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三) 第十二章 浮
    歲月洪流 承載多少煩憂 滄粟如我 隨波 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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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躺在那耍賴,想學我找揍挨就該有本事承擔後果。」頭也不回地掠著話,殘雪緩緩睜開乾澀的雙眼,深吸了口早晨沁涼的空氣,藉以平復這一夜雜亂紛踏的心緒。

    「我沒聽錯吧……你承認你是欠揍?」古怪地瞥了眼殘雪,祁滄驥伸手扶著巖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經過殘雪的幫忙與一夜的休憩,耗損的內力已恢復了三四成,胸前的鞭傷雖疼,倒也勉強還可以行動。

    「哼,至少我沒被人擺平在地過。」半轉回頭,殘雪不屑地瞪了眼祁滄驥。

    「是,別人光聽你老大名字……魂就已經掉了半了。」低聲咕噥著,祁滄驥腦中又閃過殘雪話語的片段。「喂,照你說的……你爹也是在朝為官吧……歐陽……歐陽……吏部恃郎歐陽磬?」

    「我說過什麼來著?祁將軍是在做白日夢吧?」輕描淡寫地否認祁滄驥的問語,子夜般的黑眸中再無一絲昨夜軟弱與迷惘的殘影。「別拖拖拉拉的,往那兒走?」

    「……」凝視著殘雪被朝陽照著發亮的側臉,祁滄驥心底不禁感慨著……自己是向前跨進了步,可這小子卻也跟著退,這樣下去,他得到哪一天才抓的住這小子飄搖的心緒?看樣子往後的日子還有得磨了……

    「往牛角坳,我要魑魅帶人去那……小雪兒,在走人前,我看我們得先招呼招呼這些客……」猶在思忖著怎麼抓住這團雪的心,祁滄驥就察覺出周圍不尋常的氣氛。

    不待祁滄驥將話說完,殘雪早已激射而出,身形曼妙地翻騰旋舞在圈圍的人群中,週身綴飾著片片銀芒與朵朵艷紅,若非是刺鼻的血腥味提醒著,簡直叫人誤將殺戮當作場華麗的舞。

    這些倒楣的傢伙……祁滄驥不禁搖頭感慨,打心底可憐那些還搞不清狀況就被殺的七暈八素的傢伙,這小子八成是將昨晚失常的懊悔趁機發洩在這些不速之客的身上。

    一定要活的這麼辛苦嗎?明明不是無情之人,卻偏不肯承認自己也是個有笑有淚的血肉之軀……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過日子呢……祁滄驥雙眼緊鎖著翻飛的水藍色身形,目光是不曾在殘雪面前顯露出的濃熾。

    另一批土黃色的身影悄悄地在祁滄驥周圍出現,每人手上都拿著帶鉤的長繩,虎視眈眈地觀察著標的物的行動。

    長索暴起,打斷了祁滄驥的相隨的視線,本能地側身閃避,卻叫胸前的傷勢絆著緩了些許,利鉤劃破了手臂,添了道淡淡的血痕。

    撤下扣在手腕間的雙匕,祁滄驥玩味地瞥了眼傷處,覆唇將血漬吮出吐掉……除了局部的麻痺感外,沒什麼其他的不適,看樣子這夥人的目的不像要他的命,倒像似想要生擒他。

    有意思,他們是看出了什麼嗎?祁滄驥以最小幅度閃躲的四面八方飛襲的長索,一方面節省體力,一方面也同步思索著,他記得上一次交手那個瘦高的傢伙似乎挺在意自己的身份,恐怕是當著他的祁姓才有眼前這等禮遇吧,問題是他們怎麼能肯定呢?

    長索逐漸交相成了網面一步步逼近,祁滄驥估量著自己的體力,考慮是否該運匕破網而出,當黑匕開始在掌間旋舞時,眼前的黑索突然被道銀光斬斷,原本迫人的網面倏地裂開了一大道縫隙。

    「小雪兒,謝啦!」跟迎面飛身而來的殘雪悄聲打了招呼,祁滄驥笑得開懷,看來自己在這小子心底還是有幾分份量的,若是他知道殘雪是破天荒頭一遭在搏殺中注意到旁人安危的話,怕更是會笑得合不攏嘴。

    真是見鬼了!殘雪低咒了聲,一向殺起人來都是管他東南西北的,這次居然會分神留意這傢伙,更可惡的是當腦子還理不清怎麼回事時,手上的流虹就像有自己意志般地揮舞出,該屬於自己的兩隻腳也接著無意識跟進。

    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殘雪索性將腰間纏繞的織帶一併扯下,忘了他一向都是先予敵機會的原則,雙手分揚,瞬息間長索劈哩啪啦的斷裂聲此起彼落,如敗絮般紛紛墜地,只剩下一個個目瞪口呆的黃衫人如傻子般空握著索柄楞在當場。

    「發什麼呆!抓不著就殺了!」伴隨著叱喝聲,五彩繽紛的煙花火炮在空中綻放,一個消瘦的人影如鬼魅般欺進,粗黑的鞭尖筆直地刺向祁滄驥的後心,其餘的殺手也跟著取出隨身的武器圈上。

    抖手將織帶捲住祁滄驥的腰身扯過,殘雪迅速地將流虹削向長鞭,銀瀑就如同有生命般靈巧地沿鞭身竄上直襲發話的血鳶。

    被殘雪拉著左閃右躲,祁滄驥只能苦笑著舉臂打發幾名近身的黃衫殺手,這一生他還不曾這麼狼狽過。

    「還掙扎什麼?你們的祈將軍都已經落在我們手裡了,想活命最好是乖乖聽話!」噙著抹狠笑,血鳶陰惻惻地掏出一枚古樸的玉飾在兩人面前甩動。

    「祈將軍?」赫連魑魅?!心底暗喊了聲糟,祈滄驥面上卻仍不改聲色,同時也迅速地睇了眼身旁的殘雪,「老頭你是眼花認錯人了吧?」

    「哼,他雖然閉緊了嘴不說,可惜他身上這枚玉珮的祁字就已經洩了底。」血鳶得意洋洋地揮甩著玉珮,這回可是立了大功,若再能把這有股貴氣的小子擒回去對質,那就更萬無一失,甚至這小子的身價更在那個靖遠將軍之上也不一定。

    「不過是個祁字,那也不一定就表示他一定靖遠將軍。」雖然赫連魑魅失手被擒,不過既然被誤認作為他,那至少表示一時間生命還不會有危險,想到這祈滄驥不禁鬆了口氣,要不然他可真不知該怎麼跟殘雪交代,只不過這下子少了外援,他跟殘雪又該怎麼脫困呢……

    「你當我睜眼瞎子?他若不是祈滄驥,你幹麼這麼費心地掩護他逃離,而從他死也不肯說出你的身份這點上看來……小子,你該不會也姓祁吧,沒想到原來姓祁都是這麼個貨色,不是懂得逃命就是只懂得跟在別人屁股後頭打轉,你以為這個沒斷奶的奶娃子護的了你嗎?」

    血鳶萬分不屑地發話相激,在察覺這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可能與那邊的皇室牽連甚深後,他的目標已轉為擒下這只價值連城的獵物,再不殺了也該是大功一件。

    事實也證明他調齊人手回撲的舉動沒錯,看來稍早那一仗已將這小子傷的不輕,如今只能躲在這像極月王的少年身後,雖然稍早的鬥毆中自己也受了點傷,但他沒忘記這冷臉小子與血衛交戰時也被震傷吐了血,他就不信憑他的修為還收拾不掉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渾小子。

    「老頭子,年紀大了果然耳朵不靈光,你是哪只耳聽到小爺姓祁了?我就說認祖宗也別急過了頭,我可養不起你這麼大的孫子。」鬆了口氣的祈滄驥總算恢復說笑的心情,但右眼皮卻是跳個不停,他有預感扥這老傢伙的福,怕是很快就會體驗到魚池之殃這四個大字會是怎麼寫的。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你還真以為可以憑恃這個奶娃子?我瞧他連牙都還沒長全,呵……我就先剝了他的皮餵狗,看你這張嘴還敢不乾不淨!」陰險險地笑著,血鳶收鞭退了步,揮手令包圍圈再緊些,在他看來,這兩個小子已是甕中之鱉,插翅也難飛。

    「老頭……你廢話實在太多了……」即使看不到身前殘雪的臉色,也察覺的到週遭的空氣逐漸變得凝重,利刃般的殺氣也隨著血鳶的一字一語越顯熾烈,祁滄驥十分確定這老頭剛敲下了他自己的喪鐘。

    苦笑地望著殘雪沉默的背影,祁滄驥只希望等會在上戲之餘,雪小子別翻起臉連命都不顧,他那種玩命的技擊法平日就很可觀了,何況再加上魑魅這筆帳。

    再說就算他捨得讓殘雪添幾道痕,那位赫連老兄可沒那麼好說話,自己還是允諾過人家的,唉,保姆難為呀…

    「顧好你自己!」果不其然,冷聲掠下短語後,殘雪就鬆開了纏在祁滄驥腰間的織帶,左手銀瀑快如流影般直捲血鳶,右手織帶則狂掃地面,帶起一蓬沙塵礫石飛襲左右黃衫人。

    猶如默契絕佳的夥伴,祁滄驥隨著織帶抽身的力量縱身翻出的同時,左右臂倏揚,雙匕在他指間靈活地旋舞著,趁著十餘名黃衫人閉眼或舉臂躲避殘雪揮灑來礫石的瞬間,一一精準地劃過眾人腕間或喉間的血脈,霎時血泉四濺,染紅了大片黃砂。

    當祁滄驥身形不穩地踉蹌落地,敵人也都失去了戰鬥的能力,個個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倒下,轉眼間偌大的荒漠上就只剩下三個站立的人影。

    肺葉劇烈地鼓漲著,直似將爆出胸膛之外,祁滄驥只手緊壓著胸口,費力地將一口口新鮮的空氣吸入,臉色卻已是泛著慘青,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際髮鬢流下,混著嘴角邊溢出的鮮紅滴落於地。

    呼吸間燒灼般的痛感終讓祁滄驥不支地單膝跪倒於地,漆黑的星眸雖然盛著痛楚,卻仍然緊盯著殘雪與血鳶激鬥處,縱使視野中翻飛的人影已是模糊難辨。

    要命!血鳶越打越是心寒,甫交上手他就明白自己錯看了這小子的能耐,雖然兩人都是使用長兵器,但那耀眼的銀芒似乎無所不在,像個光網般緊緊纏附著,讓他的長鞭無法俐落地揮灑開來。

    偏偏此時他又瞥見了自己引以為恃的手下居然在瞬間倒了一地,更讓他瞪凸了眼的是居然都折損在那個他以為已去掉半條命的人手裡,這無疑讓血鳶原本滿腔的自信頃刻間支離瓦解。

    不要緊的,血鳶咬牙安慰著自己……煙訊已放出,血衛一會兒就會帶人過來會合,何況那姓祁的小子看來是再沒力插手了,只要硬撐著跟這小子耗下去,勝利一定會屬於自己這方。

    看著血鳶面上陰晴不定迅速轉換的神色,殘雪不用想都猜的到他在打什麼主意,只可惜……可惜他遇上的是自己,黃泉路上的煞手……一抹令人目眩的笑容自殘雪唇畔緩緩泛開,澄澈的瞳眸閃爍著熾烈的冷芒,清晰地映照著對手強自鎮定的慌亂不安。

    抿著唇,殘雪思量著該怎麼整治這老傢伙,慢慢凌遲呢,還是……視線不經意地接觸到那抹跪地的玄色身影……

    倏地殘雪將右手中的織帶凝勁成索,如麻花般卷攀住迎擊的長鞭,左手的流虹則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和著切割大氣的厲嘯聲直往血鳶胸腹間穿斬而去。

    哼,只是不想讓老傢伙的算盤打的太如意,所以他才不打算跟他慢慢玩下去……殘雪心底如是想著,他根本不在意還會有多少人來湊這熱鬧,更不在乎這雙手還要染上多少血腥,不論是自己抑或是他人的……

    可如今心底的一角卻因一抹人影牽動著,讓殘雪不得不收斂起自身狂放的任性,儘管不願意承認,但他明白知道自己的舉動的確因為這個人開始有了改變……

    隨著劈啪的裂響聲,淡色織帶在空中被交擊的勁力炸成了片片帛絮四處飛散著,連帶著相纏的烏鞭也被帶著一偏,原本噬向心房的鞭尖改由殘雪左肩透入,而幾乎在同一時間裡,耀眼的銀瀑也切入了血鳶的右腰。

    勉力將身軀硬是挪了一分,血鳶駭然地撫腰退離,同時也抽出了烏鞭……原以為這小子會以力硬拚,就如同他對付血衛時一般,沒想到他僅是以布匹織帶將力道帶偏,要不是長鞭誤打誤撞擊傷了他持刃的左臂,恐怕自己這時已被腰斬於地了。

    低哼了聲,殘雪眼也不眨地踱步逼向血鳶,左肩湧出的鮮血染滿了整條臂膀,沿著指尖滴滴被腳下砂石貪婪的吞噬,然而他面上冷漠的神情依舊,絲毫不當一回事。

    「你是誰?」瞪著一步步逼近的殘雪,血鳶冷汗直冒,分不清是因為腰間的痛楚還是心底的驚懼……這小子血冷的令殺人如麻的他首次感到害怕,對自己都能如此殘忍的人對敵人豈不更加……

    「現在問不嫌晚嗎?」輕輕蹙起了眉,殘雪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左掌間的濕滑,隨手在衣衫擦拭著,卻馬上又被血流濡濕,惱得他索性將袖裡的流虹撤下,旁若無人般慢慢地改纏在右腕臂上。

    「……老子不殺無名小輩!」血鳶嘴角抽搐著,在這塊土地上橫行了十餘載,如今眼睜睜看著這狂妄的小子在他面前漫不經心地整裝備武,他竟是不敢有半分妄動!

    「不見棺材不掉淚呢。」揚起了譏諷的笑意,殘雪的視線再次落向了丈許外跪撐於地的祁滄驥身上,紅唇輕緩地凝形吐音:「黃泉,殘雪。」

    「殘雪……是你?!」血鳶驚訝地大睜著眼,即使與黃泉間的糾葛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他依然時時注意著這組織的動靜,將血影留在中原為的也是能方便就近監探些消息,卻沒料到血影會死在殘雪這個初出茅廬的後生晚輩手上。

    當他得到消息時,曾煞費苦心地想找出這個人,想弄明白為何那男人會允許組織內的殺手相互廝殺,卻始終是徒勞無功,只因見過殘雪的全都被送上了黃泉路,沒想到竟會是眼前這小子……

    血鳶再次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沒想過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殘雪竟是這般年輕,竟有著足以傾城的樣貌,如月王般的美貌……再次意識到殘雪的長相就如一道閃雷劈醒了血鳶的思緒,叫他想起了件陳年往事。

    心神不寧地打量著殘雪……像月王,正確來講,該說像「她」才對,像那個被那達子民奉為天神般的女人,難道他真會是……不可能!血鳶心虛地安慰自己,相關的人與物早該埋葬在十多年的歲月洪流中……

    「該可以瞑目了吧。」猶如地府閻王的宣判,殘雪沒興趣再同血鳶蘑菇,再次邁開步子向前。

    「你敢?你敢再動手,你們的祁大將軍就會是死人一個。」來不及整理慌亂的心緒與記憶,血鳶倏地想起自己手上的籌碼。

    「隨你。」少了腰畔織帶的束縛,殘雪整身寬鬆的服飾迎風翻飛著,髮絲也因劇鬥略顯凌亂地隨風揚舞,原本張狂的殺氣早已消失隱斂,清麗的面容猶掛著淡淡的笑容,在朝陽下美的不可方物,沒有半分噬血修羅該有的猙獰。

    「隨我?……喂喂,等等,是你殺了血影吧,為什麼?是閻羅的意思?」腦筋一轉,血鳶急忙再開口詢問,太多的疑惑未解,他不想貿然再與這小子交手,最好是能拖到血衛帶人來援。

    「血影……閻羅……你倒認識不少人,有意思。」一道冷芒閃過殘雪澄澈的眼瞳,想拖時間?哼,他以為再多來些人就能保全他那條殘命?也好,他正好也有一籮筐的問題想搞清楚。

    紛雜的念頭與線索在腦裡開始盤整彙集,殘雪一直掛記著血影死前那句奇怪的話語,如今這般碰巧地遇上這個將一切全湊在一起的血鳶,似乎很多答案都可以從這老傢伙身上得到,包括神秘的閻羅。

    「你……血影有見到你的臉嗎?他說了什麼?」比起黃泉內哄的理由,血鳶更是急切地想確認這小子的身份。

    「……跟你一樣,睜眼瞎子。」為什麼他們這麼在意自己的容貌?殘雪不解地擰了擰眉,他們口中的月王到底是誰?

    「他還說了什麼?」沒有回答,血鳶心底不安的猜疑隨著問句出口逐漸變成了肯定的答案,「你……你該不會姓歐陽吧?歐陽……殘雪?」

    此語一出,連一旁力乏氣虛的祁滄驥都敏感地挺直了身子,模糊的概念也漸漸在腦中成形清晰起來,答案卻是沉重的叫他擔心起殘雪的反應……

    「……看樣子你知道的還不少,你想問的是我與歐陽磬的關係吧?」乾脆直接挑明了話,殘雪臉色越形冷冽,果然這幾人都跟他的過往扯脫不了關係,那閻羅呢?他又是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精明如他早就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如果他也參與了那場血案,為什麼還把自己留在身邊,他難道不懂得什麼是養虎為患嗎?還是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發現,許是他根本就不擔心自己能做出什麼反噬……

    一個接著一個的猜測在殘雪腦海裡浮出,雜帶著還有遇上閻羅以來的點點滴滴,許許多多不該在此時憶起的過往……

    甩了甩頭,殘雪試圖把這些雜訊趕出腦外,此刻的他不需要這些無謂的情感,不論是恨是怨還是……還是……衣袖掩藏下修長的五指逐漸凝握成拳,直至泛白……

    「歐陽磬?!」提高了聲調,從這小子口中說出這名字,就等於證實了他的猜測,即使萬般不願,血鳶也只能惱恨地接受這事實。「他娘的!居然騙了我們,早知道中原人沒一個可以相信!」

    「哼,相信那鬼傢伙的話,你們未免也笨過頭了。」直覺地將相關的人接上,果然就見到血鳶難掩面上的忿恨之色。

    「你想知道,好,我就告訴你。」面上雖是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血鳶心底可是細細算計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閻羅會留下這禍患,居然還把他留在身邊養著,不過這倒給了他一個機會叫他們狗咬狗咬成一團,血鳶決定將一部份的實情說出。

    「我不知道你究竟跟歐陽磬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歐陽一家是閻羅下令黃泉毀掉的,而且還是不留活口的格殺令。」話有一半是真的,當夜的行動的確是閻羅下令的,只是整件事的內幕並不若表面這般簡單罷了。

    「原因?」殘雪的面上平靜的看不出絲毫變化,一如之前一般,彷若仇人一直就在身旁這件事並不足以動搖他什麼。

    「我不知道,我跟你一樣,你替他殺人問過原因嗎?」推的一乾二淨,血鳶開始期待這小子將利刃扎進那男人的胸膛,或是藉由那男人的手解決這小子也行,不論結果是哪一種,他都樂見其成。

    「我不問,當然不問。」緩緩地搖了搖頭,接著殘雪竟似十分愉悅地笑了起來,詭譎得叫血鳶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找不著安放的位置。

    「你剛問過我為什麼殺血影吧?」玩味地瞅了眼血鳶,殘雪舉步挪向蹲跪一旁的祁滄驥,彎下身像是跟他討著什麼。

    「……留意點,別叫我欠魑魅太多。」愛憐地看著殘雪淡漠的面容,祁滄驥很清楚他的心境絕不若表面這般平靜,儘管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最後仍只是在他耳畔輕輕地留下句叮嚀。

    「呵……還真難得有你不囉唆的時候。」難得真心笑著回語,殘雪接過祁滄驥手中的物品,同時順手解下他腰間的繫帶。

    「血影沒跟你提過嗎?」好以整暇地背對著血鳶,殘雪起身將玄黑布料的一端纏住血流未止的左肩,長長的巾帶沿著臂膀繞下落在左掌中,下頭沉甸甸的似乎還懸著什麼。

    「黃泉的殘雪不用命令……也會殺人,尤其是讓他覺得礙眼的人。」

    語聲未歇,殘雪原本沉靜的的身影已是疾速倒射血鳶,在血鳶慌亂地舉鞭錯身之際,銀瀑直似從天際奔來罩向血鳶整身,而黑帶子也在他身形側旋翻躍時削向同樣黑漆的鞭身。

    沒想到殘雪說翻臉就翻臉,血鳶原以為他會有更多的問題想問,是以閃得有些狼狽,迎面的銀芒雖然依舊耀眼,他卻覺得不甚對盤,力道弱了許多,帶起的氣勁根本不足以傷人,是因為不慣用右手的緣故嗎?那左手……

    心中警訊響起,血鳶將注意力轉對為殘雪的左手,私心卻不認為一條受傷的手臂跟一條普通布帶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作用,仍是保留部分的功力作為應付對方拚命時的退路,然而當熟悉的嘯聲傳來,他倉促間驟增於鞭上的真力卻已是不及。

    隨著悶著的交擊聲,一大截黑溜溜的鞭梢孤單地斷落於地,黑帶的尖端也被鞭上的真力相激倒射而回,殘雪巧妙地將帶身甩轉了幾扎,消力後才以左掌接住上頭纏綁的物體。

    「你使詐!」鐵青了張臉指控著,血鳶臉色萬分難看地瞪著手中僅剩三分之二的鞭子,他怎麼也沒料到帶子的那端綁了姓祁的那把奇兵利匕,在殘雪刻意的破壞下斷了自己的兵刃。

    「那又怎樣?」抿唇看著血鳶氣急敗壞的臉色,殘雪隨意將手上的黑匕上下拋玩著。「你以為我會拿命拼你這隻老狐狸?不好意思,我現在沒玩命的興致。」

    「再問你一次,原因?還有……你們跟那隻老狐狸打的又是哪門子的交易?」輕鬆地扯著黑帶子轉圈,黑匕切割空氣的嘯聲隨著問句逐漸響亮,斜睨著血鳶,殘雪笑的詭魅。「我開始喜歡這玩意了,比流虹輕得多,省力得很,很適合我的左手。」

    「哪來什麼交易?我只是在他手下待過一陣子而已。」血鳶心虛地撫腰一步步後退,雖然毀了兵刃,但並不表示他就得任憑這小子宰割,只是他從不願打沒把握的仗。

    「喔?聽來你像是專為殺歐陽磬才跟閻羅搭上的。」神色越見冷峻,殘雪嘲諷地睇視著欲蓋彌彰的血鳶。

    「小子胡言!我聽說閻羅……是為了……」眼見事情越描越黑,血鳶歹念倏起,眼角迅速瞄了眼祁滄驥的位置,語聲則故意越說越小。

    就在殘雪分心傾聽的同時,血鳶身形暴然襲向祁滄驥,手上的短鞭陡然挺得筆直,像把利刃般直插祁滄驥的心窩,他算計著殘雪倉促救人時一定會有空隙可趁,眼看著鞭刃就要穿體而過,血鳶卻驚訝地發現身後相隨的殘雪竟是悠哉的沒半分出手救人的樣子。

    難道他又錯了嗎?這姓祁的死活竟一點也不影響這冷臉小子?血鳶懊悔地緊咬了咬牙,看來眼下也只能先殺了一個算一個,持鞭的右手勁道倏增,去勢更急,誓將姓祁的心先穿個窟窿。

    就在鞭刃離祁滄驥胸前還有三分,原本狀似孱弱佝僂的身軀突然挺起,蒼白的臉龐猶掛著淡淡的笑意,在血鳶還看不透這抹笑的意思時,烏黑的匕影已是當胸迎至。

    鏗的一聲,隨著祁滄驥向後飛跌出的身子,血鳶的身形也順勢一挫,當下一股強烈的殺意突兀地自後方湧現,當他急忙轉身相對,耀眼的銀芒已是當頭罩下。

    悶哼著往後飛退,鮮紅的血色也隨著一路鋪灑,血鳶左掌緊捂著臉,從指縫間隱約可見一道刺目的血溝從他額心斜劈而下,毀去了他的左眼,左頰也跟著開了道大口,模糊的血肉如唇般外翻。

    冷眼瞪著滿頭鮮血的血鳶,殘雪壓抑著想飛奔到丈許外伏在砂地上身軀旁的意念,卻仍是收不回眼角的餘光。

    他沒有錯……殘雪對自己解釋著……他本來就沒義務照料姓祁的安全,相信祁滄驥也不會天真到妄想自己會伸予援手才對,所以就算這傢伙被血鳶一鞭震死也是他的問題,根本沒什麼好惦掛著……視線卻又是不經意地掃過。

    該死的,動一下也好,那傢伙幹嘛逕趴在那兒不起來,是斷了腿還是缺了胳臂,虧他還是啥撈子將軍,被人敲一下就趴在那老半天的,簡直窩囊到家了……心火越來越旺,殘雪就快遏止不了滿腔的煩躁不安。

    就在他決定先送血鳶去見閻王時,數十名暗黃的身影自地平線端出現,急速地飛奔而來,殘雪舍下一閃而過的迎戰念頭,立即掠向祁滄驥俯趴處,彎下身將他的臂膀架上肩遁逸。

    又是一項新紀錄,殘雪不悅地緊皺著眉頭,從來他就沒有放過出手傷他的人,更遑論不戰而逃,拜這可惡的傢伙所賜,這回可又破例了。

    「……別皺眉……好醜……」沙啞的聲音自身側傳來,語聲雖然顯得有些微弱,不變的是依舊輕鬆的語調,彷若聲音的主人天塌了也可以當被蓋。

    「要你管,誰叫你這傢伙只會趴在那裝死。」沒好氣地數落著,殘雪心頭上沉甸甸的不舒適感卻是莫名的一空。

    「……還說哩……你玩得高興……我可累慘了……有空當然……得好好補眠。」祁滄驥笑著低語,其實被血鳶震離時他著實暈迷了會兒,直到殘雪將他扶起時神志才清楚些,此時他身子依舊軟綿綿地絲毫使不上半分勁,全靠殘雪支撐著。

    「閉嘴休息,話多閃舌。」警告地瞅了眼肩側的傢伙,殘雪心下也明白祁滄驥此刻的狀態不佳,而兩人眼下的處境實在也好不到哪去,後面追躡的敵人中不乏好手,奔馳久了,自己負了個人總是吃虧。

    就在殘雪打算回身孤注一擲力拼時,一隊青衣人馬迅速地自前方奔來,個個動作敏捷俐落不似尋常武夫,危險的笑容再次自紅唇畔渲染開。

    「……小雪兒……是自己人……」儘管再累再疺,祈滄驥仍打起精神趕緊開口,免得好不容易盼來的救兵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殘雪拿來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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