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小藥娘 第八章
    灼熱的疼痛,像是置身於煉獄般的折磨。

    駱雨樵緊皺眉頭,喉嚨深處無意識發出低吟,他痛苦的挪動身體,感覺雙眼傳來的火熱,似要將他的肉體焚燬。

    黑暗中有一雙冰冷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眼,接著一陣冰涼的濕意緩和了灼熱的疼痛。

    最後,他聽見淙淙的流水聲,意識也慢慢回籠了。

    「你醒了?」見他醒來,她趕緊放下手中的濕布靠近,想伸手扶他,一雙手卻猶豫的停在半空,最後還是放下了。

    勉強撐坐起身的駱雨樵,因為雙眼的火辣疼痛,讓他無法立即睜開眼,慢慢地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然後勉強的掀開眼皮,卻依然無法視物,眼前所能感應到的僅剩一個模糊的女人輪廓。

    「你是湄……靳姑娘?」他滾動乾澀的喉頭,順著聲音「看」著她,硬是將親暱稱呼轉口。

    「嗯。」靳湄琴輕應一聲,表情也有些僵硬。

    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她不是恨透他了嗎?她不是該將刀刺進他的心口,替爺爺報仇嗎?現在怎麼會為他擔憂、為他心痛?

    知曉是她,駱雨樵的心弦也被疑惑所撩動,內心與她一樣也是充滿迷惑,不明白他們的關係,都已經如此惡劣了,她卻還願意守在他身邊,這是為什麼呢?

    「俞佑權呢?」撇開內心的疑問,他挑了個最關心的話題。

    「我不清楚,他……他應該死了。」靳湄琴不確定的說著。

    當俞佑權提劍欲刺駱雨樵的前一刻,原本還在猶豫的靳湄琴,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居然抓著那把駱雨樵塞給她的短刀,從沒有防範到她的俞佑權心口刺了下去。

    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這雙一向只救人的醫者之手,居然……染了罪惡的鮮血!

    「是嗎?」聽出她話音裡的細微顫抖,駱雨樵不忍再細問下去。

    雖然俞佑權確實罪該萬死,但他終歸是師父的獨子,如果他真的死了,駱雨樵還是想替他立碑造墳,但若他沒死,恐怕這些事情尚有變數,心頭正紛擾不已,雙眼的劇痛又襲來,聽到不遠處的水流聲,他伸出雙手往聲音處摸索。

    「你想做什麼?」見他這澮,靳湄琴的心口被狠狠扯緊了。

    難道他的眼睛?

    「我有聽見水聲……我想用水洗衣眼睛。」摸索了一會兒,明白那水聲雖近在眼前,可是對如今雙目幾近失明的他而言,卻猶如是遠在天邊的距離,著實是項大考驗。

    看著他紅腫的雙眼,靳湄琴心軟了,「我扶你過去。」

    「嗯。」他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然後在靳湄琴的攙扶下走到水邊,他彎下腰掬水洗眼,等到他覺得眼睛的疼痛舒緩許多才停止。

    這期間靳湄琴一直沒有開口說半句話,僅是靜靜地看著目不能視的他,心裡像是有根針紮在上頭,隱隱作痛著。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洗完眼,駱雨樵轉身「望」向她。

    「快天亮了。」她的口氣雖然平靜,但內心的思緒卻猶如洶湧的波濤,翻滾不已。

    他手上不是有辟毒珠嗎?現在他的眼睛被毒粉所蝕,為什麼不拿出辟毒珠幫自己解毒呢?如果他真的拿出辟毒珠,她是否就該殺了他……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短暫的沉默與無法視物的雙重影響,駱雨樵顯得有些焦躁,他靜靜的聆聽周圍的聲響,聽到遠處傳來熟悉的叫喚聲。

    「我聽見遠處有人在喚你的名字,應該是紅玉發現你不見了,所以出來找你了。」

    駱雨樵說著,又逕自站起身,勉強靠著雙眼猶能辨光的能力,摸索著朝聲音的反方向移動。

    「你要去哪裡?」他還是不拿出辟毒珠解毒嗎?他都已經看不到了,還想走到哪裡去呢?

    「我要離開這裡。」背對著她的身影,透著些許淒涼。

    他必須離開,在失去自保能力的此刻,他留下來已無意義,還不如找個地方靜靜的等死,總勝過再讓另一人為他牽腸掛肚的好。

    「你一個人?」她瞪著他,不明白他到底還想玩什麼把戲?

    明白她所指的是他目前的視力問題,駱雨樵伸出手輕按自己的眼,灼熱的觸感說明他眼睛的情況的確很糟。

    他所中的「合」,據門中文冊記載,此毒陰狠詭異,不取人命為目的,只以奪人視力為主,毒性會慢慢侵蝕眼睛,直到中毒者完全失明的過程中,將會受盡雙眼燃燒的劇烈疼痛,此毒雖不致命,卻鮮聞中毒者存活之例。

    思及此,駱雨樵的心不禁往下直沉。

    「你想殺我嗎?」他不答反問,外表看似冷淡,內心實則疼痛不已。

    「……」靳湄琴被他的問話給震懾住了。

    他……剛才問什麼?他問自己是否想殺他?是這樣嗎?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的靜默,讓駱雨樵稍寬了心,看來他的犧牲還不至於完全沒有意義。

    薄唇逸出淡淡的微笑,「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那麼我便要離開了,記住,以後千萬不要再單獨外出,我已失去保護你的能力了。」

    明白她已經可以一個人好好活著,他也死而無憾了。

    「保護我?你在說什麼?」靳湄琴完全不瞭解他的話,只是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跌跌撞撞而行,她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再見他因腳步踉嗆跌倒在地時,她倒仙了口氣,心疼的想要幫他,心裡的恨意卻絆住了她的腳步。

    看著駱雨樵孤立無助的背影,靳湄琴眼底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這也洩露了她仍然愛著他的事實。

    孩子,對不起……我還是選擇做一個自私的父親,因為我的自私,你必須帶著旁人的誤解活下去,請你不要恨我……師父,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瞭解的……孩子,我對不起你……原諒我……駱雨樵緊閉的眼皮,瞳仁在快速的轉動。

    他憶起最後逃離藏劍閣的那一夜,因為談判不成的俞佑權在爭吵中,失手錯殺了親生父親,後來還因為害怕竟然匆匆逃離現場。

    俞亦鴻為免自己的愛子遭愛非議,所以在臨死前,聲聲哀求他的愛徒,也就是駱雨樵,背負起弒師之罪。

    直到現在,駱雨樵仍能清楚的記得當時的畫面——躺在血泊中的老人,一邊忍受著利刃嵌入心口的疼痛,一邊憂心著愛子的未來,他苦苦哀求著駱雨樵放過俞佑權,淚如雨下的求他不要讓俞佑權成為武林公敵,最後他也滿懷愧疚的要駱雨樵原諒。過往的回憶,像燒燙的蠟油滴在他的心坎上,讓他痛到難以忍受,最後從昏迷的意識牢籠裡慢慢甦醒過來。

    「呃……」身心的煎熬,讓駱雨樵在黑暗中無意識的呻吟著。

    正為駱雨樵研製藥方的靳湄琴聽到駱雨樵的痛苦囈語,不禁喃喃自語起來:「到底我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阻止毒性蔓延?如果爺爺還在的話,他就會告訴我該怎麼辦了……爺爺……」一起到爺爺,她順應潮流硬生生的被揪扯著,一雙水亮的眸子又黯淡了下來。

    濃重的呼吸聲還有抑忍疼痛的聲音,喚醒靳湄琴身為醫者的本能,一雙忙碌的小手,又開始磨藥粉、上銀針、扭涼帕……「我現在不是真的在救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把爺爺的辟毒珠藏到哪裡去了?」

    靳湄琴看著雙眼覆蓋布條的駱雨樵,看到他因為眼傷而痛苦難受的模樣,她的眼眶又盈滿淚水,「希望辟毒珠不在你身上……你千萬別拿出它來解毒,否則……我只能殺了你……」這些話,她說的極小聲,但卻隱約落入駱雨樵的耳中。

    「是誰?」初醒的他,聽到一旁的細微聲響,下意識的伸出手,當溫潤的融感轉化成一道曖流,從掌心傳到全身,駱雨樵頓覺彷彿在大海中抓到救命的飄浮木般,忐忑不安的心瞬間得到撫慰。

    「我……」看著自己被緊抓的手,她的心震了下,再看他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慄的模樣,她猶豫是否該表明身份。

    「是……你救我的嗎?」聽出是名女子,再加上纖細的手骨,熟悉的感覺觸動了他的心房,他直覺地想脫口喚她的名,但……「嗯,我叫小青,我在路邊發現昏迷不醒的你,所以把你帶到這隱密的山洞來……等一下,我幫你換條帕子,你的眼睛受傷了,我幫你降溫,會讓你好過些。」她刻意改變平常說話的音調,不想讓他聽出自己的聲音。

    「……小青?」他輕喃她的名字,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失落,但感覺到她熟練的動作,仍是抱著些許期待問道:「你懂得用藥?」他有嗅聞到空氣中飄散的藥味。

    拿著濕帕的手頓了下,她彆扭的輕笑道:「我曾在靳家村,跟一位女大夫學未完一點皮毛。」

    「是嗎?那位女大夫是誰呢?」

    「靳湄琴,靳大夫。」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她的名字,撞擊著他的心,同時也將他滿腔的期待給澆熄了,她不是靳湄琴,就等於宣告他們之間已無挽回的可能了。

    想起與靳湄琴之間的誤會與衝突,就算她真的撒手不理他,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那如刀割般的疼痛,仍是讓他眉頭深鎖。

    「小青姑娘,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就算明知誤會深如海,但關心仍是無法止息。

    「什麼事?」

    「不知道小青姑娘家住何方?離靳家村的距離又有多遠?」

    「我家就住在這半山腰上,跟靳家村相距不過半天的腳程,怎麼了?」她隨口胡謅著。

    「我想請你到靳家村,幫我打聽靳大夫的狀況,我想知道她現在是否平安?」就算不能再保護她,他還是想知曉她是否安全。

    「你……認識她?」他的關心,讓靳湄琴一顆心滾滾燒熱,悄悄地捏了下掌心,克制自己放軟的心。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心之所繫的女人。」在靳湄琴面前說不出來的話,在一名陌生女子面前,他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

    他的話震憾了她的心,圓睜的眼裡流動著錯綜複雜的情緒,甚至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因為看不見,所以駱雨樵不知她纖細的嬌軀正因為他的話語而顫抖不已。

    「小青姑娘?」他若有所思的開口。

    他的輕喚,喚回了靳湄琴的思緒,她微啞著聲回應道:「呃……不好意思,你剛才說的話,讓我有點驚訝,因為……我從沒有聽她提起過這件事。」

    「以我對她的瞭解,這種事情她是不會輕易對人說的。」駱雨樵記得那日他要離開時,靳湄琴還彆扭的說她灶上熱著饅頭,叫他等待再走的往事,現在回起來,倍感懷念。

    「是嗎?你就這麼瞭解她?」靳湄琴垂下眼眸,同意他的話。

    關於感情事,別說陌生人了,就連對爺爺,她也滑吐露半句,即便爺爺將話說得很明白,她仍是嘴硬不願承認。

    「不!我不瞭解她……真的……不瞭解。」不然他也不會落得不知該如何向她啟口的窘境。

    在她失去爺爺的那段日子,不知多少個夜裡,看著她哭紅雙眼,他總想走上前去,輕摟著她的身子,然後跟她說明一切,但是所有的話,總是被卡在喉嚨,滿滿地……說不出來。

    聽他說不瞭解,靳湄琴只覺得心被刺了一下,心裡同樣想著,她也不瞭解他,因為她真的不懂,為什麼他會說辟毒珠已被他拿走,還說他騙了她的感情、騙取她的信任……想到這裡,她心念一轉,開始轉變話題。

    「我看你眼睛傷的這麼嚴重,是否要我幫你找靳大夫替你看看?」她的提議,讓駱雨樵怔愣了好半晌,才慢慢地開口:「不……不用了,我只希望小青姑娘能為我捎來她平安的消息。」

    「你……真的不想再見到她了嗎?」

    「我……我沒有資格再見她。」如今他已雙眼失明,不但保護不了她,還會連累她,見面只是徒增傷感。

    「可是你的眼睛若再不醫治,怕有失明之虞,之前曾聽靳大夫說過,靳爺爺有顆名喚辟毒珠的寶珠,能吸取所有毒物,如果能請靳大夫拿出辟毒珠為公子醫治眼睛,那不是很好嗎?」

    「辟毒珠……」他喃喃地重複她的話,眉宇間的憂愁似乎更深了。

    「嗯,辟毒珠……公子也知曉此物?」靳湄琴以話探話,為的就是想從他口中套出關於辟毒珠的消息,只可惜,駱雨樵的嘴巴像是緊閉的蚌殼,對於辟毒珠隻字不提。

    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靳湄琴心中的氣忿與疑惑更甚,心裡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她都得想辦法將辟毒珠找回。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濕氣。

    大雨前的悶熱空氣,讓藏著心事的靳湄琴更加心煩意亂。

    「快下雨了吧?」她仰頭望天,聽到山洞裡斷斷續續飄出的低吟聲,她斂下眼皮,垂放在身側的一雙小手緊握著,輕歎口氣,抬起眼,悄然無聲的踱步走進山洞裡,望著洞內篝火熊熊燃燒著,她的鼻頭不禁發酸了。

    為了要逼駱雨樵交出辟毒珠,她故意等到他體內的殘毒再次發作時,開口說要離開。

    「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察覺到兇猛的毒性,正在體內蠢蠢欲動,他吸了口氣,試圖運氣將殘毒逼到雙手指間,可惜在這過程間,也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

    看他滿頭大汗的拚命忍耐,靳湄琴雖然感到於心不忍,不過……心中的恨意讓她選擇視若無睹。

    「我這次回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來,你確定真的不需要我找人來幫你?或者在我離去前,你有什麼東西需要我先去幫你帶來的?」她試著提醒他聯想到辟毒珠。

    「真的不用了,我與小青姑娘萍水相逢,姑娘能將我安頓於此,我已感激不盡,其他的就不勞姑娘費心了。」他並不怕面對死亡,只是心中還牽掛著伊人。

    「好吧!駱公子,請保重了,有空我會再回來看你的。」最終,她還是沒能套出他的話。為了不讓他起疑,她仍然鐵了盡的假裝離開他們棲身的山洞,她待在山洞外徘徊許久,本想真的狠下心對他不理不睬,可是想到他的眼傷,那雙本該狠心絕情的眸子,硬是頻頻回顧,看著看著……也就留下來了。

    知道就要下碩士的靳湄琴,才剛走回山洞裡,雨就忽地嘩啦嘩啦地傾盆而下,瞥望了一下天色,她依著山洞的巖壁抱膝蹲坐。

    為了不想讓駱雨樵察覺到她的存在,她刻意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但還是能看得到他的一舉一動。

    一雙擔憂的眸子,遠遠的打量著山洞內的他,她看到他正痛苦的以手捂眼,也看到他疼痛不已的在地上換氣翻滾,靳湄琴的心被狠狠揪緊,知道他已經抵達忍痛的極限,知道他已經快負荷不了。

    山洞內痛苦的低吟聲,一聲接著一聲,不斷傳進靳湄琴的耳裡,每一個痛苦的抽氣聲,都絞擰著靳湄琴的心口,她放開抱膝的手,摀住自己的耳朵,試圖減緩胸口的窒悶難受,但心口的疼痛卻像紮了根、烙了印,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

    「啊——」

    一陣陣椎心刺骨的灼燒刺痛排山倒海而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抽搐,最後終於壓抑不住難以承受的疼痛,他不禁高喊出口。

    駱雨樵的痛,筆直的插進靳湄琴的胸口,她聳然地直打哆嗦,捂在耳朵上的一雙小手,轉而緊緊的覆在她差點也要低呼出聲的檀口上。

    看著在篝火映照下,痛苦蜷縮的他,靳湄琴不忍的閉上眸子,再將小臉埋進環起的雙臂間,緊緊抱著自己的膝。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靳湄琴,你不能心軟,就是要讓他痛到受不了,他才會把辟毒珠找出來用,只要他取珠,你的目的就達到了……「啊——啊——」一波接著一樑上君子的劇痛,像是存心要折磨人似的,讓駱雨樵就算想暈死也不能。

    靳湄琴抖著肩,捂著耳,拒絕再聽這令人心驚的痛苦呻吟。

    她又對自己說:「沒關係,沒關係,就讓他痛吧!誰叫他是殺死爺爺的兇手,讓他愛駝些折磨,也是他的報應,誰教他如此的忘恩負義,誰教他不把辟毒珠交出來……這是他自找的,根本不需同情他……」

    「呃……」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劇烈的痛楚彷彿要將他啃噬。

    忽然間,他不禁想起小青所提起的那顆辟毒珠。

    是啊!如果他手邊此刻有了辟毒珠,即使身染百毒也不需再害怕,可是……就算他知道辟毒珠的藏處,他也不敢冒然取出。

    如果俞佑權還活著,如果覬覦奇珠的人仍不死心,他取珠之舉,豈不是要再陷湄琴於危殆之中?

    「不——」他咬牙硬撐,任由劇烈的疼痛啃蝕,他決定不動用辟毒珠了。

    「啊——啊——」無邊無際的痛楚,讓駱雨樵咬破了唇,鮮血從嘴角溢出,也抵消不了毒性蔓延所帶來的疼痛,直到此刻,駱雨樵這才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與肉體受到劇烈疼痛折磨的駱雨樵相比,靳湄琴的情況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躲在暗處的她,緊咬雙唇,緊閉雙眼,緊捂雙耳,但去逃脫不了心痛的折磨。

    聽到他痛苦的嚎叫聲,她的心也跟著淒厲的吶喊。

    看著他生不如死的掙扎模樣,她的心也疼痛到無法自拔。

    為什麼她要留在這裡受此折磨?她不是想給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一個教訓嗎?為什麼現在卻反倒陪著他一起活受罪了?

    在他因為劇毒而痛苦不已的同時,她也無法倖免的用那顆還愛著他的心,以名為恨意的復仇之刀,生剮著自己的心,血淋淋的……像是自己拿刀,一刀一刀的從心頭剜肉。

    「啊——」終於,靳湄琴受不了這樣心虐的折磨,她淚流滿面的從遠處,跌跌撞撞的奔到他身邊,看著他因為體力耗盡而虛弱的癱倒在地,她的一顆心都碎了。

    「雨樵,雨樵,你醒醒……」她顫抖著手,輕輕地搖晃著懷裡的他,不敢相信她竟狠心地放任他痛苦成這樣,她明明就有能力緩解他身上的疼痛,可是她卻硬是狠下心腸想要報復,結果證明,她想要的目的非但沒有達到,還害得她跟著他一起痛苦、一起受罪。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絕對不是。

    「呃……」昏沉中的駱雨樵,呻吟了下,嘴角溢出鮮血。

    「雨樵。」她心痛的喊著,連忙取出她的針盒,在他身上的穴道紮了幾下,舒緩了他的疼痛,也止住了疼痛繼續蔓延。

    「雨樵,我投降了,我不恨你了,我求求你,告訴我你把辟毒珠藏在哪裡,我去取來幫你解毒,我們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不好?」

    靳湄琴哭喊著,她真的不知道,原來恨不但能傷人,更能傷已。

    意識模糊的駱雨樵,感覺在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靳湄琴的聲音,他的心顫動了一下,順著聲音,勉強睜開雙眼,一道黑影印入眼簾,他怔怔地伸出手,另一雙溫潤的小手,隨即抓住了他。

    「雨樵,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我是湄琴……我是湄琴。」她將臉貼近他,豆大淚珠滑下臉龐。

    此時此刻,什麼恨啊、仇啊、怨啊!通通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他活著,其他的她都不管了。

    「你——是湄琴?」緩緩地睜開眼睛,卻覺得她的五官輪廓在這一刻竟分外清晰,也因為這種視覺上的清晰感,讓駱雨樵更覺得這是一場夢。

    「這一定是夢,因為只有在夢裡,我才不會看見你怨恨我的眼神。」他看著她,虛弱的搖著頭,不敢相信此生還能見到溫柔似水的靳湄琴。

    「不是,這不是夢,我真的是湄琴……我是湄琴。」她的淚停不下來,眼淚早已模糊了她的眼,是她看不清楚他。

    「你是……我夢裡的牽掛,你知道嗎?我一直深愛著你,所以我受不了你恨我的眼神……以後等我真的瞎了,就不會從你的眼裡,看到令我心碎的眼神……」駱雨樵虛軟無力的代喃,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不會了,我以後都不會再恨你了……不管事實的真相是什麼,我都決定不再恨你了……」只因為違背心意的下場,就是她的心也跟著一起被凌遲,痛死了……真的痛死了,這樣的痛,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不要了……只可惜,靳湄琴的原諒話語沒有傳進駱雨樵的耳裡,看著逐漸模糊的嬌顏,他不禁陷入沉沉的昏睡。

    抱著昏睡過去的駱雨樵,靳湄琴眼淚不斷地淌下,心裡暗自打定主意,真的,她不要再恨了……從今以後,她要順應自己的心意,不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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