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癡 第二十章
    濃濃的血腥氣味瀰漫,白袍上儘是紅花零落,神無月愣愣地看著插在自己右胸前的刀子,復又抬頭看了眼前囁嚅不敢說話的眾人,眼前的小嘍囉們彼此交換驚慌的眼神。他們內心都對這個瘋乞丐不但沒有絲毫內力,還愣愣地站著讓他們捅了一刀感到訝異

    為首的阿狗懊惱自己竟然聽了小弟阿三的話而誤殺普通老百姓,還是一個乞丐的老百姓,這傳出去可是會毀了自己大俠的名聲的!他神無月啐了一口痰,忿恨地抽回刀子,轉身就離去,隨行的其它人見狀趕忙跟著溜走!放任眾人眼裡的乞丐胸前鮮血直流,身子頹然地倚靠梅樹,緩緩地落坐泥濘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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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怎麼會這麼痛我又沒做錯事情,為什麼要拿刀子傷害我頭昏昏牙婆在笑了,她又再笑了,不行!我不要再被賣掉!滾開!神無月慌亂地揮動雙手想要趕走眼前的老嫗,殊不知那詭笑的老嫗只是幻覺而已,因此雙手只是不斷地在泛著梅香的空氣中狂亂舞動而已。

    眼前的牙婆身影越來越逼近,打量的眼神中儘是對商品的滿意神色,突然憶聲尖銳的笑聲響起,老鴇竟然從牙婆身受竄出!這兩個代表他生命中悲痛歲月的人物同時出現,神無月內心的恐懼感越發害怕,腦海馬上浮現當初遭受親人背叛而被販賣、男色館內永無止境的悲慘生活,他無法克制地發出尖叫求救聲。

    「我不要回去!炎!你快來救我!救我來救我好不好我想回家讓我待在你身邊保護我」

    驚慌的聲音卻只能以普通音量狂奔而出,不斷湧出的鮮血同時逐漸帶走他的力氣,聲音也越發微弱,最後,聲音斷然中止,世界在頃刻之間陷入一片沉寂無聲,只剩下神無月死命地盯著前方梅樹下上演的畫面。

    瑟縮在梅樹下的瘦弱身影只穿著像是特殊行業的薄紗,若隱若現的身子上到處是新舊雜陳的紫斑,四肢更有著遭受捆綁過的傷痕,小小的腦袋瓜低垂,不斷對著凍僵的雙手呵氣,雙腳更抖得像是秋風落葉似的,突然,他的身旁憑空出現一名莫約十四、五歲的公子哥,溫柔地為他蓋上大衣,同時還憐愛地幫他把衣服每個角落塞好,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神無月看著眼前這一幕,癡傻無語,雙眼流露羨慕神情,心臟砰砰地跳著,似乎也在渴求獲得溫暖,驀地,神無月的眼神頓時轉為狂亂,恨意迸發!

    只見公子哥似乎對小乞丐說了什麼,囁嚅了半天,小乞丐抬頭,竟然是風情的臉龐!!

    炎?!炎的溫暖是給我的,只給我一個人!你不可以幫風情蓋衣服!!怎麼會是風情?怎麼可能!她沒資格!

    神無月掙扎地想要站起來,可是才往前沒幾步就跌倒在地,他不甘心如此輕易放過風情,縱使手指已經鮮血直流,他還是不斷地抓起地上泥土,拚命往風情的方向丟去,哀求著靳非炎不要拋下自己,可是梅樹下的兩人卻絲毫不受影響,靳非炎甚至已經扶著風情起身,兩人相互依偎,正要一同離去。

    神無月怕了,淚水奔流,口口聲聲只知道叫著靳非炎的名字,但激動的情緒跟大幅度的動作使的傷勢加重、越發虛弱,但執著的情感在腦海當中叫囂,神無月只知道就算是爬也要阻止靳非炎擁著風情離去!

    血跡斑斑的手指在地上留下血印,滿地遍佈的礫石在身上刻畫一道一道傷痕,爬過之處只留下滿地的鮮血足跡,一片片的指甲逐漸剝落,奔波多時的裸足在爬行當中更是體無完膚,但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只知道他絕對不能放棄靳非炎,絕對不讓自己愛上的人背棄自己!

    「炎!你回來!回來!求你回來你不愛我沒關係你不要去娶別人,讓我陪著你,只要陪著你就好我再也不會向你示愛,也不會故意要讓你正眼看我只要讓我感受到你的溫暖就好拜託你不要拋下我回來啊」看著眼前兩人相擁的背影瞬間憑空消失,神無月無力地趴在地上,哀求的話語不再,只剩下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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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手腳不但佈滿刮傷跟凝固的血跡,伏趴在地上的前胸似乎也有著紅色液體不斷淌出,無力的頭顱正面朝下,似乎凶多吉少的樣子;特地來梅嶺賞梅的狐狸見到此景,本打算裝做什麼都沒看地繞過對方,減少麻煩上身,可是他卻莫名地無法移動腳步,歎了口氣,誰叫自己難得一時良心發作呢!

    狐狸把昏迷的乞丐安置到樹下,隨及點穴止住胸前鮮血外流,但長時間的失血卻讓乞丐的存活希望渺茫。當狐狸正在猶豫是否要做白工拯救乞丐時,乞丐卻緩緩地張開眼睛,迷濛地對焦,虛弱的語氣柔軟地像是在空氣中飄蕩一樣,讓人感到死亡氣息的壟罩。

    「炎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話一出口,鮮血也跟著染紅雙唇,但乞丐卻像是擔心狐狸會走掉一樣,趕忙接著說話:「炎,你看」神無月費力的掏出懷裡已經染血又皺巴巴的喜帖,話中帶著一絲獻寶意味。

    「你看,我們的喜帖!」

    喜帖!?這個人是不是瘋掉了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啊!狐狸正想開口澄清誤會之時,對方下一刻的話卻讓他內心沉重。

    「都印好了!你看,新人的名字右邊是你我的夫君炎」才短短幾句話,神無月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在失血過多的蒼白臉上綻放的如同艷紅玫瑰般嬌艷,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其程度壓過了垂死的虛弱,更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的精神奕奕。

    原來是一個情場的可憐人

    「呵,你不要笑我喲左邊是我的名字神無月,嘻,想不到我們兩個可以結婚了!你終於愛上我了!」

    「你是神無月?無盡天涯的神無月!?」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啊你生氣了嗎?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只是怕你生氣」

    是神無月!失蹤快一個月的恩人竟然會變成這樣!?他的內力全無卻氣息狂亂,的確是曾經有過武功之人,但神智似乎不清楚了真的是他嗎?

    「你看看嘛!我們的喜帖耶!」神無月撒嬌地硬要狐狸看他手上那張破爛的紅帖,當狐狸湊過去一看,喜帖上的姓名根本跟神無月所說相反,看新人的姓名應該是農夫村姑之類的人。看著神無月期盼的眼神,狐狸沉重了,他擅長打聽消息,對於自己的恩人他更是比別人容易知悉一些事情,例如,一個男人戀上另一個男人,到了神智不清還記得那個無情的男人

    「是啊,我們的喜帖你不要再多說話了,你的傷」

    「好不了,是吧?」神無月口氣一轉,狐狸嚇了一跳,眼前之人神色清明,一改之前嬌憨害羞的神態,跟本不像自己認為有神志問題的人。

    「炎,你快走,他們會再回來的快走」請你原諒我的自私,讓我短暫地把你當做他,不管你是誰,我知道,他說不愛我就是不愛我,炎不可能會回來的,不可能

    「能不能抱一下我,炎,我好冷」神無月的語氣透漏著害怕被拒絕的不安卻又渴望不已的心情。

    狐狸聽從了對方的要求,但內心才剛燃起的希望再度破滅,因為神無月的神智似乎並沒有好轉,剛剛的理智語氣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而已。

    溫暖的擁抱傳來對方的氣息,但給予的並不是自己日思夜慕的人,也不是自己眷戀的溫柔不過,只少有人曾經願意給我溫暖,即使是友情的擁抱也好也好讓我欺騙一下自己,是他擁抱了我,是他

    擁抱的溫暖卻在瞬間消失,根本來不及讓神無月體會到溫暖的感覺,因為遠處傳來了喧鬧聲,似乎有人再度逼近,神無月知道,那是離去的血盟人員再度回來了。

    「快走你打不過對方帶著喜帖走你已經什麼都不欠我是我自己愛上你是我的錯你不欠我從來沒欠過我你只是同情一個男娼所以給他溫暖而以是男娼自己下賤,癡心妄想妄想」神無月把喜帖交到狐狸手中,堅持要趕他走,而囈語不斷的話像是在對狐狸說也像是在對靳非炎說似。

    縱使搞不清楚狀況,狐狸看著神無月的神色也知道現下逼近的人絕非善類,但狐狸不解神無月的語氣竟然如此平靜,如果他離去了,獨留下來的神無月必死無疑,可他竟然要自己一個人走?!

    「快走!」

    神無月再度強硬地逼迫狐狸離去,動怒的同時又嘔了一口鮮血。狐狸實在無法丟下神無月一人,但只擅長輕功及易容的自己在聽到逼近的腳步聲昭示著習武之人的沉穩內斂,迫不得已,他接過喜帖,堅決地對著神無月喃喃自語了幾句,隨後立即無聲地離去。

    須臾,梅樹下恢復平靜,梅香依舊,莫名地微風拂過,梅雪紛飛,凋零,帶來生命終結的氣息。

    空蕩蕩,又剩下我一個人

    二十年前,我沒有娘,沒有爹,沒有擁有炎,二十年後,我依然沒有娘,沒有爹,也沒有炎更沒有了生命可以繼續追求我的愛情這一生,什麼都沒有擁有過

    如果我能轉世投胎,只是如果……如果有著沾滿鮮血的雙手的我能投胎……能不能祈求閻王讓我投胎成為女人?

    ……或許,成為女人……他還是不會愛我……不愛我就是不愛我,無論我如何努力他就是離我好遠好遠……愛情,無關性別我甘願愛上,就要承擔後果

    每一次的相視,每一次的對談,我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摸不到他……摸不到……他的世界沒有我的存在只是一個可利用的下屬而已

    ……初次相遇的梅樹下……論劍台上他不奈地跟我比武……他親手拿來喜帖斬斷我的妄想時……從來沒有……他的眼眸裡從來沒有真正地讓我映入過……追逐……我總在追逐他的身影,希望他停下來真正看過我,看過我的心……屢屢失敗……失敗者……敗得一榻糊塗……

    我放棄教主的尊貴我伏趴在你足下,只祈求你一絲垂憐你煩惱,我駐足寒冷雨夜,陪你整夜無眠,你受傷,我不捨難耐,恨不得化作你身旁婢女,時時刻刻關注你的傷勢,寸步不離

    我百般討好,每分每秒注視著你,你笑,我笑,你哭,我哭

    其它人愛我又如何我不愛啊只愛你可是為什麼不愛我呢……為什麼……

    你的眼裡能容下污穢的塵埃卻……容不下……我……一個不懂放棄愛你的傻瓜……

    你看,血多麼的紅……白衣,全身的白衣都染上點點朱紅……像嫁衣……像我為你披上的嫁衣……我終於能披上嫁衣……可惜,你不是新郎,我不是新娘……我……什麼都不是……當我閉上眼的時候,我只是飄蕩天地間的一個癡情孤魂……

    想見你好想見你等你即使必須化為奈何橋下的橋墩也無妨我會注視著每個從我身上走過的幽魂只為了再見你一面只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自此,我甘願放棄你來生我就算親手刨出心臟也要忘記你忘記你

    ※  ※  ※  ※  ※  ※  ※  ※

    當血盟的江堂主聽到自己的手下誤殺了路人,匆匆忙忙地就要趕過來查探狀況,但等他來到時,梅樹下的人影身形傾斜,紅梅沾落鮮血,飄落一身梅香,緊閉的雙目眼去生氣蓬勃的生命力。

    江堂主輕輕地探了白衣人影的氣息,無奈地搖頭,靜默,離去。

    梅樹下,梅香縈繞,二十年前孤獨的人影把夢埋在梅香裡,二十年後,人影依舊孤獨,只餘漂蕩天地間一縷情絲,曾經糾葛,曾經愛恨,夢,始終是夢。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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