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坐太陽的女子 第二章
    左菲站到穿衣鏡前,鏡中的影像使她雙眼為之一亮。她向來穿褲裝,很少做女性化打扮,不過既然是參加舞會,還是沈蓉辦的舞會,可想而知那女人會穿得多華麗。在輸人不輸陣的心理下,她下午跑到飯店地下樓的服飾店刷下這件價格讓人心痛的小禮服。

    不過很值得。這件對角斜裁的黑絲絨小禮服剪裁得很合身,胸線部位收針收得很漂亮。左菲自己也被這襲禮服展現的魅力迷住了。連她向來自卑的南京板鴨身材在這件禮服

    的襯托下,顯得跟平常不大一樣,很像巴黎時裝周走秀的模特兒,雖瘦骨嶙峋但性感。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姐姐和姐夫來了。「來囉。」左菲把門打開,迎面而來的卻是一捧歐式風格的華麗花束。

    就在同時,一張俊臉從花束後面露出來。「嗨,左小姐。」

    「沈傑!」這個早該在八百年前消失的人,怎麼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還來不及細想什麼,沈傑的聲音便又響起,「真高興你還記得我。」他用潔白的牙齒遞出燦爛的微笑,也將花遞給她。

    左菲接過花,「你怎麼會來這……我姐告訴你的?」錯不了,準是那個女人做的好事。左菲心裡咒罵著,臭左蘭!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嗯,左蘭委任我當你的護花使者。」他友善的說,「你準備好了嗎?可以走了嗎?」

    「我先把花插起來。」左菲走進浴室,將花放在洗手台裡,隨後關好門,與沈傑相偕走出飯店。

    在車上,沈傑趁紅燈轉頭對她說,「看到你的時候就想告訴你,你穿這樣很漂亮。」

    「謝謝。」廢話!這還要你說嗎?不然錢花假的啊!

    「這半年,你還好嗎?」他極力想找話題。

    「還不是那樣,上班下班,日復一日。」她懶懶的說。

    「你下班的時候喜歡做什麼消遣?」

    左菲很快思索著:他在高雄上班,而她在台北上班,問她這個似乎沒什麼意義嘛……如果她說看電影,難不成他專程坐飛機北上……說不定他真的會這麼做喔。

    「在家看書。」這個答案,他應該聽得出來她的意思吧?

    「很好的消遣,不過偶爾也該出去走走。我申請調職台北分公司,已經核准了,我想到時下班後我們可以吃個飯、聊聊天或看電影什麼的。」

    天哪,她知道沈傑崇拜哪位偉人了——國父!他想傚法國父推翻滿清的精神來追她。

    以為就算碰十次壁也沒關係,只要堅持到第十一次,她就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惜,她的硬度比鑽石還堅硬。

    「好啊。」她敷衍的說。反正到時候她可以提出一百個理由來說不!

    在山頂一個斜緩的山坡上,車子開進了沈家別墅的車道裡,沈家裡裡外外都已燈火輝煌。沈傑車才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我去找我姐。」像躲空襲警報似地跑過

    游泳池、玫瑰花園,進人大廳。

    吊燈垂懸而下的流蘇,款擺著耀眼的光澤,百來坪的大廳裡,一片衣香鬢影。

    「借過!」周圍的賓客在她一路衝向左蘭時趕緊閃開,讓出一條通路。

    「姐夫。」左菲先跟陳漢打招呼,然後轉向左蘭,「左蘭,你惹毛我了!」

    如果眼光能殺人,他老婆恐怕已經死在她妹妹如箭的眼光下了。

    「哇,菲菲,你會是今晚的目光焦點。」左蘭嘻皮笑臉地問身旁的陳漢,「老公,你說我妹妹是不是有我當年的影子?」

    「你少顧左右而言他!」她氣呼呼的問,「你幹嘛叫沈傑來接我?」

    「接都接了,你也沒少塊肉……」左蘭令人生氣的說。

    「你……我再也不理你了!」左菲轉身便走,但陳漢拉住她。

    「小菲,你不要生那麼大的氣,你姐只是急於完成你爸媽交代的事。」陳漢打圓場。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激動的情緒。「我知道,可是,她不能老是這樣先斬後奏,我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她這樣也是不得已的,如果她事先徵求你的意見,你會同意嗎?」

    左菲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便說,「姐夫你當然向著姐姐。」

    「好了,沒事了,不管你姐找來多少對象,但決定權還是在你啊。」陳漢說。

    這時沈蓉甜美的聲音插了進來,「嗨,你們好,左菲,真高興你能來。」

    「你做大壽,我怎敢不來?」左菲皮笑肉不笑的說。眼前的女孩稱得上美女,五官端正,細長的眼形和櫻桃嘴,鼻樑鋌而直,笑起來因兩顆小虎牙,臉面便有了小兒女的稚情,非常甜,簡直由不得你拒絕她,不過千萬別答應她要你幫的任何忙,那會是噩夢的開始。

    沈蓉嫉妒的看著左菲。「你看起來真是與眾不同,這件禮服選得真好,一點也看不出你上半身沒肉。」

    「人總要懂得掩飾缺點嘛。」她不懷好意地盯著沈蓉高聳的女性化部位,「我記得你的胸部也沒多我幾兩肉,現在怎麼像吹氣球一樣,告訴我,在哪做的?」

    「你真會開玩笑,我是發育比較晚的那型。」沈蓉輕舞著手,嘴角笑成弧線,「待會兒介紹個人給你認識。」說完,她像花蝴蝶似的穿梭在賓客間。

    沈蓉吃錯藥了?往常她這樣冷嘲熱諷,她絕對譏諷回來,可是她今天很有風度,心情很好的樣子。左菲心想,大概跟她要介紹的那個人有關。那個人應該是男人,只有男人能讓她這個大花癡有好心情。

    「嫂子,陳漢借我一下,我們去隔壁打橋牌。」來了個男人拉走姐夫。

    一陣尷尬的時間過去。左蘭對她做出求和的表情,「氣消了沒?」

    「沒那麼快!我都說不喜歡了,你還叫他來接我,萬一他誤會是我的意思……」說到這裡,她想到沈傑即將到台北工作的事。「親愛的姐姐,你一定跟沈傑說了什麼,不然他不會沒事調到台北工作?」

    「我只是跟他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左蘭囁嚅說。

    「得你的大頭!」她咬牙切齒的說。真的會被姐給害死。

    「菲菲,他人不錯,你跟他相處後會喜歡上他的……」

    她接了口,「你那麼喜歡他,那你跟姐夫離婚,再嫁給他好了。」

    「菲菲,你怎麼這樣說?」左蘭覺得好委屈,「我都是為你好,你不但不領情,還對你唯一的姐姐那麼凶……」

    「我說過不要叫我菲菲!」左菲猛然大轉身,一百八十度還沒轉完,就知道撞到人了,而且不用看就知道撞到什麼人。從她禮服濕的程度得知這人不是賓客,而是托著香檳酒盤的侍者。

    天災人禍!左菲看著一身的狼狽,情緒瞬間低落,感覺頭頂上空似乎因此飛來了一片烏雲。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接下來不知會是什麼倒霉事?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轉身……」男侍者拚命道歉。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動作太大。」

    「明明是粗魯。」左蘭打開皮包。拿出隨身包面紙幫她擦拭。

    門口傳來了騷動。左菲踮起腳尖翹望。沈蓉滿臉是笑,奔向太過英俊的男人。

    唉,頭頂上那片烏雲已經開始下雨,如夏季午後的雷雨,轟隆隆把她腦細胞打得不曉得跑哪裡去,她腦子一片空白,癡癡望著沈蓉身旁的俊男——樓希泓!

    金澄的光暈照在他俊美的臉龐,光影錯落,效果很立體,她這才發現這個樓希泓跟她記憶裡的樓希泓差別還真大!坦白說,她覺得他變得更好看,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對喔,光陰似箭,他們都不是國中生了。

    「你見過比他更完美的人類嗎?」左蘭轉頭問左菲,發現她表情呆滯,推了下她。「你口水都流出來了。」

    「誰流口水了!」她不屑的說,「那男人一看就知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英俊的男人不一定就不好。據我所知,樓希泓很有本事,也很上進,台大畢業後他只帶一萬美金就跑去美國闖天下,現在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那又如何?我相信他是那種仗著天賦魅力冶遊於花叢間的愛情惡棍。」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沈老闆想招贅他做乘龍快婿。」

    她的心怵然一驚。「你是說他要跟沈蓉結婚?」

    「快了。」左蘭眨眨眼睛說,「沈蓉志在必得。」

    「嗯哼,那是當然。」左菲偏過頭去,就與樓希泓那雙黝黑的眼睛碰個正著,他眼中有一片晶亮閃過。

    他一眼就認出她了!即使周圍有說說笑笑聲,她依然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去化妝室。」她奔向女廁,仍能感覺到背後那雙灼熱的眼。

    左菲貼著鏡面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十年來,她想過不下一千次他們再見面時的情景,也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準備工作都白做了。

    「要不要溜走?」她喃喃自問。

    ◎ ◎ ◎ ◎ ◎

    她幹嘛要溜,幹嘛不敢見樓希泓,他才應該沒臉見她,是他對不起她!這麼想,左菲突然勇氣百倍,抬頭挺胸地踏出門去。

    舞會已經開始,舞池裡儷影雙雙,沈蓉和樓希泓也在翩翩起舞的行列裡。

    「那個男人是誰?沈蓉從哪家星期五找來的?」

    這麼聽起來,沈蓉常去午夜牛郎店囉。左菲豎起耳朵聽。

    「你錯了,他不是牛郎。他是從美國回來的青年才俊,沈蓉現在一見到人就把他拿來炫耀,真是讓人受不了。不過她以前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有錢真好,要什麼樣的男人都有。」

    「是啊,樓希泓只要娶了沈蓉,就少奮鬥三十年。」

    「沈蓉命真好,有個有錢的老爸,又配俊夫,我真羨慕她。」

    有什麼好羨慕的!樓希泓又不是什麼好東西,色胚、小人、懦夫;不過沈蓉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淫浪、傲慢、自私,這對男女還真是天造地設。

    沈傑朝這邊走過來,在她旁邊的兩個美眉立刻矯揉造作起來。左菲心裡直想笑,誰說男人是狩獵者,其實女人才是可怕的掠食者,而男人只是獵物!

    「跳舞嗎?」沈傑對她微笑。

    如果旁邊沒有第三者,她會找借口拒絕,什麼腳痛、不會跳舞,但在眾目睽睽下,她不好說不,沈傑會感到丟臉。於是左菲勾進沈傑的臂彎裡進入舞池。

    沈傑好像生了兩隻左腳,老是踩到她。「對不起,我對跳舞不太在行。」

    「沒關係,你不要管音樂節拍,只要像擺鐘一樣,左右晃動就好了。」

    他們和沈蓉以及她的舞伴樓希泓在舞池相遇。她與樓希泓的視線交會時,左菲感覺自己的身體僵硬得像具屍體。

    沒什麼好緊張的!她告訴自己。他這個懦夫一定會裝做不認識她,因為怕她挖牆角,壞了他減少三十年奮鬥的好事。

    「嗨,堂哥,左菲,我給你們介紹,他是樓希泓,曾是美國華爾街的名經紀人。」沈蓉微仰著臉,對樓希泓巧笑情兮又美目盼兮,那是她拿手的頭號表情。「現被摩根史坦利國際投資機構網羅,操控全亞洲地區的股匯市喔。」

    樓希泓和沈傑握手後,眼光移向左菲,「左菲,好久不見。」

    她使出一生的力氣做出微笑的表情。「是啊,好久不見。」出乎意料,他竟然大大方方的叫出她的名字,大概是認為紙包不住火,所以也不用閃躲了。

    「你們認識?」沈蓉目瞪口呆,舌頭都縮不回去。

    「老同學了。」樓希泓咧嘴一笑,「沈先生,可以交換一下舞伴嗎?我想跟老同學敘敘舊。」

    她和沈蓉臉上都明顯寫著不願意,但樓希泓仍鬆開沈蓉,強把她攬走。當她被樓希泓帶離沈蓉和沈傑時,她瞥見到沈蓉眼裡閃著敵意。這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她沒什麼心情笑沈蓉,因為她正與狼舞。他們相擁起舞之後,她才發覺樓希泓不但高,還有著寬闊的肩膀及堅實的肌肉。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不可思議的嬌小。這種柔弱感難道是女性化的一部分嗎?她頗為迷惑。

    「你好像很不高興看到我?」樓希泓開口。她對他一直投以憎恨的目光。

    「是啊,相見不如不見。」左菲的臉像石頭般面無表情。

    「你還在生那件事的氣?」

    「嗯,我打算氣你一輩子。」她的聲音涼涼冷冷的。

    「能氣那麼久也不錯,至少我在你心中永垂不朽。」他調侃。

    「不要臉!」她的聲音往上揚。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沒度量,我已經跟你道歉過很多次了。」她沒來學校後,他打過無數次說對不起的電話給她,可是她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不肯聽他的解釋。

    「你道歉一千次、一萬次都沒用。」她恨恨地說,「你以為我能忘記你的惡行嗎?也許我可以原諒你那晚的行為,但是我絕對不能原諒你事後說的那些謊言。」

    「那是因為你說要告我強暴未遂,我才說謊的……」

    「多自私的心態,你不敢讓人知道你的惡行,所以先下手為強,讓我成為學校最**的女生。」她輕蔑地說,「你真是全世界最卑鄙的人。」

    「我並沒有把你說成那樣,我只是跟幾個男同學說那晚我們都情不自禁……後來兩情相悅……誰曉得傳來傳去變成那樣……」當時年紀小,壓根沒想到那樣說會那麼嚴重,心裡只想那樣說,她就不能告他強暴未遂了。

    「哼,你知道你說出那樣的話後我的日子有多難過嗎?簡直像在地獄!女同學瞧不起我,沒人要跟我做朋友,男同學個個想從我這吸取性經驗,學校不能去也就罷了,連家門都出不去,鄰居媽媽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還有人叫她兒子離我遠一點;好像我有狂犬病。」

    「我很抱歉……」他喑著嗓子說。

    「我實在看不出你有多抱歉,至少你還是考上建中,而我呢,我的實力雖不能上北一,但也應該有景美,可是卻名落孫山。」

    「你沒來學校後,我非常後悔,跑去跟校長說出一切,請他處罰我,並讓你回學校,可是他只叫我好好唸書,不用想太多。」他說這個是要讓她知道他不是沒有努力過。

    「哼,你是校長天天掛在嘴邊的光明希望,所有學生的榜樣,他怎麼可能處罰你?這樣無異是拿石頭砸他自己的腳。」

    「唉,那晚你要是不跟我去儲藏室,就不會有那些事了……」

    左菲的眉頭蹙了起來,「你說什麼啊,明明是你騙我去儲藏室的。」

    「學校每個人都知道儲藏室是怎麼回事,」樓希泓不服氣的說,「而我那樣說,你卻毫不猶豫的跟我去,我自然認為你有那個意思。」

    「你大概有選擇性失憶症,忘了我是轉學生,我怎麼會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呢?」她挖苦他。後來她才知道那家電影院的儲藏室是偷嘗禁果的地方。

    「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疏忽了你是轉學生,以為你知道那裡……」他苦笑一下,「現在知道是誤會造成,那你對我的誤解也該煙消雲散了吧,當時我並不是要強暴你……我是不會強迫女人的。」

    「是嗎?容我提醒你,我有說不要,不過你似乎裝作沒聽見,我想如果那時我不推開你,我恐怕就不是處女了。」話一出口,她就想轟掉自己的豬腦袋。

    他掀起一邊的眉毛。「你還是處女!」

    她瞪著他,「怎麼?不行啊?」

    「不簡單,我還以為現在要找名二十六歲的處女要坐時光機,重回侏羅紀。」他望了沈傑一眼,「你那個男朋友沒抗議嗎?」

    他以為沈傑是她男朋友!好吧,就讓他這麼以為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嘛,後來我和男人交往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害你對男人產生恐懼。」他很認真的眼神,「你要我怎麼彌補你?」

    「我只要你永遠不再出現在我面前,就算是對我最好的彌補。」

    「這我辦不到,相反的,我還要時常出現在你面前,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有責任治好你的恐男症。」樓希泓將握著左菲的手緊了緊,眼光直射她的眼。

    他想怎麼治?她不敢多想,只凶巴巴地說,「不勞你!我男朋友沈傑就可以治好我。」

    「是嗎?我看他馴服不了你。」

    「注意你的用詞,我不是獸類!」她不滿的說。

    「女人都像貓,而你是只張牙舞爪的野貓。只有我能讓你收起利爪。」

    「你的自大還是沒變,不,應該更自大了,我猜是那些被你豢養過的貓讓你以為自己無往不利吧。」她尖銳的說。

    樓希泓瞇著眼看她。「我怎麼覺得你說這話時空氣中充滿酸味?」

    「我吃你的醋——」左菲抬高下巴,「你等到下個世紀吧!」

    「快了,2000年剩沒幾天。」他像個淘氣的小男孩一樣吃吃的笑起來。

    「我說的是過千禧年後的下個世紀!」左菲撇撇嘴後偏過臉去。

    「跳舞時不看著對方的臉,是很不禮貌的。」這時舞曲終了,他帶她做最後一個旋轉時故意將她拉進懷裡,她霍的瞪向他,然後他低聲說,「嗯,這樣好多了。」隨即放開她。

    她望著他,眼眸裡焚燒出火焰,「你不怕你女朋友鬧,我還怕她來砍我!」

    他眨巴著眼睛,「誰是我女朋友?」

    「怎麼,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道我講哪個?」左菲努一努嘴,「唔,這不是殺過來了。」

    「看你們聊得那麼愉快,你們在聊什麼?」沈蓉的聲音裡帶著溫暖的笑,但眼睛裡卻完全沒有笑意。

    她眼睛脫窗了是不是?她從頭到尾一個表情,就是恨不得將樓希泓千刀萬剮。這女人就是有夠假!

    「哦,我們在聊月圓的傳說,嗯……聽說,有些男人在月圓的時候會變成狼人,你可要小心。」說完,左菲面帶頑皮的笑意,轉身走了。

    樓希泓的眼光跟隨著左菲的背影,嘴邊還噙著一抹笑。

    沈蓉看在眼裡。

    沒想到那個死對頭竟是她嫁給樓希泓的絆腳石!

    既然宣稱沈傑是她男友,那就要表現得像有那麼回事,何況樓希泓像雷達一樣盯著她。左菲整晚緊跟在沈傑身旁,陪著他和舊識打招呼,使得她儼然和沈傑是一對。

    「對不起。」左蘭突然竄出,使勁把左菲從沈傑身邊拉開。到了角落,左蘭鬆開手,「我問你,你在搞什麼名堂?」

    「沒頭沒腦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左菲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對沈傑的態度,你不是不喜歡他,還氣我叫他去接你,可是現在你卻跟他寸步不離,好像他女朋友。」

    左菲的雙眉一挑,「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沒錯,但是你的轉變太快了,也沒道理。」

    「愛情需要什麼道理,我突然對他有感覺了嘛!」她微笑,企圖使自己看起來像是墜入愛河的女人。

    左蘭投給她一個「少跟我來這一套」的表情。「你有事瞞我。」

    「沒有,你疑心病太重了。」那件事,爸媽並沒讓姐姐知道,因為以姐的個性,一定會去學校鬧得天翻地覆,所以後來借住姐姐家,她每天悶悶不樂,姐姐只以為她是因為高中沒考上,心情不好而已。

    左蘭注視她半天,想看穿她的心事。「知你者莫若我,你是我帶大的,我還不瞭解你嗎?你不是善變的女人,不可能前一秒沒感覺,後一秒就觸電,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改變的?」

    「你讓我改變的,我覺得你說的沒錯,沈傑其實不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所以我想跟沈傑交往看看。」她昧著良心說。

    「我從不知道我口才那麼好,竟能說動天底下最鐵飯的人,」左蘭顯然不太相信妹妹的說詞。

    「你真奇怪!我不聽你的,你有話要說,聽你的,你也有意見。」

    「希望你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左蘭有點擔心。她這個妹妹,看起來很開朗,大而化之,其實心細如髮,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說,尤其難過的事。這也是因為她從小母親就不在身邊,使得她比同年齡的女孩早熟,知道不要讓半大不大、身兼母職的姐姐操心。

    「你真像老太婆,囉囉嗦嗦。」她做了個鬼臉。反正戲只演到今晚舞會結束,到時她再回復對沈傑原有的態度就好了。相信應該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樓希泓往這邊走過來了。」旁邊的女人對另個女人悄悄說。

    左菲感到頸背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她雖背朝著人群和左蘭說話,但卻知悉樓希泓的每一個舉動,因為這裡所有女人的話題都在他身上,似乎廳內只有他一個雄性動物。

    「左菲,這位美女跟你有血緣關係吧?你們眼睛好像。」樓希泓笑意盈然的看著左蘭,「我猜你是她姐姐。」

    他提眼睛有什麼特別用意嗎?左菲不由想到他曾讚美過她眼睛漂亮,隨即她又斥責自己太敏感了。都多久的事了,他哪還會記得!

    「我是左蘭,左菲的大姐,剛剛我好擔心你會說我是左菲的媽。」左蘭拍拍胸口,「我們差十五歲,很多人以為她是我偷生的。」

    「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差十五歲!看起來頂多差三歲,大姐真是駐顏有術。」

    如果左蘭看起來只大她三歲,那不就是說她看起來很老囉,左菲悻悻地想著。

    左蘭笑不攏嘴,「沒有啦,哪有做什麼保養。」

    「那大姐就是天生麗質囉。」樓希泓說道,笑容依然迷人,這番話,將左蘭捧得心花怒放。「你的小嘴真甜。」

    「騙女人的嘴當然甜囉。」左菲嘲諷的冒出一句。

    樓希泓睨著她,「你就是喜歡冤枉我,我可沒想騙大姐……」

    「噯,她是我的大姐,你不要叫得那麼順口。」左菲口氣不好。

    「他可以叫我大姐。」左蘭瞪了妹妹一眼,然後轉眼去看樓希泓,「家教不好,樓先生見笑了。」

    「我可不敢笑令妹,怕被她打。」他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

    「知道我會打人就好!」左菲哼了一聲側轉臉去,就看到沈蓉款擺著腰肢走過來。

    喲,這女人在選美啊!瞧她走路的樣子像在走伸展台。

    「你答應最後一支舞要給我。」沈蓉拉住樓希泓的肩膀,不停的搖著。

    樓希泓聳聳肩,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大姐,我先失陪了。」

    左蘭拿眼打量著樓希泓緊繃的性感臀部。「他有瑞奇馬汀的『馬達臀』。」

    左菲隨著左蘭的眼光看向樓希泓,「他在學校是跑短跑的,那裡當然不像一般東方男人鬆垮垮的。」

    「你倒沉得住氣,居然隻字不提。」

    跟左蘭做了二十幾年的姐妹,她自然明白左蘭那語焉不詳的話。「只是國三同班過,又不熟,何必巴巴的告訴你。」

    「他那麼優秀,你那時沒對他情愫暗生?」左蘭露出神色詭異的笑容。

    「拜託!」她瞪大清靈如水的雙眼,提高了喉嚨,「我那時忙著高中聯考,哪有心思兒女情長。」

    「可是北區聯招你一個學校的邊也沒摸上。」左蘭語調軟軟的。

    「馬都有失蹄的時候,何況是人,我失常嘛!」左菲板著臉。

    「那現在久別重逢,對他有沒不一樣的感覺?」左蘭將「久別重逢」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還擠弄一下眼睛。很多對佳偶都是在久別重逢時驚覺繞了一圈,那個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她攤著雙手,一副忍耐的表情。「我老實告訴你,我以前就對他沒好感,現在也沒……姐啊,你一會沈傑,一會樓希泓,你以前選老公時也是這樣見異思遷嗎?」

    「哎呀,樓希泓條件比沈傑好嘛,而且你們比較合適。」她這樣選,倒不是說沈傑哪裡不好,只是樓希泓好比第一特獎,而沈傑屈居頭獎,何況單就個性這項考慮——沈傑個性平和,絕對沒辦法收服菲菲這只潑猴,樓希泓或許能。

    「合你的頭!」左菲撇撇嘴,「不理你了,我要去找沈傑送我回飯店。」

    時間差不多了,該閃人了。她可不想在沈蓉切蛋糕時鼓掌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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