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芳心 第九章
    荷風苑 隔日

    一夜未眠的皓玠表情冷寒,眉心緊鎖,獨自坐在荷風苑的花廳中喝著悶酒,只因昨日白韶芸離去時,她那張泛著淒苦的容顏一直在他的腦中迴盪,揮之不去。

    她為什麼要露出那麼無奈淒楚的表情?她要求出府不就是為了快點遠離他嗎?而他讓她如願了,她為什麼還要露出痛苦的模樣?

    難以解答的疑問不住在心頭盈繞,令他寢不安眠、食不知味,有股想立刻找她回來問清楚的衝動。

    他……有些後悔趕走她了。

    突然,廳門響起了輕敲聲,打斷了皓玠的思緒。

    「爺,鄭哲有事稟告。」

    「進來吧!」

    鄭哲應了聲推門而入,躬身行禮後立於一旁。

    「什麼事?」掩斂紛亂心緒,皓玠經哼。

    「爺,稍早十五爺由宮裡稍來訊息,昨日傍晚,宮裡兩名御醫被緊急召喚至榮王府。」

    「為何?」皓玠揚眉定定望著鄭哲,心中莫名湧上一股不安。

    「接到十五爺的訊息後,屬下才打算聯絡咱們隱在榮王府的探子查個清楚,那邊已傳來消息,說韶芸姑娘昨日午後突然跑回榮王府,堅持要見白秉文未果,便被侍衛將她帶去見六皇子了。後來過了不久,六皇子就突然下令,要人緊急召來御醫。」

    皓玠眉心一磨,心中不安突然加深,「是六皇兄有恙?」

    「不……」鄭哲有些遲疑地看著主子,「據聞是有人受了傷……」

    「是誰?!」皓玠驀地由椅中起身,語氣緊繃。

    「探子尚無法確定,只知六皇子無恙!」

    皓玠眼中突地迸出森冷之光,神色陰晴不明,卻又隱含著焦躁惶憂。

    「爺……」鄭哲被他的神色所驚,擔心地喚了聲。

    忽然,皓玠一個甩袖,轉身便直直朝廳外邁去。

    鄭哲一忙,馬上跟了上去,「爺?」

    「到榮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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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進榮王府,見到六皇子,皓玠臉色陰沉,語氣強硬,開口就是要人。

    「我來帶回我那位來榮王府辦事,卻遲遲未歸的侍妾白韶芸。」

    六皇子聞言,臉上的表情隨即一僵。「什麼侍妾?」

    皓玠冷冷勾起唇角,「六皇兄不知白韶芸已經被我收房了嗎?」

    六皇子眼神一硬,「白韶芸昨日確實回到榮王府,可她並無意再回玢王府。」

    「是嗎?」皓玠勾起的唇角隱隱散發出驚冷的怒氣,「她是玢王府的人,再沒有自行選擇去留的權利!」

    六皇子眼中揚起怒意,「既然你已應允她離開助王府,不就表示你已不再稅她為玢王府的人?八弟這番話未免有些自相矛盾。」

    皓玠定定瞅住他一會兒,嘴角突然滑出一弧殘笑,不再同他囉唆地伸手自懷中掏出一封信函去了過去。

    「認得這信函嗎?」

    六皇子抓住信函,才一見到封套上的字跡,臉色當場愀然大變,僵住了身子。

    「看樣子六皇兄並沒有忘記這封信!而我想六皇兄應該也沒有忘記這封信函裡的內容是什麼吧!」一封寫著甥舅合議與外族秘密勾結的書信,該稱得上是「造反」吧!

    六皇子臉色一陣青白,僵著嘴角,手中一轉,便要取出封套內的信紙。

    「別麻煩了。六皇兄不會以為八弟我笨到還將信紙留在封套裡才是。」皓玠冷冷的嗓音響起。

    「你想怎麼樣?!」六皇子神色驚惶地吼,完全不明白這封秘密送往鄯州親舅手中的信函是怎麼落到皓玠的手上?

    「只要六皇兄將韶芸交回我手中,那封信或許可以永遠留在那隱密的收藏處!」皓玠笑出一弧冷痕。

    「你……」六皇子捏緊拳頭,瞪住他半晌才僵硬地吐實,眼角逸出陰寒。

    「她在東廂跨院!你自便吧!」

    皓玠滿意地嘴角一句,再不多言,轉身就朝府邸後苑而去。

    不久,一聲如驚雷暴怒的狂吼聲劃破沉寂,響徹東跨院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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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玢王府 荷風苑

    坐在床前,皓玠低著頭,凝視床上緊閉美眸,臉色蒼白,昏迷未醒的白韶芸,絕魅的眼底佈滿悔恨!

    當他在榮王府東跨院廂房裡,見到躺在床榻上,一臉慘白灰敗,胸前沾

    滿艷紅血跡的人兒,那瞬間,他終於領會到驚懼的感覺!而那種不由自主的情緒,則是源自於他……早已愛上她的緣故!

    那乍然的覺醒讓他再也無法逃避內心早已沉淪的情感!而他竟遲至幾已失去她,才終於願意承認……

    若不是耶把短刃不夠鋒利;若不是她的力道小,刀尖插入得不夠深;他差點就此與她幽冥兩隔,再無法挽回……

    是他的錯。

    他不該因氣怒而隱瞞她的父親早已不在榮王府的消息。

    他不該沒問清楚她離開的原因,而讓她淪入六皇兄的淫掌,導致她為保清白而不惜自裁!

    幸而六皇兄震怒於她的誓死抵抗,決心將她救回後再施以懲處,才及時召來御醫,堪堪保住了她的性命。

    如今她的傷勢控制住了可她卻陷入昏迷,至今未醒,宛如已打定主意不再醒來,令他憂心如焚。

    為什麼人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會懂得之前握在手中的事物有多麼珍貴?

    這麼多日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她醒來,等待將自己的醒悟告訴她,讓她知道他的領悟,他早已淪陷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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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緻的眉心糾結出痛苦,意識渾沌間,白韶芸感覺一陣陣火焚的疼痛由心口處襲了上來……

    她喘息著。她不是已經解脫了嗎?怎麼還會如此疼痛難當?難道人死了之後,生前的痛苦猶是無法消除?

    剛在床前坐下,皓玠便眼尖地瞄到床上人兒微微顫動的眼簾。

    「芸兒……」他欣喜的輕喚她的名,大手握起她泛著涼意的小手。

    取簾持續顫動好一會兒,白韶芸吃力地將眼簾掀起,光線射人的刺激讓她難受的闔上眼,努力眨動幾下才再次睜開……

    而等到她的眸子聚定焦距,赫然發現一張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皓玠的臉孔正懸在她眼前。

    她的身子驟然一陣瑟縮,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驚訝的心緒令她忽略了他眼底清晰顯露的狂喜……

    她猛眨著眼,終於看清楚他眼底灼熱的焰火及溫柔的摯情光彩。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張又背著防備的看著他與平日完全不同的神情。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已然認出自己是在荷風苑的寢房。

    「我由榮王府將妳接回來……」他的眸光閃著溫柔憐惜,語音低沉平穩。

    「你……」心口傳來的痛楚感受非常明顯,讓她確定自己並非身在夢中。

    或許她猶在夢中未醒吧!否則那不容錯辨的溫柔深情眼神怎會出現在皓玠眼中?!

    「為什麼傷害自己?芸兒。」他凝睇她,語音瘖痖地問。

    白韶芸身子一震,先前在榮王府的一切遭遇驀然如潮水般湧上她的腦中。

    她爹已經……眸底瞬間溢彌悲傷的淚水,她痛苦地擰起小臉。

    「怎麼了?怎麼哭了?」見她突地狂湧的淚水,他心頭一陣發慌,迭聲急問,「是傷口泛疼嗎?」他心疼地揉著她的小手,想將她緊摟入懷,卻又怕牽動她未癒的傷口而不敢行動。

    她一徑流著淚,許久之後才哽咽開口,「為什麼要救我?」救回一個對人生已然絕望的人有何用?

    「為什麼不救?萬一妳死了,豈不教我悔恨終生,無以為繼!」他表情一變,嘶聲說道。

    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她全身抖顫起來。「你……你怎麼可能會……你已經不要我了,我死了,豈不是正合你的意?而我也可以去陪我爹……」她眼中露出傷痛,淚水更加不止。

    「妳……」他終於明白,除了不甘受欺辱外,她想死的理由還包括她誤以為她爹已死。

    「芸兒,妳爹沒死。他前一陣子突然在榮王府失了蹤影,我已經派人去追查了。六皇兄是騙妳的!」

    她先是倒抽口氣,迷濛的雙眼訝異地望著他,半晌之後,她猶是哽聲道:「你別騙我了……」她猜想他是為了她的傷勢才故意說謊騙她的。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她,可她一點也不想接受這種安慰的謊言。

    「妳不相信?」他歎口氣,眼神有些無奈,心知肚明是自己之前對待她的態度,才會導致她此刻無法輕易的相信他。

    「沒關係,等我查到妳爹的行蹤,讓妳見到他,妳自然就不會再懷疑我的話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將傷養好,別再讓我心痛了,知道嗎?」他的指尖輕輕畫過她的唇。

    他的一番話令她渾身輕顫。「心痛?」她搖著頭,警告自己絕不能相信他的話。

    她明明就聽到六皇子親口說出她爹已死,所以她無法相信他說她爹只是失蹤了。

    因為她沒忘記,當他將她驅離玢王府時,眼底無情狠絕的神色是如何的傷人,所以也無法相信他所說的話!

    「別鑽牛角尖兒了,芸兒。」看出她眼底不敢相信的掙扎神色,他親暱的拭著她頰上奔流的淚水,眼神誠摯認真又憐愛的睇著她。

    「別哭了,芸兒,妳哭得我好心疼……我承認之前我的確無情待妳,可那是因為我的自尊實在無法忍受妳和我在一起只是虛假的偽裝,只是為了從我身上打探消息,而沒有一絲的真情誠心!妳可知,每回看著妳,妳總是讓我在憤怒與喜樂的情緒中打轉,既無法抵抗妳柔媚的氣質,又惱怒於妳心懷異心,沒有將全心放在我身上……」他輕歎,坦白陳述自己矛盾的心緒。

    她怔怔聽著他低柔的嗓音,眼底淨是掙扎與逃避。

    她能相信嗎?她該相信嗎?

    他柔情的目光定定凝在她臉上,「從來沒想到,即使妳不願放棄來功王府的目的,可我還是陷落了……」他振眠唇角,「趕走妳是我生平做出最大的錯誤決定,而這個決定幾乎害得妳喪命……而今,得回了妳,我再也不會放開妳了!咱們這輩子是糾纏定了!」

    白韶芸淚水已止,睜大眼凝著他堅決的眼神,腦中一片紛亂,心底依舊無法輕易相信。

    「別急。」望著那雙迷茫的美眸,皓玠做勾起一抹柔笑,「我知道妳心中有疑問,我暫且不逼妳立刻相信我,現在我只要妳好好休養……乖芸兒,閉上眼,再睡會兒,好嗎?」他輕哄著,俯頭在她略顯蒼白的唇上落下短暫纏綿的一吻。

    她猛眨著眼,心中真的無所適從了。

    她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呢……心底某一個隱蔽的角落正緩緩的悸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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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個月,皓玠將公事盡量推開,每天花很多時間陪伴白韶芸,照料她傷勢未癒的身子,細膩柔情的關懷令她心中既感到甜蜜,又深感惶恐矛盾。

    而隨著傷勢逐漸復原,她對他的戒心也一日日融化在他的深濃摯情中,幾乎消失殆盡,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深沉眷戀似乎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也或許她自始至終從不曾對他死心過;

    她矛盾著,心中還是無法擺脫疑慮真正相信他,曾被狠狠傷害過的心仍是有著一道枷鎖未解……

    至於皓玠,似乎也明白她恐懼的心情,一徑體貼溫柔的待她,不再用言詞逼她正視自己的心及兩人之間的情意。

    日子就這樣平順滑過……

    而這日,當皓玠帶著一個人走進荷風苑時,白韶芸心中那道枷鎖終於尋到了解開的鎖匙──

    「爹!」

    驚喜激動的嗓音爆開,白韶芸奔向前,用力投進那久違的慈祥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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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秉文並沒有死。

    原來白秉文在許多年前,曾無意間救下一位命在旦夕的重要武林人士,那人在感激之餘,教給白秉文一種奇特的聯絡方式,他若有需要,只要發出訊息,那人必定相助,回報救命之恩。

    所以白秉文並非憑空由榮王府消失,他是被人用高明的手法救出榮王府的。

    之後,因不知女兒流落何方,又怕被榮王府的人發現行蹤,於是他先躲藏了一段時日,然後再回到他們父女以往隱居的山上等待,希望女兒可以在得知他已脫困的消息後,不再受到牽制地脫身返家。

    結果他等了又等,沒等到女兒返回,倒是被玢王府的探子找到,將他帶到了玢王府。

    自此,父女終於團聚,而白韶芸的心再也無所窒礙。

    稍晚,在荷風苑內室的寢床上──

    「相信我了?」

    皓玠將白韶芸抱緊懷中靠坐床頭,滿眼柔情地悌著她再無憂悒的容顏。

    「嗯!」她欣喜的點點頭,眼底再也無法遮掩對他的眷戀柔情。「我該相信你的。對不起……」

    「噓……」他伸手遮住她的口,嘴角勾著溫柔喜悅的笑意,以往冷冽冰寒的神態早沒了蹤影。「我好高興妳終於肯敞開心,接受我的心意……不要對我說對不起,妳對我的疑慮,純粹是我自作自受。只要妳不再對我懷疑,相佰我,我就很開心了。」

    「我明白了。」韶芸依偎著他溫熱健實的胸膛,輕輕點頭。「我也很感激你找到我爹。」她含情脈脈的睇著他。

    「我不要妳的感激。現下妳已相信我對妳的真心,那妳呢?我也想知道妳的心意……」他緊緊的盯著她,眼底有一絲緊張。

    白韶芸睇著他的眼,慢慢漾出一朵深情的笑靨,「這還用得著問嗎?若不是愛你至深,怎會因你的驅離而傷心欲絕,受創過深而不敢再輕易相信你……這樣你還要問我的心意嗎?」

    皓玠眼中的緊繃迅速褪去,眼底迸出堅快的火花,「今生今世,我們絕不要再分開!」

    她瞅視著他,滿足於他話語中濃濃的摯情,心中湧上一陣又一陣悸動。

    「我……我愛你!再也不要離開……」絕色容顏漾起羞赧的紅暈,清清楚楚的將心意攤在他面前,讓他的心再無疑慮忐忑。

    黑眸裡瞬間爆出喜悅的火花及深深的感動,他明白她是為了消除他心中的不安,才忍住羞赧地主動道出愛語……

    這樣一份體貼及瞭解,教他怎能不更加狂熱的陷落於她的柔情之中呢!

    「我愛妳!我的芸兒……」

    皓玠帶著滿腔柔情俯下頭,覆上她甜美的紅唇,將心中的千言萬語藉著唇舌傳遞給她。

    柔情繾綣的蜜意逐漸加深、加濃……

    夜色漸濃,輕風輕拂入室,拂過一雙情深糾纏的相愛人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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