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狡詐 第四章
    齊舒展的腦海裡浮現零零散散的片段,可她卻怎麼也串聯不起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落下了眼淚。

    為什麼她的胸口溢滿心疼的感覺?

    “展兒?”白行簡湊過來,想伸手拭去她臉頰上晶瑩的淚珠。

    “狗宮!納命來!”

    突然,一陣厲喝伴隨凌厲的刀氣劃破馬車的布簾襲來。

    來人顯然是個頂尖高手,之前竟然沒有一點點聲息。

    “閃開!”長年習武的齊舒展本能地想一把推開白行簡,沒想到白行簡反手把她按到座位下面,但他自己再閃躲已經來不及,長刀割破了他的右臂,錦袍裂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滲了出來。

    “啊……痛!”軟弱書生一看到鮮血,兩眼一翻,幾乎嚇暈過去,連連叫痛。

    齊舒展鳳眼噴火,那刺目的鮮血幾乎讓她發狂,她一把將白行簡按到車廂的座位下面,雙指夾住刺客的刀身就勢一帶,那刺客的身子便撞到了車廂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齊舒展一腳踹破車廂,奪過那把凶器,和蒙面黑衣人連連交手起來,可是來人顯然功力高強,她使出全力也只能和對手打平。

    但是對方是男人,她是女子,如果拼體力,她顯然很快就會落下陣來。

    纏斗的時間一久,她不由得焦躁起來,偏偏這時那軟腳書生還趴在車廂底下頻頻高喊——

    “脖子!”

    “左腰!”

    “後背!”

    “右大腿!”

    “展兒,加油啊!卡他的後頸!”

    一開始齊舒展還嫌他煩,後來發現他提到的竟然都是刺客的空檔和弱點,她大為驚訝之余,便真的按照他的喊聲打了起來,招招攻敵不備。

    刺客也發現不對勁了,怎麼自己好像同時在和兩個頂尖高手過招?

    就在他一閃神的瞬間,齊舒展的手已經點在他的要穴上,他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軟軟倒在地上。

    齊舒展用腳踢了踢他,彎下腰撕去他的蒙面布,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嘴角流出黑血,竟已經服毒自盡了。

    “竟然是死士?”齊舒展納悶地看著刺客,“難道是烏克用派來的?”

    白行簡走過來,藏在齊舒展的後面,還用雙手抱住她的香肩,似乎怕得厲害,把頭也藏在她的香頸之中。

    他瞄了那刺客一眼,“應該不是,烏克用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大概是司馬謙絕望的反撲吧?”

    “哼!他的行動還真快。剛才他一定也在烏府等候消息。”齊舒展皺了皺眉頭。

    “嗯,應該是這樣。”

    白行簡的整個身體幾乎都貼在齊舒展的背後,溫熱的氣息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得到,齊舒展胸口有些發悶,“你干什麼靠我這麼近?”

    “展兒……我怕啊。”白行簡更加摟緊她的纖腰。

    “真是沒用!”齊舒展鄙夷地哼了一聲。

    在烏克用的府上,她還真以為這家伙說不定是深藏不露,結果原來他只會在屬下面前擺擺架子要威風,其實是個膽小鬼!

    他剛才叫喊出來的那些脖子胳膊什麼的,也只是胡亂喊喊吧?

    “童兒,快找人把刺客送到烏府,就說是刺殺我的刺客,讓他看著辦。”重上馬車之前,白行簡對靠在馬車上閒閒看戲的白童兒吩咐道。

    “是。”白童兒應了一聲。

    “喂!你等等!“齊舒展這才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小書僮,“你不是會武功嗎?剛才白行簡那麼危險,你怎麼不出手幫忙?”

    “我有在後面保護他啊,姑娘對付刺客,我要保護大人啊,萬一再來一個刺客怎麼辦?”白童兒委屈地解釋。

    其實是他家大人不准他出手,好不好?

    他怎麼知道齊大姑娘哪根神經不對,居然認為他家大人需要保護?

    其實他白童兒加上齊舒展和那名刺客,都不會是大人的對手好不好?

    他第一次見到大人一人制伏皇帝身邊的四名御前侍衛時,還曾經嚇得跌倒在地上呢。

    只是他家的御史老爺沒事就喜歡扮無辜裝可憐,其實他是扮豬吃老虎。

    而且在馬車後面還有兩名貼身護衛,只不過大人沒讓他們現身,顯然就是認定了齊舒展一人應付刺客絕對綽綽有余。

    人家都是英雄救美,喜歡在美人面前扮英雄,偏偏他家大人喜歡在美人面前扮狗熊。

    哼,說他是怪胎還不承認哩!

    白童兒暗自可憐齊舒展,齊大姑娘,你早晚會被爺收拾得服服帖帖喔,我看你還是趁早死了退親的念頭比較好。

    馬車又穩穩地往前行駛,齊舒展撕了塊干淨裡衣,幫白行簡把受傷的胳膊包扎起來。

    “是不是經常有刺客來刺殺你啊?”她擔心地問。

    其實他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肉,血流得多了一點而已,無關大礙。

    但白行簡的臉色蒼白,看來嚇得不輕。

    “是啊,要做一個好官很難的。”白行簡裝得可憐兮兮。

    “那你不會多找幾個護衛啊?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是等死嗎?”齊舒展又氣又心疼地瞪著他。

    “展兒……”白行簡感動地望著她,“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誰……誰會擔心你?”齊舒展的心一跳,急忙扭開頭不再看他。

    難道她真的在擔心他?

    當看到他流血時,她渾身的熱血幾乎都沸騰起來,要不是白行簡在後面高喊留活口,也許那個刺客根本來不及服毒自盡就已經被她一掌劈死。

    怎麼會這樣?

    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

    一想到只要她不在他身邊,他就可能被人下毒,被人刺殺,她就不寒而粟。

    不行!她不要這樣!她絕對要他活得好好的!

    從司馬謙一案來看,白行簡並非什麼壞蛋,相反的,他還是個有勇有謀的官,手段雖然狠了點,但心地並不壞。

    所以即使她不喜歡軟弱書生,但她也不想看著他受人欺負。

    “喂,在你對我忘情之前,我暫時充當你的保鏢好了。”齊舒展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氣地說。

    “耶?真的?”白行簡大喜過望。

    “還有,你要快點找幾個絕頂高手貼身保護你。我發現做官其實比在江湖更凶險,很容易得罪人,你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才行。”說著說著,齊舒展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紅了起來。

    “展兒……”白行簡挨到她身邊,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

    “好了啦!別靠這麼近,我都沒法喘氣了!”齊舒展卻一腳踹開他,羞窘地背過身子,不再搭理他。

    白行簡的薄唇微微勾起,漾出一抹發自內心的淺笑,一向幽深的雙眸難得出現了令人迷醉的溫柔和暖意。

    如果齊舒展此時回頭看的話,就算她再遲鈍也會明白,所謂的“忘情”是絕對絕對做不到的,相反的,他只會更加深情吧!

    凌晨時分,在床上睡著的齊舒展被敲門聲驚醒。

    “你想做什麼?”她冷眼打量門前抱著枕頭,只穿著一身白色裡衣的男人。

    “展兒……我怕得睡不著。”白行簡露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惶恐表情,“一閉眼就看到明晃晃的尖刀刺了過來,怎麼也安心不了!”

    “你是不是真的是壞事做太多了?”齊舒展緊皺眉頭,“刺客不是已經解決了嗎?現在你住在自己的房裡,還有皇帝派給你的護衛,還怕什麼?”

    “可是我不信任他們,我覺得只有你才能保護我。”白行簡一面理直氣壯地說,身子一面朝門裡面擠呀擠。

    齊舒展氣惱地看著他就這樣厚顏無恥地爬上她的床,還順便拍拍旁邊空出的一點點位置。

    “展兒,我們以前就經常這樣同床共枕喔。”

    “拜托!我們現在已經長大了好不好?”

    而且別老提以前以前的,她其實一點都不記得了!

    “展兒……啊!我的心好痛!”被送了一枚大白眼的男人突然臉色大變,抱住胸口在床上蜷縮成一團。

    “真的假的?你的痛怎麼說來就來?”齊舒展看他臉色發白,汗珠滲出,有些慌亂。

    “唔,這種毒……不僅相思時發作,一旦被情人傷了心會發作得更厲害啊。”白行簡痛得差點掉淚,“我……我發現自己無法對你忘情,剛才在房間裡想起你……啊!好痛!”

    齊舒展試著摸了摸他的胸口,果然心跳得很快。

    “呼……真神奇,只要被你摸一摸,我就會感覺好很多。”白行簡的喘息聲平緩了一些,目光如水地凝望著她。

    “真的?”齊舒展有些好奇。

    “你再摸摸看。”白行簡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窩上,輕輕揉搓,“嗯……好舒服……啊嗯……”他發出舒適的**聲。

    不知為何,齊舒展的小臉刷一下就燒了起來。

    這個不知羞恥的男人,怎麼可以叫得這麼**?

    他是男人耶!不要叫得這麼嫵媚,簡直就像個女人!

    齊舒展掙扎著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她一收回手,白行簡就重新發出痛楚的哀鳴。

    “求求你摸一會兒好不好?就一會兒,等我睡著了再離開好嗎?”白行簡睜著一雙有些血絲的眼睛,看起來真的淒慘到了極點。

    自從出巡以來,他睡眠的時間極少,眼睛中出現血絲也屬正常,此時他故意增加自己的可憐相,果然讓齊舒展看得心又軟了起來。

    齊舒展嘟了嘟嘴巴,表面上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慢慢坐到床頭。

    她低頭看了看他,“那你睡吧,不許亂動喔。”

    “是。”白行簡緊緊抱著她的纖細小手,把頭靠在她的手臂上,閉上了雙眼。

    淡淡的幽香從她的衣袖間傳來,白行簡深深吸了口氣,下身卻熱得難受。

    該死!

    他簡直是玩火自焚,原本只是想來裝可憐逗逗這個小女人的,結果自己只是握住她的手,就激動成這個樣子。

    天啊!他這一夜該怎麼度過啊?

    白行簡好像是睡著了,但是他卻臉色通紅,呼吸粗重,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齊舒展緊張得根本沒有睡意,她僵硬地躺在他的身邊,手臂還被他緊緊抱著。

    他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裡衣,系帶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露出性感的鎖骨和寬厚的胸膛,胸前的**因為暴露在有些清冷的空氣中而挺立著。

    齊舒展的鼻子突然覺得有些熱熱癢癢的,啊,她該不會是要流鼻血了吧?

    她一向很喜歡美麗的東西,而眼前就是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男性軀體。

    白行簡穿著長袍時顯得斯文俊逸,齊舒展以為他的身材大概就像白斬雞一樣乏善可陳,沒想到現在她看著他,裡衣中裸露出來的胸膛竟相當粗壯結實,肌肉緊繃而不誇張,看起來很好摸……

    齊舒展使勁捂住鼻子,扭開臉,閉上眼睛,慢慢挪到床沿,試圖一點一點抽出自己的胳膊逃跑。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同床共枕,實在太危險了。

    再加上她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討厭這個男人,甚至覺得他有時候看起來還很有男人味……

    不行、不行、不行!她怎麼可以這樣想?他明明是個軟腳蝦、膽小鬼!

    可是在這寧靜的夜晚,男人濃烈的雄性氣息讓她的神智紊亂,齊舒展知道再不跑,等會兒恐怕就麻煩大了!

    誰知道她的左腳剛剛踏到地板上,身邊的男人就猛地翻了個身,一只沉重的胳膊和一條修長的大腿就搭在了她的身上。

    幸虧捂著嘴,否則齊舒展鐵定尖叫出聲。

    這下她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白行簡勞累許久,好不容易睡著了,她怎麼也不忍心驚醒他。

    天曉得怎麼回事,一看到他,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心軟。

    在烏克用的書房裡,她覺得白行簡很像一匹狼,而且是一匹孤軍奮戰的狼——很英勇,很有計謀,卻總有那麼一份慘烈的味道。

    而現在這匹狼睡著了,俊逸的臉上有著莫名的紅潮和淡淡的疲憊,眼角下更有淡青的眼窩。

    他畢竟還是讀書人,這幾天下來太操勞了吧?

    齊舒展天馬行空地亂想著,可是睡著的男人並不體貼她的溫柔,反而開始不安分起來。也許是中了奇怪的毒的關系,也許是手下的觸感太好,他的手慢慢不老實——

    一開始,他的手落在了齊舒展的胸口,透過薄薄的裡衣,她還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厚實而熾熱。

    混蛋!王八蛋!連睡著都吃她的豆腐。

    齊舒展邊暗自唾罵著,邊小心翼翼地想把這只狼爪挪到一邊去,誰知她剛抬起手,白行簡的手就開始向下滑,從她略有峰巒的胸前慢慢落下,經過纖細的腰,一直向下腹部延伸……

    兩人的視線相對。

    白行簡已經醒了,目光發出奇異的光亮,不再是平時的清澈冷靜,反而像燃燒著一團火,要把她焚燒了一般。

    齊舒展的心一窒。

    此時的白行簡竟然比平時更加的俊美,那份美簡直動人心魄,讓齊舒展看得喘不上氣來。

    “展兒……”白行簡的聲音沙啞而粗重,飽含著濃濃的欲望。

    “不……”齊舒展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猛然推開他,狼狽地跳下床,“不行!不行!不行!”

    “展兒……”

    “我是來退親的!”

    “你現在還要退嗎?”

    “我……”

    “展兒……九歲那年和你訂親,到現在我等了你十六年,現在見了面,我發現自己更加喜歡你。展兒,你還要退親嗎?”他看著她,眼神無比認真。

    “我……可是我娘……不行!我的理想是嫁給‘白玉京’的英雄好漢,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齷齪的官吏!我娘說沒有一個官是干淨的!”

    白行簡靜靜地看著她,很久。

    空氣似乎也凍結了。

    齊舒展在他那雙如夜空一般遼遠深邃的目光中難過地低下頭。

    她害怕看他的眼睛,因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才是壞人。

    白行簡不再說什麼,他靜靜下了床,走出她的房間。

    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孤單。

    就像在寒秋之中開始一瓣瓣凋零的菊花。

    菊花傲寒,但是當真正的寒冷來臨時,它也是熬不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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