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蕭 第二章
    五年後。

    「之顏先生,大少爺請您上『穹蒼院』一趟,請您直接往書房去。」

    柳之顏正在「碧海院」的書房內叫鳴鳳背書,長孫宇治又派人過來找他,自從四年前,他教長孫鳴鳳寫了一篇上壽文給長孫宇治慶生後,長孫宇治就經常讓他幫忙撰寫府內文書,他的身份也因此水漲船高,慢慢的大家都開始稱他為先生。

    「哥哥又叫你去!怎麼這樣啊?我的課窗你還沒看完呢!」

    鳴鳳已是十四歲的少年,雖然還是有點瘦弱,但是長得挺俊的,「碧海院」裡有幾個小丫頭都暗中喜歡他,還收藏他寫過的字紙。

    「你的課窗?還沒寫完吧?我有說這樣就夠了嗎?」

    柳之顏面無表情的說:「禮運大同篇抄上十次,再做一篇文章,題目是:聖人十五而有志於學。」

    柳之顏可謂是「男大十七變」了,才十七歲的他,身材挺拔魁梧,臉龐線條剛毅冰冷,一雙濃眉總是緊鎖,把明亮的大眼襯得更深遂,不用說,他的人氣比長孫鳴鳳還高,不但是小丫頭,連幾個大丫鬟都對他愛慕不已。

    鳴鳳歎息一聲:「連讓我歇口氣都不肯。」他突然眼睛一亮,「我做好文章的話……有獎勵吧?」

    柳之顏冷冷的說:「做好文章是本份,還想要什麼獎勵?」

    「哎……你引簫給我聽好不好?我是說,如果我的文章作的好的話,晚上我捻琵琶弦,你引鳳簫,我們可以合奏。」

    柳之顏真搞不懂,這長孫鳴鳳怎麼能這麼厚臉皮?他擺明了自己不過只是個下人,不敢跟他高攀,做什麼朋友,他卻整天纏著自己,難道他真是無聊到家了嗎?

    「二少爺,你當我成天沒事幹是嗎?我不但要服侍您,還要應付大少爺交代的文書公作,為什麼您……就是不肯讓別的丫鬢或是小廝服侍,這樣我才能有這閒情逸致去引簫弄笛。」

    「不要,你不吹簫就算了,我會乖乖寫文章的,這樣你高興了嗎?」鳴鳳好像被欺負似的,擺出委屈的臉色。

    「隨便,我說了,那是您的本份,我有什麼好高興?」

    死鳴鳳,到現在還是要他服侍著更衣梳洗,柳之顏並不是真覺得累,可是他覺得做這些事,總讓他感覺自己是個奴才,雖然,他本來就是奴才。

    「你幹嘛每次都這麼冷淡啊?」鳴鳳皺眉抱怨著。

    「哼!」柳之顏不耐的轉頭就走,留下長孫鳴鳳煩躁的推開筆墨,氣得踢椅子踹桌腳,卻不知自己為什麼每次都要因為柳之顏的冷漠而生氣。

    柳之顏繞過九彎十八拐,終於到了「穹蒼院」,這「萬象園」真的太大了,明明是一家子,卻要相隔得這麼遠,難怪長孫鳴鳳總是覺得孤單寂寞。

    他雖然捨不得見鳴鳳這般可憐,只是鳴鳳纏他纏得太緊了,讓他很煩。

    應該只是這樣子吧?進入書房時,長孫宇治已經在書房裡了,今天的長孫宇治似乎有點不尋常的亢奮,一看到柳之顏就笑開了臉。

    「大少爺,有事吩咐?」

    「之顏你坐下來。」長孫宇治把書桌讓給之顏,「幫我寫封信。」

    柳之顏在鳴鳳面前盡可能地維持不動聲色,甚至還有些冷漠,可是對其他人卻很和善,他笑著跟長孫宇治開玩笑說:「大少爺看來很高興啊!難不成是要小的代筆寫情書嗎?」

    本來只是個玩笑,但沒想到長孫宇治居然紅了臉,「也……也不算情書啦,想請人來吃個飯而已。」

    柳之顏驚訝的說:「請人吃飯需要小的代筆嗎?」

    「也不是……」長孫宇治的臉更紅了。

    「我想請『憐園』的紅旦過來唱堂會……你能不能寫……呃……柔情一點?」

    「喔∼」柳之顏的臉也紅了,卻是因為憋著笑而紅的。

    長孫宇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學人家逛起戲園,狎玩相公,可是他從未認真過,今天這麼慎重其事的,該不會真動了心吧?

    「他是小叫天柳啼鶯,你看看用什麼稱呼好;是啼鶯卿卿如唔,還是柳逸賢弟……」

    「什麼?」柳之顏突然失聲大喊,「柳什麼?柳逸?」

    長孫宇治愣了一下,「柳逸是柳啼鶯的本名,我想是不是不稱他藝名才更顯得我特別尊重他,怎麼了?這樣不好?」

    柳之顏表情凝重的問道:「敢問大少爺……『憐園』是一般戲園還是……還是那種……就是那種……也有——賣的……」

    長孫宇治尷尬回道:「哪有戲班子不賣?尤其『憐園』算是亂彈班子,就是公開的賣身,我是要讓柳啼鶯覺得我特別照看他,所以才這麼慎重。」

    「天老爺……柳逸?小柳逸?」柳之顏搖頭不敢置信的喃喃自浯著。

    「之顏?你認識柳啼鶯?啊!你們都姓柳,該不會……他是你弟?」

    「不是,可也差不多了,我們是鄰居,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還是同一天給賣進京城的,我沒想到他會給賣進那種地方,他還小我兩歲……才大鳴鳳少爺一歲呀!」

    長孫宇治過去玩戲子,只是見識倡人那種過人的美貌,那種混合著稚拙與妖艷的奇異美感,至於小叫天——柳啼鶯,他捧了他幾次場,卻越覺可憐可愛,從來他都沒想到戲子也是人,聽到柳啼鶯也有童年,讓他覺得奇怪極了。

    「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可愛吧?」長孫宇治好奇的問。

    「餓得乾乾瘦瘦,哪能多可愛?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很愛哭,動不動就要掉眼淚。」

    長孫宇治笑了,「他還是愛哭,一哭起來,可憐極了,尤其是在床……噯!我幹嘛跟你說這個?」

    柳之顏的心情沉到谷底,這些有錢人到底把人當什麼,小柳逸在床笫之間是怎麼哭的?也是像小時候那樣嚎啕大哭嗎?還是咬著牙無聲的掉眼淚?為什麼長孫宇治可以說得這麼輕鬆有趣?

    長孫宇治完全沒知覺到柳之顏的不悅,還開心的繼續說道:「你跟他是舊識那更好,你寫好信,親自幫我送交給他,讓他明晚過來一趟。對了,記得跟班頭兒說,我要留他過夜。」

    長孫宇治真的一點良心都沒有嗎?要他找自己的兒時玩伴來給他陪宿!

    「你快一點寫,小叫天的生意好得很,每次都因為要去給人施壓才能買他的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多迷戀個戲子呢!」

    柳之顏的手顫抖著,手心儘是汗,長孫宇治還繼續說:「你送完信順便上養生堂去拿罐金創膏,柳啼鶯太嫩了,老是弄傷他也不好。」

    明知道他嫩,為什麼還不放過他?現在來假好心有什麼用?

    柳之顏心中頓時充滿了恨,記得告別時,柳逸還天真的說自己將來不愁吃穿了,柳之顏已經記不清他的臉了,可是那雙充滿興奮和希望的眼睛他卻忘不了。

    柳逸一定想不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這種命運,第一次接客的時候他不知多害怕?

    是不是哭得驚天動地?

    「之顏,你還發什麼呆?寫不出來嗎?」

    他柳之顏今天能有這種待遇,靠得全是那只生花妙筆,不寫?主子翻臉不認人,要他做粗工也不是不可能的。

    柳之顏咬牙切齒的低頭下筆:「啼鶯卿卿……」

    柳逸的名字不是這些可惡嫖客能叫的,柳逸是那個愛哭單純的鄉下孩子……永遠都是。

    ***

    柳之顏自從當上了鳴鳳的教席後,常出門幫長孫宇治辦事,有時心血來潮,總幫長孫鳴鳳帶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回去。

    嗯,其實可以說,每次出門他都有心血來潮的時候。

    但他今天覺得自己的心情十分沉重,連騎在馬上都覺得全身無力,「憐園」離「萬象園」並不遠,但他硬是騎了兩個時辰才到,抵達的時候「憐園」都點起燈了,演員們正在後堂用膳,預備開台。

    雖說是戲班子,「憐園」卻不是每個人都會唱曲子,說穿了唱戲是幌子,一屋子的人根本沒幾個在聽戲,一席—席的坐著戲旦,陪酒才是真。

    之顏現在的身份不同了,穿著打扮當然也講究起來,一頂銀雕輕冠束著發,雨過天青色長袍,繡花軟腰帶上還繫著玉珮,加上他那張俊臉,一進「憐園」就讓人熱烈的迎下馬。

    「公子爺,你是第一次來吧?快請進。」一個妖妖嬌嬌的少年迎上來。

    柳之顏沒看過這種作派,他只是扳著臉暗中祈禱,希望柳逸不要也變成這樣子才好。

    「我不是來尋芳,我是替長孫公子送信來的,柳啼鶯在嗎?」

    一聽到長孫公子,那少年的笑容更燦爛了,「柳啼鶯在休息,我幫您送信進去,您好不容易來了『憐園』,進來坐坐喝杯茶吧?」

    柳之顏把他跨往自己肩上的手揮開,「大少爺有話要我親自交代柳啼鶯,勞您帶我去見他。」

    那少年顯見是應酬慣了,吃了釘子還是面不改色,「好的,您隨我進來。」

    柳之顏跟著走到內廳,走過穿堂到了後堂,又往三樓走上去,最後停在一間精緻的房門前,房門沒關,可是有屏風擋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您等等,柳啼鶯脾氣怪得很,我得先給您探探路子。」

    少年進了房沒多久,低著聲也不知說了什麼,只聽到一個溫宛的聲音,似乎哭著叫嚷:「天才剛黑就來人了?讓我休息一下會怎麼樣?你們非要我死嗎?」

    柳之顏一陣心酸,不等人請就自己走進去,只聽那少年半軟半硬的說:「你小聲點,不要又討打了。」

    柳啼鶯面向牆壁躺在床上,連被子也沒蓋鞋也沒脫,哽咽的說:「要打就乾脆打死,留著我幹什麼?我今晚真的接不了客了,你去叫娼頭找人綁我好了。」

    柳之顏聽了又氣又恨,拉開那少年,彎腰搖著他,「是我,柳逸,我來了。」

    柳啼鶯害怕的猛坐起來,「你幹什麼?沒人讓你進來!」

    「柳逸,我是之顏,你忘了?顏哥哥呀!」之顏心痛的安撫著。

    柳啼鶯愣了一會,水眸閃著霧光,櫻唇緊咬著,先是害怕的眼神,後來慢慢的轉為興奮,「顏哥哥?你真做了官?你來找我了?」

    柳啼鶯一頭撲進之顏懷裡,「我要撐不下去了,你怎麼來得這麼慢?」

    柳之顏緊緊抱著他,任他在自己懷裡顫抖啜泣著,自己卻怎麼也說不出真相。

    「柳啼鶯,這位公子是代長孫公子給你送信來的,你等會梳理一下,還是要下樓來呦!」那少年要出門前簡潔的交代一聲。

    柳逸驚訝的抬起頭來,「你、你是替長孫宇治送信?你不是來救我出去?」

    柳之顏為難的說:「你忘了,我的契也還沒滿……還有五年呀!你再忍忍,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的。」

    「五年!」柳啼鶯絕望的痛訴著,「你以為這種日子我還能再過五年?你給長孫宇治送信?送什麼信?要我去陪他上床?你比我更不要臉!」

    「柳逸……我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人家綁你了?揍你了?」柳啼鶯突然拉下自己的衣服,「你也像我一樣給揍得死去活來嗎?」

    柳之顏震撼的倒抽一口氣:「柳逸……這是誰打的?」

    他白皙的肌膚上儘是斑斑的新舊傷痕,柳之顏開始為自己的自哀自怨的態度感到難堪,他不過是低個頭服侍長孫鳴鳳,而柳逸卻是過著這種受盡凌辱的苦日子。

    柳啼鶯拉上衣服,「誰打的?進了這扇門有誰不能打?就是你想抽幾鞭也行。你不要再叫我柳逸,柳逸早死了。」

    他舉起手讓之顏看他手腕上猙獰的疤痕。

    「天吶!你尋死?」

    「能死還好!我以為自己夠賤了,這樣都能活得下去,沒想到你更賤,為虎做倀還這麼尊貴的樣子。」

    柳之顏低頭看自己一身華服,「不是這樣,我也不是真的享什麼福,我也有苦衷。」

    「哈哈哈∼」柳啼鶯淒涼的笑了,「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你跟我談苦衷?你的簫我還留著,你卻幫人召妓召到我身上來了,你勸過長孫宇治了嗎?你有說過一個字去阻止他嗎?你有說過你不願送這封信嗎?」柳啼鶯突然伸手掏出之顏還藏在懷裡的信。

    「柳逸!」之顏不知為什麼,覺得自己的行為可恥極了,直想把信藏起來。

    「這是我恩客給我的信,憑什麼不讓我讀?」柳啼鶯把信舉高了,之顏也不敢真的去搶。「卿卿?……孤枕輾轉難忘佳人?……哼!只願與君共渡良宵……」

    柳啼鶯邊看信邊瞥視著之顏,念完信後,他的臉色變得蒼白,「柳之顏,你還是寫得一手好字啊!」

    柳之顏的臉也瞬間刷白,「你知道是……我寫的?」

    柳啼鶯怒笑著瞪了他一眼,轉身從枕中抽出一管直蕭,「我每夜都抓著這管簫,每天都期盼著有個人能想起他的諾言,這字我看了幾萬次了,怎麼能忘?」

    「不要碰!」柳之顏顫抖著想去拿簫,柳啼鶯卻迅速的又收回枕下。

    「你這麼恨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這樣過日子的,就算是在寫信時,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我只是想,我替長孫宇治送信,就能看看你……」之顏說著眼眶就紅了,「我真想救你,可是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說穿了只是穿著人衣服的猴子,主子的話我也不能不聽呀!我恨自己不能救出你,我恨自己這麼無能!」

    柳啼鶯抓著之顏的袖子,「不要哭,顏哥哥,你不愛哭的……我不是恨你,只是一時太失望了……我以為這一切要結束了……」柳啼鶯靠在柳之顏身上,「其實長孫宇治還不壞,挺溫柔的,我寧可是跟他睡,你不要自責了,我不會有事的。」

    「柳啼鶯!準備上台了!」門外傳來一聲呼叫。

    柳啼鶯坐起來淒楚的一笑,「該來的跑不掉,你走吧,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的活著,再等你五年……」

    柳逸還是這麼貼心,讓柳之顏更難過。

    「柳逸……」

    「別這麼叫我,我都逼自己忘了自己是誰,你也別提醒我。」

    柳啼鶯往梳妝台前坐下來,拿起梳子梳頭,柳之顏默默的看著,又不想這麼走了,他不知不覺的伸手去拿出枕下的蕭無奈的把玩著。

    「放下!」

    柳啼鶯從鏡中看到他拿著蕭,臉色都變了。

    「呃……我只是看看。」

    柳啼鶯快步走過來搶走蕭,「你別碰它!」

    看到柳之顏一臉無措,柳啼鶯皺眉苦笑著,「我不是……這蕭……進過我身子,長孫宇治那天喝多了……你走好嗎?求求你,走吧!」

    柳之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的手腳都軟了,長孫宇治這樣對他還叫「溫柔」的話,那「不溫柔」……是什麼樣子的?

    「之顏,求求你,在我上台前走吧!我不要你看到我任人評賞。」

    柳之顏站起來無言的凝視著他,他卻只有低著頭喃喃地說:「求你走吧……走……」

    「我一定替你想辦法。」

    「我知道。」

    ***

    柳之顏幾乎恨不得能勒死自己,在他步出「憐園」前,竟然還不忘交代班主,讓柳啼鶯明晚留宿「萬象園」,而回園前他也還記得繞道去養生堂取金創膏……以防明晚長孫宇治玩過火了……

    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懦弱的服從長孫宇治。

    他能不能反抗?……他一定要反抗!

    柳之顏回「碧海院」時天已經黑了,長孫鳴鳳正鬧脾氣不肯吃飯。

    「之顏先生回來了!」丫鬟高興的說:「之顏,快哄哄二少爺,他正因為你的晚歸在發火呢!」

    天啊!他連一點點自由都沒有!

    「知道了,你們都先散了,吃飯去,留兩個值夜的就好了。」

    丫鬟們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主子不吃飯,她們也都不能吃,聽了這一聲,紛紛忙往下人的廚房走去,只留下兩個小丫頭值夜。

    「之顏!」看到柳之顏進房,鳴鳳先是驚喜的笑著叫他,轉眼又生氣的嘟起嘴,「你怎麼去那麼久?我的功課都做完了,你也不幫我看看。」

    有些人錦衣玉食還任性嬌縱,有些人卻耐著苦楚任人**,這是什麼道理?比起長孫鳴鳳,柳逸個性又體貼又溫柔,可是他卻要讓長孫宇治如此糟蹋,明晚的此時,柳逸正要讓長孫宇治……

    之顏突然恨起鳴鳳了。

    「你不吃飯?」

    鳴鳳天真的說:「我等你呀!」

    「我不餓,難道我不吃你也不吃了嗎?」之顏冷冷的譏諷道。

    鳴鳳失望的說:「原來你吃過了呀?」

    饒是今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柳之顏突然勇氣倍增,他總要想辦法做點什麼才行……

    突然,柳之顏近鳴鳳身旁,摟著他的腰,低語道:「二少爺,你喜歡我嗎?」

    鳴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有些慌亂,「喜歡……你幹什麼突然靠這麼近?」

    不只是靠近,根本是全貼上來了,嘴唇還若有似無的碰觸著他的耳垂。

    「二少爺,讓我服侍你沐浴吧!」

    鳴鳳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要從嘴裡跳出來了,他語無倫次的說:「我、我還沒吃飯,水還沒備好……你也吃飯……」

    柳之顏笑了,他放開鳴鳳走向門外,「去給二少爺備熱水。」

    兩個小丫頭苦著臉答應了,大家都吃飯去了,只有她們兩個人要燒整個浴場的熱水,那可要累死人的。

    柳之顏看小丫頭走後,立刻把門關上走回屋內,不發一語的橫抱起鳴鳳,往餐桌前走去。

    鳴鳳趕緊抓著他的手臂,「之顏?你為什麼抱我?」

    柳之顏難得的對他笑了笑,「二少爺一個人住在『碧海院』很孤單吧?」

    「嗯……可是你來了以後就好多了。」

    柳之顏在餐桌前坐下來,「以前我對你太凶也太冷淡了,你都不生氣嗎?」

    鳴鳳紅著臉搖頭,「還好啦……沒有太凶。」

    只是真的很冷漠。

    柳之顏在鳴鳳臉頰上香了一下,「其實……我很喜歡二少爺。」

    「耶?」鳴鳳的臉更紅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為什麼要抱你呢?來……讓我餵你吃飯。」

    柳之顏溫柔的替鳴鳳夾菜餵飯,鳴鳳自從斷奶之後就沒有這麼仔細被呵擴過了,他滿足的笑著倚在之顏身上,吃了他最快樂的一頓飯。

    鳴鳳吃飽了之後,柳之顏還是愛寵地抱著他,柔聲詢問著他今天的課題,還輕輕的用指頭逗弄著他的五官,似乎無限憐愛的樣子,讓鳴鳳更是開心的摟著他撒嬌。「你今晚能不能為人家吹簫嘛?」

    柳之顏似有含意的笑著,「當然可以,不過要晚一點。」

    鳴鳳正打算問為什麼,房外就傳來敲門聲,「之顏先生,二少爺的洗澡水準備好了。」

    柳之顏把鳴鳳放下,走出門外對兩個小丫頭道,「很好,平常都是五六個人準備,今天倒辛苦你們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二少爺這裡有我。」

    看小丫頭歡天喜地的走遠,柳之顏又走回屋內抱起鳴鳳,「二少爺,讓我服侍您沐浴吧。」

    平常也是之顏服侍鳴鳳沐浴的,可是不知為什麼,鳴鳳今天覺得很害羞,竟然不想讓之顏幫他,「噯,我自己洗就好了,你放我下來。」

    「二少爺不是說喜歡我嗎?這麼不聽我的話還說喜歡我?」柳之顏故意又扳起瞼。

    長孫鳴鳳急著辯解:「我聽話,我會聽話的……這樣你算不算我的好朋友?」

    柳之顏低頭親了他一下,「當然是,我們……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柳之顏輕輕的在浴場的木造地板上放下鳴鳳,柳之顏邊替他脫衣服邊親吻著他的額角、臉頰、小巧的鼻頭……那是長孫宇治,鳴鳳的哥哥做的好事。

    「為了我都不能忍?別亂動!」

    鳴鳳只好緊抓著柳之顏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輕一點,輕一點點就好了……很痛……啊。」

    柳之顏趁著水波又插入一根手指,讓鳴鳳忍不住啜泣著,「之顏……很痛啊!」

    柳之顏突然趴在鳴鳳背上,「二少爺……這算什麼?這點痛算什麼?有人在年紀更小的時候就遭遇到更可怕的折磨,比這痛上十倍百倍不只,你們是金枝玉葉,可我們也曾是爹娘懷裡的嬌兒啊!」

    鳴鳳一手抓著柳之顏,一手扶住桶邊,膝蓋跪得發抖,「你是在生氣小時候替我挨打的事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不要再動了……」

    柳之顏還沒想到以前無故挨打的事,讓鳴鳳這麼一提,簡直是新仇加上舊恨,原本還心疼他的,現在更不肯停止了。

    「你從來都不知道人間有苦痛這種東西,今天我讓你開開眼,讓你知道什麼叫痛不欲生!」

    「不要。痛……嗚……嗚嗚……哇啊……」

    之顏也不過加快點速度,鳴鳳就放聲大哭,而這哭聲卻提醒了柳之顏,曾經,這樣的嚎啕大哭是為了他,而這哭聲也救了被渾身抽打的他。

    之顏輕輕的抽出手指,「別哭,才一點痛都忍受不了。」

    鳴鳳抽抽噎噎的說:「不是一點……真的很痛……」

    柳之顏讓鳴鳳仰臥在他手臂上,溫柔的撩起水來洗淨他臉上的淚痕,「真拿你沒辦法,這算什麼呀?你還真是嬌生慣養。」

    鳴鳳慢慢止住抽泣,「你又不知道有多難受。」

    柳之顏輕著頭看看懷裡的鳴風,他一臉無辜的樣子真的很可人。或許鳴鳳真的太稚嫩了,或許是年齡的關係,而不是環境的關係。

    可是……柳逸呢?他被賣進「憐園」時才十歲吧?

    他不知問過自己幾次,為什麼同樣是人,卻過著天差地別的生活,自從今天見到柳逸之後,他更無法平心靜氣的告訴自己,這都是命。

    「你生氣呀?」鳴鳳嬌嫩的聲音傳來。

    柳之顏無奈的歎氣,他以為自己對長孫鳴風一定下得了手的,可是他沒想到鳴風哭個幾聲就讓他心軟了,但……又有誰對柳逸心軟過了?

    「二少爺,你知道大少爺迷戲子嗎?」

    「嗯,我聽小娘說過了。」

    「你知道大少怎麼對待戲子的嗎?」

    鳴風茫然的搖頭,「不就唱戲嗎?我也愛看的。」

    「看戲……明天大少爺會叫堂會,你聽完堂會後跟我偷偷的留下來。」

    我讓你看看真長孫宇治在長孫鳴鳳心中是如同偶像般的大哥,他就讓鳴鳳看看這個了不起的大哥都做些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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