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春情 第二章
    山神廟會終於到了。本是冰天雪地的冬日,街上卻比春天還要熱鬧。一大清早,街道兩邊已經擺滿了各色貨物,針頭線腦,皮貨草藥,瓷器彩繪,書畫文房,此起彼落的喲喝聲中夾雜著熱騰騰各味小吃的香氣引來了無數的行人。

    元亨客棧靠近城中,不是很大,不過生意一向很興隆。店老闆坐在櫃中正記著帳,從店門走進來三個人。

    「客官好,您是用早點還是想住店呢?我們這兒還有乾淨的上房吶!」小二熱情地招呼著。

    店老闆抬起頭來,看見來人後,立刻站起身,繞到櫃檯外來。

    「哎呀呀,是燕大爺啊!」店老闆滿臉堆笑,一把推開店小二,「您裡面請,裡面請。」

    燕北飛一揮手道:「老闆,不必客氣。我們還是來麻煩你的。」

    「先喝杯茶吧。小二,沏壺上好龍井來!」

    「不忙。我們沒時間了!」燕北飛止住小二,對店老闆說,「我們還是來找人的。」

    店老闆奇道:「您昨兒個不是找過了麼?我這店裡姓楊的客人只有兩位,您都見過了,不是您要找的人啊。」

    「是不錯。」燕北飛沉聲道,「但還有一種可能。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他根本不姓楊。」

    「那,您想……」

    「一個屋、一個屋地搜!」

    「這……這不大好吧。把客人們惹惱了我們可怎麼做生意啊!」店老闆面露為難之色。

    「有什麼不可以的?」燕北飛身邊的燕十四急道,「這城裡哪家店不是讓我們一間一間查看的,偏你這兒不行?什麼客人能有我們要找的人重要!」

    燕北飛從懷中摸出一塊金葉子放在櫃檯上道:「老闆,對不住,我們一定要搜。這點金子權當我們傲龍堡對貴店損失的賠償好了。」

    「不敢不敢!」店老闆連忙把金子往外推,「燕大爺您真是折煞老兒了。我們遼陽城的百姓這些年都受傲龍堡的照顧,您有需要只管說一聲,這錢是萬萬不能收的。」

    「你收著吧!」一邊的燕十五接過話,「我大哥給的金子你要是不收豈不是不給我們兄弟面子!」

    燕北飛對十四、十五使了個眼色,二人快速向後院客房處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從後院傳來一聲驚呼。燕北飛眼中精光一現,飛身掠過前廳,向後院奔去。店老闆隨後也跟了上去。

    客房二樓的天字三號房內,燕十四和燕十五對著房內正中的桌子發著呆。燕北飛衝進房對他們二人喊道:「十四、十五,有發現嗎?」

    燕十四指指桌子對燕北飛說道:「大哥,您自己看!」

    桌子正中釘著一隻小小巧巧的金色燕子,燕嘴向下牢牢地釘著一張白紙,紙上濃墨寫著四個大字:「不許跟來!」下角畫著一隻飛燕。

    「這是……」燕北飛一把扯過白紙,將金燕子抓在手中。「這是孫少爺的暗器沒錯。這幾個字又是什麼意思!」

    燕十四、燕十五兩人面面相覷,齊齊搖了搖頭。

    「老闆!」燕北飛叫過剛剛氣喘吁吁出現在門口的店老闆,「這屋子是誰住的?人現在在哪裡?」

    老闆擦擦汗,從懷裡摸出個小本子,伸手醮醮唾沫翻找了一氣。

    「這天字三號房住的是位姓穆的客人,在這兒住了好一陣子了,今天一大早就結帳走了。」

    走了?!燕北飛三人對望了一眼。

    「他叫什麼名字?人到哪兒去了?」

    「這,我也不知道哇。」店老闆無奈地回答,「那個客人只說自己姓穆,也沒說叫什麼,更沒說是哪兒的人。只是說來遼陽買雪貂回家玩兒的。」

    「大哥,怎麼辦?」燕十四看看燕北飛。

    「先回去。」燕北飛的手攥緊了金燕子,「把信帶給少堡主。還有,你們趕緊多找幾個弟兄,往出城的幾條路追,一定要找到孫少爺。」

    「可是少爺明明說了不許跟去,要是被他看到我們……」燕十五皺著眉說。

    「不許跟也要跟!」燕北飛提高了嗓門,「如果春望少爺有什麼事,豈是你我可以擔待得了的!你們發現他之後要火速通知我,然後悄悄跟在後面保護孫少爺安全,出了事情,提頭來見!」

    「還有,老闆,」燕北飛望著店老闆,「你跟我們描述一下那個穆姓店人的長相,此外,這裡的事情不許再跟第二個人提起,一旦我知道你敢跟別人說起,」燕北飛提起掌,一掌將木桌一角劈落,「就如此桌。」

    「是,是!」

    遼陽城外,一輛樸實的馬車正向南行進。車外冬雪綿綿,車內春暖融融。穆逢春披著毛絨絨的裘皮大衣,歪坐在厚厚軟軟的坐墊上。

    「唉……」手裡拿著一隻小酒壺,穆逢春一口接一口的啜飲著。「為什麼非要今天走呢?好不容易等到有廟會可以看的。」

    「你想看就去看啊,又沒人非攔著你不可。」北堂春望靠在車廂的另一頭,身體隨著馬車的擺動一搖一晃。

    「可是你非要走啊!」穆逢春手托著腮邊,一雙鳳眼水汪汪地看著北堂春望,「你是我的書僮,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呢。你長得這麼可愛,萬一再被壞人拐走了,讓我再上哪兒找個如你一樣可心的人呢。」

    「少爺,你說我可愛已經不下一百遍了!」北堂春望皺起了小鼻子,「我跟您也說過不下一百遍了,請以後不要再說這個詞!」

    「這是主人對你的稱讚哎,你怎麼可以不感恩戴德地接受呢!」穆逢春嘻嘻笑著,伸手就去摸北堂春望的臉,「又滑又嫩,可愛極……哎喲!」

    「小畜牲,又來搗亂!」穆逢春慘叫了一聲,急急收回的手指上又多了兩枚齒印。怨憤地看著從北堂春望前襟裡探出的小腦袋,穆逢春恨恨地說,「就算你多難得多珍貴,下次再咬我,我把你的皮扒了當手套!」

    「別聽他的,他是在嚇唬你呢!」北堂春望用手輕輕摸著柔軟溫暖的毛皮,柔聲說道,「有我保護你,誰也別想動你半根毫毛。」

    紅寶石一樣的亮眼睛眨了眨,對穆逢春呲了呲嘴,露出兩顆潔白堅硬的牙齒。在北堂春望的手掌上很舒服地蹭蹭耳朵,小傢伙前足用力從他的懷裡竄了出來。一身雪白的長毛披在細長的身上,靈活的黑色腳趾有著尖利的鉤爪,一條長而蓬鬆的尾巴幾乎跟身體一樣長,可以靈活地彎曲纏繞在身上。這是世上罕見的雪貂,也正是穆逢春苦苦尋找而不得見的雪貂。

    「真想不到,我找了這麼久都沒有半點頭緒的雪貂居然會是你的寵物。」穆逢春再次感歎世事的難料,「它怎麼沒被那班人發現呢?要是被他們看到這種價值連城的寶貝,一定樂歪了。」

    「他們那些蠢物怎麼能找到我的小貂兒,它可是這天下最聰明最能幹的貂兒呢!」北堂春望笑了笑,用手指輕輕搔搔雪貂的下巴。「對吧,貂兒。」

    雪貂伸出小舌頭在北堂春望的臉上舔了舔,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隨著把大尾巴繞在了北堂春望的手臂上,整個身體窩進了他的懷裡。

    唉,好羨慕!穆逢春看著雪貂直流口水,也不知是羨慕能擁有雪貂的北堂春望,還是在羨慕可以隨意窩在北堂春望懷裡的小雪貂。要知道,原本想在昨晚擁著北堂春望暖暖小身體入眠的穆逢春可是差點被突然鑽出來的雪貂用利爪破相了呢。

    不過,這下回去可以讓眾人大吃一驚了哦!穆逢春好想仰天大笑三聲,不過顧及自己的形象,穆逢春只能把臉藏在酒壺後面竊笑而已。

    「春望啊,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你究竟多大了呢!」穆逢春輕聲地說。

    北堂春望垂著眼,手裡逗弄著雪貂說:「如果我說我已經十四、五歲了,你會信嗎?」

    穆逢春呵呵地笑了起來:「小孩子總喜歡裝大人。你為什麼不說你已經十七、八了呢?再不然就說跟我一般大好了。」

    「說了你又不信。」北堂春望嘴裡嘀咕著,「大人真是很奇怪。」

    「真想早點到家啊。」穆逢春伸直雙臂,舒展了一下困頓的身體,扯過堆在腳邊的一條毛毯蓋在身上。「北方實在是太冷了。」

    「我還好,習慣了。」推開穆逢春扔到自己頭上的棉被,北堂春望把雙腳蹺在穆逢春倚著的坐墊上。

    馬車一路晃動著向南方駛去。有節律的晃動催動睡意,穆逢春早早地進入了夢鄉,北堂春望的耳邊只有他輕微而均勻的呼吸和車外雇來的車伕揚鞭的聲音。從遼陽坐馬車到京城少說也要走差不多一個月,怎麼會想要去京城呢?北堂春望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興致也有些摸不著頭緒。蒙著厚厚的窗簾,車廂裡透進的光線少得可憐,藉著從車門縫中透入的微弱光線,北堂春望默默地打量著隱在昏暗中的穆逢春。

    不能否認,穆逢春確實長得很不錯。要知道,無論是自己的娘親及幾位姨母還是從小玩到大的那幾位表兄弟,沒有一個不具有超越常人的美貌,可想而知,北堂春望的眼光相當之高,能被他評作長得很不錯那絕對就是長得很不錯。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穆逢春都是個很有男子氣概的人,端整的五官,清晰的輪廓,醇厚的嗓音還有讓北堂春望羨慕不已的修長身材。這樣的人北堂春望並不少見,傲龍堡內有男子氣概的青年一抓一大把,可是北堂春望就是覺得穆逢春有點地方與眾不同。不是他溫和的笑容,也不是他溫文的氣度,而是他舉手投足之時,從眉眼之間無時不滲透出來的一種讓人心中癢癢的味道。說是味道其實又沒有味道,只是一種感覺,在不知不覺之間侵入五臟六腑,滲入四肢百骸。

    北堂春望當然不知道,其實這種感覺叫做風韻。

    從小沒有接觸過穆逢春這樣的人,他當然會覺得很好奇。作為一位自小循規蹈矩的世家子弟,北堂春望偶爾的任性被他認為是理所當然。既然覺得好奇,北堂春望自然想更多瞭解一些這個人的事情,反正在堡中閒著也是閒著,與其它表兄弟也只有在一年一次去外公家小住的時候才有機會相聚。算算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北堂春望也沒多想,先當個新鮮有趣的書僮玩玩也不錯。

    穆逢春年紀應該不大,北堂春望想。看他的舉止和穿著,應該是個富家公子,肚裡有些文章。穆逢春喜歡笑,愛講究,從他在酒樓點菜的架式跟套數就可以看得出來,一頓飯常常吃掉十幾兩銀子,這也就讓北堂春望明白為什麼穆逢春會毫不吝嗇地花二十兩銀子把自己買下來了,因為,在他看來,二十兩,真得很便宜。

    穆逢春身上帶了不少銀子,出手也挺大方,常常會給乞兒和流浪漢不少銀錢。北堂春望其實很想出言阻止,因為這樣做一來對那些受施的人沒有好處,會讓他們失去靠自己苦錢的動力而變成守株待兔的懶漢,二來也很讓人懷疑他們能否剩下足夠的錢回到京城。不過從沒當過下人的北堂春望有些拿不準,當書僮的可不可以這麼對自己的主人說。

    憑心而論,穆逢春可以算作是個好人。當然,如果他不對自己時有時無地做些小動作,諸如摸臉、摸胸、摸屁股,或是半夜三更突然跑來自己的床鋪抱著自己呼呼大睡之類的。其實北堂春望對穆逢春的這些舉動並不是很討厭,畢竟穆逢春長得不錯,挺對自己的胃口,而他的笑容也很親切,只是北堂春望很不喜歡他把自己當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對待。自己是很矮不錯,臉也長得嫩,但實實在在的,北堂春望已經十五歲了,他很希望可以得到穆逢春的平等對待。比方說,在摸北堂春望的臉之前,穆逢春是不是應該先徵求一下他北堂春望的同意?雖然因為心裡會有些害羞會拒絕,但若換成自己去摸他的臉,自己應該會勉強接受的。

    離京城越來越近,穆逢春也越來越興奮。北堂春望覺得很奇怪,不是都說近鄉情怯嗎?穆逢春開始滔滔不絕地對北堂春望描述京城的繁華和熱鬧,好似恨不能插上雙翅即刻就飛回去一樣。看他那麼興奮,北堂春望也有點迫不及待想看看他口中的京城究竟好成什麼樣子。上一次去京城還是四年前,京城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呢。

    穆逢春當然會興奮。想到家裡熱騰騰的暖被窩高興,想到醉仙閣的太白釀高興,想到六味居的糟鳳爪高興,當然,最最讓他感到高興的還是一想到眾人看到他帶著雪貂回來捧著下巴不敢相信的樣子。穆逢春不但贏了面子,而且還贏了個十足十。因為他現在確信,京城裡只有自己一人擁有雪貂了。

    哦,不對,雪貂是春望的。不過,春望既然是自己買來的「書僮」,那「書僮」的東西理所當然也屬於自己。穆逢春一想到這裡就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就算春望用再怪異的目光看著他,他也無法自抑。

    所以,穆逢春開始趕路,緊催著馬伕加快加快再加快,興奮過度的結果是連錯過了宿頭他也渾然未知。

    「怎麼辦?」北堂春望皺著眉頭看著穆逢春。「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冬天的,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露宿荒郊?」

    「這個……」穆逢春也沒了轍,只好對車伕說,「老王,可不可以再往前走走,說不定前面可以找到村子落腳。」

    車伕老王皺起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道:「公子,不能再走啦,您叫小老兒一趕再趕,馬匹已經太累,走不動了,這兒又沒草料餵它。再說了,這裡荒郊野外的,到哪兒找村落。就算要找,也要等到天明吧。」

    「那……我們不如就在這兒對付一宿?」看著北堂春望陰沈的臉色,穆逢春試探地問。

    「怎麼可以!」北堂春望立刻跳了起來,「我們乾糧早吃完了,水也要補充,晚上寒冷,也沒有可以生火的東西。你想讓我們三個在這兒凍死嗎?還有我的小貂兒,一天沒吃東西了,餓病了怎麼辦?都是你,非要趕,非要趕。」

    「別生氣嘛。」穆逢春一把將北堂春望抱入懷裡,「下次不這樣了行不行?我懷裡還有一塊肉乾,大不了先餵你的寶貝小貂兒就是了。春望乖,到了京城,我賣冰糖葫蘆兒給你吃。」

    「誰稀罕,那玩意兒我早就吃膩了。」北堂春望從穆逢春的懷裡掙脫出來,不過聽到他肯把自己私藏的肉乾獻出來,怒容稍霽。

    「咦,遼陽也有冰糖葫蘆賣嗎?我在那兒大半個月,就想買串來吃,跑了多少地方都沒買到。」

    「笨,遼陽當然不會有賣的。我是在別處吃的。」

    老王在一旁看得直搖頭。這兩個人實在是怪,主人不像主人,下人不像下人。一路之上,鬥嘴鬥氣倒像是一對前世的冤家。不過,他還是很喜歡他們。畢竟這年頭,主人跟下人都長這麼養眼的不多,而出手那麼大方的就更少。僱主對自己又和氣又有禮給的銀子又多還有什麼可挑可撿的呢。想到很快就要到京城,說實話,老王還真覺得有些捨不得。

    「公子,這樣吧。」老王插話進來,「咱們先找個背風的地方,您跟春望在車裡呆著,我去拾些枯枝升起火來,大夥兒擠擠湊合一夜,等天亮了咱們再趕路,早些兒走,說不定能趕到下個市集吃早飯。」

    也只好這麼辦了。老王拉著馬車,慢慢地走進路邊的小樹林。

    剛把馬車卸了,將馬拴在樹上,突然林中響起一聲呼哨。北堂春望臉色微變,一把拉住了穆逢春的手。

    穆逢春還沒弄明白發生什麼事情,只見林中一陣悉簌作響,從四面八方竄出來十幾個蒙面的大漢。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蒙面的大漢異口同聲地高聲叫道。

    老王早嚇得抖成一團,縮到馬車後頭。穆逢春臉色發白,挺身將北堂春望護在了身後。真是倒霉,眼前著離家這麼近了,居然還會遇到翦徑的強盜。

    「少爺,」北堂春望悄悄拉了拉穆逢春的衣袖輕聲道,「一會兒他們要什麼財物你就都給他們,保命要緊,他們應該是要財不要命的。千萬不要逞一時的意氣。」

    穆逢春有些緊張,長這麼大什麼危險的情況都遇到過就是沒被打劫過。如果對方只是要錢這倒沒什麼,反正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是。

    強盜們倒也沒客氣,招呼也懶得跟這一個老頭兒,一個青年,一個小孩兒打一個,幾個人直接就鑽進馬車翻起來。

    聽得車裡一聲歡呼,幾個人手裡拎著包裹鑽了出來。

    「老大,是只肥羊!」當先一人高聲喊道,從手中的包裹裡掏出幾錠白銀跟十幾張銀票。

    等候在車外的眾人聞言心喜,一起聚了過來。

    「乖乖,不少呢!」好久沒開張了,手裡正窮得荒,強盜們個個眼睛發亮。「這個小白臉錢不少啊,居然帶著千兒八百兩銀子。這下好了,咱們可以過個肥年,在家養半年了!」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穆逢春一拱手,對眾人道:「各位大俠,這些銀子在下自當全數敬獻給各位,不過你們看我們老老小小只有這三個人,離家又還有一段路程,是不是可以給我們留下幾兩權充路費,在下不勝感激。」

    強盜們互相看看,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上前幾步,上下打量了一下穆逢春,伸手把他身後的北堂春望拉了出來。

    「嘖嘖,想不到這公子哥兒一身細皮白肉的,連個小僕人也都這麼俊俏。喂,你該不會是個兔兒爺吧!」

    話音剛落,眾人一齊張狂地大笑。

    「老大,好久沒去窯子了,不如就拿這兩個小雛兒解解急吧!」不知是誰叫了一聲。

    「噢!」眾人一起鼓噪起來。

    穆逢春一下白了臉,北堂春望怎麼也有十五歲了,怎麼會不明白他們話中的意思,怒火上衝,眼中殺意陡現。

    「你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那個大漢粗聲說道,「反正老子不感興趣。手上有這些銀子,幹嘛不去窯子裡找幾個細皮嫩肉的大姐玩兒。長得再俊都是男的,身上骨頭硬梆梆,抱起來多沒勁兒。」

    眾盜賊嘻笑著,就有兩人上來要拉北堂春望。穆逢春急了,一把將北堂春望拉過來,大聲道:「你們都是堂堂男子漢,怎麼也做這等下流勾當。盜亦有道,錢財你們都取去就是,何必還要為難我們。」

    那兩人罵罵咧咧,捲起袖子揪住穆逢春的衣領。

    「你小子自身難保還廢話這麼多,少來撓老子的興致。」

    「不行,」穆逢春使勁護著身後的北堂春望,「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們不能動他!上天有眼,你們會遭天譴的。」

    「少廢話,老子就喜歡玩幼齒。再囉嗦當心老子揍扁你!」

    「別揍臉啊,還要留給咱們玩兒呢!」人群裡又有一人怪聲叫道,眾人又狂笑一陣。

    北堂春望袖底的拳頭捏得死緊,他不喜歡!從來沒有人膽敢在他的面前如此猖狂。看到穆逢春死命保護自己的樣子,北堂春望心中一動,眼中殺意更熾。

    眼見著那個強盜的拳頭要落在穆逢春的身上,北堂春望突然衝過去,一頭將那個強盜撞翻在地。

    「快跑!」拉著穆逢春,北堂春望覷著一個空隙撒腿就跑。眾強盜沒想到一個孩子居然也會反抗一起愣了,等到反應過來,二人已經跑出去近百步。

    「張二沒氣了。」一個強盜摸摸仰面倒在地上的那人突然驚叫了一聲。

    「怎麼可能?他只被那個小孩子撞了一下。」強盜頭子不信,趨身一看,張二面色發青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果然是斷了氣。

    「奶奶的,臭小子,老子扒他的皮!」強盜頭子一聲怒吼,帶著手下拔腿就追。

    跑出幾百步,北堂春望一眼瞥見一個小土包,他將穆逢春帶到那兒,讓他蹲在土包後道:「少爺,您別出來,我引他們到別處去。等我甩開他們再來跟你會合。」

    穆逢春一把抓住他:「不行,太危險了。還是你藏在這兒,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會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說著,穆逢春從頸上扯下一條銀鏈,又摘下指上的翡翠指環。「這鏈子還值些錢,指環收好,等急用的時候也可以換些銀子。」

    「少爺!」北堂春望看著穆逢春,突然覺得他很可愛。「你跑不快,我在家鄉跑步是能手,沒有一個人能跑過我的,你出去只會被他們抓,我出去才能引開他們。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我可是你買下來的書僮呢,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記住,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穆逢春還要說話,北堂春望已經縱身奔出。

    「他在那兒,在那兒!快追,別讓那小子跑了!」

    穆逢春耳中聽到遠遠的人聲和紛沓的腳步聲,隨後便是一片沉寂。穆逢春雙手合什,閉目向上蒼祈禱,求保春望平安。

    北堂春望放慢了腳步,將一眾強盜引到一片開闊地。停下腳步,北堂春望轉身衝著強盜衝來的方向露出了一絲冷笑。

    「臭小子,可追到你了!」眾強盜把北堂春望包圍在中間,持刀執棒一陣喲喝。

    北堂春望從懷裡放出雪貂,嘬嘴吹了一聲口哨,那雪白的貂兒靈活地躍上身邊的一顆大樹,騎在樹枝上向下張望。

    「你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北堂春望冷冷地說,「放下刀槍回家老老實實地種田討生活去,免得不明不白丟了性命,對不起生養你們的老父老母。」

    強盜們哄然大笑。

    「看這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說的話,人還沒槍桿高,口氣倒不小。」

    「抓住他,把他嘴縫起來,看他還能不能說大話。」

    「為張二哥報仇啊!」

    「咱們輪著上,把這小子玩死拉倒!」

    北堂春望抬頭看看天。天色已晚,太陽雖然還沒完全落下,但白色的月亮已經高掛在天邊了。

    「其實我並不想殺人。」北堂春望幽幽地說,「為什麼有些人偏偏要找死呢!」

    「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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