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兒子奸商爹 第十一章
    我被杜子寒帶到京城時,已是日近黃昏。遍天的暴雨狂風已經變成陣陣軟風撫在身上,而且因為十還清虛丹的緣故,我的身體漸漸不冷了。越過杜子寒的肩膀望向天際,沉重陰鬱的天空裂開了一道霞光,通紅的一抹映在京城的上方,撒下的金色給京城攏上了一層朦朧的陌生。

    杜子寒進京後並沒有直入皇宮,而是先去了他昔日的部下那裡直調京城守衛二百三十人。雖然他已經被革職,身上又著的是囚裝,但當他喊出那個人的名字時,那位官拜二品的大員當即感動得痛哭流涕拜倒在杜子寒的馬下。

    雖然只二百三十帶刀守衛,但是杜子寒說六王在京城無法窩藏龐大的兵力,目標應該只是皇上,這次出現的會是精銳的高手

    「所以,只要護好皇上一個人就好了,」他撫著我的頭說,「畢錦瑟一定也在,我帶你一起進宮。找他要解藥。」

    我點頭,隨即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感受著馬背的顛簸和他胸口律動的心跳。

    出乎意料的,進宮的過程異常的順利。重重宮門越過,竟然沒有遇見一個宮人守衛。杜子寒不禁擰著眉毛低語不好,於是快馬加鞭先行奔向宣德殿,二百三十名守衛隨後跟上。

    急忙趕到宣德殿外,卻只見屍橫遍野,滿目滄然。

    天邊的霞光越發燦爛了,火焰一樣燒透了半邊天,落在橫臥的屍體上卻是一片的荒涼。杜子寒小心翼翼地越過屍體,臉色煞白的喃喃自語:「難道來遲了?」

    殿門就在前面,杜子寒翻身下馬,抱著我拾級而上一腳踢開虛掩著的大門,翻手劍已出鞘,怒目狂吼:「狗賊……你……呃?……」

    宣德殿內燈火通明,與殿外一片狼籍不同的是,殿內繁華依然。吞金穩獸,祥雲騰龍。沒有一絲殿外的蒼涼。穩坐殿上的依舊是皇上鄭銘遠,殿內跪的卻是五花大綁的六王爺。兩排重重而立的則是諸位朝廷大員。杜子寒一句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的咽在了肚子裡。倒是鄭銘遠小臉一變,號啕大哭起來。

    杜子寒似乎沒有適應事情的變化,只握著劍愣在大殿中央,和四下無語的大臣們一起洗耳恭聽聖上御哭。而我則深深把臉埋在了他的胸膛中,因為我分明看到了諸位大人中有被我強賣了一根假人參的王大人,誘拐了他家一條看院狗的張大人,還有在我花言巧語下買了整整一車「不老長壽丹」的劉大人……等……

    宣德殿的大門驀地又一次被粗暴踢開,流石盛怒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鄭銘遠快步下座撲到他的懷裡,驚心動魄的哭訴:「流石……杜子寒說我是狗賊……你去說他啊~~」

    流石一臉的無奈:「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原來就為了這個啊。我說,杜子寒,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不能看清楚了再罵?小心治你個犯上的罪。」

    杜子寒怒極無語,鄭鳴遠卻把自己掛在流石的身上說:「都怪你,幹嗎非要捉那個什麼畢錦瑟?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流石撥下他的手,尷尬的看了看眾位在列的大人,清咳一聲,說:「他是東霖的二皇子,當然不能讓他把這個消息放出去了。這個時候他們若是再來搗亂可就慘了」

    說完,叫人帶走六王爺,也讓各大人們退下,另行商議對他的裁決。

    四下以無人,杜子寒皺著眉歎了口氣,問:「看樣子,你是早就有準備了吧?」

    流石輕輕一笑:「呵呵,對啊,剛開始我也沒想到,不過那天杜芪然去探你回來表示要劫法場的時候,其實六王的探子就在附近。我們的話即使沒聽清,也應該能猜到幾分,而後來他卻一直沒有動靜,我就猜這裡一定有問題,倒不如來個將計就計。把從京城撤下來的兵埋伏在宣德殿之外,把六王抓了個正著。不過,還以為你就和你爹走了呢。沒想到你竟然折回來了。你竟然會也猜到?」

    「他哪裡會猜到,」清冽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回頭望去看見一個同樣被縛住的少年,眉目清秀,和華笙有幾分神似,就是英目薄唇添了一絲傲氣,他憤怒的說,「一定是華笙告訴他的。若不是華笙那個叛徒暗中抽走了我所有的手下,就算您們有再多的準備也是枉然。若知道是這樣,不該聽他的花言巧語,早就該找個機會一鏢打死杜子寒。」

    「啊,對了,」杜子寒忽然清醒,「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歸魂』的解藥交出來。」

    被流石捉在懷裡的鄭鳴遠這才把注意力轉向這邊:「嗯?你要什麼解藥做什麼啊?」

    杜子寒略一施禮:「回皇上,臣要解藥,是因為家父中了畢錦瑟的毒鏢。」

    「什麼?」鄭鳴遠大驚,「小然你中毒了?」

    畢錦瑟眼底閃過一絲狡猾:「解藥我雖沒帶在身邊,不過倒真是有。但我可沒那麼簡單就交給你。」

    「哦?那你想怎樣?」杜子寒回問。

    「放我回東霖。」

    「不可能,」杜子寒手一揮,略去一隻落到我頭上的飛蟲,冷冷的對他說。

    「那就沒辦法了。」

    杜子寒輕笑:「據我所知,東霖二皇子畢錦瑟和三皇子畢華笙是一母所生的雙胞兄弟。母親是宮中的舞姬,所以是庶出。你以為你回了東霖就真的可以平安無事?」

    畢錦瑟眼神一冷,望了杜子寒一眼。

    杜子寒繼續說:「六王爺與東霖勾結以久,這麼多年的計劃卻毀在你的手裡。你以為東霖國君,你大哥畢繁箏不會治你的罪?」

    「不,不會的,」畢錦瑟說,「他不會那麼絕情。」

    「真的嗎?」杜子寒冷語反問。

    畢錦瑟張口想說什麼,終又無奈的垂頭移開本和杜子寒對峙著的眼神,「就算你說對了,又怎樣?」

    「交出解藥,我可以向替你向皇上求情,饒你性命。」

    「然後為你大西所用?」畢錦瑟冷笑,「你別做夢了。」

    杜子寒輕語:「『繁箏無情』,你也聽過。你為何常年混跡江湖有朝不歸,華笙也是常走動他國,原因只得你們自己知道。」

    「又是華笙告訴你的?」畢錦瑟問。

    杜子寒沒回答,只輕揚了揚眉。

    畢錦瑟青紫著臉,咬著單薄的嘴唇低頭不語。

    一陣秋夜細風夾帶著濃重的涼氣吹進來,搖亂了盞盞宮燈,也直透進我的骨中。我一陣戰慄,緊緊的偎進杜子寒的懷裡。他急忙探向我的額頭:「糟了,十還清虛丹的藥效過了。」

    畢錦瑟抿了抿嘴,說:「毒已入骨,半個時辰之內不服解藥會有性命之憂。不過……解藥被我放在郊外的野赫居。這一去一返,最少兩個時辰。」

    我的心口驟然一涼。

    殿外殘暉落盡,青蒼天空逐漸變成濃灰色,一片濃重厚實的灰,不見一點繁星明月的影子,卻讓這宣德殿裡的燈更顯得燦爛。

    「小寒……」我偎在他懷裡輕聲說,「你去銅川州南雲縣,一家叫聚保閣的當鋪。老闆姓周,就說我讓你去的,你的賣身契就在那。」

    「……你在說什麼?」杜子寒擰了擰眉毛。

    「當時是我寄存在哪兒的。我和他約好了,你想拿回它,只要告訴老闆我死了,就行了。因為你實在,根本不會說謊。」

    杜子寒身體猛地一震,隨即靜靜的說:「先別說這些了,養足精神重要。」

    我的身體更冷了幾分,抓住他不停顫抖的手喃喃的說著,「小寒……我死了,你就是你自己的了。」

    秋風陣陣飄進殿中,吹到我的身上卻是徹骨的寒。

    杜子寒的嘴唇囁嚅許久,終究沒有說出口。「歸魂」的毒液流遍全身,軟麻的感覺侵襲上我的身體。我癱軟在杜子寒的懷裡,染了淚的目光中,杜子寒熟悉的面容也蒙上了一層淺薄的霧氣。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我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艱難的將唇湊上他的耳畔:「小寒……我一直都好喜歡你……只是……」

    「嗯?」

    「現在想來,也許還不只喜歡……真的是不止喜歡,我好像是愛你,」我微笑,將清幽低語字字吹入他的耳中:「我愛杜子寒……」

    杜子寒驀然一驚,他手中鋒利寶劍驟然落地,鏹啷清響蕩然在宣德殿空中,餘音繚繞纏綿,我卻再也無力說些什麼。

    我愛杜子寒。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愛著他。

    5歲那年,喧嘩鬧市的初見,在下午透明的陽光裡,那個少年清冽堅定的眼神就深深俘獲了我的心。而12歲那年,杜子寒把我從鬼門關救回時,那雙堅實的臂膀,就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然而,只有一紙契約的牽絆,維繫著我們的關係。我不敢想像打破這平衡後,杜子寒還會不會把我寵若至寶,會不會乾脆離開我。所以,一開始,我就將賣身契藏得很好。

    聚保閣其實是江湖上一個大門派的暗莊,專門替人保管重要物品的地方。而我每年砸下大筆銀子,只為了保好一張已經泛了黃的契約,價值二十五兩銀子的契約。

    宣德殿外,雲裂天開,清冷月華傾瀉而下。

    殿外的屍體已經清理好,又恢復了往日的渾重莊嚴。絲絲宮柳隨著夜風輕舞飄搖,揚起陣陣清香,吹進四下無語的殿內。

    鄭鳴遠拉起流石的衣角,好奇的問:「流石,小然在說什麼?我聽不見……唔……」

    流石立刻摀住他的嘴,輕歎:「這個不需要你聽見……」

    杜子寒的眼神裡驀地閃過一剎那的笑意,轉而卻又是無限的憐惜,猛然抬頭高喊:「來人呢……去御藥房,三錢地黃,兩錢冰片,混上若干地龍黃芪,在沸水裡滾了,搗碎捏成丸送過來。越快越好。」

    門外侍立的宮人應聲而去,流石嘴角抽搐的問:「杜子寒,你不會是著急弄得腦袋壞掉了吧?這個是什麼方子?地黃冰片地龍黃芪混在一起?根本沒理由……你不會真的以為這麼平常的幾味藥摻在一起就真的能解毒吧?起碼也應該弄幾樣稀世藥材,唉,我這裡有寒血蔓絲草和樊天大羅都是解毒的聖品,你要不要……」

    畢錦瑟的臉色則驟然一變:「你……你竟然知道『歸魂』解藥的方子?」

    「……對了,宮裡還有……呃?……」還沒推薦完御用聖品的流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杜子寒淡然而笑,對畢錦瑟說:「你的『歸魂』天下只你一人有解藥是沒錯,可知道方子的人卻不只你一個。」

    畢錦瑟怒問:「是誰告訴你的?」

    「幫你練毒的人,就是我師傅燕雲子,」杜子寒說,「而且也是他告訴我關於你和華笙的事情的。」

    「什麼?」畢錦瑟不信的說,「不可能,就算他告訴了你解藥的方子,也不可能知道我們宮裡的事情。」

    杜子寒輕歎氣,說:「你可知道,燕雲子曾經姓過畢?」

    「……啊?」畢錦瑟驚訝的合不攏嘴。

    「畢雲鷲,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二……二皇叔?」畢錦瑟臉色煞白的自語,「他不是在父皇登基那天就……病勢逝了嗎?」

    「當然不是,他不過是厭了皇家政權,躲到深山練武修養。所以他特地幫你制了毒性奇大解藥卻很簡單的『歸魂』。」

    「既然你知道解藥的方子,那麼你剛才是想勸降,而不是真心要解藥?」

    杜子寒笑而不語,我卻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杜子寒只是利用這個給畢錦瑟一個機會,收降這個在東霖不受寵的皇子。我恨得牙根直癢,早知道這傢伙這麼奸詐,不如早早的賣了這個不肖子了事,無奈「歸魂」的藥性弄得我只能癱軟的靠在他的懷裡。

    我悄然抬頭,正見杜子寒低頭滿目寵溺的看著我。

    「我確實只是想收攏你,不過……」杜子寒對畢錦瑟輕語,狡猾的一笑,「我倒是聽到了另一件事。雖然是意外,但是收穫也算不小。」

    我原本沒了血氣的臉上忽然湧上陣陣熱潮,恨自己幹嗎那麼著急把話都說出來。一陣眩暈的無力感忽然襲上心頭,我艱難的微張了張口,杜子寒隨即付身傾聽。

    「你……」我虛軟卻字字清晰的說,「你是大混蛋……」

    我猛的鼓足全力,一口咬上杜子寒湊過來的耳垂,他卻神經不正常的開懷大笑起來。

    「蠻精神的嘛,看來是死不了了,」流石搓著下巴說,「不過,杜子寒,恐怕你就是不知道解藥的方子,你這爹也一定死不了的。」

    「哦?」杜子寒乖乖讓我咬著,只輕問了一句,「為什麼?」

    流石奸詐的笑著說:「你沒聽說過嗎?……禍害留千年……」

    杜子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更憤恨的加重了咬人的力道,心想流石,給我記住,等我好了一定把你家賣空了,還要把宣德殿牆上的金子一塊不剩的挖走。

    杜子寒和流石呵呵的笑著,一直發呆中的鄭鳴遠卻哇的一聲揪著流石的袖子大哭:「你們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流石你說給我聽了……」

    這廂幾個人笑的笑哭的哭,那邊突然進來幾個宮人稟報:「皇上,流大人,外面闖進來三男一女說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幾個驚天動地的哭鬧聲就傳了進來。

    「太爺……你不能死啊……」

    「太爺……你要挺住啊,無論是天山上的雪蓮還是東海的神珠,我都給你找來。」

    「笨,等你找來,太爺早等不及了,換一個……」

    「啊!……太爺,你要挺住啊,無論是你想要李嬸喂貓的那只碗當古董賣還是張叔家治雞眼的祖傳秘方,我都給你偷回來……」

    ……

    我再也無力聽他們的話,吐出含在嘴裡的耳垂,合上雙眼,總之,我要先睡一下。

    今夜秋高氣爽,真是一個安靜的夜晚。

    嗯……如果杜子寒更緊一點的抱著我,就更好了。我開心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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