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封塵 第六章
    就當我覺得漫長得仿佛已經過千萬年,整個世界都將沉默湮滅的時候,父皇倏地大笑起來。

    “啊哈哈……蓮初,你終於肯對朕真心笑了。好,好……”

    他的眼神裡依然刻滿驚愕,可他確實是在笑。笑得很大聲,響到讓人注意不到他聲音裡的顫抖。

    “不要初兒初兒地叫自己。”他有點粗暴地將我鎖進懷,在我耳邊提醒我:“朕說過,不想做你的長輩。朕不是你的爹爹!是你的男人,你記住了,朕是你的男人!”

    他狠狠地強調,不知道是想要我記住,還是要逼他自己記住。

    我呆楞過後,苦笑。

    他抱著我的手在抖,雖然不易覺察,可我沒有疏漏。

    父皇不可能沒起疑心,只是,即使我是楚兒,父皇也自動忽略過了任何他不願意去深思的東西。

    我低頭,不讓他看見我嘴角怎麼也遮不住的苦澀,抱住他的腰輕聲道歉:“蓮初知錯了,今後不會再犯。”

    我的低聲細語也並沒有令父皇平靜多少,他手背上的青筋數度橫凸,驀然當著滿園臣子和妃嬪的面,抱起我就往寢宮走。

    皇後端莊雍容的臉鐵青。人群鴉雀無聲,顯然都已經被皇帝和我的放形浪骸唬到了。只有將出園時,我聽到一個妙齡女音輕輕哼一聲:“賤戲子!母後,你別為這下賤的東西氣壞身子。”

    我扭頭,從父皇肩膀上回望。發話的宮裝少女,就偎依皇後身邊,額貼碎金梅花妝,面如芙蓉柳如眉,絕美勝天仙。

    其實,宮宴一開始,我就看到她了——我的皇妹,也是賀蘭皇朝第一美人:洛灩公主。我一直故意避免與她視線接觸,卻仍然逃不過她此刻針扎般的鄙夷注視。

    我幽幽閉上了眼睛。

    父皇回到寢宮,是把我拋到床上的。他居高臨下,瞪著我,端詳良久。隨後,撕碎了我的衣服,用力咬著我脖子親吻。

    他比往常都要粗魯,進入我的動作也猛烈而迅速。他的唇,封住我的申吟。下身卻一次比一次挺得更深入,似乎想用那熾熱的硬鐵在我體內烙下點什麼,證明點什麼。

    “蓮初,說!說朕是你的男人!”我快被他狂風驟雨般的抽cha沖擊到閉氣昏厥時,他終於放緩了節奏,盯著我已經漸漸迷茫失去焦距的雙眼命令。

    他的眼裡,跳躍著瘋狂和激情的火焰。

    “快說!”不聽我回答,他臉上騰起焦急、煩躁與薄怒,還有絲掩飾得並不好的慌亂。他突然將粗大的男根從我身後抽離,快拉出x口時,又重重一挺腰,全根沒入。

    我淒楚痛呼。他撫著我鬢角冷汗,輕吻我微顫的嘴唇。

    “說啊,蓮初。你喜歡朕,喜歡朕當你的男人。說啊……”

    這次,不是命令,是哀求。他瞳孔裡的惶惑和脆弱,讓我毫不懷疑,如果我再不回應,他會發瘋。

    我的父皇,是在向我求證——我不是他的兒子賀蘭楚,只是一個喜歡他的戲子而已。那一聲“楚兒”抑或“初兒”,不過是巧合罷了。

    就算一國之君,也擔不起這逆倫大罪。

    凝視著父皇,我強迫自己露出笑容:“蓮初當然喜歡皇上,雖然有時蓮初也會犯糊塗,對皇上錯表思孺之情,可蓮初絕不敢真把皇上當父親啊!”

    我偏轉頭,看著宮紗燈裡燭焰吞吐:“蓮初,是福薄之人,哪有那個福分?”

    頭頂傳來父皇如釋重負的吐氣聲,他喃喃道:“朕明白,朕就知道,你是喜歡朕的。”

    他拉起我雙腿圈上他的腰,雙手繞過我的背抱住我肩頭往下壓,讓本已完全插入的硬挺再深入幾分,鑲嵌得沒有絲毫縫隙。咬住我胸前的微凸,開始用力扭腰,碾磨著我深處最敏感的褶皺。

    我的身體,早已被父皇開發到毫無秘密。他懂得,如何挑起我的欲火。

    強大的刺激從那填滿異物的地方擴散。我尖叫,淚水自緊闔的眼角滲出。

    是痛苦,還是快感,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我只是放任自己,像葉在驚濤駭浪裡掙扎的小舟,由父皇的滔天激狂主宰我的一切。

    整整一夜,父皇都沒有放開我。

    縱欲狂歡的結果,是我發起高燒,足足躺了兩天才能下床行走。

    父皇,也就在我身邊陪了兩天。

    他閉口不再追問我任何事情,大部分時間都緘默無言,只把我的手捏在手心裡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他臉上始終掛著微笑,我心頭卻寒氣一陣陣深重。

    孩提時,父皇就是這樣拍打著我的小手,哄我入睡的。可笑父皇,興許他自己都未覺察自己在做什麼。

    只有一次,我喝了太醫的退燒藥,暈沉沉入眠。半夢半醒中,恍惚聽到父皇顫巍巍低聲自言自語:“……象,真的……有點象……”

    冰涼的指尖發著抖摸上我的臉,但略一碰觸就象被火燙了手,飛快縮回。

    “……朕不……信……”良久後的呢喃聽上去似乎隔著手掌從指縫裡漏出,輕又模糊,我卻聽得清楚。

    醉酒的人,都喜歡說自己沒醉。嘴裡說著不相信的父皇,他的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我情願自己不知道。

    身體養好後,父皇沒有再碰過我。退了朝,他仍然會回來寢宮,看著我靜靜地沏茶,抄詩文,但用過膳,他就擺駕去皇後或其他妃子那裡留宿。

    宮裡的消息從來是傳得最快的。很快,大家都知道了皇帝對我的冷落,竊竊私語著皇帝幾時會將我攆出宮。服侍我那幾個小太監也一改往日殷勤,在皇帝看不見的地方用陰陽怪氣的眼神打量我,仿佛覺得我為何如此厚顏無恥,擺明失了寵,居然還能泰然自若地賴著不走。

    或許,我還是把人想得太善良了。有天午睡時,兩個小太監就在我床腳閒聊,聲音毫無收斂,似乎一點也不避忌我會不會被吵醒。

    侃完了宮裡又添了多少秀女,公主的未婚駙馬如何俊俏好命,哪位娘娘被爭風呷醋的對手抓花了臉,哪個太監又升了位,領多幾兩月俸 ……話題最終落到我頭上。

    “咱們哥兒怎麼就這麼倒霉,攤上這賤戲子做主子,出去都被人扁著看?”帶頭埋怨的小太監是以前最懂得討好我的一個,總是公子公子的叫個不停。

    另一人哼一聲,幾近惡毒:“他不就憑著張臉蛋麼?嘻,皇上無非是想嘗個鮮,玩起後庭花,可現在多半已經玩膩了,看他還能在宮裡待多久?咱們就忍多幾天算了。”

    “也只能這樣了,誰叫他還死賴在這裡。”小太監歎口氣,又吃吃地笑了:“喂,你說,男人做起來是不是真的比女人還要過癮?”

    “想知道?那你哪天去找個侍衛大哥,讓他睡你一晚,看看過不過癮?”

    “你想死啦?”小太監笑罵:“小心我改天叫兩大哥來做你。嘻嘻,不過說真的,這戲子叫床的聲音還真不錯,就算皇上不要他了,到了宮外,想再找個富家老爺養著,也不難啊!”

    “何必再找那麼麻煩?”另一人擠眉弄眼地道:“你沒聽說他本來就是李清流大人認的義弟嘛,大不了再回李府找老相好。”

    “李大人不是早成親了麼?”

    “嗨,這年頭,哪個達官貴人不效仿皇上,在家裡養幾個美少年充場面?你也太大驚小怪了。”

    小太監恍然大悟地哦一聲:“敢情還成了風氣。不過以前見過那位李大人一臉正氣的,原來也喜歡這調調兒。”

    “人不可貌相吶!聽外面的侍衛大哥說,那李清流還來過幾次想趁皇上不在的時候偷偷會這賤戲子,侍衛當然不敢讓他見,念著他是龍大將軍的妹婿也就沒有向皇上去告狀……”

    小太監嘖嘖兩聲:“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連皇上的人也敢動念頭!”

    “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

    兩人說的話越來越猥褻,我再也無法裝睡,輕輕咳了幾下。他們才不情不願地打住話頭走了出去。

    我木然凝望空無一人的華麗宮殿,沉煙迂回,四壁金碧輝煌,宛如座巨大冰冷的囚籠。

    這輩子,難道就此老死於此?我摟緊了雙臂,全身輕顫。

    “我要出宮。”晚膳時,我輕輕對父皇說。

    一直默默無言啜著酒的父皇遽然抬起頭,酒杯頓在了半空。

    “蓮初本就不該留在宮中,請皇上恩准。”我沒有看他,垂著頭凝視自己雙手,在宮中數月,保養得比之前更白嫩細膩。若換在李府,清流必定會取笑我太過柔弱。

    但如今,也好。至少出宮後,即便手不能挑肩不能扛,我還可以重操舊業,去當我的賤戲子。前提是,我絕不會再逗留京師,不會再讓流言蜚語累了清流。

    他是快要做父親的人了,如花美眷,似錦前程。我憑什麼,再去擾他一生清淨?

    有那三年作證,留那一雙澄淨無垢的眸子在腦海心頭浮沉,此生到老,到死,也可以告訴自己沒白來這人世走一遭……

    “啵”一聲,酒杯在父皇手裡碎裂。他抓著滿掌碎瓷,聲音顫抖著,神情卻斬釘截鐵,無絲毫回旋:“朕不答應。”

    意料之中的回答。眼角余光裡看見父皇袖角簌簌抖,我無聲苦笑:“為什麼還非要留蓮初在宮中?皇上明知道蓮初是……”

    “匡啷啷”一陣巨響,整張飯台被掀翻,碗碟碎濺滿地。外面待命的小太監驚叫著入內收拾,被父皇一聲咆哮,嚇得倒退出去。

    “朕不知道!朕什麼都不想知道!!!”

    父皇高大的身軀挺立我面前,死死瞪著還坐在椅子上的我,臉上暴怒可怖的神情是我從所未見,凶殘宛如來自地獄的惡鬼。

    瞬間,我驀然意識到,眼前的人是掌握天下死生的皇帝,並不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慈祥父親。

    看著他顫栗箕張的雙手朝我伸來,我倏忽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父皇,會扼死我。

    天之聖子、一國之君,皇帝的名聲不允許玷污,皇家也容不得有個墮落風塵做過下賤戲子的皇子存在,更蒙不起這父子血親亂倫的奇恥大辱。

    一切的一切,只要我消失,就會永遠塵封。

    我的父皇,遠比我更清楚個中利害,也比我更懂得該如何權衡輕重罷……

    我靜靜地揚起一點嘴角,等待死亡降臨。畢竟,能死在父皇手裡,好過日後再在戲台扭腰作媚,再在濁世顛沛流離。

    父皇的大手,沒有落在我脖子上,而是蒙住了我的眼睛。

    “……不要,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朕……”他把我的額頭緊緊貼在他腰間,在我頭頂上方的聲音低沉而蒼涼。

    “朕不會讓你出宮的……朕怎麼能讓你再流落民間,再去受苦?……”他的指尖輕輕劃過我臉上輪廓,一遍又一遍:“你是朕的……朕的蓮初,怎麼能再被那些賤民指點欺侮?何況就算你不再登台唱戲,只要離了宮,失了朕的保護,你以為皇後和那些之前被你搶了恩寵的妃子們還會輕易放過你麼?”

    他一字一句緩緩道:“只有在宮中,在朕的身邊,才是最太平的。朕絕不容許天下任何一人再來污辱你,再對你吐出一字不敬。”

    “蓮初,蓮初,朕的苦心,你可明白?”他溫柔地撫摸著我頭發,語氣淒涼,帶著無奈:“這是朕唯一能補償你的了……”

    我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我看不到父皇面上的表情,也難以駁斥他為我安排的余生。那,想必是父皇思前想後才為我找到的唯一活路。

    讓皇帝男寵的名分繼續掩蓋住所有不該浮出水面的秘密,也讓我可以苟且偷生。父皇他,費盡心機。

    只是我,真的無法感激他。

    “……如果能選擇,蓮初情願……求一死……”我麻木地開口。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父皇一只手覆住我的嘴,抖得很劇烈。良久,無邊黑暗中,響起他輕到幾乎聽不清的呢喃。

    “是朕對不起你……朕不該碰你的……”

    我閉目,任冰冷的淚水奪眶而出。

    事實證明,父皇的決定是正確的。

    宮裡的皇後妃嬪,宮外的皇親國戚,即使再怎麼對我顯而易見的失寵竊喜不已,明裡暗裡,紛紛爭著落井下石。奈何皇帝並沒有像他們希冀那樣,將我攆出宮,更沒有將我拿下,依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諫奏,問我個穢亂宮廷的罪,推出斬首,反而將他們狠狠怒斥一番。

    我依舊穩當當長住皇帝寢宮。各邦進貢的寶物中,最名貴珍奇的必定先賞賜於我。我自然不需要,轉手丟進了角落。

    父皇當然也知道我不需要,卻還是三天兩頭地下賞,日日與我同桌進膳。叫所有人都明白,即便我不再受君寵幸,我仍然是皇帝跟前的紅人。

    這一招,果然立竿見影。宮裡人的眼睛雪亮,又迅速對我堆起笑容。小太監們恢復了殷勤。

    人生,也不過如此。我終於什麼念頭也沒有了,求生,抑或求死,都成了宮牆外遙遠流幻的雲彩,過眼無痕。

    我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做什麼都有人代勞,我甚至,比以往還豐腴了一些。

    這,算不算是我遲來的太子生活呢?我嘲笑鏡中下頜漸露圓潤的人,那個人,也看著我笑。雙眼無神頹唐,充滿暮年垂死之人才有的沉寂和空無。

    父皇驚愕了,命令太醫開來最好的滋補珍品,想方設法引我說話,陪著我磨一硯香墨,隨心塗鴉,還拉著我去寢宮外游湖放紙鷂。

    他似乎,想把斷了十幾年的寵愛統統補回給我,或者,是在贖罪……我和他,都未必分得清楚。

    我微笑著任由父皇為我打點一切。父皇不在的時候,我就趴在窗紗前,茫茫然看院中風吹花落,聽屋簷雨滴清響。想清流,想小雨,惟獨不想將來。

    我,沒有將來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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