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大丈夫 第五章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怎麼他會那麼好心帶她出門透氣?被他綁來半個多月,除了那晚去醫院外,她都被單獨留在小屋裡。

    要知道,庭園造景雖然很美,但是一連看半個月,每天從早看到晚,也是會膩的。

    兩人並肩坐在後座,亞織好奇地望向車窗外。

    「在看什麼?」他閉著眼,卻知道她的舉動。

    「在看福岡──有什麼改變。」睽違四年上幅岡市變得熱鬧了些,但幸好沒有改變太多,讓她太陌生。

    他張開眼,「你也會想念這裡嗎?」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很想念這裡。」

    「想念到四年來,從沒踏進這裡?!」這句話裡的諷刺就很明顯了。

    「近鄉──情怯。」她低語,笑容有些虛弱。

    沒多久,車子停在一棟大樓前,守在大門口的人立刻上前開了車門,高橋信史率先下車,領著她穿過一樓的旋轉門,進電梯。

    電梯直達二十三樓,他帶她直接進到一間掛著「社長室」門牌的辦公室。

    依亞織目測,光是這間辦公室,就有四十坪那麼大,還有透明的玻璃窗,可以望見外面的天空與街道。室裡的擺設簡單,任何一項用品,都是材質絕佳、設計豪華。

    「你從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

    「算是吧。」他似不經意。「但──青龍幫依然存在,只不過在陽光底下,換了個形式而已。」

    她望著他,突然笑了;他挑眉,表示詢問。

    「我想,沒有任何人能令你犯同樣的錯,也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你做想做的事。」

    「繞口令嗎?」他不太感興趣地問,坐下來開始迅速瀏覽電腦螢幕前顯示的資料。

    亞織也不打擾他,逕自走向窗前,望著外面。

    信史雖然是黑道中人,但向來不愛做害人的生意,例如毒品。就算利潤再高,他也不會做。他的事業,以夜總會、各種娛樂店,甚至是賭場為主,不論是合法或不合法的生意,他都絕對不會有低下卑劣的小人作為。

    四年前,他因為一時疏忽,差點冤枉被捕;那之後,他絕不再重複一次那樣的狼狽。

    「你帶我來,不怕我又知道你太多秘密嗎?」她沒回頭,只低問。他不怕她拿了他的秘密就走嗎?

    「你會嗎?」他冷淡反問。

    「如果會呢?」

    「我等著你做。」瀏覽完畢,他站到她身後,氣息籠罩著她,卻沒有伸手碰觸到她。

    「信史……」她回頭,撞進他懷裡,直覺抱住他。

    「我去開會,你留在這裡。」他扶她站好,淡淡交代:「如果無聊,我桌上的電腦你可以隨意使用。」

    她噗哧一笑,斜睨著他,「這麼大方?該不會是個陷阱,要測試我會不會偷你的資料吧?」

    他沒回答,只微勾唇角,伸手抬起她下頷,低頭深深一吻,而後轉身離開。

    好啦,唯一可以跟她聊天的男人走了,這間辦公室雖然大,但是能打發無聊的東西實在少之又少。總不能叫她一直看窗外吧。

    看來,只好去玩他的電腦囉。不知道那裡面有沒有「連環新接龍」?

    用來打發時間,那個小遊戲還蠻好用的。

    「可惡!」

    電腦又發出一次「喔唔」聲,表示排不下去了,而底下也沒有新牌好發,亞織瞪了螢幕一眼,按了「另起新局」。

    截至目前為止,她輸了十五局,才贏四局,實在是很爛的成績。

    就在亞織努力想扳回面子,繼續奮鬥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高橋──」呼聲頓住,一名打扮時髦性感的日本美女站在門口,一看到亞織,燦爛的笑容立刻消失。「你是誰?」

    亞織偏著頭,從螢幕後露出臉蛋。「你又是誰?」

    嗯,有點面熟……啊!那天被擋在門外,信史說她不重要的那個女人!

    惠子同時也瞇起眼,認出了她的輪廓。

    「是本小姐先問的,你立刻回答。」惠子命令地道。

    亞織眉一挑,站起來倚在桌旁,神情優閒。「很抱歉,我沒有聽人命令的習慣,只知道在進別人的辦公室前應該先敲門。既然來客不遜,那麼主人也沒必要對她客氣。」

    「放肆!你可知道本小姐是誰?」

    「不知道。」亞織聳聳肩。

    「我是高橋的未婚妻,也就是未來的幫主夫人。」她傲然道。

    亞織一愣。未婚妻?!

    「你是誰?跟高橋有什麼關係?」成田惠子質問。

    「我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震驚過後,亞織迅速武裝好自己。未婚妻?他居然有了未婚妻?!

    「你不乖乖回答,我就叫人把你趕出去。」惠子沉聲威脅。

    「請便。」亞織一副隨便她的模樣,坐回皮椅裡,視而不見地排著接龍。

    成田惠子瞪著她,「高橋即將成為我的丈夫,我有權利替他趕走那些不知羞恥、硬是纏著他的狐狸精!」

    「狐狸精?」亞織差點笑出來。「以你現在的身份,不過只是未婚妻,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質問我?如果你那麼想當母夜叉,行!等你正式成為幫主夫人的時候,再帶著你那些鬼卒鬼將們來聲討我,我恭候就是。」

    「你?!你敢在我面前這麼囂張,我一定要叫高橋好好處罰你!」惠子氣得直跺腳。

    亞織掏掏耳朵,「馬後炮我聽得多了,還沒聽過像你講得這麼爛的。如果高橋信史那麼容易被你指使,你現在還需要站在這裡潑婦罵街嗎?」

    「你?!」成田惠子第一次被人講成這樣,氣不過地向前就要揮起手,卻被對方攔截在半空中。

    「在動手之前,你最好先弄清楚你的對手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憑你,再來三個也不夠看!」甩開她的手,亞織一臉冷然。

    「你──我一定要你好看!」撫著發疼的手,惠子氣得大吼。

    「還不走!」亞織沉聲一喝,惠子嚇得連連後退。

    「你、你給我記住!」轉身打開門,惠子立刻就衝了出去。

    天底下的落水狗,除了這句話,就沒有別句可以嗆聲了嗎?這種無聊話,亞織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有一句話她卻記得很清楚……

    她說,她是高橋信史的未婚妻,他真的……跟她訂婚了嗎?

    開了三個半小時的會,一踏出會議室,高橋信史就接到手下報告,說成田惠子到辦公室大鬧,他立刻快步趕回。

    結果,回到辦公室,他只看見亞織在玩連環新接龍,什麼事都沒有。

    高橋信史不承認自己到現在才真正放鬆。亞織或許有四年不曾與人交手,但那不代表在面對攻擊時,她就會是輸家。

    終於解開牌局,亞織順利累積第五次勝利,不過她的失敗也達到二十一次。

    看到她玩這麼EASY的小遊戲,半點挑戰性都沒有,高橋信史挑了下眉,忍不住搖頭。

    「你那是什麼表情?」亞織瞇起眼,當然知道他看到了。

    「沒什麼,該走了。」他的神情恢復淡漠。

    「好啊。」她站起來。「不過在走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

    「你訂婚了嗎?」

    高橋信史沒回答,墨黑的眼眸沉沉回望著她。

    亞織心一沉。深吸口氣,她再度開口:

    「我想你應該知道,剛剛有人來這裡找過我,她說,她是你的未婚妻。」她看見他眼神一閃,忍不住輕笑出來。「那麼,她說的……是真的囉。」

    如果什麼都沒有,他會否認;但他卻沉默、閃了眼神,那麼,他是真的……有了別人……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現在,回去。」信史沒有解釋、也沒有多言。

    亞織閉了閉眼,「如果我覺得很重要呢?」

    他又不說話了。每次遇到他不想回答,或不想談的話題,他就用沉默來回應。

    「你愛她嗎?」

    「這不重要──」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她打斷他。「如果你就要和她結婚了,為什麼不直接就告訴我?」

    「她不重要,你不必知道她是誰──」是他對成田惠子身份的解釋,但……她卻是他的未婚妻!這就是他對「她不重要」這四個字的定義?!

    「亞織,不要過問你不該過問的事。」他忍著氣說。

    「我只要你簡單一句回答,這也太過分了嗎?」難道……她終究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他永遠不會輕易原諒她當時的欺騙?!

    「你沒有資格問我什麼!」他嚴厲地道。

    亞織一震,沒……沒有資格?!

    「你騙我!」她低喃。

    「我沒有騙你。」他否認。

    「你說她不重要,結果她卻是未來的新娘,這不是騙我,是什麼?」她指控地道。

    「就算我騙了你,比起你四年前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她的指控逼得他口不擇言。

    亞織踉蹌地後退一步,望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不可置信,他……不管怎麼樣,他始終怨她……

    如果這也是他的報復之一,那麼她不得不承認……她被傷的……很徹底……

    「我早該知道,在你心裡,我永遠是罪該萬死的,我不應該以為……」她搖著頭,淒楚地笑了出來。

    呵……呵呵……她……只是自欺欺人!

    忽然之間,她再也待不下去,再也不想看見他──她轉身衝向門口,卻在跑出的第二步被他攔腰抱住。

    「放開我!」她捶打著他的手。

    「亞織,你在做什麼?」他低吼。

    「我不要見你、我討厭你,我要離開!」她猛烈掙扎。

    「不准!」

    「你沒有資洛說不準,沒有資格留下我,我現在就要走!」她曲肘往後打,聽見他悶哼一聲。

    高橋信史沒想到她會真的打,差點因為胸口的疼痛而放了手。她的無理取鬧,真的把他惹火了。

    「我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他低吼。「就算我沒有資格,我也絕對不會放你走!」

    他猛地用力,將她推到桌上壓制著,俐落地解開兩人下身的衣服,就這麼在辦公桌上佔有了她!

    亞織大驚失色,咬唇止住驚呼的同時,氣憤地甩手打中他的臉。

    時間頓時靜止,他冷冷地回眼,忽然,他捉住她雙手,身下毫不留情地衝刺起來,動作強悍而猛烈。

    她努力掙扎,卻怎麼都掙不開他有力的抓握。面對他的佔有,她只能接受。

    那種半是歡愉、半是疼痛的矛盾感受,逐漸蔓延全身,讓她覺得難堪又屈辱,但其中夾雜著更多的憤怒……

    這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現在所擁有的嗎?

    大島謙和訝異地差點合不攏嘴。

    幫主在抽煙?!從他發誓以命效命幫主以來十五年,從來不知道幫主居然會抽煙,而且姿勢還很帥!

    「有事嗎?」高橋信史捻熄了煙。

    「是有幾件事想跟幫主報告。」大島謙和很快補充了一些稍早開會時漏掉的重點,然後望著煙灰缸裡躺著的好幾根煙頭,忍不住又開口:「幫主,你讓伊籐送走的──是什麼?」

    整個青龍幫,高橋信史最信任的兩個人,一個是伊籐──也就是他的隨身保鑣,他把自己的命交給伊籐保護;另一個,則是被他重用成為副手的大島謙和。

    「中山亞織。」高橋信史一說,大島謙和立刻知道她是什麼人。

    「幫主已經抓到她,那──」大島忽然閉上嘴。

    「怎麼不說了?」

    「屬下不該多言。」幫主自有想法,那不是他能干涉的。

    「直說吧。」高橋信史淡淡地道。

    大島謙和將心中的想法重整了下。「幫主打算殺她嗎?」

    「不。」連想都不用想。

    「那麼,讓她成為幫主的女人吧。」大島建議。

    高橋信史神情略略遲疑,起身欲走到玻璃窗前,卻意外在地上發現一顆扣子,他撿了起來,想起方纔的事──

    當慾望平息,他退出她的身體,她雙腳微顫地滑下桌,面無表情地整著衣衫,並拉出上衣掩去腰間缺少的扣子。

    「我不會放你走。」他穿好衣服,冷漠地站在一旁。

    「那麼從現在開始,一天二十四小時,每一分、每一秒,你最好都派人緊緊把我看住,否則,我一定會走。」她倔強地站直身,以和他同樣冷漠的語氣回道。

    後來,他喚伊籐送她回去,自己卻留在這裡抽悶煙。

    他傷了她,他知道;而她要真的開始反抗他了,他也知道。她的驕傲不會允許自己在人前失控,但回去後,她……

    大島在一旁默默觀察著幫主的表情,比幫主長十餘歲、多添江湖經驗十餘年,已經夠讓他看出幫主冷漠面孔下隱藏的感情。

    哎,這些年輕人總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搞得很複雜。

    「幫主可是擔心成田達山?」大島猜測。

    「是,也不是。」高橋信史握著扣子,望向窗外。亞織算是間接害成田達山入獄,所以成田達山或許會以長老的身份反對,但那並不是他與亞織之間的問題重點。

    「有件事,屬下還沒有證據,但很有可能是真的。」大島頓了下語氣,「四年前引來警方的,很可能是成田達山。」

    高橋信史一震,倏地回身。

    「你說什麼?!」

    「這是屬下根據最近查的事實所做的推測,但……還沒找到證據。」

    「不可能。」高橋信史立刻搖頭。「亞織是官方的人,這是事實。」

    當初事發之後,他心痛於亞織的背叛,同時也忙著整頓幫務。

    販毒一事,最後查出為另一名長老指使──事發之後他乾脆叛幫,最後高橋信史雖然守住青龍幫,但是青龍幫的勢力也衰弱不少。

    他花了三年半的時間,才讓青龍幫重新站穩九州的龍頭地位;而至此,他也才有時間,去討回被背叛的債。

    「根據屬下得到的消息,成田達山所判的罪裡,還有一項沒有公開起訴的罪名──勾結官方的人。」大島說道。「在成田達山被判刑的同時,也有一名海防軍方的人也被起訴判刑,原因是收賄,暗中讓走私的小船入港,這件事和當時的情況符合。」

    「真的?」高橋信史震驚。

    「因為屬下還沒有實證,所以遲遲沒有對幫主提……」大島又猶豫了一下,「幫主,請恕屬下僭越,就算背叛是事實,但亞織小姐……並沒有那麼不可原諒。站在她的立場,她的所作所為只是盡責,並沒有錯。」

    「你同情她?」他眼中厲光一閃。

    「屬下只是提醒幫主,另一個思考方向。」大島神情坦蕩。「但任何人危害到青龍幫的安全,不論是非對錯,大島都視他為敵人。」這句話,說明了他對青龍幫的忠心。

    意外地,高橋信史突然一笑。

    「她的事,我有主張,你不必擔心。幫裡的事,還是要你多費心。」

    「屬下會盡力。」大島恭敬回答。

    「另外,查出是誰在替成田惠子做事,他們知道我在市郊的住處。查出後,以幫規處置。」

    大島一聽,臉色微變。幫主的行蹤被查出,這是多麼嚴重而危險的事。

    「屬下一定會將人查出來。」他承諾。「需不需要屬下派人守在附近?」

    「不必。」高橋信史搖頭。「憑他們還動不了我。」

    「那請幫主務必小心。」知道幫主說一不二的個性,大島謙和就算再擔心,也不便多說什麼。

    高橋信史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關心。

    在辦公室裡處理完各項要事,高橋信史在入夜後又與大島一同前往夜總會巡視,等他回到庭園住處,早已過凌晨。

    「她呢?」一入前門,他開口就問。

    「一直在房裡。」暗處的伊籐回答。

    高橋信史一路走到房外,房裡寂靜無聲,他悄然進入,沒有開燈,只就稀微的夜色看著她。

    他似乎料錯了,她並沒有太傷心,或者淚流滿面,依然能沉靜地睡覺──他整天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就算大島的推測是真,然而,她臨陣倒戈,卻是事實,就算他想諒解,也無從諒解起。

    高橋信史站起身,到房外獨立的浴池沖完澡,披著睡袍回到臥房。才踏進門,就發現床上的她翻動了下。

    她沒有驚醒過來,只是輕嚀了聲,眼睫微濕,眉頭緊鎖,身子微微顫抖。

    他直覺她在作惡夢,但她沒有驚慌地大喊,只是那種哀傷……卻太過明顯,他幾乎想叫醒她。

    「不……」她忽然逸出一個單音,然後表情漸漸放鬆,她側身環住自己,整個人縮在被子裡。

    見她似再度沉睡,高橋信史這才躺上床,悄然滑進被裡,小心翼翼地將她摟住。

    在入睡之前,他還在猜:她作了什麼夢?

    就在他快要睡沉時,他突然又睜開眼,瞇眼看了下表,現在的時間──與四年前的那一夜相同。

    凌晨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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