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遊記 第三章
    「唉,你最近怎麼老是不回家?」一個午後,孫悟空有一句沒一句地問。

    「我不想回那個又大又空的家。」敖豐的口氣有點少見的落寞,「家裡本來有一個和我很要好的表弟,叫籬。可是前幾天,他被一個天上的神將帶走了。」

    「誰?」孫悟空皺眉問,「誰帶走了他?」

    「……」說起來,楊戩也算是這隻猴子的仇家吧,似乎還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比較好。

    「他是被強迫的?」孫悟空的神情有了憤怒,「這幫天上的混蛋神仙,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不是……他自願的。」敖豐怔然搖頭,「我想,他是因為住龍宮,被欺負得太厲害,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吧。」

    「你欺負他?」孫悟空冷哼。

    「怎麼會?籬他那麼善良溫和!」急急地辯解,敖豐心裡一陣難過:是誰欺負得一向隱忍淡漠的籬再也無法容身,又有什麼區別呢?說起來,籬雖然也是龍族的子嗣,可那半龍半魚的卑微血統,卻是他自出生以來就一直背負著的沉重烙印。從沒享受過半點和他們這些太子們相同的待遇,卻受盡了王兄們的欺辱嘲笑,大哥二哥那些惡劣淫邪的手段,雖然從沒親見,卻也隱約聽龍宮的下人傳過。如今就算真的是去服侍楊戩那個冷漠無情的傢伙,便是端茶送水,總好過在龍宮繼續待著吧。

    看著敖豐一向神氣的臉上顯出難過的神情,孫悟空難得的沒有冷嘲熱諷。這條小蛇兒,好像真的很擔心他那個小表弟的樣子。

    抓抓頭,他問:「你那個表弟──在天上過得不好嗎?」

    「我前天去看過他,過得很不好。」說是被要去做個服侍的下人,倒也沒有真的被奴役打罵,就連那個楊戩,聽說也去海外仙山遊玩了並沒留在宮中,可是,顯而易見的,籬那原本就略顯蒼白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了。

    「過得不好就帶他回來。」孫悟空道。

    「可是他不想回來,問他原因,他也不說。」敖豐歎口氣,籬那個沉默的性子,他當真不想說的事,逼是逼不出來的。

    「那就不用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懶懶地打個呵欠,孫悟空道,「他自己選的,將來是死是活,也沒人管得了。」

    這句一針見血的話語正中隱憂,敖豐一下子蹦了起來:「你別胡說八道,什麼叫要死要活的?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動不動就要要打要殺啊?」

    冷冷看著他,孫悟空的眼中有絲坦蕩的譏諷:「我打人殺人都在明處,天宮裡那幫道貌岸然的神仙,倒是未必。」

    敖豐忽然煩躁起來:「臭猴子,要是籬有個什麼不妥,我頭一個找你撒氣!」

    「干我屁事……」孫悟空火也大了,他被這麼憋屈不已地壓著,那個和他照面也沒打過的什麼梨啊蘋果的,有點事也要算在他頭上?這小蛇兒越來越喜歡無理取鬧了!

    他懂什麼?要不是他一棒把那個楊戩打下西海,他也不會心血來潮跑到西海龍宮找什麼鮫人服侍他,結果一眼看中了籬!敖豐怒沖沖瞪著孫悟空,越想火越大。

    伸手抓過手邊一條長長的樹枝,他胡亂地衝著不遠處的孫悟空頭上亂敲亂打起來:「我說幹你的事就幹你的事!」

    「唉!臭小蛇,你又找死!」左躲右閃,孫悟空氣急敗壞地挨了好幾下樹枝,忽然「啊」的慘叫了一聲,緊緊摀住了眼睛,鮮紅的血流從指縫間流了下來。

    愕然停住了抽打,敖豐的心,忽然狂亂地砰砰跳。自己做了些什麼?傷到他的眼睛了?疾撲過去,他心慌意亂地踏進了他一直留意防範的危險範圍,湊近了那受傷的男人:「喂,你怎麼了?傷到了哪裡?」

    似乎疼痛難耐地輕輕申吟著,孫悟空手指縫裡的血流越發洶湧了。

    「你別嚇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敖豐的聲音微微發顫,那嚇人的血流,那個從來只見嘻笑怒罵的傢伙流露的痛苦表情──自己,惹了什麼樣的大禍啊!

    捂著眼睛的孫悟空,心裡悄然一動。這條小蛇兒好像真的著急得很,聲音都帶了哭音了。

    鮮血淋漓的那隻手,忽然鬆開了。神采奕奕的眼眸,毫髮無傷,鮮紅的血流在那一瞬間消失了。

    障眼法!上當了!當敖豐驚覺到這點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為時已晚。那雙昭示著力量與強勢的手臂疾如閃電地死死卡住了敖豐的脖頸,將他拖了過去。

    驚訝、後悔……夾雜著強烈的羞憤和不甘。種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敖豐的腦海裡,半晌只剩下唯一的念頭: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危險了!

    耳邊,那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得意卻充滿威脅地響起來:「再亂動,就把你的小爪子先撕下來!」

    這樣的威脅不能不說有著巨大的衝擊力,敖豐只呆了那麼一霎,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拳打腳踢地掙扎起來,落到這個糾纏了幾百年的大仇家手裡,別說爪子被啃,他只怕被吃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

    臭小蛇,幾百年沒動手過過招,力氣居然大了不少,一個不留神,孫悟空差點沒壓制住反應激烈無比的的敖豐。怒氣上頭,孫悟空重重地一個頭錘,把堅硬的前額大力地磕在了敖豐的腦門上,「砰」的一聲大響,敖豐痛叫了一聲,眼前金星亂冒,終於軟綿綿地癱倒在孫悟空身下……那簡直是花崗岩的石頭,根本就不是生物的頭!

    都落到他手裡了,還不老老實實點,還敢跟他較勁!望著身下那雙痛得眼淚汪汪霧氣濛濛的眼睛,那因為羞惱而微微漲紅的雙頰,孫悟空心裡不知怎麼,浮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看上去,的確是一副很好吃的樣子。

    這幾百年來,「吃了你」這句口頭禪實在講得太多,以至於在這一霎,手段多多的齊天大聖腦海裡所能唯一想到的「懲罰」眼前這條小蛇的法子,就是真的「吃了他」。

    俯身下去,他猛然地重重一口咬住了那張薄薄的、紅艷艷的雙唇上……身下的少年猛然一顫,渾身僵硬得像是海底堅硬的珊瑚巖。好看的眼睛先是驚愕無比地睜得大大的,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一霎,又好像是一百年一千年,那雙眼睛慢慢閉上了,睫毛輕輕顫動起來。

    小蛇兒終於被自己嚇到了,害怕地連身子都癱軟了。孫悟空滿意地、迷迷糊糊地想著。要不要再使勁點撕咬下去,多給他一點狠狠的教訓呢?綿軟、香甜……滋味好得出奇。縱然再不解風月再不諳情事,這吸天地靈氣而生的妖獸也懂得遵循生物天生的本能,唇齒上憤憤的啃咬慢慢變成了能帶來更好滋味的吮吸舔噬。再下來,這樣的攻城略地很快就撬開了身下那排潔白的、緊閉的牙齒,追逐著慌亂躲藏在口腔深處的靈巧小舌……是的,就是這隻小舌頭,平日裡說過多少讓人惱得七葷八素的刻薄話兒!

    強有力的牙齒輕輕地咬住了那條沾染著香甜津液的小小舌頭,半懲罰半戲弄地用力一纏一攪,孫悟空滿意地覺出身下那小蛇兒的反應。輕輕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申吟,不是痛苦的憤怒的,而是帶著說不出道不明的顫音,忽然讓那正在他唇齒間張狂肆虐的妖獸腹下燃起了一種奇怪的火焰。

    天上流動的雲霞無聲地變換著形狀,林子裡輕柔的春風悄然停在了樹梢。寂寂空間,無邊曠野。和這寂寞的五行山下無數個春意融融的春日沒有任何不同,沒有什麼是異常的,惹人春情大發的。

    可是,就在這個平常不過的春日清晨,孫悟空覺得從沒有過的渾身發熱,頭腦昏然。

    迫切地想要解放,想從這束縛著自己的山崖下脫身而出,然後,在這無人的天地間,在這自由的山野裡,對這身下的小蛇兒肆意地做些什麼。做些什麼呢?一時之間,這妖力強大,卻從沒經歷過情愛糾葛的的妖獸並不真正清楚,只是單純地知道,這種古怪的感覺源自身子下面那個微微扭動的、叫他又討厭又歡喜的小蛇兒。

    很久以後孫悟空回想起那個春天清晨的時候,一直記不起來昏昏沉沉的他是怎麼放開了敖豐,而那個渾身癱軟的小蛇兒又是怎麼脫了身的。唯一能記得的是,當時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沒頭沒腦地追問了一句:「怎麼樣?怕了吧?」

    那句很煞風景的話說出來以後,他還記得那條小蛇兒原本醉人酡紅的臉,忽然變得忽青忽白。

    那奇怪的朦朦朧朧的眼波,也一下子變得又開始噴出他熟悉的火焰。

    「……」狠狠地跺了跺腳,敖豐頭也不回地跳上了半空的雲朵,飛身而去。舉手處,天上怒電閃爍,雷鳴轟隆,順著他的手勢轉瞬即來。風雨裡,飛砂走石劈頭蓋瞼地落在了五行山下。暴虐的狂風驟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才戛然而止。

    風雨襲擊了三天三夜,可敖豐,整整三年沒有再來。

    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快。距離五百年的期限,不遠了。想著就要從這山下經過的那個未曾謀面的師父,想著自己就要赴的那個西天之約,孫悟空忽然覺得越來越焦躁。那條被自己欺負得很慘的小蛇兒,真的不再來了嗎?自己遠走西天、踏上漫漫征途之前,真的再也看不到他神氣活現的笑臉了嗎?

    從來都是一個人逍遙自在慣了的齊天大聖,心裡開始有一種不知來處,沒有著落的微妙情緒在生根發芽,那種陌生的情緒應該叫做牽掛,孫悟空不瞭解,但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它讓自己煩躁不安,讓自己悵然所失。

    所以,當整整三年沒有露面的敖豐終於再次出現在五行山下時,孫悟空心裡的感覺是五味陳雜的。驚喜、擔憂、尷尬、惱怒。是的,擔憂這小蛇兒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才不再露面,尷尬那次帶來很奇怪感覺的「懲罰」,惱怒這小蛇兒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人大眼對小眼地望了一會兒,孫悟空心裡的惱怒不知怎麼越來越大。這神氣小蛇兒看起來過得很好,自己枉自擔了這三年胡思亂想的心,一會兒怕他有什麼意外,一會兒害怕他真生了氣,可是看他那平平淡淡的神情,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把三年前的事情放在心裡的意思嘛!

    「明天我就滿十八歲了。」敖豐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

    忍了忍,孫悟空決定也不再提那天的事,既然他都不在意,自己幹嘛要心心唸唸記在心裡?

    「少裝嫩,明明是活了好幾百年的小蛇精了!」他冷哼。

    「我們龍族,計算年齡的法子和人類是不一樣的。」敖豐微微一笑,顯出了長長的白龍真身。銀色的龍鱗片片飽滿,鋒利的龍爪在身邊的樹上輕輕一劃,參天的古樹轟然倒地。

    額頭上,初初長成的龍角驕傲地豎立著,像是海底最美麗的珊瑚礁。

    愕然地望著敖豐,孫悟空忽然覺得有一點陌生。除了最初的見面時,敖豐在暗夜裡露出過被泥濘包裹著的身體原形,後來就再也沒露過了。一直聽他口口聲聲自稱龍爺爺,他總是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是這小蛇精妄自尊大,羨慕龍族才招搖撞騙。可是,原來,是真的。這真是一條神氣的、差麗的銀色小白龍。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皺緊了眉頭。

    「西海龍宮的三太子,敖豐。」那銀色的小龍變回了人形,看著他,眼睛裡光芒閃動,「記住我的名字和身份哦,不准忘掉。」

    他怎麼可能忘得掉!?孫悟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慢著……這條小白龍到了成人的年紀,就該上天位列仙班,和天宮那幫討厭無比的臭神仙天天泡在一處了?他就是因為這個,才高興得巴巴地跑來告訴他吧?

    心裡不舒服極了,孫悟空確定自己越來越不想看到眼前那條小白龍彷彿很期待的樣子。

    「恭喜啊,就要上天做官,奉命領一方香火了!」孫悟空陰陽怪氣地。

    「謝謝。」敖豐客客氣氣的,「你不也就要被壓滿五百年,很快就要出來去西天了嗎?」

    孫悟空咬緊了牙,臉上卻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等我將來出去了,頭一件事就是把你變成一條小蛇兒,才能安心去西天!」

    「龍就是龍,永遠不會變成蛇的。」敖豐似乎脾氣好得很。

    越看他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孫悟空就越氣,惡狠狠地瞪了敖豐一眼,他口氣張揚而惡劣:「等我把你的四隻小爪子剁了去,再把你那身臭鱗片一片片揭了,渾身上下扒得光溜溜的,可不就是一條實打實的小蛇兒了?」

    夕陽下,孫悟空看見遠遠站立著的少年臉上,有一那的漲紅,映著霞光,有種分外英氣逼人的好看。似乎忍了又忍,敖豐難得的沒有暴跳起來。

    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從袖子裡掏出幾個鮮紅欲滴,清香撲鼻的大桃,遠遠地扔了過來,正滾到孫悟空眼前。

    「這個是前幾天我去遣雲宮看望籬表弟時,他托我帶給你的。」看著孫悟空沒有伸手去拿,他只是笑了笑,「不想要我帶的東西,就讓它爛著吧。」

    轉身招來祥雲,他矯健地輕身躍上,在高高的雲層上看著下方的男人。

    「喂,臭猴子,我走了。」他輕聲道:「以後再見!」

    整整三年沒來,見了面居然沒說到幾句就又要走了!又氣又急的孫悟空口是心非地叫起來:「五百年一天到晚就見你那張臉在眼前晃悠,煩也煩死了!誰要和你再見啊!」

    身形頓了頓,敖豐輕快地繼續在天上飛翔,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說些什麼。

    這條不識好歹的小龍,得很啊!

    「臭小蛇!你等著我出來先把你暴打一頓,然後就壓在哪個臭水潭裡,教你那張臉一輩子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敖豐的身後,有鳥雀驚嚇地展翅從五行山下飛了起來追了上來,那只暴躁的妖猴又在驚天動地的發飆了。

    ◇◇◇

    西海海底,龍宮深處一片繁忙熱鬧景象。大殿裡一改莊嚴古板,拇指大的明珠排排擺放在精美絕倫的盛開蚌殼裡,直照得熙熙攘攘的大殿珠光寶氣。五彩珊瑚林立,墨綠海藻飄蕩,成群的蝦女蚌僕穿梭往來,輪流不斷地往席上添酒送菜。

    今天是西海龍王最寵愛的小兒子滿十八歲的生日,對於整個西海來說,也是一個頗為隆重的大日子。龍宮裡早早就開始籌備起來,愛子心切的西海王敖潤更是廣發了喜帖,邀了素來交好的天界眾仙和諸位散仙前來吃這場生日酒。

    「夫君,你瞧豐兒今天,可真是大方識體。」眼睛追隨著酒席中的小兒子,西海王后眉花眼笑地向西海王悄聲道。

    「是啊是啊,豐兒真的長大了。」敖潤飲盡了琉璃盞裡的瓊漿,微笑著壓低了聲音,「平日裡見他沒個常性子,整日裡盡喜歡到處遊玩惹事,可妳瞧瞧今天……」

    酒席正中,依次向各位神仙來客恭恭敬敬行禮敬酒的敖豐,身著一襲鑲滾金邊的白色嶄新長袍,腰束一條繡著龍虎爭鬥圖案的精美腰帶,足下是一雙蟠龍靴,越發襯得那長身玉立,面如冠玉的少年一身的英姿颯爽。

    恍籌交錯,推杯換盞。酒過三巡,賓客盡歡。

    畢竟年紀漸大,西海龍王漸漸覺出了些不勝酒力。覺察出他的疲憊,他身邊的王后連忙命宮女攙住了他,扶到一邊的偏殿稍作歇息。

    大殿上的喧囂小了很多,老態龍鍾的西海王平躺在溫潤的深海暖玉石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瞧著豐兒今天這副大人模樣,我心裡,可真是高興。」

    「可不是?」身邊風韻猶存的西海王后含笑點頭,說起來,西海龍王三個兒子,可只有一個是她這個正宮所生,其它的大太子二太子,皆是別的王妃生養的子嗣。不是她偏心──要說這三個太子,敖豐雖然最是調皮,可卻也是最模樣周正,打小兒就人見人愛的。要不是這小傢伙性情過於頑劣得叫人頭疼……唉,西海王后搖了搖頭,那又怎麼樣?知子莫若母,豐兒的心地,其實也是最為良善柔軟的。

    「夫君啊,今日一過,豐兒就是成年的龍族了。」她用手裡的絹扇幫西海王打著扇,輕聲道:「夫君不如明日就帶他上天稟告玉帝,按理說,西海龍宮也該有個太子被封個一官半職,正正經經地佑一方水土了。」

    「嗯,妳說的有理。」敖潤一臉贊同,「我瞧豐兒也必是願意的。」

    ……一陣隱隱約約的喧嘩忽然從宴請賓客的大殿上傳來,夾雜著數聲驚呼。酒席上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是酒醉的哪路神仙失了態,還是有僕人招待不周?西海王和王后皆皺起了眉,從軟榻上坐起身來。

    匆忙的腳步聲急急地從大殿直奔偏廳,一臉慌張的龍宮侍衛長疾衝進來,「撲通」跪倒在地上:「大王,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今兒眾路神仙齊聚,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叫人看見了,龍宮的體面可真蕩然無存了!」威嚴地喝斥著,西海王有點不悅。

    可不就是眾路神仙都在,事情才糟嗎?侍衛長越發慌張:「是三太子他……他把大殿上玉帝親賜的夜明珠給燒了!」

    「啊?」驚得張大了嘴巴,敖潤強自鎮定廠心神,「怎麼這麼不小心!」

    這孩子,一定是不勝酒力,身形不穩,打翻了什麼燭火才不小心燒壞的吧……

    要是不小心倒好了!心裡嘀咕著,侍衛長的聲音低了:「三太子他喝多了,在席上和二太子不知怎麼爭吵起來,打了一個賭,就……就那麼跑到夜明珠前張口噴出一團火,把明珠給燒燬了……」

    什麼……一陣眩暈,西海王和王后都驚呆了。在那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這冒犯天威,褻瀆神物之罪,可怎麼能脫身啊!哆哆嗦嗦地顫動嘴唇,西海龍王不知是氣是怕:「這……可怎麼是好!?」

    「嗚……」一向儀態端莊的西海王后終於忍不住,掩面抽噎起來。

    ◇◇◇

    「這一拳是替被你欺負跑的籬打的!這一拳是你欠我的賭約!」

    「孽子!還不住手!」西海王直氣得渾身直抖。匆匆忙忙趕到大殿時,眼前看到的正是滿身酒氣的敖豐騎在二太子敖炎背上揮拳痛打的情形。

    大殿上不少神仙正搖頭苦笑,也沒人上前勸架──畢竟那是今天的小壽星公,大家看在西海龍王的面子是為了慶祝而來,總不好跑來管這家務事。

    「綁起來!」西海龍王大喝。四周的龍宮侍衛終於一擁而上,把猶自要回身撲上,對二太子拳打腳踢的敖豐牢牢綁個結實。

    敖潤心裡如火燒般的急痛:地上那原本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早已變得焦糊一片,這份滔天大罪,可是怎麼也遮掩不過去了。

    「夫君!你要做什麼!?」驚惶地攔住就要出門向南天門飛去的眾人,匆忙趕來的西海後緊緊護住了心愛的小兒子。

    「妳還護著這孽子!」跺了跺腳,西海王敖潤氣急敗壞,「此刻不縛了他主動去天庭領罪,難道要等到天庭來兵將抓人?那時候,恐怕是更大的罪名!」

    「娘……」身後,被捆龍鎖鏈五花大綁的敖豐輕輕開了口,「是我錯了,我願意跟父王上天,領天庭責罰。」

    「孩兒啊!你……說的輕巧,你可怎麼知道這一去,是死是活?」西海王后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那素來天威難測的天庭,降下的刑罰,又怎麼是這頑皮孩子能想像得到的?

    「娘,妳別哭。」心裡一陣難過,敖豐咬牙道,「孩兒只想求您一件事。假如此去能逃過死罪,還請娘去和觀音大士求個情,就說孩兒自知罪孽深重,願拜大唐聖僧為師,前往西天,一路服侍跟隨贖罪……」

    看著安安靜靜的小兒子,西海王后心痛中忽然有點疑惑:這孩子,明明目光清明,言語如常,哪裡有一點酒後失態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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