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浮春夢 第二章
    廷寶心情極好,笑道:「哥哥,正要告訴你,明兒我和小七出去玩,大概幾天才回來。」

    皇帝不由皺皺眉頭:「剛回來又要去哪裡?也不知多將息一陣子。」

    廷寶在他懷裡亂扭亂動,明目張膽的撒嬌:「還說,你把我丟在外頭幾個月不聞不問,這會子倒管著我不要我出去了。」

    御七駭笑,只不敢出聲。

    寶公子在總壇威風八面,架子十足,處理起事情來更是手腕強硬,作風凌厲,江湖傳聞雖是常常誇大,但寶公子的名號卻是誰都要敬上幾分的,怎麼在他哥哥跟前竟就成了小孩子了,肉麻當有趣,撒嬌成這樣,任是誰來看到也會昏過去。

    不過看皇帝樣子倒是十分習慣的,一邊撫著他面孔,一邊笑吟吟的哄他:「寶寶還在怪哥哥?昨日我不是已經賠了不是了?還要掂幾次才罷呢。不是不要你出去,你身子才好,又那麼長途跋涉的回來,怕你身子不好,乖乖在家裡歇幾天,等你大好了哥哥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廷寶嘟起嘴來:「我就出去散散心嘛,老在家裡才要悶出病來,再說小七難得來一回,怎麼也得陪他逛逛,不然他土包子一個回去都不像來京一趟。」

    御七悄悄翻個白眼,廷寶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真是難聽,偏偏又是為了他的事情,竟一句辯駁不得,實在是氣悶。

    皇帝果然十分寵他,想了想便笑道:「出去也不是不好,只是別走太遠就是,我叫徐執明兒一早過來伺候,你別太為難他。」

    徐執官拜大內侍衛統領,是御前帶刀侍衛的第一首領,明日陪他們逛街,想必十分有趣。

    廷寶又眉開眼笑起來:「果然哥哥還是疼我的,不過徐執不來更好。」

    廷寶本來長的眼睛圓滾滾的,這是笑的都瞇了起來,十分可愛。

    果然,皇帝也忍不住寵愛的揉揉他的臉:「你這小家夥,我難道放心你一個人出去?讓他們遠遠跟著好了,不必在意。」

    御七雖然滿腹心事,倒也實在忍不住跟著笑,寶公子果然非同凡響。

    過了一會兒,酒燙好了上來,又是一桌子極精美的菜式,開始吃東西的時候御七還有幾分拘束,怕在天子跟前失儀,不過喝了幾杯倒是不怕失儀了,拉著廷寶划拳。

    這杏子酒不知是哪裡來的極品,酒色澄澈,香味撲鼻,喝起來略甜極易下喉,只是後勁大,御七又不是酒量極宏的人,喝了幾杯就顛三倒四起來,廷寶本是無風也要起三尺浪的人,自然一呼就應,跳起來和他划拳。

    皇帝只笑吟吟的看。

    看他們又喝了好幾杯了,方才去拉了廷寶坐下:「寶寶,酒夠了,你身子還沒大好,不能再喝。」

    廷寶哪裡管這麼多,還要跳起來,皇帝緊緊把他箍在懷裡,說什麼也不肯放他起來。「以後再喝,今天不能喝了。」

    廷寶粉嫩的面孔已經緋紅,醉態可鞠,偏偏到知道不能過分掙扎,只是手舞足蹈的亂動:「甜酒而已,我才喝了一點點。」

    御七也坐下來,笑道:「你不能喝了就有人抱著你,我就沒人抱……」

    最後竟轉成哭音,竟就這麼伏在桌子上哭起來。

    廷寶七分醉意只剩了三分,有點遲鈍的看著伏案大哭的御七,好半響不知所措。

    先前還以為他的黯然有些做戲的成分,沒想到這打擊真的這麼深重,竟讓一向飛揚跳脫,為所欲為的御七公子這麼失態。

    酒不過是個引子罷了,想必心中實在哀痛。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廷寶只覺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與御七他們雖然名義上是上下的關係,其實原是極好的朋友,大家又都身份高貴,一向是高高在上的,誰見了不恭維巴結?平日便是讓他們皺眉的事情也是極少的,哪裡見過怎麼嚎啕大哭的樣子?

    所以縱然是廷寶,此時也是慌了手腳,竟轉身向哥哥求救。

    皇帝不知就裡,自然更無法做什麼,只悄悄說:「我連他怎麼了也不知道,你問我什麼?」

    廷寶想想倒也覺得好笑,真是病急亂投醫呢。

    想了想,略鎮定了下,便示意皇帝放開他,過去勸御七:「小七,有什麼好哭的,你只管放心,我定叫他來你跟前賠罪。」

    御七不理他,繼續哭。

    廷寶實在沒有勸人的經驗,倒是越說越好笑,說到後來,別說皇帝忍不住,連御七都嗤一聲笑出來,抬起頭推推他:「你就別胡說了吧。」

    廷寶倒是鬆口氣,笑道:「你不知道,你一哭我心裡就緊,恨不得這就過去把他提過來……」

    一邊早有機靈的下人擰了熱毛巾過來給御七擦臉。

    御七歎氣:「提過來也沒用,那混蛋刀槍不入。」

    廷寶忍不住笑。

    御七到底心裡不舒服,加上那酒蜜水似的,極易入口,也就不知不覺多喝了些,過一會子酒性發作起來瘋瘋癲癲的,看得皇帝好笑。

    廷寶忙命人拿了醒酒湯給他喝,送去廂房休息去了。

    這才長歎口氣,窩在皇帝懷裡,懶懶的也不肯說話,只拿著那溫潤的玉杯轉來轉去,那酒澄澈無比,轉動間流光溢彩,一片晶光。

    過了好一會,皇帝才說:「寶寶在擔心他?」

    輕輕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說:「若是我這麼哭了,哥哥也會心疼吧?」

    皇帝忙說:「我自然不會讓你這麼哭的。」

    廷寶搖搖頭:「我哭過了,你沒看見。」

    皇帝啞口無言,只是緊緊摟著他。

    廷寶轉過身去把面孔埋在他胸前,聲音聽來便有點悶悶的:「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你只管放心。」

    皇帝正要說話,廷寶揚起頭來笑道:「哥哥今天不回去了吧,陪我喝酒。」

    笑容如酒般澄澈,絕無戚容。

    皇帝笑道:「陪你自然沒關係,只是酒別喝了。」

    廷寶哪裡肯依,只是撒嬌耍賴,皇帝原是寵慣了他的,再加上此時又心存歉意,自然拗不過他,只得陪他多喝幾杯,幸而後來千哄萬哄,又簽了許多不平等條約,方才使廷寶肯放下酒杯。

    一夜宿醉,皇帝竟沒去早朝,舉朝嘩然,因天子一向十分勤謹,日日視朝,登基三年來今日還是第一次廢朝。

    除了皇帝,大概只有一個人知道原因。

    廷寶天沒亮就拉著御七出門了,彷彿逃跑一般,有多遠就跑多遠。

    御七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坐在轎子裡:「這麼早,你逃命呢?」

    廷寶彷彿沒有聽到一般,一個人坐的筆直,眼睛望著外頭,彷彿能穿透轎簾忘到外面一樣,神情帶著幾分怔忡,幾分不安,卻又帶著幾分滿足的樣子。

    御七伸個懶腰,又倒下去想睡覺。

    到底是睿王爺,轎子都特別大特別舒服,想來每日出來自有大內侍衛開道,再大些都沒關係。

    快要睡著的時候卻聽到廷寶輕輕說一句:「跟逃命也差不多。」

    睡意全沒了。

    似乎有種不安的預感蔓延開來,御七一時不知說什麼。

    從來沒見過廷寶這個樣子,身有天子愛弟和天下第一教教主的雙重身份,廷寶永遠神采飛揚,顧盼神飛,從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他,那種自信,那種無往不利的手段,竟是彷彿成了他的招牌一樣,從沒有什麼時候離開過他。

    除了今天,除了現在。

    御七心裡不知是什麼感覺,昨晚自己醉倒的時候記得他還好好的,和他的皇帝哥哥親親熱熱的,那個溫柔的皇帝看著他的時候更是溫柔十足,眼神憐愛,真連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動,何況是他?

    今日倒是稀奇。

    不由的歎口氣,自然是有大事發生了吧,說實話,在那種眼神那種溫柔下不動心才有鬼呢,且是那種十分不解風情的鬼,自然不會是廷寶,這麼任性無比的廷寶,何況,誰都知道這家夥對他想入非非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最記得有次在總壇,看廷寶一個人坐在後面大院子的花架子底下喝酒,花香酒香纏纏綿綿,他們幾個從外頭回來,就見他一邊喝酒一邊唉聲歎氣,嚇人一跳,忙都圍過去,沒承想他竟然歎口氣:「唉,相思已入骨!」

    真真啼笑皆非,人人翻個白眼,都走了,留他在外頭思春。

    今日這個樣子看起來這麼嚴重,加上昨日都喝的那樣子,結果自然可以猜想,這酒後亂性後果自然十分嚴重。

    想了半日,方才說:「也不至於,大不了回去做你的寶公子罷了,誰能奈何你?就算是朝廷也是束手無策把。」

    廷寶淡淡一笑,竟還是不肯說什麼。

    看起來竟比想像的嚴重呢。

    只好又勸說:「我知道你這次回來原本心裡就不太舒服的,也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在外頭那麼久,誰也會氣悶的。也怪我,原不該把我那些小事情告訴你,越發讓你偏執了,昨兒又那麼拚命喝酒,實在難免……不過既然做都做了,也只得罷了,難道他真的捨得要你的命不成?大不了在外頭躲幾日,等他消了氣再回去,撒個嬌,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說著說著,不由的閉了口,廷寶十分奇怪的盯著他,等他住了口方才慢悠悠的說:「你覺得我做了什麼?」

    御七期期艾艾半日,怎麼也說不出來,廷寶屈起手來啪的一個暴栗敲在他腦門上:「死小子,亂想些什麼呢。」

    御七十分委屈,抱著頭,差點眼淚都出來了。

    過一會還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的小聲抱怨:「我知道你幹了什麼?這麼不明不白的樣子,反正你這種人幹了什麼也是可能的。」

    廷寶雖心情十分低落,聽到也忍不住想笑,卻又板著臉,拿出寶公子的款來:「少胡說,你把自己的事情弄好就不錯了。」

    御七哪裡怕他,只是一說到這個事情倒是沒了生氣一般,倒下去:「是,不敢管你,還說要幫我,時時揭我傷疤,你這麼厲害,怎麼今兒要逃命了?」

    廷寶不理他,只把頭擱在膝蓋上,蜷成一團,十分難過的樣子,眼中晶光閃耀,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御七十分後悔,連忙挨過去,陪著笑說些閒話開解,至於到底怎麼了,竟是再也不敢問的。

    廷寶原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過了一會子也就有了笑容,又聽御七提起以前的光輝戰績,果然興奮,笑道:「罷了罷了,就算回不去,便依舊做我的寶公子,也不見得多大的關係。」

    御七眨著眼睛,欲言又止。

    廷寶笑道:「偏不告訴你,讓你悶死好了。」

    氣的他半死。

    廷寶只說:「反正事情大了,我一時半刻也不敢回去,等我把你丟出去了,我便回總壇窩著,天天吃喝玩樂,也過幾天好日子,不然,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安生日子過呢。」

    忍不住歎口氣。

    御七心裡癢的要命,偏偏這人又說些零邊碎角的吊胃口,一句爽快話不肯說。

    廷寶笑:「你就把心思放他身上罷了,自己的事情還弄不清楚呢,倒來管我,當心我脾氣上來了,可不管你。」

    御七再不敢作聲,只低著頭悶悶的,眼睜睜看廷寶一路上悲秋傷月,情形說不出的好笑。

    到了快黃昏的時候,方才到了御劍山莊,廷寶瞟他兩眼:「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先去看看。」

    御七點頭,忙又說:「若是他惹惱了你,千萬看我面子上別和他計較。」

    廷寶好笑:「我雖沒見過他,倒也知道他原是出名的溫和性子,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傷了你的寶貝的。」

    御七紅了臉,恨恨的罵一句,看他出去了。

    自然是心急的了不得,度日如年般,頻頻張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見廷寶一個人走出來,御七彷彿被潑了盆冷水般,呆呆的坐在哪裡,竟至臉色灰敗,眼睛也黯淡下來。

    廷寶倒沒注意,笑嘻嘻跳上來,道:「好了,咱們回去吧。」

    說完了方才看到御七的樣子,眼珠一轉,立即明白了,嗤一聲笑:「瞧瞧你這樣子,被人抽了筋似的,哪裡就至於這樣了,真是沒出息。」

    御七說不出話來,只怔怔的盯著廷寶。

    廷寶原想捉弄他一番,這個樣子倒是怕了,真怕太刺激了他,便笑道:「我說了我出馬一定沒問題的,你竟不信我,如今不是好了?咱們回總壇去,明兒他自然來接你了。」

    御七總算緩過神來:「真的?」

    廷寶連手都癢起來,啪的又在他頭上敲一下:「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沒他你就要死了不成?實在丟人。」

    御七低頭:「你以為我喜歡?你倒是沒遇到,你遇到了只怕比我還不如呢。」

    廷寶咬牙:「我沒遇到?只不像你這麼一副死樣子,小七,你聽好了,明兒他上門來你可別沒出息的一見他就撲過去,好歹也擺點子架子,不然我可不饒你。」

    御七忙笑道:「是,是,是,寶公子教訓的是。」

    廷寶笑,輕輕踢他一腳:「這下子你倒是跳得起來了,瞧瞧你那輕狂樣,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叫我哪個眼睛看得上。」

    御七此時心裡十分快活,哪裡還管他說話難不難聽,只是一徑笑著,十分高興。

    廷寶見他這樣,想到自己,竟忍不住長歎一聲。

    總壇裡十分清淨,御七過去了,其他人又都在外頭不知道做什麼,所以廷寶天天在總壇醉生夢死,竟沒人敢來說一句話。

    他也什麼事情都不管,就有什麼手稟來了都往書房的桌子上一丟,再看也不肯看上一眼,只顧著喝地窖裡的美酒,挖空心思過日子。

    也就自然不知道外頭已經天下大亂了。

    天子愛弟,御封睿親王爺的失蹤,自然是大事,天下惶恐,人人議論,朝廷派出大批兵馬到各地尋找,又懸出極高賞格徵求睿親王蹤跡,一時間竟連海外各屬國也驚動了,紛紛上章,也派出人力加入尋找,搜尋極細緻,彷彿天羅地網一般,偏偏就是連睿親王一根頭髮也沒找到。

    事情鬧的如此之大,廷寶麾下各大堂主不由驚疑,也都派出人手搜尋,偏偏竟沒想到這人是回了總壇,正消遙呢。

    皇帝在宮中心急如焚,廷寶此刻卻只在院子裡頭那紫籐花架子底下呆坐著發怔。

    原是極舒服的地方,紫籐正開花,一架子繁花似錦,淡淡花香纏纏綿綿而來,手邊放著一杯十分澄澈的美酒,酒香纏繞著花香,十分醉人。

    廷寶卻似無心,只呆呆看著不知哪一處,心裡只覺得說不出的悲苦。

    這麼多年的癡戀也只是這個結局。

    雖然知道這本是極無稽的事情,雖然知道理所當然該是這結局,原本是不肯說的,有時候想只要深深埋在心裡,時時在他身邊也就好了,就算永遠作不成情人,卻還是最親愛的兄弟……

    偏偏那天喝的太多,被他流放本就十分委屈,又兼御七那麼一哭,自己心中也不由的如壓了塊石頭般,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也就忍不住要喝酒,喝的半醉,竟忍不住心頭的委屈。

    哭的那麼傷心,他又那麼溫柔的哄勸,哪裡還忍得住?

    竟就把心裡藏了那麼久的心事說了出來……

    可是……

    他那麼錯愕的樣子,那麼彷彿燙手般就鬆開了原本緊緊抱著他的手,一副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

    還用他說嗎?這麼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不必說了。

    廷寶只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或許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他也不會在意了,只說:「這話我原不想說,只是今日說了我也不會後悔,也罷,死了心倒還好些,哥哥也不必放在心上,只一件,今後我若不在哥哥身邊,還求哥哥自己保重些,別的我也顧不得了。」

    這番話說得也不知多艱難,心中麻麻的發痛,手腳冰涼,總覺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

    只是,這怨不得任何人啊,若真要怨,也不過是造化弄人,如果他不是他的親弟弟,如果他不是男人,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如今,是連一點希望也沒有的……

    皇帝臉色發白,手動一動,似乎想要像以前那樣抱他過來,卻只是微微動了動,竟真的沒有伸出手去,廷寶盯著他的手看了許久,終於灰了心。

    過了一會,皇帝很艱難的笑著開口:「寶寶……」

    廷寶怔怔的聽著。

    「寶寶,我知道你喝了酒,亂說話呢,咱們早些休息,明兒起來就好了。」

    廷寶淡淡一笑:「我說的話我自己明白,哥哥,我知道你把我當弟弟看的,但我絕沒辦法把你當哥哥看,不管怎麼樣,是再不能改的,也算是我對不起哥哥吧,哥哥疼我這麼多年,再沒有一點回報,只是讓哥哥煩心,自然是我的錯,今日的話,哥哥若不想記得就不記得罷。」

    說到後來,竟是臉色慘白,語音乾澀,似乎用了許多力氣才說出來一般,十分艱難。

    一番話說的絕無轉圜餘地,皇帝竟是再開不了口。

    兩人相對默然良久,廷寶方笑道:「很晚了,哥哥還是歇了吧,終日國事繁忙,還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話聽起來十分古怪,皇帝卻只覺得心中紛亂如麻,哪裡還去細究到底有哪個意思?只是果然去睡了,一時間也睡不著。

    平日也有閒暇時便裝到睿親王府的,廷寶總是纏著他不要他走,也就常常下榻睿親王府,兄弟同榻而眠,廷寶總縮在他懷裡,嘰嘰咕咕的說笑。今日廷寶卻只是安頓他歇下,自己便出去了,竟十分不習慣。

    一時間,心中十分淒惶,此時寶寶只怕十分難過吧……

    可是……可是竟是不敢去找他,總要斷了他那念頭才好啊……雖然此刻他會很傷心!

    哪裡忍得住,剛才看他容顏慘淡,連說話都十分勉強,哪裡是平日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心裡已經痛極,從小抱在懷裡疼的寶寶,生怕他受了一點委屈,不管怎麼樣都疼愛呵護的寶寶啊……如今這麼傷痛,竟然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辭,甚至……不敢去擁抱他。

    心裡只是說不出的心疼。

    卻強忍著,就算手忍不住緊緊相握,就算指甲深深陷進手掌裡,也不敢如往常一樣抱著他。

    竟只能眼睜睜看他的傷痛。

    如今他出去了,自己自然睡不著,卻動也不敢動,睜著眼睛想著他此時會怎麼樣,想的五內如焚,心痛至極,卻竟就這麼生生熬到了天亮。

    唉,只盼日子慢慢過,他知道無望,竟就漸漸釋懷就好了,否則他這一生只怕是寢食難安。

    沒想到天亮了竟然沒有了廷寶的蹤影。

    原想著他一時生氣,出去玩玩,也就只派了大內侍衛悄悄尋找,過了幾日,竟仍舊音訊杳無,倒慌了手腳,傳下聖旨懸出極高賞格令人尋找,鬧的天翻地覆,一時間全天下都給翻了過來,竟還是沒有睿親王爺的蹤跡。

    日子最不好過的是朝中大臣,原本脾氣溫和的皇帝十分暴躁,一點子事情就大發雷霆,縱是高官都為了點芝麻綠豆的事情被罵的頭都不敢抬,其他的哪裡還敢說什麼,自然是人人自危,朝廷迷漫著極低的氣壓。

    或許如今最消遙的便是罪魁禍首──睿親王廷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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