    回到風堡,婢女們立即幫雲似水梳洗,讓她褪下一身疲累。

    風堡在她離去後完全都沒有改變,她和殷朔風的臥房仍舊同在「滴翠閣」,房內的擺飾無一不熟識,看得出婢女在她離開後,依然盡心整理打掃。

    「小姐,這對『鳳回首』是堡主特地為您挑選的,您瞧瞧這對金鳳,雕飾得多麼靈活美麗。」婢女為討得她的歡心,特別呈上殷朔風命最好的工匠所打造出的金步搖。

    雲似水無言的接過美麗耀眼的金步搖,擱在手中反覆審視。鳳回首是嗎?他所要對她說的話,藉著這對金步搖再清楚不過了。

    鳳回首!鳳回首……鳳已回首,君……回不回首?

    「堡主還說了,天下之大,也唯有小姐才夠資格佩戴這對『鳳回首』。」另一名婢女急著插嘴,唇角的笑容似很羨慕雲似水可以獨得殷朔風一人的關切與情愛。

    自古英雄配美人,也唯有堡主這樣年少英雄才能得到絕美的小姐,世間其餘凡夫俗子豈能沾得上他們一點衣角。

    「小姐,讓奴婢幫你戴上,教堡主瞧瞧,呵!堡主一定會很開心的。」一名婢女自雲似水手中接過金步搖,細心地插在雲似水的發上。在為雲似水裝扮完畢後,房內的每個婢女皆不停稱讚她的美。雲似水對於這些讚美早已麻木,她不帶任何表情,由著婢女扶她起身。

    婢女們也機靈地絕口不提雲似水偕同殷昊風消失半年一事,她們不想惹得雲似水不開心,更加不敢惹火堡主,這半年來她們已見識到堡主為雲似水消失一事發了多大的火,許多人因此遭殃承受堡主的怒火,她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倒楣鬼,所以最聰明的做法是啥也別提,就當從沒事發生過。

    「小姐,廚娘為您燉了鍋雞湯,奴婢這就去端來給您品嚐。」沒忘堡主先前的交代,一名婢女馬上到了廚房去。

    雲似水哼也不哼一聲,她無聊地倚著美人靠,望著滴翠閣下的假山湖水。在明媚的春光下,她竟開心不起來,讓濃厚的憂愁佔據心房。唉!她無聲地長歎一口氣。

    服侍她多年的婢女們早已習慣她的少言,她們仍是在一旁吱吱喳喳自說自的,就怕太過安靜,會讓雲似水感到寂寞。

    「小姐,您若是覺得無聊,待會兒喝完雞湯,咱們到下頭去遊湖如何?」婢女們使盡渾身解數要她快樂起來。

    「你們去玩吧!」雲似水不是很感興趣,淡然道。

    「綠荷,你也真是的,小姐今兒個清晨才游過梅湖,現下怎還會想遊湖,小姐,不如這樣,咱們到花園去走走,賞賞花可好?」白了眼自作聰明的綠荷,秋香給了另一項建議。「是呵,瞧我這蠢記性,小姐,秋香說得不錯,咱們到園子裡走走逛逛好嗎?」綠荷自知說錯了話,忙著補救。

    一干婢女忙著勸她到外頭走走晃晃,就怕她悶在屋裡。

    「待會兒再說吧,對了,堡主人呢?」從她回到風堡就沒見到朔風,昊風哥不會有事吧?

    她輕咬著唇瓣,有些擔心。畢竟她是跟了昊風哥一道離開,朔風若是生氣,肯定會將氣發在昊風哥身上。她不希望昊風哥代她受過。想了想,猶覺不妥,連忙起身。

    「堡主人大概在大廳或是書房吧!奴婢並未特別留意。」「小姐,您要上哪兒?找堡主嗎?」見她起身,奴婢忙著取來保暖的披風要為她披上。雖然現下天候沒嚴冬那樣寒冷,可仍有些涼意,若讓小姐受了寒,堡主肯定會怪罪下來,她們可是禁受不起。

    「不用找了,我人在這兒。」像是感應到她的呼喚,殷朔風出現在她房內,他無聲地命婢女們退下。

    婢女們見他出現,屈膝向他一福後,所有人迅速退下,不敢留下來打擾。

    「你沒為難昊風哥吧?」她蓮步輕移,仰望著他問。

    「你很為他擔心?」殷朔風以長指輕勾起她的下巴,精銳的雙眸企圖由她的表情,搜尋出她是否對昊風動了心。「是的,我明白我們的離去,令你受到很大的傷害,我不希望他因我而承受你的怒焰。」她輕聲解釋,不希望他誤會她和昊風哥之間存有不應該的情感。

    「既然如此,為何你要跟他一道走?」每想起這件事,殷朔風即怒不可遏。

    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亦是他今生最愛的女人,她怎能隻字不留飄然離去?且還是同另一名男人遠走高飛?若非對方是昊風,他早將那個男人給碎屍萬段,哪會容對方活著讓似水憂心。

    「因為你變了。」緩緩啟開的朱唇,說出令她傷心的事。

    她之所以離去,是因為有天看見他殘忍地毒殺反對他之人,那時他的表情極為冷血、無情,淡漠地看著一條寶貴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亦無動於衷。她著實嚇壞了,不明白他怎會變得如此可怕。她不敢再留在他身邊,怕再見他那嗜血無情的模樣,是以當時劃過她腦唯一的念頭便是離開。可知在她離開風堡時,她的心有多痛?!步步推心泣血,她幾乎以為會這樣心痛而死,畢竟她從未離開過他,不管發生任何大小事物,她總是留在他身旁。

    「我變了?你在同我說笑?你倒是說說,我哪裡變了?」殷朔風可不覺他有任何變化,他依舊是那個深愛著她的殷朔風。不論時光如何流轉,他都不會有所改變。

    雲似水取過一旁的銅鏡來到他面前。殷朔風凝望著她,已知她接下來的動作,雲似水果真如他所料,以銅鏡照向他的臉。

    「朔風,你有多久沒真正瞧過你自己了?」

    「什麼意思?」鏡中的他依然如昔,他並不覺有何不對勁。

    「難道你未曾發覺你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她明白地指出事實。他是俊美非凡,比起昊風哥的陽剛,要多了一份陰柔。無須言語,只消一記眼神,她相信女人便會乖乖地自動投向他的懷抱。她並不懼怕他會愛上別的女人,因為他的心、他的情,她明白得很;現下,她怕的是他的眼。他有一雙嗜血的眼,深沉得教她不敢直視,教她在無計可施之下,唯有黯然離去。「我並不覺得我的眼神有何改變。」殷朔風拿下她手中的銅鏡,以內力將銅鏡不偏不倚地擲回原處,不想再與她討論下去。

    可這回雲似水不容他逃避,她抓住他的衣袖,既然她走了又回來,就表示她不能再逃避問題,她該要有勇氣當著朔風的面說出她的憂慮、她的恐懼,她不願他再這樣過著殺戮的生活,她要盡其所能改變他、拉住他。

    「朔風,你的眼神變得好可怕,你知不知道?每回我望著它們的時候,就瞧見血腥和殺戮,我好害怕!好害怕……」說到最後,她縮回抓住他衣袖的手,雙手環胸,幽幽淒淒。

    「你怕什麼?!就算我殺盡天下人,我也捨不得動你一根寒毛,難道你還不明白?」她的懼怕,教他忿怒。他不許她怕他,不許她再自他身邊逃開,是以,在她退離他可以碰觸的範圍時,他立刻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用力摟入懷中。他不要她怕他!不要!「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感到害怕,我不要你殺盡天下人,我要你恢復成原來的你。」她不願他的雙手沾染血腥,不要他變得毫無人性。

    「原來的樣子?似水,你要我恢復成怎樣?」殷朔風冷冷一笑,笑她的天真。

    「朔風,別讓野心佔據你的心靈好嗎?」她已看穿潛藏在他心底的野心,他要成為可以號令整個江湖的霸主,凡有異議、反對、阻擋到他的人,他一律殺無赦。成為霸主真有那麼重要嗎?她不懂,真的不懂。

    「有野心沒啥不好,莫非你不希望見我握有重權,號令所有人,成為人上之人?」殷朔風不覺他的想法有錯,不論他是以何種方法去取得他所想要的,重要的是結果。

    當初他之所以會成立風堡,一來是可以將似水和昊風密密實實地保護在他的羽翼之下;二來,他可以向所有對不起他們的人報仇,沒有人會猜到是他做的,畢竟風堡對外形象良好,有誰會懷疑到他身上?

    「我不要,我寧可你是個乎平凡凡的人,我們可以當一對平凡的小夫妻。名利對我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難道你還瞧不透?」她柔聲勸著,就怕他會踏上不歸之路。趁著死傷尚未太嚴重,還是可以收手的。「似水,你別再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擁有太強烈的野心慾望,終究是聽不見她所說的話,他的心已被無窮的慾望所養大。

    當年李漢因為擁有權力可以濫殺無辜,張員外因擁有權勢可以視人命為螻蟻,他同樣可以成為號令江湖的霸主。況且,他不認為他的能力會比他們兩人差。

    擁有權勢是重要的,當他擁有權勢之後,沒有人敢瞧不起他,將他狠狠踩在腳底下踐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當上武林盟主,讓所有人都瞻仰他的鼻息過活。「不該是這樣的,朔風,你不該是這樣的人……」他是她托付終身的良人,怎會在短短幾年間變得如此可怕,是權勢與名利腐蝕了他的心?

    「似水,別想太多,你只要待在風堡裡當我的好妻子,其餘的事物,你一概別管。」是的,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要的是什麼,這些全不是似水的淚眼可以輕易說服的。

    不願再見她悲傷心痛的表情,殷朔風命自己狠下心腸,不去理會她的話。只要他不理、不聽,似水終會放棄的。她會如他所願,當他的好妻子,享有原就屬於他們的一切。

    他那無情的轉身刺痛她的心,晶瑩圓滾的淚珠無聲落下,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聲閃雷。「我不要你變得和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一樣!」她揚聲大喊,喊出內心最深層的恐懼。

    她的話恍如利劍砍中他的背脊,震得他猛然回身,怒目相視。

    「我沒有!」他最不齒的便是傷害過他們的人,似水如何不知,既然知道,何以故意說他像他們?她是存心要氣他?!

    「你有。」雲似水輕搖首,知道他沒辦法接受她所說的話。

    天際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驟響,驚得雲似水臉色蒼白,殷朔風則是一臉陰沉莫測高深。

    「我永遠都不會像他們一樣。」像是在告訴她,也是在告訴自己般地低喃。雷聲轟隆作響,一聲比一聲要大、一聲比一聲要近,昔日夢魘似步步逼近,驚得雲似水奔進他懷中,緊緊抱著他那精瘦的腰桿。

    「打雷了。」她直往他懷裡縮,美麗精緻的臉龐寫滿驚恐。

    「別怕,有我在你身邊,沒有任何人能傷得了你。」先前的話題已被突來的雷電所打散,殷朔風緊抱著她安撫。

    他的鼻間輕聞著她的髮香,雙臂感受她的顫抖;耳邊聽聞的是震天價響的雷聲,迴盪在心底的是她所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

    他……真像那些人?

    一張張死狀奇慘、身中劇毒的臉孔—一出現在腦際,他試著比對每一張臉孔,不像,他一點都不像他們,不是嗎?他沒有他們的貪婪、沒有他們的自私、沒有他們的殘暴、沒有他們嗜血、沒有他們的無情。

    錯了,似水說錯了,他一點都不像他們,他仍舊是她愛的殷朔風!

    只是,當年那個年方十二,童稚溫文的殷朔風已經不見了,再也找不回了,在同樣雷雨交加的那日,純真的殷朔風已在那場家變之中……死了。

    陰鬱的眼,望著天際不住閃爍的電光,以及滂沱的大雨,依稀間,他彷彿可以聽到尖叫,哭號、求饒和得意大笑之聲;鼻間所聞亦不再是芳馨的髮香,而是濃濃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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