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兒子奸商爹 第八章
    我懷裡揣著密信,肩上抗著大把稀世珍寶,在黃屹傾淚眼婆娑的注目下心滿意足的離開黃府。當然,臨走的時候沒忘記叫上還藏在樑上盯著的遠歧。

    一踏出黃府大門,遠歧就極為崇拜的問我:「太爺,您手下的產業真的那麼多嗎?我剛才算了,如果加上您被抄了的鋪子,整個京城將近三分之一的產業都是您的?」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笨!那是嚇黃屹傾的。起碼前面那家落雲書屋就不是我的。天天看小寒讀書,早就對書本煩透了。我才不做這生意呢。」

    遠歧舒了一口氣:「這樣啊。太爺,那有多少帶雲字的不是您的?」

    我想了一下,告訴他:「大概只有那家書屋了吧。」

    「啊……啊?……」遠歧大驚。

    我把密信摸出來,吩咐遠歧說:「你先把這個給王大人送去。越快越好。」

    遠歧看了我一眼,極不信任的對我說:「太爺,我還是先送您回去吧。剛才在黃府我都快被嚇死了。要不是尹拉著我,我早就衝下去揍那姓黃的了。啊,還有……」

    我一腳踢走羅裡八嗦的遠歧,抗著包袱逕自離去。

    雲字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四散巡邏的官兵也不少,不過人家只顧著揪住低頭走路的人盤問,對我這昂首闊步走得興致盎然的人理都懶得理。

    密信到手,黃屹傾雖是勉強,看來也沒有什麼問題了,人證物證具在,流石一定借由咬住不放,六王爺就是不倒也要元氣大傷。我只要回家乖乖的等著杜子寒回家就好了。

    想來已經好久沒有吃到杜子寒做的面了。

    兩遠沒良心的感慨說,杜子寒被壓進大牢,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吃他做的面。氣得我罰他們每人買了半斤枇杷酥送給我。

    一想到酥酥甜甜的枇杷酥,肚子就有些餓。抬頭望了望天空,猛烈的陽光直接純藍的天空中傾瀉而下。雖然是入了秋,但這正午的陽光還是熱得不得了。揉揉開始抗議的肚子,反省著剛才在黃府應該順便拿些點心。正後悔著,我想都沒想,抓起遞到我身邊的一隻包子就塞到嘴裡。半隻如了口,才想起來應該看看包子的主人。順眼望過去,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包子好吃嗎?小然?」

    「咳咳,」還沒落肚的包子卡在咽喉,咳了半天才順利滑落下去,「風……風行哥?……」

    厲風行翻翻眼皮,對我說:「你還記得我啊?」

    「呵呵,」我接過他手裡盛了包子的紙包,「當然記得,當然記得了……」

    厲風行揉揉青黑的眼圈,無奈的說:「你那藥下得太猛了,害我狠狠拉了七天的肚子。粹吃得少,也拉了三天。大夫說我若是再多吃點,小命就沒了。」

    我一頭冷汗,捧著包子只顧低頭咬著,偷眼看想身旁的粹袖。她正用袖子掩了口鼻,笑得香肩顫動,見我尷尬,摸出帕子拭去我嘴角的油汁。笑著說:「好了好了,這裡說話不方便,找個背靜地方再說吧。」

    我將他們帶到臨時落腳的小院,遠酹一見粹袖就笑呵呵的去拉她的手,粹卻一甩手,鑽進廚房忙著去了。於是,不大的小院就響起了廚房裡鍋碗瓢盆叮叮噹噹的響聲和廚房外遠酹撓門的哀求聲。

    厲風行坐在院落中央的石凳上,問我離開後的情況。我眉飛色舞的給他講了我回京後的一番經歷。而厲風行則只是靜靜的聽著,在我說完最後一個字,也嚥下了最後一口粹端上來的雞蛋羹時,輕輕的撫了撫我的臉,說:「瘦了。」

    然後就是沉默。

    院落裡的柳陰下,清涼而寂靜。輕舞的彩蝶翻飛在柳下花間,卻是悄無聲息。只有偶爾的幾縷悶風將樹枝吹得沙沙做響。我將手中的空碗放下,輕輕的說:「我不習慣見不到小寒……」

    厲風行學著粹袖的樣子,用手指幫我拭去唇邊的殘羹,說:「自從我認識你們以來,你和小寒從來就是形影不離。你總是粘著他,打仗拉他撐腰,捅了漏子要他給你收拾殘局。小寒呢,也管得嚴盯得緊,誰也休想打你的小主意,把你都寵上了天。你名義上是他爹,但我看,根本你才是被呵護的小兒子。」

    我喟然一歎:「其實……小寒對我好,都是因為我爹……他景仰我爹,才會對我家唯一的血脈這麼緊張。」

    厲風行捏著我臉,將它扯成平行的直線狀,再放開,幫我揉著通紅的臉頰,笑嘻嘻的說:「小笨蛋!若真是那樣,堂堂一個一品大員,還能沒事就為你洗手做面吃?哪怕難吃到別人見了就跑。你一哭就抱著你一整夜的哄,連你都睡著了也不放手?能連別人多看你一眼,都要跑去和人家拚命?」

    「……」

    「你離不開小寒對吧?

    我點頭。

    「其實,小寒也離不開你啊,」 厲風行微笑的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開始無法抑制的洶湧而出,幾天以來對杜子寒的思念和擔心,排山倒海般的湧上心頭。想著他淡淡的微笑,抱住我時溫暖的掌心,以及我淘氣時溫柔的呵斥聲,我的心口就隱約的陣痛起來。

    五歲,我遇見他,七歲,他上山學武,後來家逢巨變,緊要關頭他救了我之後,十幾年來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久。想到身邊沒了杜子寒的身影,心裡就空蕩蕩的難受。

    厲風行將我的眼淚打濕了衣襟,伸手將我環在胸前。

    「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其實小寒在你心裡有多重,你在他心裡就有多重。即使你不是他名義上爹,小寒心裡最疼愛的也是你。不過,他是個笨蛋,恐怕到現在他自己都沒弄明白他對你的感情究竟是什麼……呵呵~~就像那個彆扭的李微陰,有些事再不弄清楚,就真的錯過了……」

    午後絢爛的陽光很快侵奪了僅有的樹陰,整個都浸染在一片絢爛中。我坐在他的膝上,聽著他囈語般的低吟,將滾滾的淚水斑斑點點的撒在了他的懷裡。

    ***

    當太陽微微露出地面,我難得一見的起了個早。推開門,頭上的一片天藍幽幽地深遠空高。天邊血紅的朝霞和濃密的紫雲,掩映著微橙的曙光。細小的雲浪翻滾在這樣絢爛奪目的空中,讓人心曠神怡的愉悅。空中的光線落到地上,把院牆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唧唧喳喳的麻雀就在陰影裡跳躍著。

    我深深吸了口氣,微濕的露水和清香的草木味直沁心扉。

    隨著廚房一陣哧啦啦的滾油聲,濃濃的飯菜香開始蕩滿了院子。我快步跑向廚房,推開門,對著忙碌的粹袖不停的念:「粹袖粹袖……快點快點……什麼時候去菜場啊?我等不急了。」

    粹袖將鍋裡熟了的雞蛋盛進盤子,笑瞇瞇的說:「呀!太爺,今天起得好早啊……不過再急也要吃了早飯再去啊。再說就是現在去了,菜場的賣家還沒開張呢,去了也是白去。來,我煮了白粥,炒了蛋,還煎了水煎包,先吃飯吧。」

    我被她哄著坐到飯桌前,食不知味的嚼著她端上來的早飯。

    昨天遠歧把密信交給王大人,流石果然急不可待的決定今天就御前審問。看來杜子寒今天就能回來了。我說要親自下廚備酒菜,給杜子寒接風。結果厲風行說怕中途出岔子,吩咐遠歧和遠酹去盯著黃屹傾,而他自稱要將拉了七天肚子的力氣補回來,不睡過正午決不起床,所以我只逮到粹袖一個和我一起置辦。

    我三五口吃完了面前的東西,笑瞇瞇的盯著粹袖瞧,她只好無奈的笑笑,提著籃子隨我到了菜場。

    說到杜子寒喜歡吃什麼,我毫不猶豫的將七八種菜挑來放進粹袖的籃子。這些都是粹袖偶爾請示杜子寒吃什麼的時候,他從不離口的幾樣。粹袖卻笑著和我說,其實這些菜不是他最喜歡的,而是我最喜歡的。仔細想想,他從沒說過自己喜歡吃什麼。而這麼多年,他似乎一直將這些當成了自己的喜愛。

    我想了好久,恍然想起我第一次將杜子寒帶進傅家的那天,我親手遞給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少年一隻香酥鴨腿時,他緊盯著我的眼裡劃過一絲微慍之後,臉上綻開的溫柔笑意。我想他一定是愛吃香酥鴨,否則那笑容不會那麼好看,彷彿將我的魂魄俘走般的震撼著我的心。

    我問粹袖哪家的香酥鴨是最好的,她就將我帶到據說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樓前。當我站在酒樓的大堂前細細看過掛在牆上的標牌和燒得通紅的香酥鴨時終於咬牙切齒的大吼:「叫你們管事的過來,怎麼可以這麼賣東西。簡直不像話。」

    小兒誠惶誠恐的進去請掌櫃的,粹袖一頭霧水的問我:「太爺,這店沒有什麼啊。味道好,價錢低,份量又足過別家。」

    我一臉痛苦的指著頭上寫著「久雲居」的金字牌匾說:「話是沒錯,可是這是我的店啊,這麼物美價廉我賺什麼啊!」

    粹袖當即程半昏倒狀,我痛心疾首的看著那金字牌匾,卻隱約看到掛了匾的回馬廊上閃過一個熟悉的藍色身影。

    「華笙?」我吃驚的指給粹袖看,「華笙在久雲居?他不是說回家了嗎?」

    「哪兒啊……」粹袖的視線看向回馬廊時,那藍色的身影已經隱去不見了,「太爺您看錯了吧。」

    我當下拉了粹袖上了二樓,左右看了一圈也沒見華笙的影子。只好無奈的抓抓頭,難道我真的看錯了?

    正思考著,久雲居的掌櫃吼著過來:「哪個找我……」

    我回眸一笑:「我。」

    掌櫃差點跌到下巴。

    教訓完他諸如要少斤短量,以次充好暗渡陳倉之後,在他一身冷汗的哆嗦聲中帶著粹袖和久雲樓最肥的一隻香酥鴨離開。

    我和粹袖剛一進門就見蓬頭垢面睡眼朦朧的厲風行抱著一隻空碗蹲在院落中央的石桌上,正眼巴巴的盯著門口。一見我們進來,他猶如大俠臨世般腳踏陵波微步迅速飄到我們面前,一雙冒著藍火的眼睛死盯著粹袖手裡的籃子。

    粹袖不禁問他:「你不是說要睡到中午嗎?怎麼起來了?」

    厲風行伴著口水口齒不清的吐出一個字:「餓。」

    粹袖擰著眉毛看他嘴角的口水扯著光閃閃的銀線流淌在唇齒與土地之間,他則將手裡一隻空碗伸到粹袖面前:「給點兒……」

    一代大俠原來是丐幫弟子。

    粹袖翻翻眼睛對他說:「這裡的香酥鴨是給老爺的,韭苗、雞翅、雲片糕是給太爺的,至於蓮子紅棗酥嘛,是給我自己的,沒有您的份。」

    丐幫弟子瞬間風化,淪落為棄狗,手中的碗險些隨著口水跌落地面。

    粹袖嫣然一笑:「給你留的飯溫在鍋裡呢。灶上的火我都還沒熄,就等你爬起來吃熱的。你都進廚房了,就沒看見嗎?」

    棄狗當即精神抖擻,帶著眼垢的臉化為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一名,溫文爾雅的吐出幾個字:「菩薩,有酒嗎?」

    粹袖面不改色心不亂,輕抬玉足一腳將這公子踢成皮球滾進廚房。

    挨了踢而清醒不少的厲風行捧著粥蹲在廚房的角落裡啃包子,看著我和粹袖忙著備菜。

    「太爺,您去休息吧,」粹袖邊將韭苗浸在清瑩瑩的水中邊對我說,「這裡有我就好了,廚房的活您做不來的。」

    我把腦袋搖得用力:「我要親手做菜給小寒……」

    「太爺有這份心就好了,老爺會知道的。您今天起得早,再去睡一下。等睡醒了,飯菜就備好了,老爺也就回來了……」粹袖洗好韭苗,驀然回首,正見我拎著廚房裡最大的一把菜刀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先是一抖,既而又換上燦爛得如四月春光般燦爛的笑顏:「呀!太爺拿刀的姿勢簡直太好看了。比宮裡的御廚還標準,簡直就是神廚風範。做起菜來一定好吃,您不想睡就留在廚房吧,我給太爺您打下手。老爺若是吃了這菜一定開心……」

    厲風行嘴裡一口粥沒含好,噴到地上,粹袖手裡的黃瓜頭瞬間飛上他的天靈蓋。

    早這麼說不就好了?我接過粹袖打好的雞蛋,用筷子攪著。嫩黃的蛋漸漸泛起泡沫,我看著起起伏伏的泡泡,輕輕說:「現在御審應該開始了吧?」

    「嗯,應該差不多了,」厲風行一口塞進一隻包子在口裡含糊不清的回答,「放心吧,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兩項證據都在,流石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就算六王不倒,起碼杜子寒性命無憂。」

    我深歎一口氣:「小寒這次回來……我不想讓他再當官了。剛開始是為了雪冤,可是他越來越陷在官場,整天憂國憂民的,又有那麼多人等著害他,我真怕他毀在這上面。」

    「那個好辦,」厲風行說,「這次他回來以後,我們強行把他帶走,跟著我去流浪一陣子。你再寫封杜子寒暴斃的信回朝,就說被強盜殺了或者重病身亡什麼的。然後串通一下皇上,到時候朝廷的卜聞一發,他就是再回來京城也沒有人認他了。他爹和皇上都不認的人,誰還敢認?」

    「嗯,好主意,」粹袖插話,「反正老爺那麼厲害,到哪兒都是人中豪傑,連那個神秘兮兮的華笙公子都張羅著要老爺給他幫忙去。」

    「華笙?」厲風行問,「華笙是誰?」

    我和粹袖面面相覷:「大概是小寒朋友吧,嗯……沒準是相好的……」

    厲風行一頭的黑水:「我沒問你他和小寒的關係,我問的是他的身份。」

    「不知道呢,」我想了想告訴他,「小寒又沒說。」

    厲風行搓著下巴沉思著。

    「好了好了,太爺,可以了……」見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戳著碗裡粘稠的液體,粹袖接過我手裡的雞蛋說,既而飛快的又攪了一陣子方放到灶台上,「等下做木須韭苗……」

    就是雞蛋韭苗一起炒……我很體貼的幫粹袖將整碗蛋倒進盛了韭苗的瓷碗中,她卻尖著嗓子大叫:「太爺!~不是這麼弄的……」

    看著粹袖欲哭無淚的將韭苗往外面搶救,而鍋中的油已經燒滾了,我抓起案上一團備好的麵條丟進鍋裡:「那我來做炒麵……小寒做給我吃過,很好吃的……」

    瞬間油煙四起,滿室盈著焦糊的味道,粹袖不禁淚流滿面。厲風行卻笑得滾到地上,連手中的飯碗也滑到地上:「都是杜子寒寵出來的笨蛋……」

    我正想乾脆一腳踩死眼前滿地翻滾著的蟲時,院門卻連扣都沒扣直接被人撞開。

    難道是杜子寒回來了。

    我將高高抬起的腳重又放下,推開廚房門奔了出去。

    門外清淨的日光揮灑著,從陰黑的廚房乍一見這陽光光線,是令人眩暈的耀目感,強烈的刺激著我的視線。我想都沒想,脫口叫出:「小寒?……」

    然而出現在門口的卻遠歧遠酹兩個人。

    「太爺……」遠歧一見我就慌張的說,「太爺……不好了……黃屹傾死了……」

    「……怎麼會?你們不是一直跟著他嗎?」

    「今天早上,黃屹傾奉旨進宮,我們一路都跟暗地跟著。中途也沒有任何異常,可是到了宮門外,卻發現他早已中了毒袖鏢死了。鏢是從窗口射進來的,直中咽喉。」

    「怎麼可能?」厲風行倚在門口說:「你們兩個再不濟也是京城裡的高手,沒道理能瞞過你們的眼睛殺人。」

    遠歧汗顏垂首,遠酹則說:「鏢上刻了東霖文字,應該是東霖的高手所為。」

    厲風行想了想,問他:「黃屹傾走的哪條路?」

    「出雲字街,穿三安巷,直接進的東門。」

    「雲字街,三安巷……」我猛然想起雲字街和三安巷的交口處是久雲居。一股不祥的感覺襲向心頭,不禁問道:「那小寒呢?小寒呢?即使沒有黃屹傾,也有密函啊,他應該沒事的……」

    遠歧遠酹頓時黯然,半晌遠歧才支支吾吾的說:「後來王大人派人通知我們……因為有密函,當年太子傅的冤案得以昭雪,太爺您此後也恢復自由,查抄之物盡數反還。可是老爺他……」

    「到底怎樣了?」我急得面紅耳赤,遠歧卻中途停下。

    他低頭輕語:「六王爺反指老爺私通東霖皇子。證據確鑿,老爺因為無法反駁,因為……其實華笙公子就是東霖三皇子。六王爺不知道弄哪弄來一大堆的證據。」

    「然後呢?」我忙問。

    遠歧咬咬牙,繼續說:「投進死囚天牢,三日後午時問斬。」

    我只覺腦中劈山裂帛般的一陣轟鳴,既而就是一片空白。

    ***

    厲風行說我昏了一整天,粹袖說我燒得燙人,遠歧和遠酹說我不斷的做噩夢,不停的囈語,幾乎所有請來的大夫都說我是急火攻心,怕是熬不過當天的子時。但是當第二天清晨,朝霞映紅了半邊蒼穹的時候,我還是活蹦亂跳的爬了起來。

    粹袖哭得梨花帶雨的抱住我,連厲風行都是一臉的憔悴,黝青的胡茬爬滿了下巴。粹袖說我出乎了所有大夫的意料,而出乎我意料的卻是隨之而來的訪客竟然是東霖的三皇子華笙。

    華笙淡青色的身影隨著燦爛的霞光踏進房間,而整個房間所有人都心有靈犀的無視這華麗登場的角色。該哭的哭,該憔悴的憔悴,該爭先恐後給粹袖遞手帕的還是沒完沒了的拌嘴。氣得這嬌俏公子臉比霞紅,連喊了三聲,才換來我一聲哼。

    華笙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原來六王爺與東霖早有勾結。潛在京城的除了三皇子畢華笙外,還有二皇子畢錦瑟。給了黃屹傾致命一鏢的就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畢錦瑟。華笙這次來大西本是想遊山玩水,瞭解一下大西的風土人情,順便給野心勃勃的大皇兄收集資料,結果看中了杜子寒的才識,處心積慮想收攏他。

    粹袖小心翼翼地哄著我喝光了黑漆漆的藥汁。我半倚在床上,越過她纖細的肩膀,看著華笙滿懶笑容的坐在椅子上。

    他將飄了清香的茶碗捧在手中對我說:「據我二哥說,這次六王爺是鐵了心要小寒的命。其實這次就是他告訴六王爺我的真實身份,並且給他出的主意。要不然六王爺怎麼可能猜到我是誰?還能弄到一大堆的證據讓小寒也無法矢口否認?」

    「……」

    華笙手中的茶碗叮的一聲被他放回桌上,嫵媚的眼睛轉了一回:「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

    我的心在和他眼神相交的一瞬間驀然一抖,濃黑的藥汁散落幾滴在雪白的薄被上。

    華笙接著說:「想除掉小寒的畢竟是六王爺,但他又和小寒並無似怨,只是恨他絆腳。二哥本是想一鏢打死他。不過我一向看好小寒,就勸二哥只是射死了黃屹傾,就是想能有機會他再重新考慮,可否願意來東霖,幫我們東霖王朝……」

    斜倚在門口的厲風行似乎是悃了,一個瞌睡沒打好,把門弄出一聲巨響,砸斷了華笙的話尾巴。

    想想杜子寒一本正經在我面前念叨著忠君愛國的場景,我就無奈的長歎一口氣:「這個……小寒怕是不會願意了……」

    華笙嫣然一笑:「沒錯,所以我今天是來找你。」

    「我又不是杜子寒。」華笙是眼花了嗎?

    他沒有理會我的疑問,繼續說:「……其實,算來我和小寒的交情多少也有幾個月了。他心裡最重的是什麼,自然不難看出。你就是他的軟肋。由你來說的話,他一定能答應。」華笙放低語氣,笑意盈盈的說,「若是他同意,除了保證性命無憂之外,還能保證他在東霖官位不變,終老無憂。只有三天時間,是讓小寒法場就刑還是隨我去大西,就看你的了。」

    華笙說完就起身告辭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厲風行見他走出院門,無奈的說:「小寒會答應才怪呢。不如……我們去劫獄吧。唔……想想我也認識幾個工夫不錯的朋友,應該能成功。」

    遠酹苦著臉說:「厲大哥,你有所不知。老爺這次是被關在死囚天牢。境界守備都比大理寺那邊嚴多了。想去劫獄,怕是難以下手。」

    「這個好辦,」我說,「我就去找小遠子,讓他把小寒再關回去不就好了,那裡的鎖我都能開。」

    遠歧說:「太爺,流大人想把老爺帶回大理寺,六王爺死不放人。為了決定把老爺關在哪兒,六王爺和流大人爭了好久,連面子都不顧了。最後還是折了中,把老爺關在死囚天牢才算完事。」

    他見我無語,隨即又說:「太爺,死囚天牢和大理寺可不一樣,那邊或許還有個通融,能混進去,這天牢可是只許進不許出的地方……任何人都別想進去。」

    「真的嗎?」我想了想說,「那我去找小遠子,問他有沒有辦法。」

    遠歧和遠酹當場石化,哆哆嗦嗦的說:「太爺……您又要偷溜進宮啊?萬一失手被捉了……」

    倒是粹袖意重身長的和我說:「太爺,您就別光顧著斂些什麼珍寶首飾……好歹也替我弄些宮粉胭脂什麼的啊……」

    有句詩,叫做「商人重利輕離別」。

    關於這句話,我就非常懷疑它的真實性。就比如我,離別時的悲傷和重逢後的喜悅就不是輕描淡寫的敷衍之情。

    我淚流滿面的趴在宣德殿的牆上,摸著牆上浮雕的金龍口裡銜著的一顆稀世珍珠,無限感慨著上次離別時的無奈。為了把握這份緣,不給人生落下遺憾,我當下摸出遠歧給我護身用的匕首。匕首還沒落到那只龍的口上,就聽身後驚天動地一聲哭。

    「哇~~小然你又來宣德殿偷東西了……」鄭鳴遠哭得落花流水。

    我收起匕首,對眼前這個淚美人說:「唉!小遠子果然是真龍天子,我挖龍的寶貝你就哭成這樣?」

    鄭鳴遠抽抽搭搭的說:「才不是呢!當年你做伴讀的時候就是!十次來宣德殿有九次定要挖走點寶貝。我父皇都說了,小然要是什麼時候能做到面對珍寶面不改色,什麼時候大西就真正能風調雨順,連年豐收,官廉吏潔,連蝗蟲都要繞著大西走了……」

    鄭鳴遠身邊垂立的年長太監已經把臉憋成青紫色,很小心的哆嗦著。鄭鳴遠揮手吩咐他:「你先下去吧,還有,守住了門口,別讓閒雜人等進來。」

    老太監領旨快步退下,估計著是想著快點找給牆角狠狠笑上一陣子。

    鄭鳴遠把眼角的眼淚抹乾,漸漸平息了抽泣,對我說:「流石說你昨天晚上就會跑來找我,我們等了你一個晚上。今天早上邊關來報說東霖又出兵擾境,流石就去和幾位大人商討事情去了。」

    我尷尬的笑笑:「昨天晚上……我實在走不開啊。」

    鄭鳴遠仔細的看看我的臉,又黯然神傷的說:「小然,你又瘦了好多。看,臉都沒有我的巴掌大了。」說完,就五指伸開在我的眼前比了比,「流石就總是這麼說我。剛才御膳房送了新蒸的蓮子羹,甜著呢,先吃點吧。」

    我將他纖弱的手放下:「我不是來吃羹的,我找你另外有事。」

    他立刻捂緊了腰間,搖著腦袋說:「流石說了,不可以下旨放杜子寒,也不可以幫你劫獄,更不可以把進天牢的金字令牌給你。」

    「金字令牌?原來有這種東西啊……我恍然一笑。

    鄭鳴遠啞然失語。

    「那麼小氣幹嗎?借來用用,又不是不還你了,」這個流石真小氣。

    「那也不行,」鄭鳴遠認真的說,「流石說你若是拿到令牌,去天牢見杜子寒的事傳了出去,六王爺一定又要故意找我麻煩了。」

    我無奈的一歎:「你就沒覺得,其實你什麼都不做,他照樣會找你岔子嗎?」

    鄭鳴遠想了一下:「倒也是啊……可是流石說不許令牌離開我半步,要牢牢的帶在我身上,我怎麼借給你啊?」

    「那簡單……」我說,「連你一起借走就好了。」

    「啊?……」鄭鳴遠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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