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女皇 下 第十五章
    「少秦,帶她進去!」他低喚。

    他不要她看見如此醜陋的殺戮戰場。

    黎少秦打退敵手,幾個躍步奔向簷廊,殺手隨即轉而圍剿李弼。

    「王爺!」舒雪尹整個人猛地清醒,手握折扇,不斷發抖。

    不會吧,又來了、又來了……別鬧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打殺殺了!

    「舒姑娘,請進房吧。」將她推進房內,黎少秦回頭觀看情勢,就見主子氣勁釋盡,劍影如圓陣齊發,團圍殺手皆應聲而倒。

    天上的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月盈綻輝,教舒雪尹清楚看見李弼一身白袍被徹底染紅。

    李弼看向她,沒有動作,反倒是她一見危機解除,壓根不管地上滿是血腥殘肢便直朝他奔去。

    他見狀,趕緊迎上前,不料一道身影尾隨在後,長劍在月光下迸現冰冷殺意,眼看著就要在他背上落下。

    「不要!」舒雪尹大吼,用力丟出折扇,折扇在半空中彈跳開,嵌在扇面的烏鋼薄片彈跳飛出,正中殺手心窩。

    她傻愣愣地瞪著掉落在地的折扇,看著已急步來到面前的李弼。

    「……原來外公給我扇子,是要我自保的。」她從不知道折扇裡頭還有這個機關。「王爺,那把扇子可以逼退太上皇,又可以當武器,真是太好用了。」

    「……你不怕我嗎?」他聲音緊繃地問,怕自己殘佞的模樣讓她懼怕。

    舒雪尹不解地看著他。「我為什麼要怕?」看見黎少秦把扇子撿來,她接過手,把扇子交給他。「公孫說,給扇子是定情,你已經收下了喔。」

    她俏皮笑著,李弼神色壓抑,想要摟緊她,又怕她受不住他一身血腥。

    「你不抱我嗎?」像是知曉他的不安,她展開雙臂。

    雖然他身上的血味很濃,但急診室訓練出來的小護士是不怕血的。

    李弼動容地瞅著她,正要環抱她時,卻聽她喊了聲,倏地縮回手。

    「怎麼了?」他拉過她的手腕,突見鳳銜月環竟發出紅光,整個環身發燙。

    「好燙!」舒雪尹痛得甩手,然而鳳銜月環也卻怎麼也甩不掉。

    想起當初穿越時空時,鳳銜月環也是這樣發燙,她心一沉,下一秒,就聽見有人喊著──

    「王爺!赤詭星!」黎少秦指著天空一抹赭紅,紅光逐現。如火焰般從天而降。

    舒雪尹心頭發緊,渾身發顫,感覺天際那抹火光正隱隱顫跳,不斷地放大再放大,她終於尖叫起來。「王爺!我不要走、我不要走!」顧不了燙,她緊揪住他不放,使盡全力抓著。

    她確實想過要回家,可是現在不想、不想了!

    李弼想也不想地將她緊摟在懷。「不准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走!」他舉步要走,卻突地發覺移動不了懷裡的人!

    「……王爺?」她瞠圓水眸,無法言語。

    怎麼會這樣?她好像被定住了!

    李弼烏瞳瞇起,硬是扯著她,她卻哀叫起來,「不要、不要,好痛!」

    痛?他不由得愣住。

    怎麼會痛?為何鴛鴦咒沒將她的痛轉承給他?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雪尹,你忍忍,我動作快一點!」他打橫想將她抱起,卻發覺她像是扎根的樹,任憑他使盡全力地移動不了半分,倒是她痛得臉色發白,冷汗直流。

    「王爺……」

    他心神俱痛,然而赤詭星在天際愈逼愈近,好像是要將她帶走,驚得他大吼。

    「舒雪尹是本王的王妃,是皇朝之人,誰都不能將她自本王身邊帶走!」

    他以腳踢起長劍,刺入她腳邊的黃土,朝她周圍劃開一個深刻的圓,運勁拍打圓外的黃土,地面頓時四分五裂,他趁機一把擄起她,衝入房內。

    用身體將她環抱,他緊緊地扣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房內竟是一片漆黑。

    他回神一看,是公孫燕和黎少秦已進了房﹐把所有門窗掩上,並拉上布幕,不讓他倆暴露在赤詭星的紅光之下。

    「王爺,舒姑娘快被你勒死了。」黎少秦好心提醒。

    李弼聞言才如大夢初醒般放鬆力道,黑暗中,發現她臉色轉白,他又是錯愕了半晌。

    舒雪尹緩緩漾起笑。「王爺,你真的好厲害耶,居然可以把我留下來。」她抱著他,笑嘻嘻的,雙手卻顫得厲害。

    李弼摟著她,同樣驚魂未定。「是嗎?是嗎……」赤詭星可不只存在一夜,就算天亮時,它依舊存在,只是煦陽的光芒會蓋過它。

    至少還有兩夜……思及此,他的心還是緊繃得難受。

    赤詭星的威力,比他想像的還要可怕。

    這夜,王府內忙碌不堪,牡丹臥寢房外忙著處置屍首,李弼洗去一身血腥後,一夜無眠地摟著她到天明。

    天亮之後。

    「王爺,這麼做有效嗎?」舒雪尹看著他從公孫燕手中拿過一大塊黑布,從她的腳底往上纏。

    「總得試試。」

    舒雪尹垂眼看著他,昨晚的赤詭星嚇得她一夜睡不安穩,很怕一睡醒,她又回到現代,所以總是半夢半醒著。

    「王爺。」黎少秦一進房,隨即關上門,整個房內暗若夜臨。「屬下已經和幾個士兵把通往地窖的小徑都罩上了黑布。」

    舒雪尹看向黎少秦,黑暗中只看得見那雙疲憊但依舊炯亮的眼。

    「本王知道了。」將黑布纏上她的頸項,李弼輕撫著她的頰。「你別怕,待會我將布蓋上你的臉,就用全力奔入地窖,很快的,不會讓你覺得難受……怎麼哭了?」他啞聲問,撫去她頰上的淚。

    「我覺得好像麻煩大家很多,真的很對不起。」他為了讓她不知道宵禁刺殺的事,要她喝酒入睡,少秦為了她,一夜未眠收拾殘局,又還要幫她處理瑣碎事物,就連公孫燕也不得眠,守在房外一整夜。

    「傻瓜,說什麼對不起?大伙都是心甘情願的。」他低啞笑著。

    「是啊,舒姑娘,你貴為皇族,赤詭星最愛找皇族人麻煩了,但不要怕,有屬下們在,就算是赤詭星也要閃邊去。」黎少秦拍拍胸脯,笑得雙眼發亮。

    才不是因為她是皇族人……舒雪尹扁起嘴,想解釋,但現在沒有機會。

    黑布蓋上了她的臉,就連發也被收妥,下一刻她被抱在溫熱的懷裡,然後感覺風聲自耳邊狂嘯而過。

    待風靜止,她臉上的黑布立即被取下,黑暗中,她只看得見李弼溫柔的眸子,接著便是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這裡怎麼這麼冷?」

    「這裡是儲冰制酒的地窖,是冷了些,但不打緊,我拿了些皮草,不會讓你凍著。」

    身上的黑布未卸下,隨即又被層層皮裘圍起,她確實覺得暖了許多,但──

    「可是王爺,這樣的話,你──」氣喘發作的人會變成他耶!

    「沒關係。」李弼勾笑,壓根不以為意。「對你而言可能是致命的病,但對我不過是眨眼即過的痛苦罷了。」

    如果能用這方法換得她一世陪伴,怎麼都划算。

    「……王爺,我很麻煩對不對?」

    「對。」他笑。「但值得。」

    她扁嘴,淚水又悄悄滑落。

    「別哭了,把這藥丸吃下,睡個兩天,待你醒來,赤詭星已經離開了。」他自懷裡取出一顆藥丸,含進嘴裡餵她。

    唇舌糾纏間,藥丸早已被嚥下,舒雪尹的睡意也漸濃,意識逐漸渙散。

    「雪尹,什麼都別想,只想著留下來陪我就好。」他貼著她的唇低喃。

    這藥是以往上戰場,殺得忘我而夜裡不成眠時他習慣服用的,他吃的話,通常只能睡一夜,但依她的底子,該會睡個兩天。

    「好。」她閉上眼,意識被拉進渾沌中。「王爺……不准放開我,別讓我一覺醒來,已經回到現代了喔……時間一到,要叫醒我……」

    「我不放開你的。」將她緊緊摟住,怕她在地窖裡失溫,他不斷地渡著熱氣,將她烘暖。「雪尹……留下來陪我一世,好不好?」

    地窖位於地面底下,無論晝夜都不會有光線射入,在這裡,赤詭星總該找不到她吧,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留住她。

    昨晚扯不動她,他才真正明白活著卻無法相見有多令人恐懼。

    可若愛上她注定不安,他仍寧可不安一世,只要她留下。

    意識朦朧中,舒雪尹看見了母親的臉。

    「媽……」她伸出手想抓住母親,但母親卻含著淚,輕輕開口。

    「別忘記……」

    忘記誰?她昏昏沉沉,只想回到母親懷裡安睡。

    「雪尹!回來!你答應我要留下來的!」

    熟悉的沉嗓像負傷野獸般嘶吼,闖進耳中。

    「王爺!」

    她霍張開眼,母親不見了,眼前是李弼怒紅的眼瞳,是公孫燕焦急的神情,還有黎少秦鬆口氣的笑。

    她緩緩扯唇。「我醒了。」

    「你把我急死嗎?!」李弼暴咆。

    一顆藥丸竟讓她昏睡快三天,怎麼叫也叫不醒,方纔她週身還泛起淺淺紅光,他怕得緊貼住她不放,只盼自己的皇朝之氣多少掩去一些她不屬於此地的氣息。

    幸好,她沒有離開……她沒走……

    「你又凶我~」她扁嘴。

    「你就別做讓我會凶你的事。」他抵著她的頭,聲音破碎。

    「我又做了什麼?是你叫人家吃藥的耶……」

    李弼不語,將她抱得發痛,她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回到主屋寢房,公孫燕和黎少秦都離去了,外頭被夜色籠罩。

    「赤詭星走了?」她問。

    「嗯。」

    「王爺,我剛才作了場夢,夢到我娘呢。」

    李弼高大的身形明顯一震,她隨即用雙臂將他抱緊。

    「唉,要不是有個人吼得那麼凶,我應該可以好好跟她道別的。」

    「……你在怨我?」

    「不,我在謝謝你把我叫醒。」差一點,她就忘記了,幸好媽媽有提醒她,幸好他吼了她,幸好……幸好……

    李弼沒說話,細密的吻如溫柔雪絲輕點落下。許久,他才粗嗄道﹕「起來吃點東西,你已經三天沒吃了。」

    「我沒有力氣,你要餵我。」她撒嬌喃著,親熱地貼著他的頰。

    他瞪著她,唇角卻是勾彎著。

    在他服侍她用膳之後,接下來,就該換他吃了。

    他吻遍她柔膩身子每寸肌膚,教她羞赧地發出嬌吟……

    床榻上翻雲覆雨卷綃帳,不到日明不消散。

    舒雪尹沉睡著,深深地睡著,偎在溫暖的夢中不願醒,直到身旁人不斷呼渙,才輕眨睫翼,睡眼惺忪地半張眼。

    「你可醒了。」

    映入她眼簾的是李弼有些擔憂的俊臉,她笑臉盈人地探出雙臂,想抱他,卻聽他悄聲說﹕「先穿衣裳,公孫和少秦在外頭。」

    她呆了一下,隨即意會,趕緊抓著被子往身上裹,有些慌亂地從他身邊探出頭,果然瞥見門外兩尊門神的背影。

    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極為昏沉,有些陰霾,看不出是何時。

    「什麼時候了?」任李弼像拎小雞般地將她拎進懷裡,她抬眼問。

    「早過晌午了。」他拿著肚兜滑進被子裡替她穿上。

    「過晌午了?」她微愕。「我睡了這麼久?」

    「嗯,瞧你累的,本想讓你多歇著,沒想到你睡這麼久。」取過絲緞的褻褲替她穿上,他完全像是在服侍主子一般。

    她瞪了他一眼。「……是誰害我的?」

    「你以往也沒睡這麼久。」他抓起中衣替她穿上,每個繩結都綁得細密,襟口絕對開不了縫。

    「那是因為你以往也沒這麼過份!」真敢說咧~

    李弼噙笑轉開話題,「餓了嗎?我要廚房弄了些糕餅,嘗點,好嗎?」

    「好。」她慵懶地伸展四肢,覺得渾身軟綿綿,不禁惱他實在不懂分寸,然而當她準備要穿衣裳,才發現他動作飛快地替她穿好了,一眨眼,他已經又捧著糕餅到床榻邊。

    「想吃哪一種?」李弼整盤端來,由她挑選。

    呵呵,她備受恩寵呢。舒雪尹看著數種糕餅,色澤繽紛,每一種都教她好心動。

    「舒姑娘,杏花糕最好吃。」黎少秦在門外推薦。

    「真的?」她立刻挑了杏花糕。

    「叫夫人。」

    她吃著糕餅,聽見李弼糾正黎少秦的喚法,心裡明明很甜,卻突地感到一股噁心衝上喉頭,忙不迭的掩嘴。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異狀,李弼輕問。

    皺擰眉頭,她硬是將那股沒由來的噁心感嚥下,搖了搖頭。「沒,大概是空腹太久,覺得有些不舒服吧。」

    說到不舒服,怎麼覺得下腹有些發疼悶痛?

    難道說,房事過急?

    要是為了這種原因找大夫,她就真的不要做人了。反正只要有所節制,應該就會慢慢好轉吧。

    只是當疲累感愈來愈嚴重,甚至一連幾天累得讓她完全不想下床時,她開始感到不太對勁了。

    她自行撫額,沒有發燒,只是想睡,覺得很累,身體異常沉重,常常眼冒金星,食慾差到不行。

    可李弼替她落下鴛鴦咒,若是有異,他應該會比她先察覺,因為病也會轉移到他身上呀。

    可是,若不是感冒,會是什麼?

    她想了下,決定硬著頭皮去找還留在王爺府客房的御醫歐致生。

    診斷完畢之後,她難以置信地離開客房,有點失魂落魄,又有些氣惱,而這一幕,完全落在李弼眼裡。

    隔天天亮,當舒雪尹張開眼時,他就坐在床榻邊。

    「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差歐御醫來?」

    「不用了,歇一會就好。」她掩嘴打了個吹欠。

    他垂眼看著她憔悴的面容,唇色蒼白無血色。若是病,他豈會無感覺?若不是病,又會是什麼?

    一抹銀白光痕在她未束的發裡隱現,沒由來的,他心頭悶刺了下。

    適巧公孫燕差人端著膳食入內,他抿緊了唇不發一語,直到房內下人全良下,他才啞聲道﹕「今兒個我差府裡大廚弄了些特別的菜﹐吃點吧。」

    「好啊。」她掀被起身,由他牽著下榻。

    在他的注視之一,舒雪尹努力表現出身強體健的模樣,然而瞧見滿桌的大魚大肉,她還是皺了眉。

    「怎麼了?」

    「沒。」她勉強揚笑,莫名發著冷汗,身子直打顫。

    「吃點。」拉著她在桌旁坐下,李弼替她夾了菜,鮮嫩多汁的香蒸白魚,外酥內軟的蔥煎羊蹄,滷汁提味的燒膀肉……

    舒雪尹無奈地拿起玉筷,再沒食慾,她還是強迫自己進食,然而大魚大肉她都沒吃幾口,最後還是吃了些清淡素菜才舒服一些。

    「好,我吃飽了。」喝完最後一口魚湯,她碗筷一擱,就怕他又幫她夾菜舀湯。

    李弼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小雞啄米般的食量,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下午想到哪走走嗎?明天就是赦魂日,外頭御道已經封道搭好景了,想去瞧瞧嗎?」

    「可是,現在外出不會有麻煩嗎?」

    「不會,赦魂日不得見血,不管是國師還是太上皇,都不可能挑在這段時日內動手。」

    她愣了下。「……國師想殺我?」可是他不是還幫她嗎?難道說……要她的血王是幫她,而是害她?

    「他對皇朝過份執著,會對你下手我並不意外,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他沉吟著,挑明了說﹕「待赦魂日後,我們就出城南下,好不?」

    她收斂心神,緩展笑意。

    「好啊。」想了下,她笑意突頓,眉眼微沉,又乾笑起來。「呃,我看,再緩緩吧。」

    「你不想去?」

    「想,可是我這幾日身子不舒服,倒不如調養得好些再說。」

    看著她,李弼的心直往下沉。

    「雪尹。」他突道。

    「嗯?」

    「記得鳳凰樓上,攝政王和冉太后的故事嗎?」

    「記得,你怎麼會突然提起?」她偏頭看他,總覺得他這幾天好陰鬱。

    「你說,冉太后非皇朝人,所以身體產生變化,使計騙攝政王,對不?」他輕攏她微亂的發,將那一抹刺眼的白藏入發裡。

    「嗯。」她聽得一頭霧水,卻還是努力想把他的陰沉和這個故事做個連結。

    「記得我的回答嗎?」他怔了會,終究扯下那抹刺眼的白。

    「啊!」她頭皮痛了下。「王爺,你幹麼扯我頭髮?」

    「記住我的回答,不准忘記。」

    赦魂日。

    適逢赤詭星劃天而過,皇朝無災無難,於是皇朝一年一度的赦魂日比往年更加隆重舉行。

    皇城內正歡天喜地地慶祝著,從永雀殿到出宮門的永雀門這條宮內御道燈光燦如晝,殿前廣場扎上三層綵樓,搭上兩層戲班,宮門大開,得以讓外頭百姓瞧見裡頭宮女正舞著歌頌皇朝的九功舞。

    宮女身穿金鑲紅馬甲,襯得波濤洶湧,腰纖如柳,下頭搭著及膝的束口錦褲,肩披繡帔,手持羽毛團扇,伴著宮廷四十八音,笙歌震天,絲竹不墜,舞得如絮滿天翻飛,如花般嬌盛。

    這般熱鬧奇景一路蔓延出宮城,直通最南外城的南雀門南北走向御道,兩道夾彩,南來北往的雜耍班沿道表演,絃樂四起,歡聲雷動。

    「這就是赦魂日的祭典?」

    初到掌燈時分,舒雪尹被李弼帶往皇宮永雀門外的望街樓台上,七層樓高的鑿石鏤空建築,僅有石柱撐梁,四面無牆,以雕欄紗幔相隔。

    兩人坐在五樓處,迎風打轉的金紅紗縵被繫起,四方視野空曠,可以眺望整座皇城。

    「皇朝祭典皆以熱鬧繽紛為主,就算遇國喪,也必須開宴大鬧數日,以示皇朝豐饒盛世。」坐在她身旁的李弼拿起桌上的溫茶遞給她。「這兒是最好的視野,不管是皇宮或是外城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坐在雕欄邊,舒雪尹被底下點點星火和黃浪般的絲帶給吸引著,但仍是不解。

    「但赦魂日到底是什麼意思?」原本她以為就字面上的意思,應該是有點類似農曆的七月半,百鬼夜行的日子,應該要萬人迴避才是,怎麼……熱鬧得像在過年?

    「其實今天是皇朝開朝日,但平德皇感念母妃仙逝,於是將兩日合併,設為赦魂日。」李弼知無不言,盼望多告訴她一些關於皇朝的點滴,好讓守護皇朝的眾神可以將她留下。

    「感念母恩,卻定為赦魂日?」嗯,好特別的作法,實在是教人有些難以理解。

    「先皇開朝必定殺伐無數,初定朝時,選定一皇一後,皇掌玉璽,後掌金鐲,兩人攜手共辟盛世,然而幾代過後,後宮人數遽增,引來後宮爭權奪利,皇嗣隕落,冤魂四起,於是平德皇決意定下赦魂日,在這一夜,奉上珍饈喂冤魂,以笙歌愉悅他們,盼保皇朝興盛,一方面更是希冀離去的家人能夠入夢一晚,以慰相思。」

    她點點頭,恍然大悟。「所以,王爺昨晚要福寧差樂師入府,在聽前擺素果香案,還摘了好幾朵牡丹擺上,就是要讓母親開心的,對不?」

    「你可真聰明。」

    他掐了掐她的秀鼻,聽見後頭有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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