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爵爺 第三章
    那一年韋憐心才十六歲大,在她小小的細肩上挑著滿滿的兩簍水梨,正一步一步蹣跚地挑著重擔,踩著吃力的步伐,往市集一路叫賣而去。

    「大叔,求求你……行行好,買顆梨吧!」略顯稚嫩的女孩兒嗓音,以半央求的口吻喊住了正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男人。

    「滾開些!別擋住本大爺的去路!」男人兇惡的吼道,擺著官架子,健步離去。

    「大叔!我的梨多汁又香甜,大叔,買顆梨回去孝敬大娘——大叔!唉……」見男人頭也不回的離去,憐心沮喪的歎了口氣。

    她得在天黑之前將簍子裡的水梨全賣出去,否則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因為憐心的後娘在她出門前曾警告過她,怎麼樣都得將這兩簍水梨給賣出去,否則她非但會遭到後娘的打罵,甚至還會落得連飯都沒得吃的下場。

    因此憐心為了不想讓後娘有借口凌虐,更不想要沒飯吃的情況下,她一路上都在盤算著,今天這兩簍的水梨應該要怎麼樣才能夠完全賣出。

    由於想得太過於投人了,就在這當兒,憐心沒留意到由後方急馳而來的一隊馬車——

    「啊——」當憐心意識到該閃避之時,卻已來不及了。

    馬車霍地從她的身旁呼嘯而過!

    受到驚嚇的憐心,一個失神,兩簍水梨頓時散落一地,等到車隊過後,憐心這才發覺兩簍水梨已全被碾爛了。

    「糟了,怎會這樣子啊?教我回去怎麼交代呢?嗚……」

    憐心見水梨被碾得面目全非,一憶起銀子飛了,水梨沒了,將換來的是一連串難以想像的凌虐,不禁慌張又害怕的嚶嚶低泣了起來。

    接著,憐心忙不迭地蹲下身去拾起被碾爛的水梨。

    「停車!」此時,憐心聽到車隊裡響起一道低沉且富磁性的男性嗓音,強而有力的聲調,以不容反駁的語氣下了命令。

    憐心出於本能的回過頭去,只見那隊馬車迅速停下腳程。

    一個體形頎長的高大身軀躍下馬車,年輕的俊臉上寫滿驚愕,男子迅速的走向她。

    「姑娘,別哭!別哭!我幫你撿!」男子好心的彎下腰,幫她拾起水梨。

    「全爛了,沒銀兩可回去交代,拾起也沒用了!嗚嗚……」憐心哀怨的看著他,再看看被碾爛的水梨,「哇」了一聲,更是哭得驚天動地了。

    「你快別哭了,來,告訴我,這些水梨能賣多少銀子?我可以給你銀子賠償。」

    男子的歲數看來只有二十來歲,哪兒來的能力賠償?

    「真的嗎?」憐心滿腹疑雲的望著他,頓時覺得這位大哥哥真是善良。

    不由得對他心生好感,一顆懵懂的心竟為他而悸動,更甚的竟有股想以身相許、嫁他為妻的衝動。

    「當然是真的。」男子劍眉下,嵌著一雙罕見的藍眼眸,自信與氣勢猶似波濤橫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十兩,你有這麼多銀子賠嗎?」憐心並非狗眼看人低,而是在她的認知裡,十兩銀子對她而言簡直是天文數字。

    男子抿唇一笑,命人拿包碎銀子來,「小姑娘,我乃是當今聖上御封爵爺,這點銀兩我還看不在眼裡。來,這裡是二十兩,你快回去。」

    憐心笑了,笑得那麼甜美,笑得那麼釋然。

    「爺,你人真好,真希望憐心長大之後,你能當憐心的夫君,憐心真的想當你的娘子,咱們結髮一生,爺,你說好不好啊?」單純的憐心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出內心的想望,半點也不覺哪兒不妥當。

    「呃?」太過突兀了,男子卻反而顯得有些被嚇到。

    「爺,好不好啊?」憐心開懷的將手中的碎銀捧在胸前,純真的笑靨似陽光般燦爛動人。

    憐心因自小就失去了親娘,而她的爹在她七歲那年又迎娶了個後娘進門,不到一年的光景,爹爹也跟著去逝了,而後她的生活起居便全由後娘一手照料。

    後娘從不曾教她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也從不教導她男女之別,所以憐心自小就和男孩在沙地裡打混玩耍。

    等到她再長大了一點點,略懂些事後,後娘便告訴她,她可以嫁人了,可以隨心所欲的把自己許配給自己所喜歡的那個人!

    所以憐心在對男子說那一番話時,一點都不覺得羞澀、甚至不妥。

    後娘總告訴她,姑娘家是賠錢貨,遲早得嫁人的。既然遲早得嫁人,且在沒人告訴女孩家不得隨便與男子私定終身的情況下,憐心自然不懂女孩家該守的規矩,便也肆無忌憚的脫口而出,半點也不覺得有何不對勁。

    男子覺得這女娃兒並不討人厭,凝神躊躇了片刻,而後從腰際摘下了一隻雕琢精緻的玉珮,笑道:

    「這樣子好了,憐心,這塊玉珮雖非是我們哲別府裡的傳家之寶,卻是我哲別雲殘從小戴到大的隨身之物,我將它送給你,咱們日後若有緣相聚,便憑此物相認。」

    憐心掩著嘴兒,開心的咯咯咯直笑著,然後小心地接過他遞來的玉珮,像寶似的捧在懷裡又親又笑的。「爺,我也要送你訂情之物。」

    「這不是訂情——」這自稱為哲別雲殘的男子尚來不及將話表明清楚。

    憐心已從發上摘下了一支由玳瑁製成的小花簪,虔誠的遞到他面前,神情嬌羞的凝視著他。

    「爺,我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所以身上也沒啥貴重的物品可以相贈,但求你別嫌棄它,將它收在身邊,好好保管,日後我一定會嫁你為妻的。」

    「不……」哲別雲殘拒絕收下,正想開口推拒——

    「爺,記住咱們之間的約定,可別忘了哦!記得上門來提親哦!」

    憐心快速的留下一串叮嚀,隨即蹦跳著嬌小的身子匆匆離去,任憑哲別雲殘怎麼叫也喚不住她的腳程。

    憐心匆匆的回到屋舍,見後娘包氏正坐在飯桌前悠閒的嗑著瓜子兒,一徑將胸前那對玉乳露出,極盡搔首弄姿之勢。

    憐心從懷裡掏出了那一袋銀兩,羞怯怯地走至後娘的身旁,小心地將銀兩擱在飯桌上。

    「娘,這是憐心今兒個的收入,水梨全賣光了。」

    「今兒個的生意倒是不差嘛!這麼早就回來了。」包氏見憐心進門,用細長的眼角瞥視著她。

    「是啊,娘,一個大哥哥買下了兩簍梨。」憐心垂下小臉,溫順的點著頭。然後從簍子裡抬起需要縫補的衣裳,專心的坐下來縫補著。

    「唷,這麼好心啊!啥大哥哥?」包氏隨口問道。

    坦白說,包氏並不是很關心憐心在外頭的遭遇,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氏也並非很想瞭解。

    話說包氏在九年前嫁進韋家後,才知自己竟平白無故有個七歲大的女娃兒。韋伯是個鰥夫,根本沒想像中的那般富有,進門後,她三餐跟著吃粥、喝白水,還得下田去耕種,弄得她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黑污污的醜得要命。

    在這兒,雖不至於餓著肚子,卻是多了張嘴幫忙吃飯,那就是她的眼中釘——憐心。

    包氏對這個繼女有心結,每一提出自己心中的不滿,韋伯總是袒護女兒多一點,讓她這做後娘的人怨恨叢生,她只好趁韋伯外出時,派下活兒給當時才不過七歲大的憐心。

    向來勢利的包氏怨恨韋伯對她的瞞騙,他的前妻去世不到三年的光景,韋伯便娶她進門。

    在韋伯未迎娶她進門之前,韋伯並沒對她坦言一切,包氏是在嫁進韋家之後才得知真相的。

    包氏嬌模嬌樣,長得艷麗嬌美,單鳳眼、櫻桃嘴、葫蘆腰……

    韋伯未去逝之前是相當的寵愛她、疼惜她,珍惜著好不容易才娶進門的包氏。

    想不到包氏這女人半點也寵不得,寵愛的結果竟換來她的得寸進尺。因而包氏壓根兒也不擔心,在韋伯知道她背地裡偷偷凌虐憐心的真相一旦被拆穿後,將會受到何等的處置,因為韋伯對包氏也的確心存歉疚。

    當初為了娶包氏進門,韋伯不惜打腫臉充胖子,撒下了謬天大謊,為此包氏早已心生怨恨與不滿。

    不久之後,韋伯竟身染怪病,最後不治去逝,於是扶養韋憐心這擔子便平白無故的落在她這後娘身上,怎不叫她更加怨懟。

    「一個穿著極為華麗的大哥哥。」憐心溫順的據實答道。

    「你可勾引得了人家?」一雙刻薄的單鳳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憐心,一盯上憐心胸前那兩團肉,包氏立即深感失望又痛恨的搖了搖頭。

    勾引!?

    不——

    「娘……」憐心感到受辱了,正想說些什麼——

    「瞧瞧你胸前那兩團肉……嗟!我量你也沒那個本事。」包氏諷刺般的大歎一口氣,打斷了她的話。

    「娘——」憐心雖想道出真相,雖然哲別雲殘極有可能會反悔,不過她真的很想讓娘知道她好喜歡哲別雲殘。

    包氏口中嗑著瓜子兒,大剌剌地把嗑完的瓜子皮吐在憐心的身上,然後逕自嚼著果子。

    單鳳眼滴溜溜的在憐心身上打著轉,嘴裡充滿惡意的冷嘲熱諷著。

    「丫頭是長大,總是盼著翅膀能否硬了自個兒飛走,省得麻煩,哪知卻是這麼的不中用。唉——早嫁、晚嫁,到頭來終得嫁人,可是,瞧瞧你呀,是你娘我的賠錢貨,是你娘我的負擔。娘嫁給你爹辛苦了大半年,什麼也沒得到,倒是……

    嗟——瞧瞧你這一身,瘦巴巴的,吃下去的飯也不知長哪兒去了。瞧你,都老大不小,十六歲了,胸前那兩塊肉卻是一點也不知長進,阿婆賣的包子都比你的還大些呢!這……你說怎會有男人肯要你哪?

    就算賠足了你娘我的嫁妝,料準你還嫁不出去呢!所以你可要多攢些錢回來填補家用,我可沒閒錢、也沒那閒功夫幫你進補,只為了幫你胸前攢那麼一點肉,日後你的嫁妝可要自個兒看著辦,我可沒能耐養你一輩子。」

    憐心受辱似的擰起了柳眉,怯怯的輕喚著:「娘……」

    「別裝那副死德性給我看,到後院劈柴去。」包氏揮袖不耐地嚷叫著,又朝她吐了一口瓜子皮兒。

    「娘,憐心知道了。」憐心不敢再洩露出內心的半盎情緒。

    包氏哪兒會知憐兒的心頭猶如受萬刀剮割。

    憐心匆忙轉身,往後院方向飛也似的奔去……

    憐心硬是逼自己吞下了打轉在眼眶中的晶瑩熱淚,一顆淚珠兒也不敢掉,一滴淚兒也不敢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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