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縱愛 第七章
    大紅的「喜」字燈籠在轎頭被風吹的搖搖擺擺,我想現在那轎子裡的姑娘也是一樣的忐忑。這個時代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新媳婦在洞房花燭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長什麼樣子,是什麼樣的人。嫁對了還好,嫁錯了人,一輩子就全完了。

    「新媳婦是什麼?」

    「就是跟新郎倌一起過日子,為他作飯,鋪床,收拾屋子,生娃娃的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什麼都是紅的,紅轎子,紅衣裳,紅鞋,紅蓋頭∼」

    「紅蓋頭?那是什麼?」

    「就是新娘子遮臉用的,在晚上洞房之前新郎倌會用木棍把它挑開,然後看見新娘子的臉,再一起喝交杯酒。」

    「啊……真好,余飛也要娶新媳婦∼餘風!做我的新媳婦好不好?!」余飛一把抱起我,摟在胸前不撒手,連夜色那個傢伙也跟著起哄,點著大腦袋附和。

    「不成!我怎麼能做你的新媳婦呢!」想從他懷裡掙出來,卻怎奈他力氣太大,我根本掙不動。

    「就要就要!」他抱著我一路小跑進屋,將我放在床上,拉過被子「哧啦」一聲扯下塊紅色的被面,在我驚的目瞪口呆的時候就把那大紅的被面蓋在我的頭上。

    「余飛!」我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伸手去撩那塊布,卻被他抓住了手,喊了一句:「餘風!你等等!別動∼」

    「什麼啊?余飛你……」話還沒說完,一根樹棍就伸到我跟前,一使勁,挑開那塊紅布,然後是余飛那張在眼前放大的臉:「餘風!你以後就是我的新媳婦了!」

    「余飛……你知道你這樣做,是要承擔起『責任』的。」摸著那張本應十分熟悉,但此時卻格外陌生的臉,我無奈的問:「你知道,娶了新娘子,你就是丈夫,你要承擔起兩人份量的責任。」

    「……」他傻愣愣的看著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算了,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餘風……不哭……」他皺緊了眉頭,用粗糙的指頭抹掉我的眼淚——我哭了?為什麼會哭呢?我應該高興才是,有人肯娶我了……有人,肯和我過一輩子了……

    「余飛,以後你就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生活,好不好?我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好!好!」余飛美的大叫,「永遠在一起……餘風跟余飛永遠在一起!」

    一對紅燭,一身紅衣,兩隻八錢酒盅,滿榻紅棉,映著我漾滿醉意的臉。

    「余飛……你以後都不許離開我……」摟著余飛的脖子,我只覺得眼前的人影開始模糊。酒喝的太多了,腦袋已經渾濁不清。

    「嗯嗯,我們永遠不分開。」已經刮乾淨鬍子的臉,蹭著我,手也收的緊緊的。

    ──余嶺!你看見沒,傻子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和我分開……你跟你的公主去過達官貴人的奢華生活吧,我,有這一屋,一床,一人,一家,足矣。

    褪下羅衣,將白皙的身體赤裸裸地展現在余飛的面前。醉酒後的身體格外妖嬈,就連余飛這樣的傻子,看了也會動心。他的喉結上下竄動,臉色有些難看。

    「余飛,不用忍,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猛的按倒在床上。閉上眼睛,任由著那吻粗暴的落在身上。被壓住的雙手有些疼,我下意識的從他的手中抽出。

    「啪!」他猛的抓住我的手,驚的我全身一顫,睜眼對上他的目光。

    「餘風……不要離開我……」傻子皺起了眉頭,「不要離開我……餘風……」

    展開他的眉,我印上一個吻:「不會的,我不離開你……余飛。」

    「你會走!你已經走過很多很多次了!你扔下余飛很多次了!」余飛將我緊緊抱住,吼著,「你騙我!騙我!」

    「……不會了,余飛,我再也不會走的……我為你煮飯,為你鋪床,為你梳頭,為你刮鬍子,為你生娃娃,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走了……」摟住他的脖子,我第一次瞭解到他是如此的需要我。

    ——二十年?再過四十年我也不走,我不想回去……就在這讓我傷心,讓我流淚,讓我無奈的人界,短暫的度過一生就好。余嶺,我愛你,卻不能和你在一起,為什麼?我不走了,我可以愛你了,可是你,在哪裡?

    「餘風……以後余飛疼你……不要走……」傻子鬆開手,去解他的衣服。

    「飛……」那佈滿傷痕的身體——那是為了保護我才留下的傷疤——壓在我的身體上,我收起手臂,覆在他的後背上。他那寬闊的背,不知道,是否承擔的起我們的未來?

    「余飛!快去把窗戶關好,馬上就要下雨了!」

    說話之間,大風就差點把放在桌子上的東西吹落。這鬼天氣,說變就變,雷越打越響,一會必定有場大雨。白馬和夜色都蜷在外屋,我跟余飛待在裡間,一時間,本來寬敞的屋子,變的有點狹小。

    「余飛,等天氣好了,我們多修間房子好不好?」坐在床沿,我靠上余飛的肩頭。

    「嗯!聽餘風的!」余飛挽起袖子,「余飛有的是力氣!」

    「呵呵……傻子……」

    「!!!!」突然一陣擂門的聲音傳來,嚇的我猛一下站起來。

    「有人在麼?麻煩開下門!」門外傳來的聲音非常著急,想必是雨已經下了起來。

    夜色伏在門口,正可謂是虎視眈眈。我揮揮手讓它挪開,讓余飛去開門。隨著強勁的風,吹進了雨,也吹的我差點後退幾步。門口站著一隻落湯雞,全身都透了。

    將那人讓進屋子裡,點上了油燈,拿出了一套我自己的衣服,讓余飛從鍋裡盛起一碗熱水:「先把衣服換了,喝口熱水去去寒。」

    「嗯……謝謝……」

    總覺著聲音有點耳熟,藉著微弱的燈光,我仔細的將那個人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有點眼熟。他也轉著眼睛看著我,然後突然發出小小的驚呼:「您是……齊家的小公子吧?」

    「……小林子?」

    「對!是我!」他扯掉粘在上嘴唇的假鬍子,「餘風少爺……是我……您變了好多呢,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怎麼又回這裡了?你當初不是跟著大家走了麼?」

    「我後來在北京碰見老大了,就跟著他一起到處找你!」他高興的抱住我,「太好了,老大就在城裡的客棧裡,等雨停了,我帶你去見他!」

    「啊!別……別告訴他我在……在這裡。」

    「為什麼?老大找了你好久了!」

    「……我不想見他……」

    「他明天就要上山看小蓮了,就算我不帶你去見他,他也會看見你的!」

    「……我不會見他……」靠在床柱子上,我無奈的看著他,「你去跟他說,我齊餘風,下輩子會回報他的恩情……」

    「餘風少爺……老大他,真的很想見到你……他想你想的快要撐不下去了。」小林子苦笑著,「我從沒見過老大那麼痛苦的樣子……」

    「……」心口沒來由的一陣抽痛,眼前頓時漆黑一片。

    短暫的失明過後,我看見了小林子那張擔心不已的臉。

    「餘風少爺,您的眼睛……?」

    「之前中了次毒,殘毒清乾淨之前,是會偶爾失明的。」安慰著他,如同在安慰自己。

    「餘風少爺,您吃的苦夠多了……雖然我家老大沒有風發的少年意氣,沒有漂亮的外表,但是他對您是真心的,您就當是心疼您自己一回不成麼?」小林子握著我的手,身體在發抖,「老大太痛苦了……您就當是……可憐可憐他……」

    ——我已經答應了余飛,再也不會離開他了……義……我是個骯髒的人,不值得你對我好!

    心一橫,甩開他的手:「這種事情不是可憐不可憐就能解決的!」

    「餘風少爺?」受傷的表情掛在臉上,嘴唇咬的發紫。

    「雨停了你就走吧!無論你跟義說不說我在這裡,總之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別過頭,我不再看他的眼睛。

    「餘風少爺,您……您……」

    「夠了!你給我閉嘴!」喊了一嗓子,我推開他就往出走。

    「餘風!」傻子在後面暴吼了我一聲。我沒應他。打開門,大風夾著雨點打在我臉上,寒冷如冰,卻也滅不了我心中煩躁的火。

    「餘風少爺!外面雨很大!您要去哪啊?!」小林子驚叫,「您快回來!您身子那麼單薄……」

    他後面說的話已經掩進風裡,我什麼也聽不見。我只想讓這傾盆的大雨,將我洗刷乾淨!我不要余嶺的愛!不要余飛的疼!更不要……義那沉重的讓我難以承受的情……

    暴雨模糊了視線,每邁一步都很艱難。瘦弱的身子,好幾次都差點被吹的後退。我攀在一棵枯樹邊,任夾著冰粒的雨點砸在身上。肉體的疼痛,能讓我忘記心中些許的苦楚。

    一陣猛烈的風刮過來,吹的我不得不將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那不到一人高的枯枝上。風急雨急,仿若我的心一樣。

    突然,手下一個晃動,只覺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便懸在了崖邊——唯一能撐住我身體的,是那已經快要從被雨水沖刷的泥裡整個將根掀出來的斷木!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死命的抱住那根木頭,腳底下卻什麼也蹬不住。大雨沖在我的臉上,連近在咫尺的情況也看不清楚。

    「余飛!余飛!」我大聲的叫著,希望能有人聽的到。可是這暴雨大的可怕,又夾著雷聲,怎麼可能有人能聽的見我的呼喊?

    斷木又往下一沉,驚的我大叫出口。

    「啊!余飛!余飛!」

    ——我不想死!誰來救救我!

    斷木一點點的往下沉,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的下墜。

    「余飛……余飛……」聲音已經喊啞了,卻也沒有任何人出現。此時的我,還能寄希望於誰?除了余飛,我還能靠誰?

    手臂已經麻木,我覺得自己隨時有可能比這根木頭先掉下去。幾近絕望,我也開始釋然。閉上眼睛,我此時只能希望自己的死象好看一些。

    ——老天,我做的錯事太多了?氣得您居然如此的不眷顧我……也罷,來世,還有一場人生。

    「餘風!」吼聲響在不遠處,驚的我睜開眼睛。模糊的影子在不遠的地方晃動,熱熱的液體滑過我的臉。

    「余飛!我在這裡!」拼了最後一點聲音,我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餘風!」他撲著跑過來。

    「小心!這裡有斷崖!」可不能眼看著他再重蹈我的覆轍。

    「……!」他及時的停在崖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吃驚的叫著,「餘風!你要掉下去了!別動!我來拉你!」

    大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臂,猛的將我扯到了上去。巨大的力量將我帶到他身上,兩個人一同摔在泥裡。斷木被雨水沖的完全從泥裡掀起,整個掉了下去。驚魂未定的趴在余飛懷裡,我全身忍不住的打哆嗦。

    「沒事了……乖乖……餘風不怕了……」余飛摟著我,緊緊的。

    「余飛……」摟著他,我是鼻涕眼淚一起流。顧不上滿臉的泥和水,我貼著他的臉,一動不動。

    「餘風……我們回家,不哭……」抱起我,他親親我沾滿了泥巴的臉,「回家就不怕了……乖……」

    將我的顫抖收進他的懷中,溫暖的胸膛將我完全的包裹住。

    到家之後,我勉強在小林子的幫助下擦乾淨身體,就一頭紮在床上不會動彈了——恐懼,寒冷,毫盡了我本來就不多的體力。半夜,我迷迷糊糊的發起高燒,直燒的有如烈火焚身。

    睜眼已是傍晚,艱難的挪了一下身體,想起來倒杯水。一雙大手按上我的肩膀,

    「別動,我來……要喝水?」

    我的身體僵在那,卻不敢抬眼——這聲音……這聲音……是余嶺?!

    心頭突突一跳,一口酸水湧上喉嚨,我趴在床沿忍不住幹幹的嘔出幾口苦苦的膽汁。那佈滿塵土的官靴被濺的更髒,可是它的主人,卻溫柔的扶起我,遞上一杯水,

    「餘風,我都聽義說了……我錯怪你了,跟我回去,好麼?」

    本應欣喜,本應滿足,本應撲進他的懷裡說我想他想的好苦。但是不可以,我已經答應了余飛,再也不離開他。

    話一出口,已是無情的利劍,傷了自己,也傷了他:

    「你現在知道來哄我高興了?已經晚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經對你死心了!」

    被我說的一愣,他僵硬了幾秒,但立刻又恢復溫柔的態度:「餘風……我知道你在生氣……義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太看重面子忽略了你……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了你……跟我回去吧……」

    一巴掌揮開他的手,我的眼裡噙著淚水——究竟是為我自己,還是為他,都已經不重要了。

    「齊余嶺,你給我聽好,我齊餘風若再跟你好,就是在作踐自己!」

    「餘風,你恨我吧……但是……」余嶺跪在我的床前,「我求求你,不管怎麼樣,跟我回去?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也好!」

    「你跟你的公主好去吧!」

    聽到我的話,余嶺慘然一笑:「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怎麼跟她好?!」

    「……妹妹?!」冷氣一口倒抽上來,我吃驚萬分。

    余嶺的笑淒然而且無奈:「我找到娘了,她告訴了我一切。我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個兒子,當年我母親懷著我的時候被人劫持出宮,等爹和娘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生了我,但是她也已經身中奇毒無藥可解……」

    我什麼也不能說,只能靜靜的聽而已。

    「我親生母親臨死前求娘和爹不要將我帶回宮,說與其讓我將來死在宮內的爭鬥中,還不如做的平凡人平和的度過一生……」余嶺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哀,「害死我母親的人……到現在還在皇宮裡逍遙自在。」

    想伸手抱住他的肩膀給他安慰,卻狠狠心忍下那一時的衝動:「你現在這樣,不是也還說的過去麼?至多不過做不成駙馬而已。」

    「說的過去?」余嶺淒然一笑,「公主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之後,就自盡了……我已經是未娶先為鰥,皇帝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之後,將我貶官……哪裡說的過去?」

    ——原來在我離開他的時候,已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終於還是忍不住抬手摸上他佈滿鬍渣的臉,我看著他痛苦的流出淚水:「餘風,我只有你了……不要拋棄我……求求你……」

    心口一緊,我猛的抽回手——余嶺,你是在乞求我的同情麼?

    「餘風?」察覺到了我的冷漠,余嶺滿眼的不解。

    「不過是丟了官而已!還沒有失去了愛你的公主來的傷心麼?!余嶺你……你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點作為人的良知?!」我的心涼了——這是我認識的余嶺麼?一個把仕途看的比人命還重要的畜生?!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我完了!我十幾年的努力全完了!」余嶺按住我的肩膀,大力的搖晃著我,「我這一輩子全完了!」

    「余嶺你變了,你不是原來的你了!」打斷他的話,我轉過頭不看他。

    「我變什麼了?!我還是原來的我!難道說,我沒有了功名利祿你就不認我了麼?!」

    「啪!」一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忍不住淚如雨下。

    「餘風?!」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余嶺的表情讓我厭惡。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要再看見你了!齊余嶺……你讓我噁心!」

    說著,我又忍不住有點反胃。我真是太難以相信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會是那個曾經讓我魂牽夢繞的余嶺!我要的不是一副皮囊,我要的是余嶺原來的那顆心!

    「餘風……我知道我錯了……給我機會吧我……」

    「你走!」我縮到床角——他為何如此的不要臉面,我都已經這樣的斥責他了,為什麼自尊心極高的他還要低三下四的來求我?!這不是我的余嶺!不是!

    他猛然撲過來將我扛在肩上:「你今天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捶打著那厚實的肩膀,卻根本引不起他的半點反應。

    「余嶺!放開餘風!他不高興呢!」余飛守在門口,擋住余嶺。

    「你這個傻子懂個屁!閃開!」惡語相向的余嶺,讓我再一次確認了他已全然改變。

    「不!」餘風堵在哪,眼睛裡滿是擔憂的望著我。

    「傻子!」余嶺抬起一腳就把他踹倒——傻子力氣雖大,但卻不識多少功夫,對於武功高強的余嶺的拳腳,總是挨多閃少。

    「余嶺你瘋了你?!你住手!」

    「你別抓我的臉啊!餘風!」他一把將我掀在地上,生氣的按著被我抓出一道血印的左臉,「你這個賤貨,我看你才瘋了!」

    「餘風!餘風!」余飛抱住我,恨恨的盯著余嶺,「你欺負餘風!」

    「輪不著你個傻子來替他操心!」余嶺的瘋狂讓我心悸。他又將我拉起來,扯著就走。我拚命的抓住余飛,不放手。

    「不許你欺負餘風!」余飛猛推了余嶺一把,推的沒有防備的他摔在地上。他的表情瞬間扭曲,跳起來揪住傻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媽的你一個傻子都敢打我!」

    「住手!」我想去拉開他,卻被他一巴掌甩到一邊。

    余嶺瘋了!他瘋了!

    「餘風少爺!」小林子站在門口,見我們被余嶺打的渾身是傷,忙跑到我的身邊,「這……這是怎麼了?!」

    「餘風?!」義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他已經一拳揮在了余嶺的臉上,「你個王八蛋!」

    這個人不是齊余嶺!不是!

    深深意識到這一點,我將身體縮進了余飛的懷裡,摟住他厚厚的肩頭,想哭卻不敢哭。身體上的疼痛是次要的,心裡的苦楚最讓我難以承受。余飛收起手臂護著我,警惕的瞪著余嶺。

    余嶺坐在地上,被義揍得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令我驚詫的是,那血不是紅的,而是黑黑的墨色。我以為我眼花了,但那血滴到他胸前的衣襟上的時候,我清楚的看見那白色的領子上綻開的是朵朵黑色的花兒。

    「黑色的……血?」我喃喃自語。

    余嶺聽了我的話一愣,隨後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定定看著指尖那黑色的血,乾笑幾聲。

    「余嶺,你……」心頭一揪,我還是不能克制的擔心著他。

    撐著地面站起來,擦去嘴角的烏血,余嶺冷漠的望著我:「餘風,你跟不跟我走?」

    「你怎麼了?這血是怎麼回事?」我扒開余飛的手,站起身,顫抖著手擦去那嘴角的黑血。

    我根本不可能忘記他!

    真是可悲的習性!

    拉住我的手,余嶺的口氣冰冷異常:「我只問你,跟不跟我走?」

    「我……我……」看看余飛,看看義,又回頭看看余嶺,我不知道該做何回答。

    「如果你今日不走,恐怕日後再難相見!餘風!」收緊手腕,余嶺的眼神變的異常絕望。

    胸口緊緊揪痛著,我根本沒辦法抉擇。

    我答應了余飛,我答應他永遠不離開他!

    可是……

    不由自主的挪動腳步,只是一眨眼,我就被他帶進懷裡。呼吸著熟悉的屬於他的味道,我咬咬嘴唇仰頭看著那張已經多日未見的臉。

    他瘦了,憔悴了,眼睛裡已經沒了傲氣,只有滿滿的悲涼和傷痛。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我只知道,今日倘若是真的放了手,這一輩子就永無相見之日了!

    沉沉的聲音響起,他是對義說的:「餘風我帶走了,麻煩你照顧余飛。」

    「餘風!餘風!」余飛的聲音在耳邊炸開,「你說過你不走的!你說過你不離開余飛的!」

    痛苦的縮在余嶺懷裡,我沉默的承受著他的責難。

    「餘風,你走了就不要回來,余飛我會照顧。」義將余飛拉住,冰冷的眼神扎進我的後背。而夜色也哀哀地看著我,無聲的替它的主人譴責我的無情。

    余嶺抱著我翻身上馬,勒緊馬頭,扯得馬兒長嘶一聲,在余飛嘶啞的哭叫聲中揚蹄狂奔。

    「等等!余嶺!讓我下去!」

    我突然想起我的女兒!我的曉憐!

    「你幹什麼?不是要跟我走了麼?!」余嶺根本不停。

    見他不聽,我只好拽住韁繩——馬兒險些一蹄栽倒,我也差點從馬背上翻落下去!

    余嶺大手一抄,緊緊勒住我的腰,驚吼:「不要命了你?!」

    「女兒……我的女兒……余嶺!我們的曉憐!我求求你讓我再看她最後一眼!」

    「曉憐?」余嶺眉頭皺起。

    「義沒有和你說麼?我們曾經有一個……女兒……」雖然燒得難受,可我還是勉強支撐著身體,挺直了背脊望著他。

    「女兒?!」余嶺一愣,「她在哪?!」

    「……懷到六個月的時候,有人來燒家裡,我沒能……沒能保護住她……」我緊緊抓住他的袖子,直看到手指關節泛出青白。

    余嶺沒了聲息,我卻不敢抬頭看他。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是我……全都怪我……

    心都轉了千萬遍的話,卻沒有了說出口的勇氣。

    要怪就怪我好了——余嶺,就算你罵我,哪怕打我,我都沒有怨言。

    突然,他把我摟的更緊,掛著血的味道的唇吻上我的額頭:「餘風,你恨我麼?」

    「恨?余嶺……你叫怎麼恨你?」抬頭看著那對烏黑的眼睛,我的眼眶有些濕潤,「其實我想恨啊……失去曉憐的那個晚上,我真的想你想的發狂,我想為什麼你不在我的身邊?我想如果你在,事情就不會這樣,我就不會失去我的曉憐!」

    他的吻不斷落在我的臉上,將溢出眼睛的淚水吸走。

    「余嶺,讓我去見見曉憐,讓我再給她捧一捧土……」

    他點點頭,將我抱下馬,順著我指的方向將我扶到曉憐的墓前。這墓被照顧的極好,我每天都來清理,每天都來跪拜,每天都來悼念。

    「餘風……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孩子……這樣你日後就不會孤單一人。」

    他手捧黃土,揚空撒向曉憐的墓:「曉憐,爹來看你了,今生我們無緣,還望來世能再做父女……到時候,爹一定好好疼你……」

    說到後半,余嶺已經悄然淚下。

    除了我,他真的已經一無所有。

    他說,他要帶我去一個美如仙境的地方。

    他說,他要讓我後半生都無憂無慮。

    他說,他要用所有的時間來疼我愛我。

    他說,他希望他死之前,能夠再次看到我的笑。

    那日他嘴角溢出的黑血,是他母親生他之前所殘留的毒素,經過這二十年的沉積還是在他身體裡爆發,宮裡的太醫說他也許只能再活個三年五載。

    不過,他說這時間已經足夠了,足夠用來好好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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