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第二章
    聽父皇的口氣,九歌生怕給鸞鏡惹麻煩,急忙解釋道:「鸞鏡皇叔怎麼可能抱怨?他一直對父皇很感恩。但是父皇啊,您千里迢迢把人召回來,不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您是一個很賢明仁慈的好皇帝嗎?結果他在路上歷經顛簸,九死一生地活下來了,卻在這錦衣王食的宮廷裡病死的話,您想外面的人會怎麼說您?」

    鳳皇沉吟了半天,對太子交代,「把那份大氏國的國書草來。」然後又提高聲音叫道:「鸞鏡,你過來。」

    他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走近行禮,「陛下傳召,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聽九歌說,你精通失傳古字?」

    「臣弟只是略有涉獵,不敢說精通。」

    大氏國的國書很快被草來,鳳皇鄭重地道:「你看這封國書是否能譯得出來?」

    鸞鏡翻開書信,很認真地一看,然後說:「請陛下賜筆墨紙硯。」

    鳳皇面露喜色,趕快叫人草來文房四寶。

    鸞鏡現場提筆,洋洋灑灑將那封國書譯出。

    此時殿內所有皇子們都詫異地伸長脖子觀看,九歌極為得意地四處顧盼,好像譯出這篇國書的人是她自己一樣。

    鳳皇將鸞鏡翻譯完的國書草過來看了一會兒,感歎道:「還好朝內有你,否則這一次就失儀了,要被這可惡的大氏國笑話。鸞鏡,你這份大才不該在宮廷埋沒,不如去禮宮幫忙吧。」

    這句話便是賜給他一個冠冕堂皇的封號,九歌大喜,對著他一番擠眉弄眼。

    但鸞鏡卻遲疑的說:「臣弟是罪臣之後,不該過問朝政之事,譯文只是舉手之勞,陛下委以重任,臣弟實在誠惶誠恐。」

    九歌怕他把大好機會推辭掉,急忙跳出來說:「父皇,您讓鸞鏡皇叔去禮宮辦事,可是那裡距離皇宮太遠了。鸞鏡皇叔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出門,天黑透了才能回來。他身子不好,會太過勞累,不如把禮宮旁邊的清心苑借給皇叔暫住吧。」

    鳳皇面露不悅之色,「九歌,這種事情哪容得你出主意?清心苑是你皇祖母沒入宮前的私人府邸!哪能隨便讓人住?」

    「都是一家人,清心苑空了好久了,不是白白浪費?還不如讓鸞鏡皇叔住呢。他住得好,也可以為朝廷多做事啊。」

    鸞鏡輕聲地提醒她說:「九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祖制早已明定,我不能逾矩。」

    「罷了。」倒是鳳皇不想再跟女兒起勃溪,想想這樣安排也沒什麼不好,於是妥協了,「既然九歌一再為你求情,你在宮中住著的確也不方便,就暫時搬去清心苑吧。」

    九歌得意的對著他悄悄打著手勢,又綻開笑頗,不過或許是鸞鏡比她矜持,並沒有特別欣喜的樣子。

    用完飯,他走出殿門,九歌從後叫住他,「鸞鏡皇叔!等等我。」

    鸞鏡停下腳步,她追過來,卻沒有剛才的笑逐顫開,而是愁眉苦臉的,「唉,我好後悔剛才求父皇讓你住到清心苑去。」

    「為什麼?」他反而不解了。

    她歎息著低下頭,「這樣我要見你就沒有現在這麼容易了。」

    他聞言一怔,伸出右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額,望著她緊皺的眉眼,淡淡笑道:「傻丫頭,以你現在的得寵,要去哪裡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反正我也

    不會跑掉,再說清心苑距離宮中也不遠,你隨時可以來看我。」

    九歌心頭悴悴直跳,只覺得他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一般,讓她渾身上下都軟綿得使不出力氣來。

    「真的?我如果老去看你,你不會嫌我煩嗎?」她眼中散發看渴盼的光芒,「太子和二哥都說我是麻煩精,看到我就頭大。」

    「當然不會。」鸞鏡柔聲說:「你是我的福星。」

    她的頭昏沉沉的,因為他這一句話,心神俱醉。

    深夜時分,蠻和小院變得更加沉寂,鸞鏡正在窗前看書,忽然聽到院門響動,有人走到窗邊,敲了敲窗棍,他打開窗子,見到外頭站著的男子。

    「要進來喝茶嗎?」他問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轉身推開了房門。

    對方臉色陰沉的開口,「我還以為皇叔不會願意見我。」

    「為什麼?」鸞鏡親自搬過一張椅子,為他倒了茶,「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人經常換熱水,茶水有些冷了。二殿下不嫌棄的話,不妨坐下來歇歇腿,從你寢宮走過來,也要半個時辰吧?」

    「我剛從父皇那邊過來,坐坐就走,不能久留。」鳳星桐口氣合酸的說:「今天皇叔很得意嘛,先是托九歌的福,在父皇面前展露才華,然後又得到清心苑做府邸,翻身指日可待啊。」

    鸞鏡笑道:「這是天恩潔蕩,鸞鏡感念不已,不敢說什麼翻身之語。」

    「好啦,鸞鏡皇叔,別再和我東拉西扯了。」他煩躁地擺擺手,「本來我以為這次大氏國的國書可以讓太子好好出出醜的,沒想到橫空殺出來一個九歌亂插手幫忙,而你也是,不是說好會幫我的嗎?為什麼卻改幫太子?莫非你覺得他是正牌太子,所以準備倒戈?

    「鸞鏡皇叔,我尊你一句皇叔,但是這宮中沒有人真的把你當個寶,別忘了當初你剛回皇宮,是我求父皇把你留在宮裡,你才不至於病死街頭!」

    鳳星桐越說越氣,鸞鏡平靜地聽他說完之後,才開口響應,殿下,今日情勢您是親眼所見,當時我若是不翻譯出那篇國書,只怕陛下會更加厭棄我。殿下既然曾經救我一命,總不希望我就這樣碌碌無為地老死宮中吧?」

    「你就是翻譯不出來,父皇也不會把你嚴懲。」鳳星桐哼道。

    「殿下是想要一個有本事的幫手,還是一個只會空口說白話的軍師呢?」

    他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當年我既然許殿下以未來皇位,就一定會全力以赴。但是朝中所有能上抬面的大臣都站在太子那邊,殿下可以倚重的幫手少之又少,而我又一直如一個廢人被閒置在宮中,有心無力,今日之事,是我擺脫困境最好的機遇。陛下許我以禮宮之職,我便可以正式入朝,日後也有為殿下謀劃的資格了。」

    鳳星桐眉頭緊燮了好一陣,然後問道:「太子那邊沒有拉攏你的意思嗎?我看九歌很喜歡為你說話,她雖然平時和太子打打鬧鬧比較多,但是感情也很好。」

    「九歌……還只是個孩子。」他淡淡一笑,「宮中之鬥,朝堂紛爭,她不懂,只是好打抱不平而已。」

    「你要是能利用好她也是件好事。這丫頭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說的話父皇大都聽得進去。」

    話音剛落,忽聞外面響起了九歌的聲音一一

    「鸞鏡皇叔,你睡了嗎?」

    鳳星桐大為緊張,「糟糕,這丫頭怎麼這時候來了?我要躲到哪裡去?我可不想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殿下不必慌張,我去引開她。」

    說完鸞鏡起身推開門,就見九歌正站在院中探頭探腦的。

    他走過去,「九歌,這麼晚了還過來?小心陛下知道了會不高興的。」他輕托起她的手臂,將她的身子拉過來,走向院門口。「正好我也睡不著,陪我到湖邊走走吧。」

    九歌還沒有和他這樣的親密過,乍然被他挽住手臂,一顆心立刻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兒,又是驚喜,又是羞澀,緊張無比。

    「我、我忽然想起,聽說你原來住的那個什麼島上的人很喜歡唱山歌,我想你過幾日就該走了,想聽你唱首歌給我聽。」

    她說完這句話,半天不見他回答,於是.喘惴不安地悄悄用眼角瞥他。

    「我這樣說,會不會讓你覺得很難堪?你千萬別誤會,我、我不是把你當做那些歌女什麼的,只是……只是很捨不得你離開……

    忽然間,鸞鏡唇角漾起一絲笑容,「真是孩子腫氣,你以為我會和你計較這些嗎?那些山歌我不是很會唱,但是,你今買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是該有所回報的。」

    此刻他們緩步來到御花園的湖邊,夜風蕭瑟,湖中並沒有盛開的蓮花應景,但是九歌只要靠在鸞鏡的身邊,就會覺得心情特別溫暖。

    「好吧,我就唱首短歌給你聽,只是夜深了,不要驚擾到其他人。你坐下來,這邊背風,不會吹病了。」

    他拉著她坐在一片假山後面,兩個人的身形掩映在假山之後,明月投映在湖水中,水中的月亮如夢似幻。

    「哎——是誰把明月掛在買邊?是誰把大海留在我的腳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頂,山枕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啊,何時才能把家還?」

    九歌聽得心中酸酸的,只覺得歌聲中是一片難以言說的惆悵。她沒有打斷他的歌聲,他也沒有停止低低的吟唱,她沒有叫停,他就一直唱下去,直到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靠在他的肩頭,甜甜地睡著了。

    第二章 禮物

    一早,九歌來到乘風殿,這裡是她親娘皇后的寢宮,母女倆一同共進早膳。

    席間,皇后提起道:「對了,昨天你父皇說要給你太子哥哥辦喜事,很快你就會有一位大嫂了。

    「新嫂嫂?是什麼人?」九歌生起一絲興趣的問。

    「是丞相的女兒,叫雲初濃,人又漂亮又端莊,以後你要和你大嫂多學學,不要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讓人看了笑話。」

    「口亨,母后就是看著人家的閨女好,看著自家的閨女丑。」

    女兒頗有酩意的話,惹得皇后哈哈笑道:「傻閨女,母后看著你什麼時候都是最好的。」

    用完早膳後,從乘風殿離開,繞過了幾重宮院,前面不遠就是鶯和院了,遠遠的,九歌看到不少太監扛著箱子從裡邊走出來。難道今天是鸞鏡搬家的日子嗎?

    她繞進小院裡問道:「你們是給鸞鏡皇叔搬家嗎?」

    「是的,公主,我們要把王爺的東西搬到清心苑去。」太監放下箱筐,急忙躬身回答。

    「鏡皇叔人也過去了嗎?」

    「還沒有。王爺說,這些書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怕我們弄壞了,所以一直在這裡看著。」

    「好,我進去找他。」九歌說著向裡走,廳上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她非常熟悉,是鸞鏡的,另一個卻是很陌生的女子一一

    「我找這本《青雲大典》找了很久,但一直都找不到。我爹說這本書久絕跡世間,只怕是找不到了,沒想到今日能在你這裡看到。」聲音中滿是柔柔的驚喜。

    「你若喜歡,就先草去看吧,我已經讀過幾次了。」鸞鏡平和的說道。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氣咯。我向來惜書,你不必怕我看壞。借書一月,屆期必定完璧奉還。」

    九歌踏步進去,只見在廳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鸞鏡,他對面的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女子。

    對方一身淡雅紫色衣裙,雲鬢鬆鬆縮就,秋波流轉之時,極具神韻,她注視著鸞鏡的眼神裡飽合傾慕,兩人的笑容竟出奇的相似,同樣的平淡從容、幽遠高潔。

    她的心中猛地像是被人捶了一下,掛在嘴邊的笑容垂了下去。

    聽到腳步聲,兩人側目過來。鸞鏡笑道:「九歌,特意來為我送行嗎?」

    九歌的眼睛卻只盯著那個女子,眉心緊燮,倏然一轉身,走出院門。

    一股無明火此時佔據在她的心底,鬱結成球般讓她煩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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